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契诃夫的作品看小说的特点
2009-08-31雷泽兵
小说是通过人物、情节和环境的具体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主要手段是塑造人物形象,小说中的人物,我们称为典型人物,这些人物是作者根据现实生活创作出来的,不同于真人真事,“杂取种种,合成一个”,通过这样典型的人物形象反映生活,更集中、更有普遍的代表性。从以上定义,我们可以看出小说的突出特点:一是典型,二是虚构,而典型是通过虚构杂和实现的。那么,虚构的就是虚假的吗?小说能反映社会生活、揭示社会生活的本质和规律,就说明这是一种真实的艺术——艺术真实,尽管它和现实生活的本来面貌有相当的距离。所以说,小说是虚构的(在具体的人物和生活上),但不是虚假的(能真实地反映社会和人生)。
俄国作家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一个文官的死》非常真切地体现了小说虚构和真实的辩证关系。庶务官切尔维亚科夫,因为在看戏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唾沫星子可能溅到了坐在他前面的文职将军的身上,于是陪着小心、惶惶不安地多次向将军作解释、赔礼道歉,而被这个低级文官的反复赔罪搞得不耐烦的文职将军,终于铁青着面孔向他大喊一声“滚出去!”切尔维亚科夫受此惊吓,不久就死了。现实生活中有这样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为打一个喷嚏先后六次向上司反复道歉的小公务员吗?没有,绝对没有,但我们却感到非常真实,仿佛看到在沙皇统治之下,官贵民贱,官官相卫,大官压小官,小官欺小民,社会上等级制度森严,官场中强者倨傲专横,弱者谨小慎微的社会场景,正是这种环境造成了切尔维亚科夫的恐官心理、奴性心理。也就是说,作者通过一个虚构的故事和虚构的人物为我们展示了19世纪俄国真实的社会现实,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出了官场的真实图景。
无独有偶,契诃夫创作的另外一篇小说《变色龙》,里面的人物和故事也非常荒唐滑稽:一只小狗咬了金银匠的手指,巡官奥楚蔑洛夫走来断案。在断案过程中,他根据狗是或不是将军家的这一基点而不断改变自己的面孔。奥楚蔑洛夫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了五次变化,善变是奥楚蔑洛夫的性格特征。他是一个专横的沙皇警犬,但同时也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变色龙。作为沙皇政权的一个走狗,他专制、蛮横、欺凌百姓,同时又趋炎附势,对弱者耀武扬威。故事、人物虽然荒唐,但我们不觉得虚假,倒感到真实可信。从《变色龙》中,我们看到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俄国沙皇封建专制独裁统治的黑暗,认识到以奥楚蔑洛夫为代表的“变色龙”似的政府官员正是这种黑暗统治的产物。
契诃夫还创作过讽刺小说《套中人》。主人公别里科夫的行为非常怪异,他“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又一个“套子”里;他把自己的脸也“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坐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总之,他总想把自己包在壳子里,仿佛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套子,好隔绝人世,不受外界影响”。作者并没有把别里科夫当作神经病患者来写,很显然这个人物也是虚构的,是综合了很多封闭、怀旧、胆小多疑的人物捏合成的一个旧制度、旧秩序、旧传统的卫道士形象。别里科夫是虚构的,但“套中人”是真实的,它极为深刻地揭示了那个社会对于人性的压迫与戕害。别里科夫既是那个黑暗社会的牺牲品,同时也是那个吞没一切新鲜事物的黑暗环境的象征。
不仅外国作家创作进行虚构,中国作家同样如此。鸣凤是巴金的名著《家》里的主人公之一,她其实是有生活原型的。巴金后来讲:我们家里有一个叫翠凤的丫头,我们有一个远房亲戚要讨她去做姨太太,却被她严辞拒绝。她后来快乐地嫁了人,她嫁的自然是一个贫穷的丈夫。巴金“家”里的“翠凤”快乐地嫁人了,巴金《家》中的“鸣凤”却凄惨地投湖自尽,巴金这样处理是因为他知道,艺术需要虚构,需要典型化,艺术的虚构更能反映生活的真实。把鸣凤的结局处理成悲剧使人物更有时代特征,更能揭露封建主义的弊端,更能呼吁人们改革创新,解脱封建主义的束缚。
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曾说过,小说是谎言,但是是庄严的谎言。这个论断深刻地阐述了小说的特点:虚构但不虚假。所谓“谎言”,指的是小说虚构人物和故事的特点,所谓“庄严”,不就是指小说能揭示社会和人生的真相吗?
雷泽兵,广东省佛山市第三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