正在到来的雪
2009-10-10毕亮
毕 亮
一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了。雕花木床边新娘侧身端坐,头顶红盖头。她那几根羞怯的手指头藤条般打成结,绞在一起。屋外吵哄哄的,四处是喝酒猜拳的吆喝声。屋里安静。只有新郎新娘两颗年轻的心在不安地动荡。
这是一个新婚之夜。
卧房里八仙桌上点燃两根红烛,烛光照亮了一对新人。贺喜的亲朋逐渐散去,新郎左顾右盼,望了眼门口,木门的插销由他拴牢了。他显得紧张而激动,哆嗦着双手揭开新娘的红盖头。试探似的新郎伸出双手,伸出一截,担心新娘不肯给他。他又把手缩回来。不甘心。继而他又把手伸了出去,剥洋葱那样脱新娘的衣衫,一件又一件。新郎的手抖得厉害。初时新娘还忸怩。推就,后来就由着新郎。身上仅剩下胸衣、底裤,新娘说,国庆,你去把灯熄了!新娘声音极细,跟蚊子嗡似的。新郎没听清,含糊问了一句,啥?新娘矮下脑壳。低下眼帘。不搭腔。转而新郎明白过来,他眉头一挑笑了,退到烛台边,吐出两口气,将屋里的亮光赶走了。
黑天的屋里更黑了,两团影子合在一起,喘起粗野的气息……
摄影机镜头里两团黑影钻进被褥,歇息了。片场外的雨还落个不停,站在固定机位旁边,马东单手举着喇叭喊,好,停停停,就要这种感觉。羞怯,忸怩,欲说还休!男女主角堆满笑脸拢过来,他们不是科班出身学表演专业的,马东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赞许。
来回拍了五次这场戏,马东反复跟男女主角讲戏,交代戏里男女都是第一次,告诉他们需要怎样拿捏人物心理。两位主角是八十年代出生的小青年,喝城里的墨水长大,他们年纪比七十年代出生的马东要小一截,对待性的态度似乎更放肆些。所以一开始他们演戏,关了门便急切拥抱、亲吻,新婚之夜初次纯美的感觉完全给他们破坏了,他们演得像在偷情或者说是放纵的狂欢。那样的表演不是导演马东想要表达的感觉。
这一次,他们演得节制,分寸把握得相当到位,马东要的感觉找到并实现。这场“新婚之夜”的戏过了。立马片场响起插科打诨嬉闹的声音,比清早的菜市场更闹腾。
衣兜里手机响个不停,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摁下接听键,听不到声音,马东闻到了那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马东说,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说,是我!
马东说,你是哪位?
那边说,是我,董小丽!
来自南方深圳的电话将马东带到十年前,倏地一下他跌进感伤的氛围里,惆怅无比。收工后剧组一起聚餐,暗自伤怀的马东没了味口,他推掉了饭局。这是马东等了十多年的时间,比人生还要漫长的电话。终于,马东耳边响起董小丽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她告诉马东,她离婚了。
细雨继续在落,北方洛城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如同一张阴郁的脸。靠在的士后排椅背上,马东阖着眼睛,回味董小丽的声音和她讲的话。她说她离婚了,是在暗示什么吗,或许她想跟他马东重归于好。马东自以为是地想。此时,那个站在十年前阳光下活泼、开朗、透明的董小丽出现在马东眼前,马东伸手却摸不到她。现在,她成了什么模样呢!她的声音一点没变,但语气变了,不如从前那般爽朗,倒是显得老气。马东想她成熟了,从女孩变成女人,变成了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
的士经过剧院,目睹张贴的电影海报,马东又想起他自己正在拍的电影《初夜》。这是马东导演的第一部戏,小成本制作,他不打算将电影拍成落俗的故事片,有线性流畅的故事结构。构思时,马东设想将90分钟的电影分成六个短片,全拍男女第一次做爱,有古代的初夜,有现代的初夜,有城市的初夜,有乡村的初夜,有新婚时的初夜,有偷尝禁果的初夜。
只有马东自己清楚,他是想用电影怀旧,缅怀那纯真的日子、那一次不成功的初夜,用这部电影打开心里关闭的另外一扇门。这些年马东什么也没干成,他爱电影,时间全泡在片场、剧组,做副导演,剧务、场记等职马东也f过。每天马东都在等待机会,等待有一天做属于他自己的电影,《初夜》的剧本早在三四年前马东就弄好了。
在马东三十三岁时,这一天终于让他给等到。从电影开机那天起。每一天马东都处于亢奋状态,他要拍六个初夜短片,回到纯真时代,回到多年前那个月色撩人的夜,在电影里跟董小丽相逢。而就在拍这个电影时,董小丽的电话也跟着来了。
这是注定的。
马东一直深信,会有这么一天。
二
细雨落黑了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电视里播报天气,据那个瘦得露出锁骨的女气象预报员讲,半个月内,洛城将迎来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夜里九点多钟十点不到,马东从碟套中寻出《天堂电影院》。他喜欢这部电影的结尾,各式各样的亲吻镜头。这个时候马东总是想起董小丽,他的初恋女友。电影结束,马东的心一下空了,他回忆起多年前那个月光如水的夜。他颤抖着双手,像自己拍的电影里的新郎一样。笨拙地剥董小丽的衣服。剥得董小丽只剩下内裤和胸罩时,她突然警觉起来。双手抱在胸前,说,马东,你要干什么?青春的马东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撞进了一只野兽,不明不白就把董小丽衣服给扒了。董小丽见马东愣着不做声,继续说,我要等到走进洞房的那一天。你不能破坏我,马东,要不你就亲亲我吧!说完董小丽把双手反扣在背后,解开了胸罩,低下脑壳,她说,你亲我吧!马东把头凑过去亲了她,没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十多年前的董小丽就是这样一个女孩,透明,纯真,不请世故。后来经历过的女人多了以后,马东就觉得董小丽有点傻气,傻里巴唧的。但马东喜欢这样的傻,直到现在还喜欢。回首往事,马东经常想,要是当时他亲得董小丽哼哼时,更上一层楼扒了她的内裤,指不定就得逞了。但一切都过去了。马东也只能想一想,然后再后悔一番,在心里叹口气。那时马东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炸弹,那就是他没跟董小丽做过爱。遇到机会。他一定要把青春的遗憾抹掉。
从洗手间回来,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个铃声将马东从幽暗的记忆中打捞回现实里。
那边说,是我,董小丽!
同一天里马东接到两次董小丽的电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样的意外马东惊喜。马东的心一下给点亮了,激动得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之后马东语无伦次连着喊了三声,是小丽吗!马东不相信这是真的。太阳从西边出来,没人会相信。
那边又说,是,我是小丽!
马东和董小丽两人在电话里叙起这些年各自的生活。电话讲到最后,董小丽告诉马东说,马东,隔段时间,大约十天左右,我会来洛城!
董小丽要来洛城了。
那一夜,马东辗转难眠,深更半夜他反复想着将要跟董小丽见面的情景。马东脑子里出现多个电影画面,男女相逢的画面。突然,埋在马东心里多
年的炸弹开了花,他狠狠地想,这一次不能错过了,他要跟董小丽做爱。她会愿意吗,马东心里直打鼓。于是马东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样开口,怎么样措词。一切细节马东都想好了,从回}乙往事开始,将董小丽逐步带进忧伤的陷阱里,待她不能自拔时,马东再告诉她,十年了,他一直爱着她。马东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感性的理性的,在这种状况下,都会与往事干杯,跌进桃色陷阱。
尽管董小丽来洛城是十来天以后,但每一天马东都在倒计时,掐手指头估算日子。甚至隔一天马东就打个电话过去。询问她董小丽动身没有,什么时候动身。那边总是说,就这两天,就是这一两天了!听到董小丽的回答,马东心里百花盛开。
躺在床上马东眯起眼睛,懒洋洋的模样,点燃一支香烟,然后他很享受地想象跟董小丽合欢的细节。想象中的董小丽,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春光明媚的董小丽。马东甚至把她来了之后住在哪里都想好了,肯定不会带到家里来。虽然他是单身,但他有女朋友,时不时会来他屋里收拾,打扫卫生,再就是一起睡个觉。马东计划在阳光大酒店开个房间,董小丽来洛城,肯定住不了几天就会走,会回深圳。开个房也要不了多大开销,还省了许多麻烦。一支香烟燃尽后。像下棋一样,哪一步该怎么定,所有的细枝末节马东全想好了。
到了第十天,董小丽那边没动静。马东有些急了,按捺不住情绪,他给董小丽打电话。那边也不接。董小丽再次消失。马东不是惆帐,而是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第十一天,马东接到董小丽的电话。她说。马东。想来想去,本来我不打算跟你见面的,想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还是见一见吧!马东听到董小丽叹了一口气,她又继续说,马东,我已经到洛城了,住在湖景招待所!
坐在的士上,马东的心已经飞到湖景招待所,飞到董小丽那里去了。一路风风火火,马东急切地赶到董小丽落脚的地方。
三
招待所坐落在洛城的老街,楼房看上去显得老旧。马东顺利地找到418号房间,摁响了门铃。马东的心跳随着电铃的声音叮咚响。
开门的是董小丽,黯淡的董小丽,她已经不是十年前青春的模样。生活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痕迹,倦怠,疲惫,眼角明显的鱼尾纹。像她这样三十岁刚出头的女人,就算不做必要的保养,也是不会这么显老的。
这就是离了婚的董小丽吗?马东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失望,担心董小丽察觉出来,马东又用堆满笑容的脸将那惊讶失望的表情掩盖了。
马东和董小丽都怔在了门口。
马东站在门外,董小丽站在门里。等反应过来,董小丽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脸,说,马东,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马东也跟着说。你也是,你也没变!董小丽却感叹说。没有,我老了!
她把马东招呼进了门,过了廊道,马东看见里屋床沿边坐着个小女孩。马东的笑脸僵住了,还有一个女孩在屋里,这是马东起先没有料想到的。马东没算到这样的局面,这在他的预想之外。小女孩脸色苍白。她朝马东笑,乖巧地喊马东,叔叔!看上去小女孩孱弱,比秋天飘落的树叶还单薄,随便一只手。就能将她拎起来,吊悬在半空。
董小丽走近床边牵起女孩的手,说,马东,这是我女儿,嘉雯!马东点点头,笑容里透出别人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他还是绅士般客气地说,长得真像你,真漂亮!马东坐在房里的旧沙发椅上。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看上去马东表情有些尴尬。有小孩在场,马东想好的那些往事讲不出来,只好将聊天的话题集中在董小丽女儿身上。
突然马东想起招待所楼下十几米远的地方,开了间玩具店。从裤兜掏出钱包,马东择了两张一百的崭新的纸币。伸手把钱递给了小女孩嘉雯,一边递钱他一边朝董小丽说,小丽,你带了女儿过来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过来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两百块钱,就让嘉雯去买个玩具买个芭比娃娃!小女孩露出欣喜,两只手摆在胸前,绞弄着手指,但就是不接钱。她扭头望妈妈,董小丽点头应许了。小女孩才接过马东手里的钞票。她苍白的脸上荡开笑容。
马东说,招待所楼下有家店,应该有卖芭比娃娃,嘉雯你想不想去,要是想,现在就可以去挑一个!小女孩又扭头望妈妈。董小丽这回没做声。她沉默了,她可能猜到了马东的意图,也可能什么也没猜到。嘉雯心里是想去的,她试探着说,妈妈,我现在能去吗?小女孩还在笑,那是一种能把人心融化的笑容。董小丽望了眼马东,又望了眼女儿。说,你去吧,去了早点回来!
马东起身送小女孩到楼梯口,目送她下了楼。再回到房间,马东开始跟董小丽回忆往事,这些都是他预先想好的细节。几下工夫,董小丽眼神变得迷离。叹着气感慨万千。马东将话题逐步深入,提起那个想起来令人沉醉的夜晚,马东说,小丽,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董小丽说,哪个晚上?
马东说,就是你不让我破坏你的那个晚上!
董小丽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马东说,我只问你记不记得!
董小丽说,记得!
马东说,小丽,我心里有一间房子,一直住着你!
这句抒情的话是马东先前没有想到的,这是他的临场发挥。这时马东发现自己像个演员,像个情场的浪子。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马东从沙发椅上站起身,走到坐在床边的董小丽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董小丽没有拒绝。在马东看来,不拒绝就是迎合。马东盯着她的眼睛,说,小丽,我一直还爱着你!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就跟那天晚上一样吗,我只亲你,不跟你做爱。
董小丽又陷入了沉默。因为感动,她的眼窝潮了。马东继续问,可以吗。小丽!董小丽还是不做声,捱了两三秒,她摆了下脑壳,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了!马东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他说,我只亲你。不跟你做爱!陷入感伤氛围里的董小丽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眼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亮光。她点了点头。之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不行,嘉雯就快上来了!马东两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说,不会的,没这么快!
犹豫了一下,董小丽说。那你快一点,门关紧了吗?
马东说,关了,回来时我就把门关牢了!
马东开始剥董小丽的衣服。
这双手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双羞涩的手,在剥董小丽衣服时,这双多次脱过女人衣服的手不再打哆嗦,不再唯唯诺诺。这双手轻车熟路地剥了董小丽身上的衣服,脱得她身上只剩下胸罩和内裤。于是马东脱了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也只剩下一条内裤。盯着赤身的马东,董小丽愣了下,想讲什么话,又没有讲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马东开始亲吻董小丽。
几分钟后,马东停了下来。他装模作样地说,小丽,该你说话了。你要说,马东,你不能破坏我,我要等到走进洞房的那一天再做!董小丽微笑着脸,眼里露出少女般的纯真,不谙世故,她学
马东的话,把马东讲的话重复了一遍。马东又说,小丽,现在该你解开胸罩了,当年就是你主动解开胸罩,让我亲吻你乳房的!犹豫了一下,董小丽按马东的话做了。她不知道,她正一步一步走向马东设计好的桃色陷阱。马东把头凑到她的胸前,吻着她,舒缓而激烈。
董小丽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马东眼前的董小丽又变回到了十年前。清澈,动人。马东猛地挪动两只手,将董小丽的内裤褪下了一截。董小丽没想到马东会这样,她说,马东,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女儿快回来了!她双手去提内裤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成了一摊水,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力气。马东没有理会她的话,粗暴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董小丽一边挣扎一边说,我女儿嘉雯患了白血病,我女儿就要回来了!她的眼角流淌出泪水,是热的,像溪流般流向两边的鬓角。打了个愣,马东脑子里出现了小女孩那张苍白的脸。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突然马东就软了,身体里的骨头给抽空了。
马东不安地望着董小丽,哆嗦着双手穿衣服。马东的手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一点不听他自己使唤。董小丽坐起身,泪水不住地流,流了满脸。边穿衣服她还在一边自言自语,白血病,我女儿害了白血病!董小丽又说,马东,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女儿害了白血病,我是带她到洛城看雪的。她在南方在深圳从来没见过雪,现在她就想看一场大雪,她已经活不了多少天了,家里的钱全搭在了她的病里,已经没有钱为她治病了!现在她的爸爸也跑了!
瞅着泪流满面的董小丽,马东不知所措,他恨不得在地下找个缝钻进去。这不是马东预想到的结果,马东慌张地站起身,说,小丽,我先走了,我们再联系!
话音一落,马东已经打开门,一路小跑。下楼时。马东遇到了小女孩,她胸前搂着一个芭比娃娃,吃力地爬楼梯。迎面看到马东,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她喊马东,叔叔,叔叔!马东一刻也不想停留,他瞅了眼小女孩,像看陌生人那样扫了她一眼,然后噔噔噔跑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马东的心还在兔子般的跳动,像经历了一场恶梦似的,他面色死灰,满脑子是小女孩苍白的笑脸,董小丽泪流满面的脸,以及她喃喃自语的声音。那个小女孩患了自血病,作为母亲的董小丽却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向坟墓。
四
屋里灯光灰暗,马东和董小丽躺在床上。盖了被子。小女孩嘉雯推门走进来,她双手拿着芭比娃娃,苍白的脸幸福微笑,她说,叔叔,你怎么压在我妈妈身上了!董小丽的眼神东躲西藏,她的泪水流了出来。立马小女孩脸色变了,不安地望着妈妈,接下来她扬起了手里的芭比娃娃,笑着盯看马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那是一种信赖、纯真的笑容。她说,叔叔,我妈妈怎么哭了!眼前那张笑脸在马东看来,是一把刀子。那张苍白的笑脸变成刀子,又变成一支离弦的弓箭,朝马东射过来
从梦里骇醒来,马东流了满身汗。张望房间,卧房四周黑漆漆的,小女孩苍白的笑脸又一次出现在马东脑壳里。
接下来几天,马东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不敢跟董小丽联系。天气预报讲洛城将要来到的第一场大雪并没有如期到来。马东心里倒是希望大雪早一点到来,让小女孩看一场雪,满足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小女孩的心愿。
又一天,马东正在片场拍另外一场戏,古代的初夜。他把时间安排在古代冬天的雪夜。中途他接到董小丽的电话。考虑好些秒,不安的他才摁下接听键。他那只脱女人衣服不再哆嗦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拐到无人的角落,愧疚的马东跟做贼似的接听电话。
董小丽说,马东,我要离开洛城了。跟你打一声招呼,道个别。
马东说,小丽,你不是带女儿来洛城看雪吗,雪还没下!
董小丽说,这场雪看样子不会来了,我们等不及了,还是算了!
马东说,小丽,对不起,晚上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董小丽说,算了,你的心意我和嘉雯领了,我已经定好晚上七点多钟的火车票!
马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讲起。他又听到董小丽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接着两个人道了别。
片场身穿古装戏服的男女主角正在洞房,屋外是呼啸的北风,飘落纷纷大雪。突然。马东连喊了三声,停停停!目睹眼前的“人工降雪”,马东来了主意,他挥着手说,今天休息,改天再拍这场戏!马东把剧组负责道具的小谢喊到身边,耳语了片刻。
他们一帮人开车拖着道具去了董小丽落脚的湖景招待所。找准董小丽居住房间的窗口,布置好现场,马东一口气跑上楼,摁响门铃。
开门后,愁眉苦脸的董小丽怔在门口,她没料到来的人会是马东。董小丽眼睛是红的,像给虫子咬过。眼前的董小丽令马东心疼,他把董小丽拉出门,对她轻言细语讲了一番话。董小丽的眼睛蒙咙起来,眼窝湿了,马东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楚的酸楚,他发了条短信出去,便跟董小丽一前一后进了门。
董小丽哽咽着对女儿说,嘉雯,外面下雪了!她们母女俩走到窗边,董小丽拉开窗帘。窗外雪花飘落。小女孩拍起双手,雀跃起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嘴里不住地喊,妈妈,下雪了。真的下雪了。我看到真正的雪了。比电视里看到的还漂亮!
肥硕的雪花,纷纷飘落。洒进窗边,马东盯着窗外思绪万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旁边的董小丽表示歉意,他说,雪花终将会覆盖一颗已经不干净的灵魂!
责任编辑:范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