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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中的回译

2009-09-04冼景炬

译林 2009年4期
关键词:误译林语堂

李 平 冼景炬

摘要:本文以《中国印度之智慧》为例,探讨英汉翻译中的回译现象。在这部译文中,由于译者对原作者的相关作品不熟悉,因而没有找到正确的中文原文,结果只好删节或者按照字面翻译,从而导致误译。笔者指出,要实现正确的翻译(回译),除了译作本身,还必须熟悉原作者的相关作品及其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故事。

关键词:回译 林语堂 删节 字面翻译 误译

林语堂的The Wisdom of China and India 的中文译本《中国印度之智慧》(杨彩霞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10月出版),分为两部分,即《中国之智慧》与《印度之智慧》。笔者在这里谈一谈《中国之智慧》的回译问题。

一、林语堂作品的回译问题

杨彩霞翻译的《中国之智慧》算得上一部较好的译作,其中绝大部分是回译,即,原文是中文的,林语堂把它们译成了英文,现在杨彩霞再把它们还原成中文。而笔者要指出的也恰恰是这些回译。因为笔者认为,译笔的好坏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很难下一定论,而回译却可以,找对了原文就是正确的翻译,没有找到就是误译。

回译,又名翻译还原,就是例如原来中文,给人译成英文,现在要把英文还原。这不完全是翻译。思果认为回译是一件难事,他说:“本来是外文,不管多难,都可以译成中文;独有原来是中文的外文译文,任何高手也译不回来;意思可以译对,却不是原文。任何人手上有原文,都可以拿出来指责你。而找出原文有时候并不太容易,虽然找到了照抄,一点不费气力,只要不抄错就行了。”思果:《翻译新究》,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0年,第 119页。林语堂英语作品的汉译,尤其如此。他的作品多由他人翻译,其中汉语专名、典故、故事的回译都有不少问题。陈子善曾指出,《〈中国传奇小说〉英文本前记》一文,译者据拼音臆断,竟将唐代段公路所撰《北户录》译作《背葫芦》,将宋代朱辅所撰《溪蛮丛笑》译作《七蛮丛夏》。正因为如此,思果认为,这一类的书原是写给懂英文的人看的,如果译给中国人看,最好由作者重写。原有的中文资料固然他最清楚。译者在黑暗中摸索,就艰辛了。

林语堂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尽管他无暇翻译自己的作品,但是他请黄嘉德翻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吾国与吾民》)和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生活的艺术》)时,都提供了原文引用中文材料,请郁达夫翻译Moment in Peking (林语堂自译为《瞬息京华》,张振玉译为《京华烟云》)时,“将原著所引用的古典,及人名地名,以及中国成语,注解得详详细细,前后注成两册”郁达夫:《谈翻译及其他》,见林语堂:《瞬息京华》,郁飞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787页。来给他。其他译者可就没有这么幸运,因此翻译林语堂的作品,回译成了一个极大的挑战。

《中国印度之智慧》中90%以上的内容涉及到回译,其回译部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1)整书或者整篇故事回译,如《道德经》、《浮生六记》;(2)书中部分章节回译,如《板桥家书》;(3)人名、地名的回译。这对译者的知识面是极大的考验。译者不仅要对中国的正统文学很熟悉,如诸子百家的著作,对非正统的文学也要了解,如民间寓言故事。尤其是对林语堂的主要著作要熟悉。译者杨彩霞在序言中提到,“我翻阅了大量的相关参考资料,尽力把原文的内容准确地传达出来。涉及的历史人物、文学家以及典故传说,都尽量找到原始出处。但因林语堂所选材料涉猎的范围着实广泛,翻译时难免挂一漏万。”译者当然没有挂一漏万,但是的确漏了不少。在笔者看来,长达1104页的The Wisdom of China and India,用“短短一年零八个月”就翻译完成,速度的确是快了些。如果译者用两年甚至三年零八个月,出来的作品肯定要好很多。不过,出版社可能不同意这么做。总的说来,杨彩霞成功地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这里笔者主要指出回译中的问题,以期进一步提高译文质量。由于译者没有找到原文,结果在回译中出现了以下两个问题。

二、《中国之智慧》中的删节问题

笔者无意去统计《中国之智慧》有多少部分被删节,笔者这里只能提到某一部分,有“鸡蛋里挑骨头”之嫌,但笔者认为,既然鸡蛋里有骨头,发现了最好还是挑出来。由于没有找到正确出处,译者只好删节,例如“中国灰姑娘”故事的部分删节。林语堂在书中指明了该故事的出处From Yuyang Tsatsu, Ninth Century (出自公元9世纪的《酉阳杂俎》),译者可能没有找到出处,只好不译,仅译出“九世纪”。同样,文中凡涉及出处的都被删掉,如:

原文:The Chinese version is from Yuyang Tsatsu, a book of weird, supernatural tales as well as historical learning, written by Tuan Ch餰ng-shih, who died in 863 A.D.

杨译:本书是一部超自然鬼怪的故事,还是一本历史书,作者卒于公元863年。

参考译文:原文出自《酉阳杂俎》,该书是一本志怪小说,也是一部历史学说,作者段成式卒于公元863年。

中国的故事,林语堂把它完整地译成英文,现在杨彩霞把它译回来,当然应该恢复原样。译者似乎已经找到了中文原文,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完全照录,而是删节了最后一部分:

英文译文:

... The cave people worshipped them as the goddesses of matchmakers and whenever anyone asked them a favor regarding marriage, they were sure to have their prayer granted.

The King returned to his island and made Yeh Hsien his first wife. But during the first year of their marriage he asked the fish bones for so many jades and precious things that they refused any longer to grant his wishes. He then took the bones and buried them close by the sea, with a hundred bushels of pearls, lined with a border of gold. When his soldiers rebelled against him, he went to the spot, but the tide had washed them away and they have never been found to this day. This story was told me by an old servant of my family, Li Shih-yiian. He comes from the cave people of Yungchow, and remembers many strange stories of the South.

(回译)中文原文:

……洞人以为禖祀,求女必应。

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

成式旧家人李士元所说。士元本邕州洞中人,多记得南中怪事。段成式:《酉阳杂俎》,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80—81页。

《叶限》故事由唐代邕州洞中人李士元讲述,段成式记录,并载入《酉阳杂俎续集》的《支诺皋上》。林语堂后来又把该故事收录于Famous Chinese Short Stories中,该书中文译本可参考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名著全集》第六卷《中国传奇》(1994年,张振玉译)。林语堂在“英译《重编传奇小说》弁言”中也介绍了《叶限》故事。

其实,在互联网时代,查找资料比过去要容易许多。只要在Google网站上输入“中国灰姑娘”或者“灰姑娘叶限”,就可以得到许多相关的信息,包括中文原文及出处。

三、《中国之智慧》中的误译问题

有时候译者意识到可能会误译,但苦于一时找不到原文,由于种种原因,比如翻译合同规定了交稿期限,最后只好按照字面翻译,将就着完成任务。例如:

原文: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when the so-called hsiaop餴n, or casual essays, reached special perfection, we see a sudden growth of such books of maxims, by Ch餰n Chiju, Tu Lung, Chang Ch餫o, etc. I have already translated “The Epigrams of Chang Ch餫o” (about half of the original book) in 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while the present ones are more in the nature of proverbs.

杨译:十六、十七世纪,所谓的小品,即随笔,达到独特极致时,我们看到常超等人撰写的此类警言书籍的迅猛发展。我在《生活的重要性》一书中已经译了《常超警句》(约有原书的一半),现在的这些则更像谚语。

参考译文:十六、十七世纪是所谓小品或随笔这种文体的黄金时代,陈继儒、屠隆、张潮等文人突然产生了一大批优秀之作。我在《生活的艺术》中已经翻译了《张潮的警句》(约为原书的一半),现在的这些则更像谚语。

陈继儒、屠隆、张潮等都是林语堂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人物。而把著名的《生活的艺术》翻译成《生活的重要性》,更是不应该。翻译林语堂的作品,首先应了解林语堂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人物。最低要求是阅读林语堂最著名的两本书: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吾国与吾民》) 和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生活的艺术》),而且一定要读黄嘉德的译本(上海西风社出版),因为这两本书都是林语堂授权翻译的,原文引用中文材料是由作者供给的,因此,应该没有问题。在The Importance of Living的自序中,林语堂提到了白居易、苏东坡、屠赤水(即屠隆)、袁中郎、李卓吾、张潮、李笠翁、袁子才、金圣叹等。他认为这些灵魂是与他同在的,他们之间在精神上是相通的——他与这些不同时代的人有着同样的思想,有着同样的感觉,彼此之间完全了解。

张潮,字山来,号心斋,仲子,安徽歙县人,清代文学家、小说家。著名的作品包括《幽梦影》、《虞初新志》、《花影词》、《心斋聊复集》、《奚囊寸锦》、《心斋诗集》、《饮中八仙令》、《鹿葱花馆诗钞》等。《幽梦影》是一部文艺格言随感小品集,也是一部人生格言集。全书由《幽梦影》、《幽梦续影》、《围炉夜话》三书组成。《幽梦影》收录作者格言、箴言、哲言、韵语、警句等219则。林语堂先生是非常欣赏这种小品文的,因此在他的著作《生活的艺术》里花了不少篇幅提及,那部分内容叫《张潮的警句》。1960年,他编辑的The Importance of Understanding(《古文小品译英》)在美国出版时,曾重译此书。后来,台北正中书局在1988年出版了这个英译本,大陆则在2002年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这个译本。

四、结语

林语堂先生对自己英文作品的翻译,最看重三点:第一是译者要署名。林语堂认为,“只要标出译者姓名,译笔文句可由译者负责。”目前国内书市上的各种林语堂文集或选集,依旧是译作原作不分。第二,文字可观,简洁通顺,无欧化冗长。林语堂曾为此批评郑陀与应元杰合译的《京华烟云》译本。第三,引用中文(即回译)无误。林语堂曾为此赞扬越裔翻译的《生活的艺术》,尽管越裔的翻译没有征得他的许可。

从“译者简介”可以看出,译者有比较丰富的翻译理论与实践经验,但是从书后的“主要参考书目”可以看出,译者并没有深入研究林语堂的作品。翻译林语堂的作品,却几乎不读林语堂的相关著作,实在是奇怪。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名著全集》30册一般在大学图书馆和超星数字图书馆里都可以得到。《中国之智慧》中的许多内容其实早已在不同场合被翻译回来。除了东北师大出版社的《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生活的艺术》、《中国传奇》外,还有《浮生六记》(上海:西风社,1939;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古文小品译英》(台北:正中书局,1988;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语堂汉英译作精华》(香港:世界文化出版社,1951)、《英译庄子》(台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57)、《汉英对照有不为斋古文小品》(香港:上海印书馆,1960)、《板桥家书》(台北:中正书局,1994)等,这些书籍在不同程度上翻译(回译)了《中国之智慧》的部分内容。参考这些书籍,无疑有助于《中国之智慧》翻译的完善。

正如林语堂在“谈郑译《瞬息京华》”一文所言,“一部几十万言的译作,发现错误不难,且翻译错误,在我久已司空见惯,中文译著无误者本来寥寥无几。”因此,笔者虽然在这里指出了翻译中的一些错误,但实在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天下间批评容易做事难,即使是正确的批评,与翻译工作比起来,还是要轻松很多。能够读到杨的译本,我很欣喜。有一本中译本在手边,对我们的林语堂研究无疑是有帮助的。最后,希望本文对该书的读者有帮助,对该书的重译有帮助。

(李平:南京信息工程大学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邮编:210044;冼景炬:香港城市大学中文、翻译及语言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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