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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夏

2009-08-21

西湖 2009年7期
关键词:李岩预制板

巴 克

1

从春天开始,李岩恢复了大学时代的爱好——跑步。当然是晨跑,冬天他要睡懒觉,春天了可以起得早。

之所以爱好跑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主要是因为无聊。去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嘉兴一家不大不小的工厂里,先在车间呆了半年,再到企管科,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做,精力有些充沛得过剩。其次是因为方便。厂里的集体宿舍不够用了,把他和另一位同年分来的大学生安排到附近城郊结合部的一处简陋房子里,出门就是河流、田野,大片的庄稼,庄稼地里纵横交错的机耕路,跑起步来真是很适宜,而且心旷神怡。

那房子委实简陋,简直就像一座两层的小破庙,年份不会太久,主要是因为造得粗糙。也合该粗糙,本来就是一处民工栖身的简易房嘛,安置水泥预制板厂几个不多的民工。不过,当厂办主任领着李岩和程飞第一次来看房,他们内心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阵,但考虑到初次踏上社会,要谦虚,要给领导们留下好印象,就都没有表露出不快的情绪。相反,看完二楼那个垃圾满地的窄小的房间,从户外楼梯走下来,主任笑眯眯地问:“感觉房间怎么样?”他们纷纷点头道:“好的。好的。那我们什么时候搬?”主任说:“先搞一下卫生。越快越好吧——房租费就不用交了,每个月象征性地付一点水电费。”第二天他们就从招待所搬了过来。

楼上共八个房间,楼道居中,左右各半。住人的有四间,李岩他们住楼梯口南面第一间,北面空着,进去两间南面老陈北面汪根,再进去北面住赵大明一家三口(当然这些名字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南面是盥洗室——这样说有些过于文雅了,其实也就是有几个水龙头、一排洗衣槽而已。最里面,南面是男厕所,北面是女厕所。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味道。楼下主要是两大功能区,西面(靠楼梯口)隔出一个工具问,东面整个一个大开间,有两个蒸饭、烧菜的灶,也就是民工食堂了。预制板厂也有办公室,斜对面浇注场边上的两间小平屋就是,监工和财务在那里办公。

住进去后,他们才知道这房子的内在结构比外观更加简陋,走廊上方的人字顶左右是没有隔断的,只平铺了几块预制板,南北房间其实相通,而且高度也不高,一般人只要有垫脚的用些力就能爬过去。好在对面没人,他们大可放心,由厂里买了床铺、桌椅,连同自己的东西搬进来,满满当当地挤进这不足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

居住条件虽然艰苦,可年轻人对未来有憧憬,也不怎么在乎,糊里糊涂很快过去了半年,李岩终于感觉到应该寻找一点生活的乐趣,比如跑步。每天早晨(休息天除外)起来,只要不下雨,他就去跑步,先沿着河岸跑,跑一阵河流拐弯了他也拐个弯,跑进田野的腹地,甚至常常到达邻近的村庄,总有个一千五到两千米他才返回。回来后洗漱,然后和程飞各自步行(后来都买了旧自行车)约五分钟去上班(预制板厂门口有一座桥,过了桥,穿过一条笔直的弄堂即是),一日三餐都在单位食堂,傍晚有时候到其他大学生宿舍玩玩,有时候去街上逛逛,迟了回来睡觉。程飞的兴趣是找老乡,半年后大有收获,也就经常和老乡们混在一起。

星期天特别无聊,因为李岩的老家在三百公里外的葛川,程飞的老家在更远的永康,不是长假就没法回去,在房间里呆的时间就长些,除了洗衣服、看书,只能四处转悠。平时和邻居们多是点头一笑,休息日则多是串门、聊天。老陈是郊县桐乡人,快五十岁,老实巴交,黑黑的一个。汪根和赵大明夫妇都是江山人,好像彼此村子还邻近。汪根脸白,矮个,二十七八岁,常常和气地笑着(李岩后来知道,汪根原来住他们那间,他们来前腾出来的)。赵大明大约三十出头,有些黑瘦,有些老成,眼袋耷拉着,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可他老婆阿芹却是又白又胖,还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她负责烧饭,兼带三四岁的儿子。他们都很友善,多数时候叫李岩他们小李、小程,有时候就叫大学生。

民工们可没休息天,所以李岩他们休息的日子,有时候下去看他们干活。预制板厂很小,总共八九个工人,分成三组,一组拌水泥,两组浇铸。浇铸好了经过短暂的养护就抬到场地边上,就可出厂了。嘉兴是水乡,河道众多,预制板厂几乎三面环水,一面是与城区分隔的一条直河,另两面傍着更宽些的一道河湾,而且都能行船,四周有不高的围墙,预制板堆放的地方留一豁口,外面就是简易的码头了,专门停泊运输预制板的船只。熟悉了,有时候他们也和管事的说说话,管事的老朱是老板的亲戚,四十多岁,近郊农民,骑个摩托车上下班。财务是个长相普通的小姑娘,也是附近村子的人,骑自行车来回。老板偶尔来,开一辆普桑,三十出头,平头,胖子。老朱告诉他们,预制板厂所用的钢筋是直接向他们厂里买的,和领导熟悉,所以宿舍是免费给他们居住的。

从三月底开始,李岩几乎每天跑步,田野上正值作物生长,春意盎然,先是油菜熟了、麦子黄了,再是水稻播种了,插秧了,抽穗了,一派生机勃勃。很快地,他从和风呢喃的春天跑到了阳光热烈的初夏。

2

六月中旬的一个早晨,李岩跑步回来,像往常一样光着上半身去水房里洗漱,突然发现一个年轻女性也在里面。他当然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就很快地潦草地洗漱,一边仔细瞅了姑娘几眼,从侧面,短头发,皮肤白白的,上穿白色短袖衬衫,下着过膝白裙子,身材很好。她先完事,轻盈地从他身边走出去,李岩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竟是走进了自己对面的那一间,还随手把门关上。他很纳闷。昨晚上他回来得迟,回来就睡了,这会儿程飞又走了,也就没处问,最后还是匆匆忙忙上班去了。上班没多久,他抽空溜到隔壁程飞所在的销售科,程飞也没啥事,和一个老头坐在那儿抽烟看报。李岩低声说:“小程,我们对面住了个女孩子,早上看到的,你知不知道?”程飞抬起头,慢悠悠地说:“不知道。”“你昨晚回去没看到?”“我他妈昨晚回去比你还晚呢,还问我?”程飞在东北念了几年书,搞得自己也像个东北人,说话带卷舌音,动不动来粗口。抽口烟,他笑眯眯地问:“小李,长得咋样?”“没看清,身材还可以。”程飞嘿嘿笑着说:“你他妈有机会了,想办法去搞搞喽。”他自己有女朋友了,好像是高中的同学,还在武汉念书,马上就要毕业。他对女朋友倒是一心一意,正愁着她毕业后的事。国家不包分配了,要自己找工作,这对他既是好事又有点不适应。李岩没接话就走了。

这天傍晚,李岩没玩一会儿就回来了。骑自行车过了桥,他看到汪根他们正在楼下吃饭,白衣女孩子也低头坐着吃饭,其他人或蹲或坐或站的。汪根说:“小李,回来啦,吃饭了没有?”李岩答吃过了。老陈端着铝饭盒子,说:“你们食堂饭,吃得很早,是不是啊?”李岩说是啊,又说你们菜不错嘛!就停了自行车,上楼去了。一会儿又出来,站在楼梯口。嘉兴属平原,夕阳离地平线还有三丈高,金色云霞满天。等了会儿女孩没上来,倒是赵大明老婆胖胖的阿芹抱着儿子上来了。李岩说:“吃好了?”阿芹答是噢。

“哎,那个女孩子是谁?”“哪个?”她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噢,是汪根的妹妹,刚过来找工作的。”说完,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慢慢熟悉是在后来的几日里。她叫汪霞,是汪根的亲妹妹,二十岁,是来找工作的,而且没过几天就去一家电子厂上班了,不过还住在这里,汪根给她买了辆六成新的红色女自行车,骑车上下班。如果不知情,李岩觉得这两位很难让人相信是亲兄妹,因为汪根一米五五都不到,粗壮敦实,而她起码有一米六,轻盈苗条,大约一个像爹一个像妈吧。不过,仔细看,李岩还是看出了他们的一些相似之处,比如皮肤都比较白,不像多数乡下人,脸型都是容长型的,下颌稍尖,鼻子一般的挺,嘴角微微上翘,只不过这些特征,在汪根身上因为他的矮矬不被人注目,而在汪霞身上,有了浑然的和谐,勾勒出一个妙龄少女的清秀。另外,李岩发现,汪根其实是个腼腆的男人,她妹妹身上似乎也有这种气质,每次看到他就眼神躲闪,面色微红。要说她的缺陷,就是脸上有些痘痘,但那只是青春期的特征。

因为她是三班倒的,李岩不容易碰到她。她饭也经常不在这里吃了,因为要遵循工厂的作息时间,她经常半夜回来,而李岩多数这时候已经沉入梦乡了。

3

很快到了七月份。

夏天太热,李岩晚上睡觉常常很受煎熬,电风扇根本不顶事,扇一会儿风都是热的了,睡得一身是汗,就经常去水房里冲凉,再回来睡觉。惟一的办法是睡得晚,玩儿回来了,通常已经很晚,再在桥头和民工们一起乘会儿凉,坐到十点以后再上去睡觉。赵大明他们都赤膊,穿短裤,他老婆穿背心,几乎把大半个奶子挂在外面,小孩拢在胸口。李岩比他们文雅些,总是穿长裤、T恤,吹着忽有忽无的小风,听他们闲扯。

但夏天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游泳。李岩从小长在葛川江边,水性不错,到了这里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但到处是河汉,也就只好将就了。这天下班他早早回来,看到阿芹、汪根、汪霞站在码头边的预制板上看什么,就走过去,原来他们是在看赵大明在河里摸螺蛳、河蚌。他踩在河的边沿处,弓身昂头(只露出一个头),慢慢行进,手里扶着一个铝脸盆,已经有了小半盆的收获。李岩看了会儿,忽然来了劲,很想游泳了,去年他游过几次,今年夏天他还没下过水哩。他回房换了游泳裤,兴冲冲跑下来,在汪霞他们的注目下,慢慢地下了水,然后舒展手脚兴奋地游了起来。河水虽比不上他家乡的江水,但还是比较清澈的,流速缓慢,两边浅,中间有一人多深。他像鱼一样快乐地在水里翻滚,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河岸,他发觉汪霞总是盯着他,这让他很兴奋。她穿着淡蓝色的工作服,虽然看上去有些刻板,但衣服合体,依然有模有样。李岩觉得,跑步让他有了更多的自信,因为身材更矫健了,他虽然个子不高,但体形确实不错。游了一会儿泳,他又帮赵大明摸了几个河蚌。后来,赵大明带着满满的收获,高兴地上岸了,他依然游了一会儿。等他湿漉漉地走上岸来,就只有汪霞还在岸边站着了。他说:“哎,汪霞,你会不会游泳?”她说不会,一低头,脸唰地红了。“想不想学?想学我教你!”“好啊。”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真的啊,那我明天开始教你!”她不言语,脸更红了一层。李岩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回去,夕阳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水淋淋的身体上。这是他第一次和汪霞说这么多话,这让他很愉快。

走到房子边,阿芹从食堂门口走过来,见了他一笑说:“小李,跟汪霞在说什么?”李岩说没说什么。阿芹又道:“想不想跟她谈恋爱,人家小姑娘不错的哦!”李岩脸一热,忙说:“你瞎说什么!”像避苍蝇一样避开了这个胖女人,匆匆地跑上楼去了。后来,等他下来,汪霞不见了,应该是上班去了。

其实,第二天她也没学游泳,她时间上不允许,李岩也就当是说说而已。

4

几天后是星期天。李岩上午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去厂里食堂吃饭。回来又睡了一觉,醒来后躺在床上看书。程飞一早就出去了,和一位老乡有事。天气炎热,外面太阳晒得死人,桥上水泥栏杆的温度起码有五十摄氏度,除了吃饭,他哪都不想去。这样静静呆着的时候,他就有一点迷茫与悒郁,大学毕业已经整整一年了,当初几乎是欢欣地奔向社会的心情如今已然落寞,对未来是不可捉摸的担忧。但总归还年轻,也就不往深里去想,担忧也是淡淡的。

正看着书,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了。门是虚掩的,探进来汪霞的头。他略微吃惊,意识到自己光着上身,也不顾身体汗涔涔的抓了一件床上的衣服就穿。她羞红着脸,站在门口,低声问:“怎么啦,在看书啊?”李岩忙不迭地站起来,一边说:“恩。恩。请进来坐会儿。”她就推门进来了。她虽然住在对面,可还是第一次进这屋里。

房间很挤,靠窗放着两张相对的单人床,两张书桌两把椅子,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李岩让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又让电风扇摇头。她怯怯地笑着,问:“看什么书啊?”李岩连忙抓起书,递到她手里,那是一本托马斯·曼的《魔山》。她翻了翻,说这么厚啊,我看不懂。又还给李岩。李岩来劲了,说这算什么,我这还有更厚的呢!他连忙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纸箱来,抽出一套书,两卷本的《卡拉玛佐夫兄弟》,又抽出一套,四卷本的《静静的顿河》:“你看,都这么厚!我还有更厚的呢!”他打开靠墙边的一只纸箱子,拿出来七本一套的《追忆似水年华》。汪霞看得发呆了,说:“哇,这么多书!”一副崇拜不已的样子。这让李岩很受用。其实,他这里别的没有,书倒是真的很多,当初从学校里托运行李,总共六箱,书占了五箱,有文学书、哲学书、专业书。汪霞问:“这么多书,你都看了吗?”李岩说:“有空看看。”其实好多书他还真的没翻过呢。

汪霞说:“你不出去啊?”李岩说嗯,太热了,不想出去。“那你一下午都看书啊?”汪霞又问。李岩说,待会儿要洗衣服。桌子上放着他的一条长裤,一星期换洗一次,T恤一般是每天都洗的。汪霞笑笑。李岩看了她一眼,随意地说:“要不你帮我洗衣服啊?”她笑而不语,脸有些绯红了。李岩又好玩地说:“怎么样,你肯不肯啊?”她羞涩地笑着说:“可以啊——不过,你要请我看电影!”李岩说没问题。她拿了那条长裤,李岩又将身上的T恤脱下来,交给她,她马上就去洗了。这时候,楼上是静悄悄的,赵大明、汪根他们一定是在太阳下面干活,穿着外套,头上包着毛巾,汗流浃背。而阿芹一准搂着儿子在睡觉。

洗好衣服,汪霞走进来。李岩放下书,笑说:“汪霞,哪天你有空,一定请你看电影!”汪霞接了话:“不,我今天就有空,就今天请!”她今天上了早班,下午、晚上都没事。李岩想说话要算话,就说那好吧,吃过晚饭,请你去看电影。他知道人民电影院正在放张艺谋的《秋菊打官司》,他看过小说《万家诉讼》,也很想去看一看电影。约好了,汪霞就欢喜地回房间去了。李岩到外面挂好衣服,进来后依然看书。

电影是六点五十分。他从厂里吃好饭回来

六点不到,瞥见汪霞正在吃饭,工作服换下了,穿起白衬衫白裙子,偷偷与他对视时,眼睛里有了几分默契与亲切。两个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总能找到沟通的时机,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下。他和汪霞在楼梯口约定,一会儿她先骑车出去,过了桥到弄堂那头等他。

十分钟后,他们在弄堂口碰了面。李岩问:“你跟你哥怎么说的?”汪霞红着脸笑道:“我说我和同事去玩啊。”然后他们一起骑车往市中心去。弄堂口拐弯不远就是李岩所在的工厂。他怕有熟人看见,低着头很快地骑过那里。过了一座桥他们上了禾兴路,笔直骑很快到了人民电影院。停好车,李岩去买票,然后买了两支奶油雪糕,裹挟在涌动的人流里和汪霞一起进场了。看电影时他很专注,不知不觉就散场了。他和汪霞走出来,天才有点乌蒙蒙的黑,华灯绽放,街上人潮汹涌。紧挨着电影院就是体育场。走了几步,李岩说:“汪霞,我们去体育场玩玩吧。”她说好啊。

进去后看到草坪上有一帮中学生在踢球,一个练器械的角落里,有几个人在运动,除此之外,偌大的广场几乎空空荡荡。因为四周有灯,倒不是很黑。他们说着话,沿跑道走了小半圈,李岩说:“我们到上面坐会儿吧。”就领着汪霞登上一级级台阶到了西面较高处的看台上坐下,这里比较幽静,不太黑也不太亮。

两人挨着坐,稍微有一点距离。说了几句话,在沉默当中,他把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左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靠。他以为可能会遭到反抗,不想她整个身子都过来了,于是他另一只手也环过去,抱住了这具柔软发烫的躯体。无需言语,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他开始进一步,把手小心地伸进她上衣里,往上面摸索。她头支在他胸口,拿手挡了挡,含糊地说:“哦,不要……”可是她的阻挡是如此无力,李岩很快就将手放在那鼓起的部位了。接下来,他低头亲她的嘴,她的嘴竟是自己寻上来的。他搂着她,亲了一阵,嫌胸罩碍事,想要解开它,她几乎也是配合了。这天有月亮,大半个圆,朗朗照在天上。他快乐的心几乎要飞出来,在月光下歌唱。一会儿,汪霞幽声说:“我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他反问。她抬起头,看着他:“你会认真吗?”“当然我会认真,你这么漂亮,有什么不好?!”“可是,你是大学生,我才初中毕业……”“初中毕业怎么啦?只要你人好,我才不在乎呢!”李岩觉得自己说得很真诚。于是他们又紧紧抱在一起,亲吻,抚摸。后来,那帮踢足球的中学生结束了,吵吵嚷嚷地回去,他们也想到该回去了。

从体育场出来后,他们相互的感觉和来时完全不一样了,他牵着她的手,而她时常脉脉地脸红红地冲着他笑,俨然一对恋人。在电影院门口,他请她吃了一点烧烤,然后两个人骑上车回去了。可是回来的路上,李岩的心不似刚才那么兴奋。进了弄堂,李岩让汪霞先回去,自己等了十来分钟后才骑上车,到了桥头,果然碰到赵大明、汪根他们在乘凉。阿芹说:“小李,回来了。”李岩答应了一声,没停下来。他锁好车,上楼去,看到汪霞的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光线。他打开自己的房门,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两条手臂紧紧抱住,回过头看见汪霞的脸。他转过身,汪霞竟迎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你早点睡吧,我先睡了。”说完转身躲进房间,把房门关上。

李岩睡下了,可一直睡不着,直到程飞很迟回来他还是没有睡着。半夜里,他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觉得心情并不那么高兴。

第二天起,他就开始躲着她了。早晨,算好时间,故意和程飞一起出门。晚上很晚回来,最好避开她,如果她在,就往人堆里凑。他意识到她很难受,可是毫无办法。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有天早晨他去洗漱,还是碰到她了,是她紧跟在后面的。水房里也没其他人,可他只顾刷牙、洗脸,一句话不说。她起先站在他边上,终于顶不住沉默,就移到侧面去了,弄得脸盆丁零咣当地响。他偷偷瞥了她一眼,觉得她脸色愠怒,痘痘也多了一些,似乎不如以前漂亮了。

5

李岩过自己的日子。跑步,上班,浑浑噩噩地打发时间,那个月光溶溶的夜晚,是记忆里的一种快乐,然而过去了也无可遗憾。

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七月中旬。程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到武汉去了,和他女朋友商量找工作的事,两个人有点意见分歧。这样他晚上就一个人睡了。第一个晚上像往常一样。第二个夜晚,他就有些睡不着了,原先两个人的空间突然归了他一人,心也好像突然有了更大的空间,无边无际地思想起来了。乘凉的人全部上来睡觉了,过了十二点他还是毫无睡意,靠在床头看书。夜里蚊子颇多,他不用帐子,点了蚊香,可有时候还是会挨几下,就噼噼啪啪地用手打。电风扇喀啦喀啦地响,吵得人更睡不着觉,可是不扇根本受不了。窗外田野上蛙鸣蛩叫,更吵得他睡不着觉。他清晰地听到了汪霞回来的脚步声、开门声,她去水房盥洗,然后回来熄灯上床,甚至连她翻了一个身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抓狂了,放下书静坐了一会儿,就悄悄地站起来,悄悄地走向房门,开了门,在门口伫立,楼里是那么的静,只有民工们的鼾声,他们总是一睡下就沉入梦乡的。站了会儿,悄悄地蹑步走到对面的门口,举起手轻轻敲了两下。没有反应,过了会儿他又敲了两下,这下里面发出声音了,是含糊的低声的:“谁啊?”他压低声音说:“汪霞,是我。”“什么事啊?”“我睡不着,想进来坐会儿。”她迟疑了一下,说:“可我要睡觉了,明天吧。”再无声音。他木然站了会儿,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关灯,躺下,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没跟汪霞见面。上班时,脑子里驱不走那个念头。第三天早晨,他看见她了,他下去骑自行车时看见她站在那里,可他低着头,很快地骑车走了。

到了第五个晚上了。一切又都像是在经受煎熬,睡不着,心狂乱,想到程飞很快就要回来了,更是有了一种急不可待的感觉。可是她不肯开门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在楼梯口堵住她?李岩实在想不出办法。过了十二点,汪霞下班回来了,盥洗,熄灯,上床,一会儿响起了匀停的呼吸声,可是他依然一筹莫展,在激奋与焦虑中苦挨时间。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屋顶,豁然想到了!他暗自欣喜,于是不再焦虑了,只是更加激奋。关了灯坐了大约半个钟头,他悄悄地站起来,摸到靠墙的桌子旁(其实他的房间里有一片疏朗的月光),爬上去,又踮脚伸臂够着了上面的预制板,悄悄地将身子撑上去,这有点累,但也不是十分困难。一会儿,他就躬身站在楼道上方的水泥板上了,他只穿了短裤,头上和身上都蒙了一些灰尘。因为担心太黑,他嘴巴里咬了一个打火机。在上面平静了一下狂跳的心,他小心地挪到边上,然后双手撑住,将身子慢慢地放下去,放到最低,噗的一声跳下去。他以为是很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可什么也没有惊动,站在那里谛听,还是蛙叫蛩鸣,男人的鼾声,以及就在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呼吸声。北面没有月光,他只能朦胧地看到那张床,以及床帐里隐约的躯体。他心怦怦跳着,小心地走了两步,靠近床的边沿,停了一下,他摁亮打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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