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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清洁工

2009-09-11何玉茹

广州文艺 2009年7期
关键词:拖把礼堂小雪

何玉茹1952年生于石家庄,曾任《河北文学》、《长城》的小说编辑、副主编,已出版长篇小说《冬季与迷醉》等4部,中、短篇小说《素素》、《楼下楼上》等一百多篇。多篇小说获奖和被书刊转载。现在河北省作协创作室专业创作。河北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她们三个是:春阳,小雪,新月,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一样的一把抓发式,一样的深蓝色工装,不同的,是春阳那一把抓又粗又硬,小雪的一把抓又细又软,新月的一把抓则是烫过的,曲曲弯弯的,看上去就像一把火炬。现在,她们正每人手里端一滴了水的拖把儿,站在村委会的大礼堂里,唇枪舌剑地在锵锵什么。

她们的工作,是清洁村委会大院儿的里里外外。村委会大院儿前排,是一座崭新的三层高的办公楼,办公楼之后,是一排旧有的带走廊的平房,平房后面,则是一座与办公楼高矮不相上下的礼堂。平房的各个门口,与办公楼里的门口一样,也都挂了白漆红字的牌子。就是说,楼房和平房的每一间屋都没闲着,都有人在办公,也就都需要她们的清洁。这倒没什么,村子大,人口多,最近几年又涌进来太多的外来人口,需要办事的多,办公人员自然就要多些。这些不是她们能关心的,她们关心的,是办公人员多,清洁工也就要多起来,前些年只有春阳一个人,后来添上了小雪,现在又添了新月,相当于春阳时候的3倍了。人一多,嘴就杂,你说东,我说西,你说南,我说北,说着说着免不了就要锵锵起来。别看新月来得晚,却一点没有晚来者的谦卑,她过去一直在市政府大楼里做清洁工,由于市政府搬迁,离这里的家太远了,她才不得不回村来了。她眉宇间常常跳跃着几分傲气,动不动就说,我在市政府的时候怎样怎样。她这么说的时候小雪很少吱声,因为她知道春阳是一定会吱声的,春阳一吱声会顶她小雪十个。春阳会说,你在市政府做什么?管人事?还是抓宣传?新月就说,以为市政府就管这两样啊,多着呢,光清洁工就大几十个,你就算算吧!春阳说,我甭算,它再大再好,你不也是拎拖把儿的?在市政府拎拖把儿跟在村委会拎拖把儿莫非还两样儿么?春阳的话,在小雪听来已是说到底了,新月不可能再有话对答了,可没想到,新月不急不慌地答道,当然两样儿,你说,村委会的办公人员跟市政府的办公人员能一样吗?春阳说,我倒想知道,怎么个不一样?市政府的人是不吃不睡还是不拉不尿呢?新月仍不急不慌地说,能吃能睡能拉能尿就是人啊,那小狗小猫算不算?春阳张一张嘴,竟是没答出话来。春阳在村里可是有名的一张利嘴,轻易就败在新月嘴下岂不恼火,下一回,有机会又会和新月锵锵起来。新月却也是个不饶人的,一旦锵锵,就定要分个高下。愈是这样,春阳就愈要锵锵,不将新月的势头压下去不罢休似的。春阳却又总压不下新月,锵锵一回,就张口结舌地败一回。有一回春阳私下里对小雪说,以为我真想跟她废话啊,我是要她明白,除了她还有俩人儿呢,要是你不吱声,我也不吱声,她更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小雪一边点头,一边恨着自个儿的拙嘴笨舌,要是能助春阳一臂之力,新月岂会如此得意?她知道,她是必须要站在春阳一边的,春阳有理无理她都不能背叛春阳,因为是春阳推荐她来做清洁工的,春阳的叔叔是管清洁的村委会委员。可有时候,小雪又觉得新月的话不是全无道理,就比如眼下的这回锵锵,新月说,这礼堂地面色儿太浅了,坐椅色儿又太重了,给人头重脚轻的感觉;还有主席台上那一溜儿太师椅,太土了,跟下边包了黑皮革的靠背椅不搭调。这感觉,小雪其实早就有了,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想不到,新月一句话就把这感觉说清了。还有墙面,新月说这叫什么,平塌塌的,一说话四处是回音,就算不设隔音板,也该弄成吸音墙吧。这让小雪更有同感了,村里每回在这里开大会,都是乱糟糟的效果,台上讲的什么台下永远听不清。小雪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立刻受到了春阳的抢白,她说,小雪你瞎点什么头啊,前阵子市里领导来,还夸礼堂盖得好呢!新月不放过地问,市里哪个领导?春阳说,哪个领导你认识啊?新月说,没准儿呢。春阳说,怕是你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你呢。新月说,就算不认识,我也知道人家不会夸这样的礼堂。说着新月拿拖把儿一指礼堂的墙面,看见没有,才几天啊,就起了皮子了。又一指天花板,看,防水没做好,雨都漏进来了。小雪看着天花板上的几块水痕问,什么叫防水啊?没等新月回答,春阳就抢过去说,以为她真懂啊,就蒙你这不懂的呢!

这一回,像是真把春阳气着了,因为新月所指之处,的确都是不容置疑的缺陷。败在新月的嘴上是个原因,小雪知道,还有个原因是春阳更在乎的,那就是当初负责修建这座礼堂的是她的叔叔,说礼堂不好,就等于说她的叔叔不好,说她的叔叔不好,她这做侄女的也会跟着丢脸面,她是个要强人儿,丢脸面还不如让她去死呢!于是小雪听到春阳说,我看着挺好,哪哪都好!新月说,你看着好,那是你没见过市政府的礼堂。春阳说,市政府的礼堂就是标准了?人民大会堂,国家大剧院,它比得上吗?新月说,比得上比不上,反正我不会说这样的礼堂挺好。春阳说,就是挺好,俺们乡下人要求不高,开个会看个戏,不风吹雨淋、不用自个儿拎小板凳,就心满意足了。新月便冷笑道,那还不如搭个席棚钉几排长凳呢,一样不风吹雨淋,一样不用拎小板凳。春阳说,搭个席棚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有人见天拎个拖把儿,搅得好好的块地儿鸡犬不宁了。新月说,你什么意思?春阳说,什么意思你自个儿明白。新月说,我不明白,我怎么搅了?怎么就叫鸡犬不宁了?

这样,又像是把新月气着了,她满脸通红,眼睛都成红色儿了。其实,凡长了眼睛的哪个看不见啊,从前的礼堂什么样儿?尘土飞扬,狗屎遍地,是她新月来了之后,礼堂才彻底变了样,一只野狗被她赶出去了,几窝小鸟儿被她放飞了,角落里的垃圾被她清理了,满地满桌子的尘土被她擦净了,大块儿的窗玻璃被她冲洗得锃明瓦亮,连椅枨儿上的尘土她也没剩下。她对那两个说,这叫细节,有时候一个细节忽略了,整个效果都完了。那两个呢,任她自个儿干,一点不肯帮她。不帮她也罢了,还要说她搅得鸡犬不宁,若说这就叫鸡犬不宁,她宁愿天天这么鸡犬不宁呢!

春阳和小雪看着新月,就觉得要想让她和她们一致起来,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那样子,仿佛着了魔似的,哪里有尘土就到哪里去,眼里真正是容不得一粒尘土呢。倒也不是春阳和小雪懒惰,礼堂的事,春阳的叔叔确实交代过,说什么时候开村民大会什么时候再打扫,平时反正没人来,扫了也是白扫。可新月一来,对春阳叔叔的说法立刻表示了反对,她说,没人来就不扫了?市政府的礼堂也不是天天开会,可照样天天打扫呢。春阳说,这是村委会,又不是你的市政府。新月就说,甭管是哪儿,有土就得打扫。春阳说,庄稼地里尽是土,你打扫去吧。新月说,你讲不讲理啊?春阳说,不讲,反正我们是没见过市政府的,我们怕什么?新月气得一张圆脸拉得老长,连连地说,难怪,难怪呢!春阳说,难怪什么?新月说,难怪村里这么落后呢!说罢,新月拎了拖把儿,噔噔噔地就往礼堂去了。新月总是这样,倔强得就像一头牛,干起活儿来也像一头牛,干不到一会儿,衣服就湿得贴到了背上,头发就汗成了一绺儿一绺儿的。这会儿,她又一次变成了牛,头一低,腰一弯,屁股一撅,将水湿的拖把儿摁在地板上,推了门大炮似的擦啊擦、擦啊擦……衣服又一次湿了,头发又一次汗成了一绺儿一绺儿的了,连屁股后面都湿了一大块,看上去像是汗湿,又像是忽然来了月经似的。春阳和小雪,本是下了决心要看到底的,可这一回,看着她的屁股,手里的拖把儿不知怎么的,有些儿不听使唤,先是自个儿落到了地上,不知不觉地,将她们的腰也拽了下去……地面是浅色儿的抛光砖,她们记起抛光砖也被新月批评过,说一踩一个脏脚印儿,跟雅光砖差得远了。她们不太清楚雅光砖和抛光砖的区别,但她们想,就算雅光砖踩不上脚印儿,她新月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仿佛是由于春阳和小雪对打扫礼堂的参与,礼堂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嗡嗡的话音,只听见刷刷的擦地板的声音。

新月从礼堂的这头儿擦起,春阳和小雪则从礼堂的那头儿擦起,渐渐地,擦到了中央,三人便聚了头。却仍无话,各自低了头,谁也不看谁,擦完最后一块地板,又转身寻了抹布去擦桌椅。这么过了一会儿,小雪便先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叫了声春阳,没话找话似的问,村民大会什么时候开啊?春阳就说,什么意思,刚打扫干净就惦着来铺排啊?小雪说,没人铺排村委会也不能用咱们啊。春阳眼睛一扫新月,说,问领导去,领导知道。小雪果真就又叫了声新月。新月说,它就是不开,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吃亏。小雪说,谁说吃亏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春阳说,你这叫没事找事,也怪我,撺掇你问什么领导,可谁知道有人就真把鸡毛当了令箭呢?

这一回,新月竟是意外地没跟春阳锵锵,她正在主席台上擦那一排太师椅,擦了椅座擦椅背,擦了椅背擦扶手,擦了扶手又擦椅腿儿,那认真劲儿,就像太师椅是她自个儿家的。开始是小雪在主席台上擦来着,一把椅子还没擦完,新月就扔下手里的活儿上来了,说,我来吧。小雪只得又下去擦台下的坐椅,但她到底也不明白新月的意思,是担心她擦不好领导会责怪?还是因为太师椅不好擦,新月在学雷锋抢重担?无论哪一条,小雪都有些不舒服,她想,她以为她是谁呢!春阳将这些看在眼里,有一刻就小声教导小雪,这都看不出来,她是在亲近领导呢。小雪说,那是椅子,又不是领导。春阳说,那是领导的椅子啊,一旦领导哪天高兴了,问谁擦的啊,不就显出她来了?小雪说,领导还会问这种事?春阳说,谁说得准,反正领导问不问,她是巴望着问的,不然她跟你抢这干什么?小雪说,她还总说椅子土呢。春阳说,是啊,说归说,做归做,一做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两人正嘀咕着,就听主席台上的新月忽然说道,村民大会下个月就要开了。

两人一怔,原来她是真知道呢!春阳不服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新月说,村长说的。

春阳说,村长怎么说的?

新月说,村长跟我开玩笑说的。

春阳说,村长还跟你开玩笑?

在春阳和小雪的印象里,村长是天底下最不爱笑的人了,一张黑脸,永远是阴沉沉的,走个面对面,他的眼睛不是看天就是看地;去打扫他的办公室,他的脑袋对了一份材料抬都不抬一下。连春阳的叔叔提起他来都有几分躲闪,总会说,不提领导,不提领导。哼,开玩笑,跟一个才来几天的清洁工?吹吧她就!

可是新月有鼻子有眼儿地告诉她们,村长确实跟她开玩笑来着,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村长说,下月就要开村民选举大会了,你这市政府的人,要不要屈尊参加竞选啊?新月就说,想倒是想,就是没资格。村长说,咋没资格啊?新月说,市政府的人呗。村长就哈哈大笑起来了。新月说,村长不笑是不笑,一笑震得一整座楼都听得见呢。

春阳和小雪听着,先是有些信了,可又一想,村长的办公室一直是春阳去打扫的,她新月怎么可能去呢?

新月对她们说,她是提建议去的,她认为,礼堂既然建起来了,就该充分地利用,村民大会一年才开几回啊。她认为,对村民来说重要的不是开会,而是各种活动,比如敲腰鼓啊,跳健身操啊,打太极拳啊,开办学习班啊,它们是天天都需要场地呢,况且它们通常都在晚上,又不影响办公。可现在是,好好的场地闲在那里,野狗野猫都能进,人却进不得。新月说,这话她跟春阳的叔叔也提过,春阳的叔叔当时就有些恼,说,你才来几天啊,就一口一个认为的,还什么野狗野猫的,这话给村长听见,立马就得开了你,别以为村长同意你来打扫卫生就也会同意你的什么认为!新月不相信春阳叔叔说的,索性就直接去找村长了。

新月这话,春阳和小雪可是头一回听说,她们才明白,原来新月当清洁工找的是村长呢。她们想,她可真敢啊,还提什么建议!春阳忍不住问,那村长怎么说?

新月说,村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跟我开了个玩笑就接电话去了。

小雪也问,后来呢?

新月说,没有后来了。

小雪说,那就是不行呗。

新月说,也难说,没准儿他们正研究呢。

春阳冷笑道,这种事还用研究?占耕地盖楼是多大的事,还是他一人儿说了算呢。

新月看看台下的春阳,说,他不会是忘到脑后了吧?

春阳说,忘到脑后有什么奇怪,他不忘才是不正常呢。不要说你,那些村委会委员提的建议,他还不是说忘就忘了?能跟你开个玩笑,就算高抬你了!

新月停了手里的活儿,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是没想到,可万一呢?

春阳说,万一没忘?不可能,就是有万一,他也不会丢下面儿来听一个清洁工的话的。

新月说,清洁工怎么了,在市政府的时候,我还给市长提过建议呢。

春阳冲小雪眨眨眼睛,说,又是市政府,还把市长搬出来了。

新月说,副市长。

春阳说,甭管正副吧,市长的办公室是那么好进的?

新月说,谁说进办公室了?

春阳说,那在哪儿,你家啊?

新月说,院子里。

春阳说,你家院子里?

新月说,甭管哪儿的院子里吧,反正建议我是提了。

春阳哼了一声。

小雪问,提的什么建议?

新月说,我认为,礼堂里固定的桌椅是种浪费,应该去掉,像人家国外领导人一样站着开会,实在需要桌椅的时候临时再搬都来得及。就是说,礼堂应该灵活多变,什么样的活动都能举行。还有,办公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院儿里汽车一辆挨一辆,我们打扫卫生都困难了,该解聘的就得解聘啊。

春阳和小雪不由地笑起来,说,你真这么说的?

新月说,不信去市政府打听打听,当了一群人,副市长还夸我了呢。

小雪说,夸你什么?

新月说,有公民意识。

小雪说,后来呢?

新月说,没有后来了。

小雪说,唉,跟村长那儿一样呗。

春阳说,要是提的建议还没一个屁有点响儿,就不如不提。

春阳这话显然有点刺激新月,就见新月忽然激动地一挥手里的抹布,说,错!一个人的建议没响儿,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的建议总会有响儿吧?怕的倒是你这样的,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有你这样的人在,社会就甭想进步!

春阳怔了一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似的,啪地将抹布一摔,说,我这样的怎么了?还社会,还进步,社会进步不进步跟你有什么关系?噢,都站了开会,省几把椅子社会就进步了?做梦吧你!

两个人像是又一回地被气着了,新月围着台上的太师椅转来转去的;春阳则在台下坐椅间的通道上走了一趟又一趟。新月说,我就做梦,有梦就比没梦好!春阳就说,有梦那是还没睡醒呢!新月说,你那不叫睡醒,那叫浑浑噩噩!春阳就说,你进步,你有公民意识,可你怎么单拣领导的椅子擦啊?

春阳这一说,仿佛将新月哪里击中了似的,新月竟是一下子不吱声了。

春阳看看小雪,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小雪就去看新月,见新月停了转,有些懒洋洋地坐上了一把太师椅。她不胖不瘦,只是属上身长下身短的那种,坐在上面两只脚悬在半空,有点没着没落的;屁股呢,只占了座位的一半,另一半的闲置就愈发突显出来,仿佛证明着她与太师椅的各不相干。

新月就这么坐在那里,搭拉了眼皮,睡着了一样。

小雪说,她怎么了?

春阳说,没话说了呗。

小雪又大声问新月,你怎么了?

小雪的声音在礼堂里久久地回荡着,待没了回音,才听新月缓缓应道,没事。

小雪不甘心地又问,你还真想亲近领导啊?

新月说,我这个人,总也改不掉这毛病。

小雪说,亲近领导的毛病?

新月说,不,对别人不放心的毛病,在市政府,主席台上的桌椅也是我擦。

春阳说,那台下的呢,台下的桌椅你就放心了?

新月说,春阳你不用这么刻薄,要是你叔叔没在村委会,你不怕吗?

春阳说,怕什么?

新月说,不知道,反正我有点怕。

春阳说,你怕可你敢提建议,我们怎么就不敢呢?

新月说,我这个人就这样,又想进步,又怕保不住自个儿的饭碗,所以总是,没有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新月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让春阳和小雪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她们想,谁不怕保不住自个儿的饭碗,她们也怕呢,只是她们不像她那样,一边怕一边还总想着进步的事,要是不想,她其实是个挺不错的清洁工呢。她们却又被自个儿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她们俩,一直想的是退步的事么?

这一天,她们三个,不知为什么回去得很晚,办公楼里的人都走光了,她们仍坐在礼堂里锵锵来锵锵去的。不过到底也没锵锵出个所以然来,天下让她们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只一个进步和落后岂是可以说清的?她们终于站起身来,多少有些不舍地朝礼堂外走去,她们各自的家里,都有几张嘴在等着吃饭呢。

村委会的大门外面,是一条宽敞的马路,一头儿通到城里,一头儿通到她们自个儿的家里。她们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看到已经有人背了腰鼓,拿了扇子,穿了花花绿绿的服装,在往村委会这边走了。村委会门前的马路,是村里唯一够他们活动的场地了,只是来来往往的车辆,时常会打散他们的队伍。有一刻,春阳忽然问新月,你会打腰鼓吗?新月说,不会。春阳说,跳舞呢?新月说,也不会,可我喜欢看,原来天天看,后来见他们总被车辆赶得跑来跑去的,就不想看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新月忽然开口道,你们说,村长说的竞选的事,真是开玩笑吗?春阳说,开玩笑不是你说的嘛?新月说,是我说的,那是我没敢想过竞选的事,可我,还有你们,为什么就不敢想呢?小雪说,你想吧,打死我们也不敢想。新月不理小雪,继续说,要是我当了村长,就聘你们俩当副村长,我认为三个人足够了,其他办公人员一律解聘!小雪说,谁搞清洁呢?新月说,当然也是咱仨,咱仨是熟门熟路,换了别人还不放心呢。春阳笑道,做梦吧你就!

新月却没笑,脚步也不由地快起来,像是真要当村长了似的。她脑后的头发随了脚步一下一下地跳跃着,愈发像一把火炬了。春阳和小雪走在后面,觉得新月的两条腿实在是短了些,头发再怎么跳跃,都难走得更快了。

责任编辑刘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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