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百折不挠的模特女皇

袁传宽

“丧失是因为曾经拥有，悲痛是因为曾经欢乐。一切都经历过了，何来遗憾?生命的圆满就在于我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这是上帝对我的厚爱!”卡门说。

她是当今活跃在时装发布秀T形台上最年长的模特，78岁仍然在2009年伦敦时装周上和众多年轻的超级模特同台走秀，其高贵典雅，冷峻优美，鹤立鸡群，被誉为“冰山女王”。她出身穷苦，也曾大富大贵。在她那罕见的辉煌模特生涯背后，却是接连的婚姻不幸，受骗上当。此次金融风暴中，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金融欺诈案浮现水面，主犯麦道夫是她交往12年的“老朋友”，骗走了她几乎全部的积蓄。

1931年，卡门·戴尔·奥瑞菲丝出生在美国一个移民家庭。父亲来自意大利，是一位小提琴手；母亲是匈牙利人，一位芭蕾舞演员。父母都是艺术家，不一定是件好事：两个人都不太照顾家庭，四处演出，只好把卡门长期寄养在亲成家里。特别是生活的艰辛，使得两个人心情不好，脾气变坏，三天吵架，两天和好。终于有一天，卡门的父亲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一人挑起了抚养女儿的担子，四处搭班，奔走各地，登台跳舞。卡门u岁那年，母亲挣的钱足够自己租套房子了，就把女儿接了回来，母女搬到纽约城定居。这时候的卡门，长相一点也不出众，在舞蹈演员的妈妈眼里，女儿相貌缺点太多，简直就是个丑小鸭。脚长得太大，如何能跳芭蕾?尤其是那一对大耳朵，最令母亲不快，那是来自父亲的遗传，妈妈常常取笑称那是一对“意大利耳朵”。

尽管不满意女儿的相貌，母亲还是没有放弃培养卡门。或许跳舞是她能够想得出来的、女儿今后唯一的谋生之路吧，况且她相信：女儿身材修长，血液里也一定有来自于她的艺术因子，于是她决定送女儿去学习芭蕾舞。

一天，在卡门搭乘公交车去芭蕾学校的途中，一位太太热情而又有礼貌地主动与她搭讪。她说她的丈夫是个摄影师，专为一家相当知名的时尚杂志《时尚芭莎》拍照片，问姑娘愿不愿意当模特。卡门的母亲不反对，还特别给女儿化好妆。摄影师给卡门拍了一组试镜照片，并且交给了《时尚芭莎》杂志社。不久，卡门的母亲收到杂志社来信，信中说：“看得出来，您的女儿是个有教养的闺秀，但她的形象不适合本杂志的风格。”是的，那次拍摄，卡门过于紧张，镜头前面，手足无措。

卡门的教父知道了这次挫败，给“干女儿”打气：《时尚芭莎》算什么?我要把你送到《服饰美容》(《VOGUE》)!这可是一家大名鼎鼎、妇孺皆知的时装杂志，自从1892年问世以来，广受尊崇，其内容涉及时装、化妆、美容、健康、娱乐和艺术等各个方面，还开创了用彩色摄影表现、诠释时装与时尚之先河，有“时尚圣经”之誉。

卡门的教父正好有个朋友在《服饰美容》工作。几天后，那杂志的编辑戴安娜约见卡门。已经步入中年的戴安娜是个有名的“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关于她的传奇故事有一箩筐。戴安娜看着眼前这个14岁女孩，美丽端庄，落落大方，淡雅清纯，而她每天见到的那些佳丽模特和眼前的这个女孩相比，个个显得俗气。戴安娜心里盘算着：《服饰美容》的读者们期期看到的尽是这些俗艳的面孔，怕是“审美疲劳”了，《服饰美容》必须出现新面孔。戴安娜喜欢这孩子，抚摸着卡门的头发逗她：“我送你去巴黎，条件是你的脖子得再长长一英寸!”

幸运之神眷顾，卡门的模特生涯扬帆起航，顺风顺水，她成了《服饰美容》杂志1946年12月刊的封面女郎。那一期的《服饰美容*刚一出现在街头，就被抢购一空。接着，《服饰美容》杂志又陆续把卡门装扮成“小红帽”、“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这些美国人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卡门气质超凡脱俗，惹人爱怜，特别适合扮饰那些童话世界中的女孩。

卡门红了，那年她才15岁。自此她片约不断，或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插页，或为高档时装、服饰代言，或为绘画大师、摄影家当人体模特，她不仅去了巴黎，而且几乎跑遍了欧洲各大城市。而戴安娜每次见到她，都不忘煞有介事地问一句：“让我们看看，脖子长长了没有?”

卡门这时的薪水是每小时7.5美元。60年前的1美元至少相当于今天的20美元，由此可见，卡门当年收入颇丰。她已经可以独立支撑起她和母亲的生活，并且彻底脱贫。此前，母女生活拮据，连一部电话也装不起，《服饰美容》杂志社需要通知卡门拍照的时间，只能打发人跑来送信儿。而卡门为了省下几文车钱，每次都是踩着轮滑去杂志社。卡门身价迅速攀升，她的薪水在1947年就已经涨到每小时25美元。那年，卡门再次成为《服饰美容》的封面女郎，是这家时装杂志最年轻的签约模特。1948年，卡门第三次出现在《服饰美容》的封面上。生活改善的同时，卡门开始供自己读私立学校，她上进求知，工余时间坚持读书，还鼓励母亲到社区学院选课读书。那个时代的模特们，大多都是胸无点墨。卡门的文化学识，大大有助于她理解设计师们的想法，恰如其分地展现时装的时代内涵。她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老父亲依然四处漂泊，跟随乐团巡回演出。虽然母亲对父亲已经完全没有感情，卡门却和父亲越走越近，还寄钱给他。卡门自己说：“我和爸爸很亲近，似乎有点对不起妈妈，毕竟是妈妈含辛茹苦地拉扯我成人，但我却不能不爱爸爸。”

作为时装模特，卡门身上披挂过不计其数的华装丽服，在T形台上光彩照人，是摄影镜头与所有观众视线的焦点。卡门虽然年轻，却没有被眼前的浮华弄得飘飘然忘乎所以，她心里清楚：那些昂贵的时装、配饰，高档的时尚精品，需要有人为它们做宣传、当代言，而它们找到了我。对我的职业而言，那些只是我表演的道具，并不属于我。在需要自己打扮起来出现在镜头前面时，卡门慧心巧手，自有一套。母亲有一台缝纫机，那是她年轻的时候为自己改制舞蹈行头用的。卡门就去慈善商店挑选极为廉价，但是非常鲜亮的材料，然后自己设计，自己动手剪裁，用那老缝纫机拼凑缝制成一件“时装”。卡门时常穿着自己的“时装”出镜，居然在巴黎的香榭丽舍街头亮相。香榭丽舍大街举世闻名，人们说它是巴黎的灵魂。街道两侧商家云集，琳琅满目的世界名牌首饰店、香水店和高档时装店鳞次栉比。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卡门自制的“奇装异服”十分抢眼，令巴黎人惊奇，真给香榭丽舍大街增添了风景。卡门甚至带着她的缝纫机去巴黎，别出心裁地缝制“晚装”，应邀参加社交晚宴，穿梭在那些佩戴着贵重首饰，身着名牌时装的名媛贵妇中间。卡门的缝纫出了名，并因此而结交了圈子内的同好。如今卡门拥有5架缝纫机，都是她的那些先后离世的朋友们留给她的纪念物。

卡门自幼的营养不良，终于给她带来了麻烦，她没有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在那个年龄发育成熟。《服饰美容》杂志逐渐对她失去兴趣，她的身材不能为女性内衣的广告当模特。卡门不得不去看医生，接受治疗。一年后，当

人就应该自然地衰老。千万别相信关于我常青不老的神话!”她毫不讳言自己需要整容，告诉媒体说，因为过度暴露在阳光下拍照而灼伤了皮肤，在她37岁那年，她做过换肤整容。她定期去看美容医生，依靠手术减少脸上的皱纹。当别人请教她的护肤秘诀时，卡门回答，她使用一种为马保养的软膏，“如果那东西对马有效果，那它对我也应该有好处。”还不无得意地说：“使用这种软膏时的感觉和使用名牌化妆品的感觉差不多，可价钱上有天壤之别，一筒软膏3块9毛9，能用一整年!”卡门之率真坦诚，爽朗幽默，朴素平实，可见一斑。

卡门居住在纽约高尚社区的一幢豪华公寓里。她在各个时期，为各种杂志所摄，披挂各款时装配饰的照片不计其数，零乱地堆放在各个房间、柜子、书架、桌面，甚至床上，随处可见，都是摄影大师如理查德·埃夫登、欧文-佩恩、弗朗西斯柯·斯洛乌洛以及诺曼·帕金森等为她拍摄的。卡门并不陈列它们，但她珍惜它们，不仅因为那代表她走过的路，卡门更以感恩之心怀念着每位给她拍照的摄影师。当记者问她最满意哪张照片时，卡门回答：

“你的问题就像问我最爱哪个孩子。”几十年里，为卡门拍过照片的摄影大师，个个都是欣赏她，甚至塑造她的艺术家，正是由于他们的提携，卡门才领悟了模特的艺术，才能超凡脱俗而成为超级模特，她视他们为导师，为慈父。晚年的卡门不无得意地说：“我这辈子都很走运，有哪个76岁的老太太，她的老年证上的照片是诺曼·帕金森拍的?”帕金森是英国时尚摄影大师，也是专为卡门拍照的摄影师之一。

卡门的人生跌宕起伏，不断爆出令人震惊的新闻。如今，她又在经历一轮新的人生磨炼。在最近这场几乎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中，卡门方才知道自己受骗多年，一生的积蓄损失殆尽。

2008年底，深深陷入金融危机的美国民众，又被本世纪最大的金融诈骗惊得目瞪口呆，设计骗局的居然是纳斯达克股票市场公司前董事会主席伯纳德·麦道夫。更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此人还担任着美国证监会的顾问。2009年3月，麦道夫在法庭上对他所涉嫌的证券欺诈、作伪证等11项指控供认不讳。6月29日麦道夫被判150年监禁。

这是美国历史上诈骗金额最高的案件。在20多年的时间里，麦道夫诈骗了数千名的投资者，据估算，巨额诈骗涉案金额高达500亿美元。麦道夫在上个世纪60年代成立一家投资证券公司，再利用其广泛的人脉，骗取投资。他用高额回报引诱投资者，承诺即使在经济衰退时期，仍然保证有大约12％的年增长率。或许麦道夫的欺诈手法并不新鲜，为了兑现对客户的回报承诺，他用后来投资者的钱支付先来的投资者。然而，麦道夫不同寻常之处在于他长袖善舞，又是营造神秘氛围的高手，令人觉得想成为麦道夫的客户，无异于加入一个门槛甚高的名人俱乐部，把钱投给麦道夫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麦道夫摸透了人性的弱点，他把那普遍的贪婪之心，包装成高尚与上流。于是上钩受骗者中不乏美国投资老手、金融巨头和超级富豪，其中有纽约“大都会”棒球队老板弗雷德·威尔彭，知名金融机构格林尼治集团，房地产大亨祖克曼，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瑟尔创立的基金，以及世界闻名的电影导演斯皮尔伯格。

上当受骗的还有本文的主人公，卡门被害得几乎一贫如洗。她的悲剧更让人们看清了骗子麦道夫的真面目，他的虚情假意，他的无情背叛。

1993年，纽约市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大亨诺曼·列维闯进了卡门的平静生活。卡门的婚姻一再遭受挫折，始终不顺。9年前她爱上了一位电视影星、脱口秀主持人大卫·萨斯肯德，并且决定嫁给他。3年后，就在他们筹措婚礼之际，大卫不幸撒手人寰，卡门又成了孤家寡人。6年之后，她认识了列维。

列维在纽约的房地产行业驰骋几十年，参与建造了纽约大部分的摩天大厦，并为它们招徕高档次的房客。人们说，诺曼-列维帮助塑造了这个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大都会。他曾经拥有70个物业的股份，其中包括西格拉姆大厦和遍及美国各地的21个购物中心。此时的列维80岁，早已功成名就，他尽情地享受美好的生活，他在世界各处旅游，参与兴办各种慈善事业。

丧偶多年的老列维遇到卡门之后，很快被这个拥有一头铂金色头发的美女迷住，立刻发起追求攻势。

1994年的情人节，正在疯狂追求卡门的列维大献殷勤，要给情人一个“大手笔”的惊喜。他约请卡门到麦道夫证券公司的办公室见面并神秘兮兮地嘱咐：“别忘记带上你的支票簿。”

老列维一直把麦道夫看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活动。这可能是因为列维与麦道夫有着同样卑微的出身。列维告诉卡门说：麦道夫是生长在纽约皇后区的穷孩子，白手起家。麦道夫半工半读，靠在海滩上做救生员谋生，还供自己读完了法学院。毕业后他以5000美元起家，创立了麦道夫投资证券公司，胼手胝足，顽强拼搏。公司服务的客户越来越多，客户的档次越来越高，包括苹果电脑等工业界的巨头，麦道夫逐渐闻名华尔街。列维告诉卡门：“不信你听听麦道夫和他太太露丝至今都改不掉的那一口皇后区口音，你就知道他们的来历了。”而列维自己也是出身社会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从销售杂志和富勒牌刷子开始，然后加入纽约一家房地产公司，从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底层做起，1976年他终于成为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惺惺相惜，所以他特别欣赏麦道夫。

卡门按时赴约，她看到在一个非常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小个子男人，那人满脸堆笑，卡门看出那笑脸的虚假，完全是应酬性的，她一点也不喜欢。

“你没有忘记带支票簿吧?”

卡门寻声转身，发现列维早已经在这里等她了。列维让卡门开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给小个子男人即麦道夫。这下子可让卡门犯了难。她自己的大部分钱都放在股票市场了。前几年，美国发动海湾战争，虽然打了胜仗，国内经济却滑坡衰退，卡门在股市上亏得一塌糊涂，生活窘迫，入不敷出，不得不拍卖了她甫出道时的照片以周转资金，接济生活。麦道夫似乎看出卡门的为难，笑着说：

“别担心，列维已经在你的支票账户里转进了10万美元。”

卡门霎时明白了，这就是列维送给自己的“情人节礼物”——加入麦道夫基金。得意洋洋的列维暗示卡门，成为麦道夫基金的客户是多大的荣耀!并且，既有面子，又有实惠，无论牛市还是熊市，麦道夫基金一准能获得12％的年收益!

列维的大手笔赢得了卡门的芳心，卡门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好似新婚燕尔的夫妇，两人飞往伦敦“度蜜月”。殷勤的麦道夫和太太露丝陪同。麦道夫在伦敦顶级豪华的兰丝波茹酒店长期租用一套豪华间，这次特地让给列维与卡门。

卡门不再觉得麦道夫虚伪，不再反感他那常常挂在脸上的虚假笑容，甚至心里暗自抱歉初次见面时以貌取人。她把麦道夫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最初

的10万投资回报颇丰，卡门于是把一切可以动用的钱统统拿给了麦道夫，也不再过问投资回报。

在此之后的12年里，卡门要做的就是陪着列维参加新的社交生活：数不清的温馨的家庭派对、上流社会的晚宴、独具情调的野餐和感人肺腑的慈善舞会。凡列维的社交活动，麦道夫都会应邀参加，他借机结识了更多的富豪，他们很快都成了麦道夫的朋友，争先恐后地成为麦道夫投资基金的客户。这些上层社会的人们担心失掉赚钱的机会。

老列维知道麦道夫喜欢航海，就特地为他打造了一艘游艇。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常说麦道夫“像儿子一样”，这绝不仅仅因为他比麦道夫年长26岁。麦道夫对列维言听计从，称列维是他的“40年的良师。”麦道夫自己不喝酒，但他知道列维酷爱上等红酒，就为列维精心安排了几次品酒观光旅游，他们放松身心，远足乡村，光顾加利福尼亚北部那些最好的葡萄园和酒庄。酒庄老板们拿出窖藏多年的珍品，请他们品尝。

列维到死都没有看清楚麦道夫。2005年，93岁的列维去世。卡门一如既往视麦道夫为自己的好朋友。列维留下了大约2.44亿美元的资产，指定麦道夫做他的遗嘱执行人。而这骗子用这笔钱，又勾引了13500多个客户上了他的贼船。

假如没有这场全球性的金融风暴，也许麦道夫的骗局还能够继续维持下去。金融风暴使麦道夫原形毕露，恰如有“股神”之称的老巴菲特所说：“潮退的时候，你才会看到谁在裸泳。”

麦道夫的欺诈，令卡门难以置信，她和众多的受害人一样，将麦道夫视为传奇，她甚至开玩笑地说：“如果麦道夫是骗子，他将把全世界一半人拖下水。”稍后，卡门明白了，这是真的。她说：“实在太可怕了，这会要了很多人的命!”

卡门虽然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但她失去了大部分的积蓄，必须抖擞精神，继续工作，在T形台上重新迈出那无与伦比的高贵步伐，展现出让所有的模特都相形见绌的美丽。

卡门的高贵与美丽来自于豁达，来自于涵养。近80年的岁月，她迎来过许多亲友的诞生，目送过母亲和许多亲友的辞世。“我不相信葬礼，那不过是一些人赚钱的生意。我关心生，而不是死。”她从不为亲友的死亡而过于哀痛与遗憾，逝者已矣，“该做的是让活着的人活得更好。”她经历过财富滚滚而来，瞬间成为富人；也经历了那属于她的金钱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外之物本可以看淡，即使是身内之物，卡门也想得开，她早就公开声明，死后捐赠任何器官：“我的皮肤也好，眼球也好，有用就拿去，没用就当垃圾扔掉!”

“丧失是因为曾经拥有，悲痛是因为曾经欢乐。一切都经历过了，何来遗憾?生命的圆满就在于我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这是上帝对我的厚爱!”卡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