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化:网络时代的文学巨变
2009-09-04甫玉龙陈定家
甫玉龙 陈定家
摘要: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网络媒介的崛起,信息传播的原子形式正越来越多地被比特形式所代替。当数字化的图像与声音叙事变得比写字更简便、更经济、更普及的时候,崛起于印刷时代的小说王朝必将在这个新兴声像帝国面前土崩瓦解。在这种背景下,由“原子”转向“比特”,必将成为新世纪文学生产与消费的最为重要的特征。
关键词:网络时代;比特化;文学生产;图像叙事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09)07-0101-05
科学改变社会,网络再造世界,这是我们实实在在感受到的人间奇迹。网络对人类的影响,让人想起火的使用、轮子的发明、牛马的驯化、小麦和稻子的种植、新大陆的发现、印刷术的普及……在这样一个历史神话纷纷破灭,人造奇观层出不穷的时代,神奇的网络对自然、社会和人类心灵所造成的冲击和影响,足以使历史上任何伟大的变革黯然失色。网络改变世界:“它迫使我们重新认识和评价以前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几乎每一种思想、每一个行动和每一个组织机构。”整个人类都在数字化生存的信息高速公路上飞速奔驰,且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彩。一句话,我们生活在网络时代,国际互联网正在改变我们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宗教、哲学、时空观念、思维方式、生活习惯……
关于国际互联网的来历,人们总要从“冷战”说起,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悠悠万事,皆有原由,找到了起因,才能言之有序。述之成理。毕竟,互联网不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的怪物,它既不是上帝显示神通的奇迹,也不是少数天才人物灵机一动的创造发明。在网络诞生之前,美苏这两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超级大国”已经“冷战”了几十年了。“冷战”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区隔”与对抗。出人意料的是。正是“冷战”的“区隔”与对抗,直接催生了以“热链接”为特征的国际互联网的诞生。而“互联网”可以说是当今世界变成地球村的最重要的纽带与桥梁,作为“拢天地于屏内,抚四海于一瞬”的数字化交际工具,互联网明显表现出“去区隔”和“反对抗”的特性。
毫无疑问,“冷战”对历史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但在这里,我们所关注的却只是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对互联网发展史颇有研究的人要把催生的功劳记入“冷战”的账户?关于这一点,一向重视网络文化的《中国青年报》所连载的《网络传奇》有过精彩的描述:
1957年10月4日,苏联已经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半个世纪之前的美国各种报纸都以令人惊诧的语气刊登了这一新闻,通栏标题书写着:“我们头顶上的领空已经陷入苏联之手!”“这是美国第二个‘珍珠港!”消息顿时传遍了全美,美国朝野震惊,一片恐慌,有人居然打着横幅,吵吵嚷嚷地到白宫示威,就“我们为什么输了”的疑问,向政府讨个说法。军队只得派出要员出面向人们保证:“没有人从卫星上向我们砸东西。”国务卿杜勒斯则央求报界:“请不要围绕着这个‘铁块大做文章。”苏联的卫星上天,美国政府和军队的威信和自信心一落千丈。
于是,一项旨在与苏联人争夺外层空间霸主地位的战略计划开始了。1958年1月7日,“阿帕”(ARPA,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正式成立,负责美国所有的空间开发项目和最新战略导弹研究。这个研究计划署拥有20亿美元的预算基金,目标直指苏联人染指的外层空间,并从改进军队通讯网络人手,防止苏联人摧毁通讯控制中心。这个影响到未来互联网络命运的ARPA,没过多久就走进了电脑网络。
在纪念“阿帕网”诞生20周年的一次座谈会上,颇好风雅的网络先驱人物丹尼·科恩诗兴大发,煞有介事地“恶搞”了《圣经》一把。他以《创世记》的口气说:“起初,阿帕创造阿帕网。阿帕网空虚而黑暗,阿帕之灵行走于网面。阿帕说。要有一个协议,就有了协议。阿帕看它是好的,阿帕说,要有更多的协议,于是就有了更多的协议。阿帕看它是好的,阿帕说,要有更多的网络,事情就这样成了。”
科恩以“创世记”的口吻礼赞ARPA的诞生。多数人对这种不着边际的戏仿,只是一笑置之,字里行间所隐含的先知式的洞见却很少有人乐于问津。譬如说,科学与神话,在许多场合下。二者看似势不两立,在网络时代却能默契联手,共创新的传奇。如今,科学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唯一的神话。关于这一点,《网络传奇》中描述的那些科学家们的神话式思维和奇妙的想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1960年,心理学家立克里德以创作时代史诗的抱负发表了“人机共生关系”的构想。他设想了一个人与其“合作伙伴电子计算机”将携手共创合作型决策方式,认为人机联手的意义绝不只限于工具对个体潜力的延伸,它实际上是试图打造一个人类智慧与工具优势和谐互动的平台,并以此将分散于世界各地、长期各自为战的“英雄”与“智者”的勇气和才华汇合一处,这种借助于卫星通讯来实现的全球化智力资源优化配置的理念,代表着当时电脑科学界最前卫的思想。
一个如同希腊神话一样广为流传的趣事是。立克里德“人机共生”的思想,并非受到哪位电脑专家的启示,而是出自于“无花果”与“毛毛虫”。无花果树必须通过毛毛虫来授粉,而毛毛虫则必须生活在无花果树丛中,从那里获得自己的食物。树与昆虫就是这样相互依赖,密不可分。没有昆虫,树就不能繁殖;没有树,昆虫就不能生存。它们共同形成了一种既能独自生长,又能繁衍兴旺的伙伴关系。在立克里德的眼里,人与计算机就是“树”与“毛毛虫”,这个半路出家的IT业界的浪漫诗人,把克拉克、奥尔森等电脑专家们想都不敢想的怪诞念头,以科技论文的形式公诸于世。
多年以后。人们回忆起立克里德当年阐发“人机共生”构想的情景时,不禁哑然失笑。后来的传记文学家说,当立克里德说起计算机将与人和谐地相互作用时,那些德高望重的科学家们悄悄地用力做着否定的手势。这是一种一贯的反应,也是我们面临新发展时期人人都有的一种经验:任何重大革新在刚开始出现时几乎都不受欢迎。立克里德没有受到别人的干扰,他继续预言说,将来的计算机,可以承担思考、解决难题、科学实验、文学鉴赏、资料查询等等任务。在人类史上。将有一页记载着计算机“作为人类交流媒体”的光辉篇章。正是这位立克里德,以他前瞻性的预见和他个人的魅力,把阿帕一步一步带进了电脑网络领域。立克里德以他天才的思想和实践,在混沌之中为网络点燃了第一束火炬,他的智慧直接影响了一代网络先驱。
在网络崛起之初,文学被淡忘或被忽略不是没有理由的。在各种媒体为网络英雄们树碑立传的时刻,在为“全新文明”欢欣鼓舞的喧闹声中,我们也听到了这样的叹息:“文学就要终结了。文学的末日就要到了。是时候了。不同媒体有各领风骚的时代。文学虽然末日将临,却是永恒的、普世的。它能经受一切历史变革和技术变革。文学是一切时间、一切地点的一切人类文化的特征——如今,所有关于‘文学的严肃反
思,都要以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论断为前提”,为西方文学开创盛世的“印刷机让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这样的民主革命成为可能。今天,互联网在执行着类似的功能。对以前那些革命来说,印刷并传播秘密报纸、宣言、解放性质的文学作品,是至关重要的,正如email、互联网、手机、‘掌上电脑对我们今后要有的一切革命也是至关重要一样”。希利斯·米勒的这番话,曾经让中国文论界与批评界相信,在网络时代,文学正在经历着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从理论上讲,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她的“生死”问题一直与著名的“艺术终结论”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年来,学界从黑格尔、阿多诺、丹尼尔·贝尔、阿瑟·丹托等人的美学著作中开掘出了一整套“艺术终结论”。已去世半个多世纪的克罗齐曾断言黑格尔美学是“艺术死亡的悼词”。1986年丹托出版了《艺术的终结》,说:“艺术死了。它现有的运动绝非生命力的征兆;它们也不是死前痛苦的挣扎;它们是尸体遭受电击时的机械反应。”这一类言论,在文学领域也有许多相近的说法,例如,台湾作家李敖在《北京法源寺》的创作谈中说:
正宗小说起于十八世纪,红于十九世纪,对二十世纪的小说家来说,本已太迟。艾略特已咬定小说到了福楼拜和詹姆士之后已无可为,但那还是七十年前说的。艾略特若看到七十年后现代影视的挑战,将更惊讶于小说在视觉映像上的落伍和在传播媒体上的败绩。正因为如此,我相信除非小说加强仅能由小说来表达的思想,它将殊少前途。那些妄想靠小说笔触来说故事的也好、纠缠形式的也罢,其实都难挽回小说的颓局。
李敖的这番话后面标注的日期是1991年6月12日。其实,此前此后,关于文学终结的说法可谓比比皆是。关于这方面的讨论,希利斯·米勒的《文学死了吗》、陈晓明的《不死的纯文学》、杜书瀛的《文学会消亡吗》、周宪主编的“终结者译丛”以及《文化现代性与美学问题》、“叶匡正的博客”及其相关论争等提供了大量颇有参考价值的学术信息。
金惠敏先生曾把当下发生的这场伟大变革描述为“媒介的后果”,这一睿智的思路很可能得益于他的美国朋友希利斯·米勒的启发。米勒说得好,不同媒体都有各领风骚的时代。在文化史和文学史上,有大量的事实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文学既然末日将临,“永恒”与“普世”又从何谈起?在如同“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刻,创造全新的文明如何可能?在网络引发的这场互为因果的复杂革命中,全力排除诸象的干扰,首先考察媒介的变迁,这也许是我们理清当下文学生存状况万千头绪之最佳着眼点之一。
科学是20世纪最主要的象征。“今天我们说话都离不开科学用语。科学是我们信仰之所在,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是发展之路,攀登之路。在我们崇尚的所有事物中,只有科学可以‘显灵。与此同时,科学也是一种使命,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被官僚化的使命。科学的同力协作使戏剧苍白无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21世纪是一个网络“显灵”的时代。
就文学艺术生存方式而言,从“原子帝国”到“比特之城”,可以说是网络时代所发生的许多重大变革中的最为根本性的变化。尼葛洛庞蒂在《数字化生存》中宣称,要了解“数字化生存”的价值和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思考“比特”和“原子”的差异。对于原子来说,我们人类所生活其中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宏观世界”,而对于庞大的宇宙星系而言,我们的世界又可以说只是一个极为渺小的“微观世界”。从文学的角度看,现代科学对现实世界的描述,完全称得上人类最富有想象力的瑰丽诗篇,恰如巴斯说的,它“使戏剧苍白无力”。
从原子论视角看,世间万物皆由原子组成。原子组成的物质有体积,因而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挤占空间;原子组成的物质具有重量,因此,当人们需要物体作适当位移时就必须对其施加外力。从某种意义上讲,整个人类的历史,可以说就是一部利用原子移动以改造物质空间构造的历史。……离开了原子,人类任何文化遗存(即便是所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将失去实物性的凭证,就连我们人类自身,本质上也不过是一堆原子组成的碳水化合物而已。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类引以为傲的思想财富,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一个虚拟的原子世界。
我们看到,正是在物质与非物质之间,在原子世界与“虚拟原子世界”之间,一个幽灵诞生了,它以一种调和物质与精神对立的方式,悄悄改变这个古老的世界,这个幽灵就是——比特。正是这个没有体积、没有重量却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奇的“比特”,开辟了一个任人尽情发挥想象力的虚拟世界,人类积累数千年的精神产品,似乎突然插上了腾飞的翅膀,纷纷迁徙到了比特打造的赛博空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时时刻刻都会发生惊人的变化。文学艺术这些幻象世界的缪斯们,在“原子”组成的书面王国里艰辛而无助地跋涉了无数个世纪之后。终于彻底摆脱原子的奴役,它们似乎从此真正拥有了一个适合于“诗意栖居”的理想之所——“比特之城”。
从一定意义上讲,计算机不过是我们得以见识比特世界的一个窗口,因为,计算机中所有的数值都是按照比特形式存贮的。比特如此简单,不过只是些1和0的组合,但它的本领却深不可测,它可以将复杂的文字、声音和影像轻松自如地表达出来……总之,要想说清网络时代的任何一件新生事物,就必须从比特的横空出世说起。虽然我们生活在信息时代,但大多数信息却是以原子的形式散发的,如报纸、杂志和书籍。事实上,在网络兴起之前,电报、广播、电视等在电子信息技术的帮助下,早已成功地摆脱了“原子束缚”,并在信息传播过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网络传播的崛起,信息传播的原子形式正越来越多地被比特形式所代替。
尽管许多人认为信息世界还主要处在原子时代,但尼葛洛庞蒂却坚信比特代表未来。毫无疑问,世界经济正在快速向信息经济转移,尽管在衡量贸易规模和记录财政收支时,大多数人脑海里浮现的可能仍然是一大堆原子,例如,关贸总协定就是完全围绕原子而展开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原子已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而比特几乎成了“无价之宝”。比特代替原子的趋向已成为势必如此的时代潮流。浪漫的“计算主义”者为比特引吭高歌的原因还远不只这些。
“这个世界是一块空白的石板。数字比特和字节就是用来雕刻一个崭新的世界新秩序的凿子。……当所有的公民都通过电子社会联系在一起,官僚主义将让位于民主的黄金时代,那时,政府将消亡,因特网民主将取而代之”。比特的重要性远不止在政治民主化方面有所作为。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等方面的影响力也呈现出强劲的飙升态势。以竞争日趋激烈的企业为例。当一个个产业揽镜自问“我在数字化世界中有什么前途”时,唯一的答案就是尽快将产品与服务转化为数字形式。在以原子为基础的行业中,原子当然不会转换成比特,例如,制造开司米羊毛衫或是中国食品,产品转换成比特似乎是
难以想象的,尼葛洛庞蒂虽然没有完全否定这种转化的可能性,但他认为,这种转化就像《星际旅行》的剧中人随时化为光束消逝一样,虽然令人神往,但恐怕几百年内都不可能实现。因此,还是得靠联邦快递、自行车或步行,把原子从一地送往另一地。
就尼氏的比特观而言,书籍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讨论对象。例如,书籍出版商到底属于信息传输业(传送比特),还是制造业(制造原子)呢?过去的答案是两者兼跨,但是当信息装置越来越普遍而易于使用时,这一切将很快得到改变。当然,现在的信息装置还很难和一本书的品质竞争。尼氏也不得不承认,“书籍不仅印刷清晰,而且重量轻、容易翻阅,价钱也不是太贵。但是,要把书籍送到你的手中,却必须经过运输和储存等种种环节。拿教科书来说,成本中的45%是库存、运输和退货的成本。更糟的是,印刷的书籍可能会绝版。数字化的电子书却永远不会这样,它们始终存在。其他媒介面临的风险和机会更是近在眼前”。
数字化最明显的优点之一就是数据压缩和纠错等功能的快速更新换代,有了这样的功能,电视广播业就可以以高品质的画面和声音更好地服务于消费者。由于数字化所造成的影响远非降低成本提高质量这类管家式的改良主义可比,它的革命意义正从高科技领域大规模辐射到日常生活空间。由物质的生产和消费层面深入到了人们的心灵世界。当比文字更直接的图像与声音叙事变得比写字更简便、更经济、更普及的时候,崛起于印刷时代的小说王朝必将在这个新兴的数字化声像帝国土崩瓦解。
迅猛发展的数字压缩技术是比特风暴快速席卷全球的秘密武器。西方数字媒体研究专家认为,没有压缩技术的支持,就不会有当代媒介的大规模和高效率的数字化。上个世纪90年代初,数字技术专家就已经研究出强力压缩技术。这种技术,当时就可以把每秒4500万比特的数字影像信息压缩到每秒120万比特。媒体世界改头换面的数字化信号传送在附加纠错信息后,像电话杂音、无线电干扰或电视雪花之类的信号失真会得到本质性的改善。当同样的技术应用到电视机上时,寻常百姓家都可以接收到纤毫毕现的数字高清画面,当数字技术使图像化叙事变得和傻瓜相机一样轻松灵便时,巴尔扎克那种花10多页篇幅描摹一幢公寓的繁琐叙述,大约再也难以吸引住莫洛亚那样耐心品味其每一行文字的忠实读者了。
按照信息传递的有效性来说,现在的数字影像设备在几分钟时间内传递的信息及其所产生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以往的传统作家们的想象。当我们把电视看作传统文学的第一杀手而加以抨击时,我们却发现,传统电视这个只有百来年历史的新兴贵族的命运,实际上要比文学这一千年帝国中的艺术家族的遭遇复杂得多、凶险得多。比起比特对模拟电视的冲击,传统电视对文学的影响就要显得轻微得多,温和得多了。
如今,比特化传媒,就像尼氏当年所设想的,可以使信息接受者就像为自己聘请了专门的撰稿人一样,根据自己的兴趣,为自己度身订制报纸。在这种情况下,信息传输者会有针对性地为接受者筛选出一组比特。经过过滤、处理之后,恰到好处地进行个性化服务。对于比特化阅读而言,一个中国读者在家中阅读《纽约时报》,与纽约读者的阅读情形没有任何区别。对那些习惯于书面阅读的人来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完全可以将自己喜欢的页面打印出来。当然,更加互动的方式还是在屏幕上观看。比特的可爱之处还在于,它并不妨害信息传播的传统方式,传播者仍可以按照接受者习惯的方式发送信息。还是以《纽约时报》为例,传播者先发送出大量的比特,在接收者一端设置新闻编辑系统,根据他的兴趣、习惯或当天的计划,从中撷取他想要的部分。这时,智慧存在于接收者这端,而传输者一视同仁,把所有的比特传送给所有的人。由此可见,比特化传播不仅没有损害“原子传播”的功能,相反它会比原子传播变得更有目的性且更有效率。毫无疑问,文学作品的比特化传播过程。没有理由与《纽约时报》不一样。无论就原理而言还是就具体操作而言,这种类比,纵有偏差,也不至于失其大概。
神奇的比特化已经使数字化生存成了一种无往而不胜的时代潮流。用尼氏的话来说:“我们无法否定数字化时代的存在,也无法阻止数字化时代的前进,就像我们无法对抗大自然的力量一样。”尼氏得出的结论如此斩钉截铁,他的依据是什么呢?他认为能为数字化生存带来“最后胜利”的是比特化所具有的如下四个特质:分散权力;全球化;追求和谐;赋予权力。尼氏的一句颇为响亮口号是:“沙皇退位,个人抬头。”当许多人对这句话将信将疑的时候,网络文学领域出现的大众话语狂欢的情形证实了预言家的论断,精神贵族的世袭领地变成了“草根文化”蓬勃生长的乐园。由于电脑既可以为个人服务,也可以为群体服务,“分权”就成为不可避免的大趋势,“这是由于数字化世界的年轻公民的影响所致。传统的中央集权的生活观念将成为明日黄花”。过去那种由期刊和出版社控制的文学生产机制正在遭受巨大冲击。许多默默无闻的文学爱好者也能像大作家一样自由进入文学园地。
作家与读者之间的时空阻隔一直是知音难求的决定性因素之一。数字化语境中,原子社会的许多铁门槛都被比特踏平了。过去,地理位置的邻近往往是诗人作家游学、饮酒、和诗、聚会等互动关系的基础。而现在的在线写作完全实现了天涯若比邻的时空跨越。当传统作家心头堆积着“谁解其中味”的沉重忧虑茫然挥笔时,他那孤独的自言自语与痴人说梦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曹雪芹和托尔斯泰都用血泪来形容自己孤立无援的写作,事实上,许多作家钟爱文学的理由,主要只是为了驱赶内心深处的孤独。他们倾诉的对象常常只是一个心造的幻影。读者也只能从文本表达的内容来理解作品的奥妙,读者与作者之间,往往是同心相应,同气相求,却难以互答互应。“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现今网络互动式的交流,不仅远远超出了普通读者的预期。也远远超出了19世纪文学大师们的想象。无形的网络消除了千山万水的阻隔,使作家与读者只需几个连线号码,就能轻松进入一个自由交往的世界。
当数字化写作环境脱颖而出时,传统写作本身那种艰巨孤独、无日无之的辛苦劳作。就显现出了它所固有的悲剧意味。曹雪芹那种经年累月埋首青灯黄卷的伏案劳形,同创作过程中漫长孤独的心灵自省仪式一样耗费心血。轻松活泼的网络输入(如语音输入)将作家从逐字书写和反复誊抄的苦役中解放了出来:网络化超文本的巨型百科全书,更是为作家调用写作资源提供了得心应手的万能书库。无论如何,即便仅从工具论的视角看,数字化革命对文学活动的影响也是绝对不可低估的。
西方学者在上个世纪就宣称:“原子是过去式了。下个世纪的科学象征是动态的网络……网络是唯一能够没有偏见而发展,不经引导而学习的组织。其他的形态均限制了可能性。网络的群集四周都是边缘。因此,无论你由哪个方向接近,都是开放性的……事实上,各种纷杂多样的成分,也只有在网络里才能维持一致性。”在这种背景下,由“原子”转向“比特”,也必然成为新世纪文学生产与消费的最为重要的特征。
(责任编辑刘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