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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六题

2009-09-11李昌鹏

广州文艺 2009年7期
关键词:爸爸妈妈

李昌鹏

剁猪菜、放牛

我的左手食指留有纵横的伤疤,那是剁猪菜留下的。现在家乡已经不再种那种名字叫千斤菜的猪菜,想想大约是猪不再喜欢吃千斤菜,或者吃千斤菜的猪长得也太慢。千斤菜的样子可爱,近似莴苣的叶子,碧绿修长。之所以叫千斤菜是因为此菜像韭菜一样,割后可以再长出来,而且很快长出来,只需一两个夜晚便完全长大。千斤菜有乳白色的黏稠浆汁,染在衣服上很难洗掉。在被镰刀割着时,千斤菜发出噗噗的水的声音,两个切面的梗子,像沁出的精液一样,但只有小小一滴,这是千斤菜的营养。猪的价钱,我似乎还略有记得,一块八一斤。要让一头猪长到两百斤,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起码要喂给它一千斤这种千斤菜。小孩有模仿村里老人卷烟叶的,将千斤菜的枯叶卷紧,如同雪茄,味道也颇为类似吧,总有调皮的孩子当烟来抽。剁猪菜,如果初学,只能慢慢切,要剁必须熟练后方可,否则极易剁到手指。左手紧紧握住猪菜,切上一刀,将两个切面并为一个,这样开始的地方就齐整了,为什么要先切一下把两个切面并为一个呢?因为要把猪菜剁得细匀,如果不细匀,猪会吃掉细的,留下粗的。

放牛是件枯燥的事情。我放牛的时间大约从七八岁便开始,直到离开周矶农场到城里求学。什么时候可以断定牛吃饱了呢?要看牛的肚子吃圆没有。牛肚子挨着屁股的上方有一块高凸的骨头时,说明牛饿了,当吃到肚子圆,撑起来的肚子和这块骨头浑然一体,就是吃饱了。牛饿着和饱着时吃草不一样,饿的时候吃起来走得很慢,一口接一口地挨着啃路旁的草;吃得差不多饱了时边吃边快快地走,只挑嫩草尖。通常放牛要放两三个小时,如果牵着牛的绳子走,我脚上的鞋子会弄得很脏,裤脚也会沾上草浆和泥巴,今后难以洗干净。有时丢掉牛的绳子,和别的放牛娃一起去玩,牛就会偷偷吃田边的庄稼,比如豌豆苗、水稻、玉米、千斤菜都是牛最爱偷吃的。牛偷吃的时候,表情狡黠,有时在偷吃前会看看我是否在注意它,有时闷声不响,偷吃前看不出征兆,歪着脑袋横咬一口,将作物连根拔起,然后抬着头幸福得站着不动,像个不要脸的无赖面带笑容,慢慢享受。由于水稻被人们看得很重,不少人家会在稻田周围喷洒农药,所以尽量不要在水稻田边边上放牛,以免不测。放牛时能够遇见小伙伴的时候很少,因为我一般不会和别人一起去放牛。牛的食量很大,如果和别的伙伴在一起放牛,怕牛吃不饱或者吃不到新鲜的草尖,所以,放牛对我来说比较枯燥。牛放得好,会得到老人们的赞扬,“你看昌鹏放的牛,屁股圆圆的!”这就是赞扬。牛喂得好不好,看看牛屁股就知道了,喂得好的屁股圆,喂得不好的屁股是尖的。要把牛喂得屁股长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我的童年是和猪、牛这两种家畜紧密联系的。我曾想喂狗,但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喂狗要贴上许多粮食。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开始养猫,之前常常借邻居家的猫来家里过夜,那时猫也是用绳子系着喂的,只有晚上关闭家里所有的门窗方解开猫的绳索。

豆腐房、西瓜地、黄麻地、麻将桌

每天大大的锅内都有冒白气的豆浆,把豆浆舀进吊着的、用纱布做底端的过滤器,然后用手轻快地摇动过滤器,豆浆流进过滤器下面的大木盆内,木盆被热气装满。我抬头看着过滤器底端,看不见纱布,只看得见透过纱布的豆浆恣意流淌,过滤器摇动的过程中,豆浆在过滤器内里荡来荡去,如一只硕大无朋的乳房轻轻晃动。这时,整个豆腐房热气腾腾,水蒸气使得屋子显得蒙眬,豆制品的热乎乎的气味令人心旌摇摆。我抬着头仰望,最终以觉得豆腐房在摇晃而结束。

豆腐房的西边是一大块西瓜地。此时我因为膀胱憋着缓缓下坠的一泡尿,不得不往瓜地跑。我站在瓜地边上,对着幼小的一只西瓜,把下雨时溅在它上面的泥点子洗掉,往往在愉快地尿完后,没有完全将一只幼小的西瓜洗净。那年我六岁,个头不高,尿是少的。看瓜的人坐在高脚的瓜棚上,两腿晃动,还摇着蒲扇。他对我的行为毫不干涉,远远听见传来他“嘿嘿嘿”的笑声。在他的笑声中,我赶紧把自己的裤子扯上来(小时候穿的裤子没有“门”),有时也因为他笑得太早,余尿弄湿了裤子。把裤子扯上来后我会往豆腐房正北边的黄麻地跑,边跑边大声喊“守瓜老头,想媳妇”作为对他“嘿嘿嘿”笑的回敬。守瓜的人,没有媳妇,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他可以白天黑夜留守瓜棚,才被委以此重任。

黄麻地是个童话的所在,里面有细细的小径,我沿着小径往里走,会看见我们的“家”。家是自己建设的,通往家的小径特别细,几近于无,这是因为我们不想让其他伙伴发现这里。我小心地拨开密集的黄麻杆,躲闪着头顶下垂着的黄麻叶子的锯齿,防止被它锯伤额头,不一会便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这块地方的黄麻被我们拔掉了。拔掉的黄麻,我们拿它们做屋顶的“房梁”,在它们上面厚厚地盖上荷叶。“你回来啦!”这是她或她在和我打招呼。她或她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或她,是不同的两个女孩,和我年岁相仿。她们喜欢轮流扮演我的妻子和女儿,有时也要我扮演她们的儿子。在这片黄麻地里,我们的组合模拟了真正的家庭。身份是协商决定的,一旦达成,马上付诸实践。结婚,然后生小孩,这是游戏的经常内容,首先模拟两个人相爱,真的就感觉两个人相爱了,然后要结婚,跪在黄麻地里拜天地,之后小男孩和小女孩各自撸下裤子,让对方审视自己,然后即可宣布怀孕了,紧接着就是躺在那里生孩子,协议中的孩子要开始叫爸爸和妈妈。当然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当身份在协商中被答允,这些步骤似乎是协议的一个个隐在条款,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我们先后上小学以后她们再也不和我凑在一起,甚至都不再和我讲话。这两个女孩都没有读高中。她们早早下学,务农的务农,学手艺的学手艺,在我离开周矶农场到城里上学的时候,回家听说她们都出嫁到了外地,后来听说她们生了孩子,听说她们过得很富裕。此时,我听见的消息仿佛是陌生人的消息。“仿佛是陌生人的消息”么?其实就是陌生人的消息。有一次暑假我去买烟,遇见她们中的一个省亲回娘家,在村里的小卖部打麻将,双方没有讲话,她正和了一牌,用眼睛轮了四周一圈,显然她没有看见我,或者看见了我,然后是她的大声叫嚣,用右手抓着牌在桌子上拍了几下,笑着收钱。

七十年代的献血事件

早年我爸爸生过一场大病,发病是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初愈时我已经两岁有余。对于当时的家庭来说,这是很要命的,家里少了一个顶事的壮劳力不说,还要花上一笔成百上千元的医药费。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几百元是什么概念呢,当时他这个公办老师的工资一个月23元,我同宗的教书的叔叔说。那么农民一年可以赚多少钱呢?小时候记得每年年底,人们会围在队里的办公室的窗口,等待出纳结账,一家结账有两百块钱会很高兴,也有干了一年还超支的。有人就问村干部:“我干了一年活,怎么还倒欠公家的呢?”我知道,我爸爸生病就是在那样的年头。我的小阿姨那时在读书,小阿姨一直读到我上小学一年级才读完高中,很遗憾的是,成绩很好的阿姨以8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我用“坚强”来形容我的妈妈。是她支撑着我童年的家,让我得到了完整的家庭的温暖。

爸爸大病初愈后依然是不能干体力活,在队里当出纳和赤脚兽医。当时三爹(爹在我家乡是爷爷)是共产党员,照顾到我爸爸的身体,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位置,现在想想那叫天无绝人之路,也是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要是放在今天,我家可能就完了。后来队里的办公室、仓库、养鸡的鸡舍、猪舍、牛舍、豆腐房、拖拉机房都没有了,拆成砖分掉了;村里的香杉林、刺杉林、竹林也伐掉或分给大家;甚至连藕塘也分给大家。这是承包到户。

很长时间我都只知道爸爸得过一场大病,起因是那年表姐出生,姑妈大出血。姑父是铁匠铺的学徒,没有钱买血输给姑妈,姑妈的亲人中没有人愿意去给姑妈输血。血,在当时人们对它的认识不足,亲人们认定输血后会“亏血”。生活条件差的年代,拿什么来补血呢?确实难以轻易给谁输血。爸爸有六姊妹,两个姐姐嫁了,一个哥哥成家了,两个妹妹一个待嫁一个在读书。现在是大姑妈要输血;二姑妈嫁在“河那边”(当时交通不发达,二姑妈嫁在东荆河以东,每次到她那去还要等渡坐木船);大伯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家要照顾,添了一对双胞胎的女儿。我当时还没有出生,爸爸负担最轻。医务室的年轻医生说:“想清楚了,要输就要很多的。输血后救的可能也不大。”当时爸爸是怎么想的?这很好讲,我了解我的爸爸,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的。

妈妈说,当时爸爸输了一葡萄糖瓶子的血。妈妈说,那血倒进脸盆,也有小半盆。爸爸后来当赤脚兽医,妈妈见过不少医疗器械,没有读过书的妈妈,以为那样的瓶子都是装葡萄糖的。现在我知道,这是500毫升,水是一斤,血就是一斤多,俗话说“血浓于水”。

果然,姑妈没有被救活,而给姑妈输血的爸爸落下了病根。小时候我时常问起爸爸,姑妈长得是什么样子,爸爸没有说出个所以来。妈妈告诉我,表姐和我姑妈长得很像。这里说的表姐,就是姑妈难产生下的孩子。直到现在,每年表姐回家,都要去看看我爸爸——她的“幺叔”,尽管她没有得到过一天母爱,小时候很苦,没有从我爸爸那里得到多大恩惠。

我觉得表姐和我妈妈都是姑妈难产后的受害者。表姐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妈妈默认了可能的灾难。我妈妈为什么当时没有阻止父亲输血呢?我了解妈妈,她不会这样做。如果当时我已经出生,或许妈妈会阻止爸爸。妈妈为了我,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我知道这一点,我不想回避,我觉得一定要写下来。

我今天想写下这些给我的妈妈,是因为收到了妻子的短信。妻子怀孕在家,和我妈妈在一起。我和妻子已经有几个月没在一起了。我想我的妻子和孩子,想我的妈妈,想我的爸爸。我突然想到爸爸当年的大病。他得的是肾病。我猛然意识到我的妈妈在她年轻的岁月,曾经遭遇过多么难言的痛苦,那么些年头。

八十年代初的酒席和坊间流传

坊间流传的中止有一类是因了时过境迁而被人遗忘。和我同宗的叔叔中有一个名叫国务的“爷”(家乡管叔叔叫“爷爷”)现在四十出头,他当年就制造过一个“著名”的坊间流传,这个词语叫“唆丢”。我年幼时家乡的摆酒席请客受物质局限,没有特别像样的菜,八十年代中期好像是分水岭,前面的记忆是逢酒席吃的都是“十碗”(一方桌十碗菜,坐八个人),后面的记忆是酒席上的“碗”变多为十二碗或十六碗。“唆丢”这个词在家乡流传时是在八十年代初。当时,乡村酒席物资贫乏,但人们好客,酒席多是摆两天,接客时还热情地叫客人一家人都要去“喝酒”,菜呢可想办得差,诸如“排骨扣碗”和“鸡子扣碗”都是些骨头,没什么内容,非但如此很多菜还不能下筷子,特别是煎鱼,要给摆酒宴的主家留着,次日方可吃,说是“有余”。当时的酒席中鱼一般有三个菜,一个是炸鱼块,一个是溜鱼块,一个是煎鱼。煎鱼头一天不能下筷子,头日的酒席鱼就只有两个菜。炸鱼块呢其实全是些骨头,厨师在做这两个菜式时把鱼肉和鱼骨头分开了,鱼肉做溜鱼块(也有剁了做鱼丸、鱼糕的),骨头裹上面酱炸成金黄的炸鱼块。乡村里吃酒席,还有个规矩,一般一个菜只能夹两次,因为厨师在每碗里面只给八个份子的菜,比如肉丸就是十六颗。国务爷当时十几岁,正长身体,总是不顾“潜规则”,菜是夹了又夹。吃得要快,下筷子也要快,否则就吃不到菜,当时孩子可真多说是一桌八个人,可是一桌大人都可能带着孩子来,一碗菜刚上桌是一次性可以夹完的。国务爷把菜夹到口里,唆一口就吃下去了。这个,我年龄大些后吃酒席也有经验,比如排骨,本来就没有什么肉,放在嘴里唆一下就可以丢掉骨头。有个长辈打趣着问国务爷:“你怎么吃得这么快?”“都是些骨头,唆丢!”国务爷眼睛看着排骨边下筷子边回答。

家乡过去的一些坊间流传的词语是很有意思的,要是那些当事人生活在当前语境,可比网络上诸如“范跑跑”、“周老虎”和“俯卧撑”的当事人。给人取外号,移借他人用语,藉以谐趣,无论古今都是有的,并且最是百姓坊间乐于传言的。现在世界因为网络变小,百姓有了参与言说天下事的更大空间的自由和可能。现在所产生的几个网际流行语较之一村一庄积淀的坊间流传其实也是相当少的。在乡村,现在没有多少年轻人,乡村失去了多年前的活力。无论城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我的家乡近些年没有新出现坊间流传的新词,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谁发财了或者谁怎么发的财上面。过去的多少坊间流传因为当事人的故去而失传,人们不会拿一个死去的人来说事和玩笑。民间的道德是死去的人,万事皆休,再拿“没了的人”说事和编排,多有不敬。现在看来,民间文化依然在被创造和发展,只是换了一个阵地,改了名字曰“网络文化”。

未来的生活应当是一个“香港”

在深圳,我时常去海里游泳,在金沙湾、大梅沙和小梅沙等等。大家知道,我现在北京生活,北京的气候比较干燥,于是我时常怀念南方的湿润,读“潮湿的海风”这样的句子觉得是切切的享受。深圳确实是潮湿的,尤其郁热的夏天,这“潮湿”最初给我的感觉是暧昧的,犹如经期的下体。在深圳教书时周末经常无聊,傍晚上街压马路,不时遇见对我说“走、去玩”的陌生女孩,这种记忆,夏天居多。现在想起来,当时总感到身上汗津津的,傍着路灯回到供职的学校,上床进入睡眠前要好好地“冲凉”。“冲凉”这个词,在深圳等南方的一些地方替代了“洗澡”这个词语。洗澡似乎说人身上会有很多腌臜的东西要洗,冲凉呢是为了凉快,“冲”这个词语显得比较潦草,也说明身上没有什么可洗的。

小时候偶尔听到比较年轻些的村人将头凑在一起说话。谁谁谁(那时南下的人很少,我们整个农场没几个)到广州、深圳去……说到这时,声音小到聊胜于无。说“聊胜于无”是因为我会心痒,接下来我把头耳朵会伸过去。再就是看“单本剧”,单本剧是我生活中刚刚有的一个新东西,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后都可以通过莺歌牌黑白电视机看一个警匪枪战片,不容忽略的是其中的拥抱和接吻的镜头——黑白电视、单本剧以及里面的拥吻,这都是以前我所没有见过的。我知道单本剧一般是香港拍的,香港——那时还没有回归,多么让人充满幻想的词语啊,以我当时狭窄的认知能力,看见这个词语我什么都无法幻想出来,但似乎又什么都可以通过这个词语来幻想,未来的生活应当是一个“香港”。广东呢,广东与香港联系密切,几乎我喜欢的片子都是经过“广东音像出版社”之后才被我看到的。

若干年后,我到达深圳火车站,站在火车站的楼上,可以看见罗湖山山脉起伏。在我到达深圳之前,我们那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深圳了。深圳已经不是特别神秘,现在我知道,香港也离我很近了,它就在罗湖山的那一边。在深圳教书时,有一回在《晶报》上看见广告说“98元香港一日游”,很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毫不动心。再后来天天看见办公室订的《晶报》上“游香港”的广告,竟然一概跳过去,不再去看了。

海生以及玉华、小军、虎子、红卫、昌鹏

我梦见了童年的乡村,盛夏的竹林和杉树林,抬头看见风中摇摆的枝条上架着雀窝。海生以及玉华、小军、虎子、红卫和昌鹏,在地上深深的凤尾蕨中间。蛇是不受我们欢迎的冷血动物,时常会让草丛摇摆。刺激的林中探险,发生在人们上工之后。把自己假设成解放军,抓想象的特务和敌人,我们带着木制的手枪和马刀,威风凛凛,同时胆战心惊。

海生流着鼻涕,但擅于快拳、连环腿,会潜泳,我们都干不赢他。他总是像个高傲的领导,有时不屑于和我们一起去玩。有时他会突然出现,把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从集体中开除,那个人会哇哇哭着走开。我家的甘蔗,皮上像涂着黑漆,海生高兴的时候命令我去撇一根两根,甘蔗叶挂住脸火辣辣地疼,我愉快地接受任务,心里比自己吃了甘蔗还甜。小学毕业后,海生退学回家。几年前我从深圳回去,海生已经成家生子,他开办饲料加工厂,在机声轰鸣、尘屑飞舞的厂房外,请客吃饭。

看见东风雪铁龙想到玉华,在武汉的汽车厂做工程师;听见谁家发出电钻的尖叫想到小军,在城里做装潢;虎子在家乡放蜜蜂,想到他,春天甜美的香味飘进了我鼻孔;红卫小学没毕业就不幸失去了父亲,他去帮厨,调和五味,天天烩熟鸡鸭鱼肉。口腹之虞,构成家乡老人的谈资:红卫现在是大厨了,娶了城里婆。我呢,一个记梦之人。在一个每寸土地都发生过大事、留下伟人历史的地方写小说。十几二十年了,我们各自忙碌,混迹于自己新的圈子,交流早已中止。少年已然过河的卒子,别于故园与梦境。

责任编辑潘焕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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