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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呐喊

2009-09-11

草原 2009年7期
关键词:官场身份作家

辛 杰

说实话,最初看到《跨越世界末日》这个书名时,我以为又是一本俗不可耐的恐怖小说,且丢过一边不提。待得有人告诉我这是一部赤裸裸描写官场的“官腐小说”时,我是大跌眼镜,这样沉重的主题似乎只有“生死抉择”之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题目才压得住阵脚,《跨越世界末日》怎么看怎么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它会如何去述说一个严峻的现实。

好罢,我们还是先读起来再说。

对我来说,阅读庆胜的《跨越世界末日》这部书,是对自己阅读生涯的考验,同时恐怕还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心灵历险:在自己不能算短的阅读过程中,在自己所经历的生存体验中,还从未感到会与一颗同样在这个世界“飘泊”的灵魂如此贴近过,虽说我与庆胜从未谋面,但我们却早已息息相通了。

官场是什么?如果说官制是一个国家政治制度的一部分,那么,官场则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是所谓的官吏们为了自己利益不受侵害或是自己利益最大化而结成的关系网。官制是死的,官场却是活的,生动的,可以触摸和感知的。《跨越世界末日》为我们描述的恰恰是另一种眼光的官场生活,这与以往的以官场为题材的作品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但我们无法怀疑它的真实性。这篇小说最大意义在于它突破了“官场”小说的程式化的固有模型,凸现了现代生活下孤独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及与此有关的各种物质欲望和诱惑,这在以往同类作品中是不多见的。对于一个职业编辑来说,选择这部作品,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而作为一个读者,感觉到爱的震撼和直面生命的思考,是做出自己选择的最好解释。

小说的主人公王倩妮来自穷乡僻壤,却胸怀大志,通过自身努力完成学业。她的人生道路布满荆棘,情感生活出人意料,她的律师职业生涯中见证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真善美在庆胜的作品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从形式上说,庆胜通过对主人公王倩妮存在的一连串疑问而否定了自己:然而,从实质上讲,他却通过对自己勇敢的否定而证实了自己的存在。在这部触及灵魂的省思录里,另一个悲剧人物陈学义跃然而出,力透纸背的沉稳的思考和艺术家的感性判断,凭着庆胜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和毅力。在经过一次又一次文字炼狱般的煎熬之后。终于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文字和思想,催生下了这本让人惊叹,让人深思的《跨越世界末日》的书。

听朋友说起,他先后干过工人、刑警、大学教师、商人、律师,并且还在锡林郭勒草原插队当知青。坎坷的经历,深厚的文化底蕴,促使他终于拿起笔,写下了这本厚厚的书。如果说,庆胜在他的小说中还是以律师身份进行陈述的话,那么,作者经过深刻的反思。对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知青身份”、“工人身份”、“警官身份”、“教师身份”、“律师身份”,乃至自己的肉体存在——进行了一次次地否定。这种否定是他对人类、对社会、对民族、对自我的最透彻的剖析和最勇敢的表述。真的,我很久没有读到这样令人激动的故事了。这部书的新意和精神上的刺激,蕴涵在作家的勇敢之中。庆胜正是凭借着这种勇敢环视今日的社会,并且如数家珍地罗列出什么是应该存在的,什么是不应该存在的,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等。他不恪守任何东西,即非大家的痛苦,也非所得的知识,他什么都没有。假如他真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作家的良知。尤其是当代小说。与其是在讲故事的发生过程,不如说是在探究故事的消失过程。也即是著名作家库切所苦苦追求的一个道理:小说表达思想的方式是叙述而不是论述,是叙述的方式决定了思想的存在。其实。作家写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完善一个人的生命。只有当这段经历成为文学的一种,也就是生命对文学的想象,作家才能以同情、尊重甚至疼爱自己笔下的人物。最终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来。从体例上说。《跨越世界末日》通过女主人公王倩妮和男主人公陈学义通俗曲折的故事设置并探讨了伦理、爱情、生命等诸多重大因素问的矛盾冲突。像上帝和人类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把主人公毫不客气地推到一个难以摆脱的困境之中。拯救即是扼杀,这把双韧剑永远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之上,时刻准备着随时落下来,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来。将之斩个万劫不复。但作家永远通过自己的方式传达着自己的思索和忧虑。作家熟悉他笔下所有的人,驾驭他们就如活动十分手指头一样自如,每个人到什么时候干什么,怎么表现,说什么话,都切合各自的身份个性,而且也写出了人物的复杂。罗兰·巴特曾说:“作家不能喋喋不休,要学会掌握语言撩拨的技巧,要使在场的叙述本身和不在场的意义之间保持张力。”庆胜正是这样在众多的麻烦中理清头绪。步步为营揭示真相,故事的可看性也由此大大地诱惑着人。

阅读庆胜的小说,使人兴趣盎然还不在此——小说在“沉沦”的主题中叙述着一个重大的主题——你明明可以感觉到谁在犯罪。你明明可以意识到谁是罪犯。谁是受害者,但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走近了。眼看要触摸到关键了……一刹那间却蹦出另外一个人物来,打破了时空界线,使月白风清的朗朗乾坤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读下去。再读下去。你会发现自己陷入了~张铺天盖地的黑网,看到的却永远摸不着,也无力去撕破这张网,因为你根本没办法,反而会被这张网缠死。我第一次在庆胜的小说里找到了这种悲凉的感觉,非常到位,正是这点让我对这部作品刮目相看。在这个故事背后,是对一个严峻的社会主题的深入思考和洞察——我们的社会除了呼唤官员们的责任和良知之外,还需要更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法律条文来规范我们的生活。否则,悲哀与无奈将伴随着永远的守株待兔。

当我终于一气呵成地读完庆胜的小说之后,我突然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在另一个星球里,突然听到“自己”的语言,而这种语言,自己却从未听到过,更不曾使用过。正如英国小说家戴维·洛奇所言:“小说家的媒介是语言,无论做什么,作为小说家。他都是运用或者通过语言来完成的。”也就是说,小说是语言的艺术,所以罗兰·巴特才强调“文学应成为语言的乌托帮。”所以汪曾祺才直言“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准确地说。当我借助——这位未曾谋面的老兄的这部作品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一个多么天真的孩子!我突然发现,自己所经历的生活竟然是一个孤独孩子的童话小世界,一味地钻在书房中,除了读书写作外,对什么都不太懂,尤其是所谓人情世故的现实生活,真是触目惊心,不禁大汗淋漓,噢,生活原来是这样一种生活。

现在把庆胜的小说冠以“官腐”小说已经贬低了作家,可我却固执地认为一个作家写什么都是天生的,像聋子为什么那么聋也是天生的。好作家与坏作家之分就在于一个找着了自己只能写什么。一个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写两下。作家创作的作品本身是靠天赋去写作的。真要认真评论这本书,我发现自己很难胜任。每部作者都认为倾其心血的小说其实都是瑕瑜互见的,只有职业批评家才敢直言不讳地评说作品的好与坏。至于我自己。权当批评的门外汉,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抵消我直达人性部分的软弱或坚强。一个人的呐喊是孤独的,需要更多有良知的作家的呐喊才是真实和有效的。

记得当代评论家李建军说过,我们当代作家缺乏对伟大的向往,缺乏对崇高的敬畏,缺乏对神圣的虔诚。缺乏批判的勇气和质疑的精神。缺乏人道的情怀和信仰的热忱,缺乏高贵的气质和自由的梦想,缺乏令人信服的真,缺乏令人感动的善,缺乏令人欣悦的美,缺乏为谁写得明白,缺乏为何写得清醒,缺乏如何写得自觉。缺乏少得可怜的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如果说,谁记住了痛苦和不幸,谁就会沉重,谁的内心就会有更多的不安和忧患,那么,谁若忘记眼泪和鲜血,他就会因此而遭殃,就会陷入更大的灾难。肖斯塔科维奇在他的回忆录中说:“我应该为所有死去的人。曾经受难的人写一首《安魂曲》。”活着,并且记住。这是俄罗斯作家拉斯普京一部小说的名字。其实应该成为所有小说家的文学信念。成为我们面对苦难的一种坚定不移的叙事态度和写作立场。而那些脱离现实。胡编乱造,迷恋经验、小事的写作潮流。或埋头故纸堆中的为帝王将相的写作,是苍白而浅薄的,是经不起历史推敲和考验的。

依照我的阅读口味,庆胜的小说还是流于粗糙,许多细节其实是经不得推敲的,但整体设计和构思不错,套用的是现流行的最通俗的故事模式。颇有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架式。即使撇开所有重大的主题,它仍不失为一部好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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