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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北京地区发现的辽代广口重唇罐

2009-09-21孙建国

文物春秋 2009年3期
关键词:辽代北京融合

孙建国

关键词北京;辽代;契丹文化;广口重唇罐;融合

摘要广口重唇罐是契丹文化的代表性器物之一,北京地区仅发现两例,通过与在内蒙古、辽宁地区发现的同类器物在形制及器物组合等方面进行分析对比,可以看出广口重唇罐的演变规律,其出现于北京地区辽代晚期的汉人平民墓葬内,客观上反映了契丹人逐步汉化、两个民族相互融合的辽代文化特点。

2005年5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配合门头沟区水担路配套搬迁用地工程建设过程中,发现并清理了一批辽金时期的古墓葬。墓葬分布较集中,随葬器物主要以陶器为主,其次为瓷器。在对陶器进行整理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件陶罐(M19:15)比较典型,其特征为:泥质夹细砂,广口,双唇,束颈,鼓腹,小平底。从其器形特征来看,应该是契丹文化的一种延续。

辽代广口重唇罐主要出土于内蒙古及辽宁地区,并常见于辽代早期文化遗存及契丹族墓葬内,如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街北山坡遗址及哲里木盟发现的几座契丹墓,辽宁辽阳三道壕辽墓、北票柳条沟辽墓等皆有出土。迄今为止在北京地区的考古发掘中发现的实例并不多,仅在1989年顺义县安辛庄发现的辽代墓葬及上文所述2005年门头沟区龙泉务辽金墓地M19内各出土一件。广口重唇罐是契丹文化典型的代表性器物之一,此前只在辽地出现,现在却发现于北京地区辽代的汉人平民墓葬内,那么两者之间很可能存在着相应的内在联系。据此,就以北京龙泉务辽金墓M19内出土的这件广口重唇陶罐及其墓葬形制、器物组合与内蒙古、辽宁等地发现的同类型材料进行对比分析。

一、墓葬形制与器物组合

1、北京龙泉务辽金墓地M19为砖石混砌圆形单室墓,由墓道、墓门、墓室组成。墓室内设置棺床,棺床上葬置烧骨。随葬的广口重唇陶罐(龙M19:15)与陶执壶、陶盆、陶勺、陶匝、折肩白瓷罐、绿釉鸡腿瓶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

2、北京顺义安辛庄辽墓为砖砌圆形单室墓,由甬道、墓室组成。墓室内砌筑棺床,棺床上骨架已散乱,仅发现头骨和上肢骨。随葬的广口重唇罐(顺M1:6)与绿釉瓷注壶、绿釉瓷盏托、白釉瓷碗、黄绿釉鸡冠壶、绿釉瓷盘口瓶、铜鎏金马具、鎏金银质大带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

3、乌斯吐火葬墓为竖穴土坑墓,东南一西北向,墓底葬置骨灰和木炭灰烬,骨灰上用桦树皮覆盖。随葬的广口重唇罐(乌M1:1)与盘口六瓣瓜棱壶、鼓腹泥质陶罐、铁刀、铁匕为组合形式出现。

4、荷叶哈达墓为一长方形石棺墓,南北向,棺内随葬有羊骨。随葬的广口重唇罐(荷M1:1)与盘口瓜棱壶、磨光陶瓶、铁刀、铁矛、小铜牌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

5、北票柳条沟辽墓为砖砌长方形单室墓,南北向,内葬骨灰。随葬的广口重唇罐(柳M1:3)与侈口长颈假圈足陶壶、鼓腹陶罐、五花式白瓷碗、假圈足白瓷碗、白石管珠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

6、辽阳三道壕辽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木棺墓,东西向,棺内骨架凌乱。随葬的广口重唇罐(壕M1:1)与盘口瓜棱陶壶、铁刀、铜指环、铜耳坠、石管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

二、器物形制对比分析

壕M1:1,泥质灰褐陶,夹粗砂,质粗。侈口,多唇,束颈,腹微鼓斜弧收,小底上凹。颈部饰滚轮篦齿纹,外底横印花叶纹。口径12.8厘米,底径5.6厘米,通高12.9厘米(图一,1)。

荷M1:1,泥质夹砂陶,并羼有云母,轮制,颜色黑褐相间。广口,口沿外侈,颈部内束,底上凹。口沿外侧饰三道凸弦纹形成三唇,于最下一道唇上饰滚轮篦点纹,颈部以滚轮绘画形式绘出曲线三角纹,肩及腹上部有一道不明显的凸弦纹,上压印滚轮篦齿纹,腹下部素面。口径14.2厘米,腹径12.8厘米,底径7厘米,通高14.4厘米(图一,2)。

乌M1:1,夹砂陶并羼有云母,轮制,颜色灰褐相间。广口,口沿内有倒棱,颈内束,底上凹。口沿外侧施四道凸弦纹形成多唇,于最大一道凸弦纹上加饰滚轮篦齿纹,其下饰篦点纹,颈部及腹上部饰滚轮压印篦点纹,以下为素面。口径14.4厘米,腹径12.6厘米,底径7.5厘米,通高15厘米(图一,3)。

柳M1:3,泥质灰陶,质较粗,内夹细砂,色微红。大口,颈略束,深腹微鼓,小底上凹。口沿外侧饰三道凸弦纹形成多唇,唇下及腹部饰滚轮压印纹。口径12.6厘米,腹径10.4厘米,底径6厘米,通高13厘米(图一,4)。

顺M1:6,泥质黑褐陶。大口,宽边,高领内曲,腹微鼓斜收,小底内凹。口沿外侧饰三道凸弦纹,沿下及颈下部、腹上部各饰一周压印纹。口径16.7厘米,底径8厘米,通高18.2厘米(图一,5)。

龙M19:15,细泥质灰陶加细砂,轮制。广口,口沿内有倒棱,束颈,腹微鼓斜收,小平底。口沿外侧饰两道凸弦纹形成双唇,颈部饰一周凹弦纹。口径11.1厘米,腹径14.2厘米,底径6.6厘米,通高16.2厘米(图一,6)。

从上述广口重唇罐的器形观察,可以看出它们有着共同的文化特征:均为广口,口沿内有倒棱,口沿外侧饰双唇或多唇,束颈,腹微鼓,小底,而口沿饰二至五道凸弦纹构成重唇则为其显著特点。但是它们之间也有不尽相同之处:内蒙古哲里木盟出土的陶罐口沿外侧及颈、腹上部均饰滚轮篦点纹、压印纹、曲线三角纹等,肩部有一周不明显的凸弦纹,器物口径略大于腹径,腹径又略大于底径,颈部略长,底部上凹。北京顺义安辛庄辽墓出土的陶罐沿下及肩上部仅饰三周压印纹,肩部无凸弦纹,颈部略短。而龙泉务墓地M19出土的陶罐器身无纹饰,肩上仅饰一周凹弦纹,颈部较短,鼓腹,腹径大于口径,小平底。

根据以上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广口重唇罐自身的演变过程:口部由契丹早期的四道重唇演变为辽代初期的三唇,再到辽中期的二唇,其中辽中晚期的双唇之间距较宽,而晚期的间距渐近,逐渐重叠,同时盘口由较侈逐渐变为直口,盘口也越来越浅;颈部变短并逐渐上移,肩部由早期的近折肩逐渐演变为柔和的弧线,腹部则变鼓变圆,凹底渐变为平底;早期器形的口径大于腹径,晚期的腹径大于口径;器表由装饰滚轮压印纹和篦纹亦渐衰退至通体素面,上腹部不明显的凸弦纹演变为辽代晚期的凹弦纹。

三、文化特点和分期

这批墓葬虽未出土有确切纪年的文字材料,但从墓葬形制、器物特征及其组合不难看出其文化特点和风格。

内蒙古哲里木盟发现的几座契丹墓和辽阳三道壕、北票柳条沟等辽墓皆为竖穴土圹墓(含石棺墓、火葬墓),墓葬内并不见辽代常见的器物组合,如鸡冠壶、鸡腿瓶之类器型,出土的器物则是以广口重唇罐与盘口瓜棱壶、铁刀、铁矛,或广口重唇罐与侈口长颈假圈足陶壶、鼓腹罐、五花式白瓷碗、假圈足白瓷碗等为组合形式出现,而且器身基本都有纹饰(如滚轮压印纹、篦齿纹等),口沿外侧皆饰三道或四道凸弦纹。这种多唇广口器形及

盘口瓜棱壶与上世纪50年代汪宇平先生调查和试掘的内蒙古林东街北山坡遗址内发现的印纹陶片特征基本一致,这就构成了以内蒙古哲里木盟、辽宁辽阳等地为代表的早期契丹文化特点。

北京地区发现的这两座辽墓,其墓葬形式分别为圆形砖砌单室墓和圆形砖石混砌单室墓,这类墓葬形制均出现于辽代中期以后㈣。顺义安辛庄辽墓发现的广口重唇罐与鸡冠壶、瓷盏托、瓷注壶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根据出土器物及墓葬形式,初步推断此墓为辽代中晚期的契丹墓,因此它也就反映出辽中晚期契丹墓葬的文化特点。北京龙泉务墓地M19内发现的广口重唇罐与辽代晚期汉人墓葬中常见的折肩罐、陶执壶等器物为组合形式出现,但它仍保留有契丹文化的遗风,这就形成了契丹文化与汉民族文化再次融合后的又一种文化特点。

就此而言,根据广口重唇罐器形由早到晚的变化,笔者试把契丹辽文化划分为四期,即辽建国之前的契丹早期文化、辽代早期的契丹文化、辽代中晚期文化、辽代晚期文化这四个发展序列(图一)。其中的“契丹早期文化”张柏忠先生曾做过深入的研究,他将其划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期为北齐一隋文帝时期;第二期为唐代时期;第三期为唐末一辽代初期。

四、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关系

根据以上的对比分析可知,具有契丹文化典型特征的广口重唇陶罐出现于辽代晚期的汉人平民墓葬内这一现象,客观上反映了契丹人逐步汉化、两个民族相互融合的辽代文化特点。而这种特点的形成,除了长期以来两者之间传统文化的积淀与交流,当然还有政治等方面的因素。近年来,随着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大量契丹文化和辽代文物的发现与出土,为我们更加全面地了解契丹民族及辽代文化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契丹族是我国历史上北方地区的主要少数民族之一,是10世纪崛起于内蒙古东南部的一个游牧民族,后建立辽朝,并统一了北半个中国。契丹族文化对此后北方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同时在与汉民族文化的融合过程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

首先是契丹族与汉民族的交往。据史料记载,北齐文宣帝高洋曾大破契丹,俘获10万余口,牲畜10万余头,就地分置于诸州㈣;唐时“耶澜可汗”请印于唐,武宗始赐“奉国契丹印”;后晋天福元年,石敬瑭携燕云十六州降于契丹。契丹在入主中原的过程中,也曾俘获大批汉人俘虏,据《辽史·地理志》记载:“太祖天赞初攻燕、蓟,已所俘人户散居潢水之北,县临潢水,故以名。”“……本幽州潞县民,天赞元年,太祖破蓟州,掠潞县民布于京东,与渤海人杂处。”《旧五代史·孙方谏传》亦记载:天禄元年“夺定州城垒,烧焚庐舍,尽驱居民而北。”无论是交往或是战争,大批汉民的北迁与人员流动,在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过程中都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其次,作为陪都的辽南京,由于其所处的独特地理位置和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成为辽、宋政治、经济及文化交流的中心,辽与周边地区物资往来的集散地,也是辽、宋使节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辽南京本是燕云十六州的故地,是汉文化发达的地区,长期以来在汉族统治下所形成的文化积淀,对汉文化与契丹文化的融合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再次,契丹族本是以游牧为主的民族,《辽史·食货志》记载:“契丹旧俗,其宫以马,其强以兵,纵马于野,驰兵于民。”后来耶律阿保机建立辽朝,才筑城立廓。辽朝又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汉民族占其绝大部分,为了便于统治和巩固政权,采取了适合国情的两院官制,《辽史·百官志》中对此曾有详细的记载:“契丹旧俗,事简职专,官制朴实,不以名乱,其兴也勃焉。太祖神册六年,诏正班爵。至于太宗兼制中国,官分南、北,以国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国制简朴,汉制则沿名之风固存也。辽国官制,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人,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这种针对国情而采取的南北两院的治国方针,对辽朝的发展以及汉文化与契丹文化的融合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综上所述,契丹族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均离不开与中原汉文化之间的交往与融合。张柏忠先生曾在文章中提到:契丹文化是鲜卑人民在与中原人民密切交往中,结合本民族的生活文化特点发展了自身的文化——契丹早期文化。据此,顺义安辛庄辽墓内出土的广口重唇罐可以看作是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一次融合,而龙泉务墓地M19内所发现的广口重唇罐则是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再一次融合。他们折射出辽代统治阶层为了巩固政权而采取的“因俗而制”、“依汉制汉”的大政方针,同时在通婚、工艺技术及其它领域之间的相互交融,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辽代文化面貌。北京地区契丹文化遗存的发现,使我们从一个侧面对契丹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过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责任编辑:许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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