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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于感动,因为感恩

2009-08-19

飞天 2009年9期
关键词:白马流泪帐篷

小 米

缘于感动,因为感恩

我是一个不怎么流眼泪的人。从成年后算起,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几次流泪的经历。可是,在2008年5月12日,那个让人刻骨铭心的日子之后,我的眼泪,突然多起来了,而且,我常常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情感——也就是说,我拿我自己的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它想流泪的时候,完全不听从我的抑制。我的眼泪,它想流就流。无论是公开的,还是很私人的场合。这是什么原因呢?

地震发生后,我第一次流泪,是在兰州军区某部队进入文县县城的时候。此前,由于地震带来的惊吓,也由于没日没夜的忙碌,我的神经一直停留在麻木得近乎痴呆的状态里。清楚地记得,我当时正好在街上走着。由于江南街这一带是县城一个繁华的所在,这奈路,一直就格外地拥挤,那一天也不例外。可是,我觉得那一天,比往日更加拥挤了些。我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两边的行人,都自觉地驻足、注目、让路,不经意间,我发现了这一支车队。这支车队正在通过江南街一侧的滨河路。我看见了缓缓前行的绿色的军车,一辆接着一辆,我也看见了这些战士们。那些沿途都在抢修公路,因而在进城时显得友头土脸的战士们,用整齐而坚定的歌声感染了我,感动了我。不错。的确是“整齐而坚定”的歌声,因为是它,在一瞬间给了我自信、勇气和力量。我当时想,这个全甘肃省最后一个震后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县,这个被后来的记者们无数次描绘成的“孤岛”的县,这个叫做文县的县城,并不孤单。也不孤独。这浩浩荡荡地开进县城来的救灾部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党和全国人民没有忘记这个甘肃省最偏远的县,他们都在关心着我们的安危。

不知不觉中,我忽然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伸手摸了摸,我才知道是眼泪。在大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的眼泪,满脸都是。它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我自己并不知道。我想,应该就在我看见战士们的那一刹那。我的泪水就开始流淌了吧?我想,地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大的灾难,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们的党,我们的同胞,都和灾区人民站在一起。虽然很多人在这场灾难中受了伤,还有一些人不幸离开了我们,但是,我和我的一家人,不是好好地,都还活着吗?有什么可怕的呢?从那一刻起,我真的不那么怕地震了。虽然当时的情况是,余震还很嚣张,始终不曾停歇。

几天后,与外界完全取得了联系。我这才知道,文县居然不是震中。震中在四川。四川的许多邻近县,比我们文县,更加惨烈。不由自主地,在忙碌的抗震救灾工作之余。我把我的目光更多地投入到邻近的四川和陕西二省,我像关心自己的亲人一样,关心着他们,关注着他们。身边的人们,他们都跟我一样,只要一有空闲,眼睛就离不开电视。我被党和国家领导人感动着,我被四川感动着,我被全国人民感动着,我被应接不暇的电话、短信和网络留言感动着,我也被看上去平凡现在却显得伟大的那么多普通人感动着。许多身在外地一直很少联系的亲人,许多朋友、读者,许多网友,他们问候我、祝福我、叮嘱我……让我经常地,浸泡在情不自禁的泪水里。

我为永远离开了我们的死难者流泪,我也为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幸存者流泪;我为来自全省全国的救援者和抢险者流泪,我也为来自四面八方的志愿者流泪;我为运来时被我看到的救灾物资流泪,我也为此在的一双双捐款捐物的手流泪;我为在灾难面前顽强不屈的人流泪,我也为从电视里看到的那么多关心或关注灾区的人流泪;我为参加抗震救灾的人流泪,我也为至今仍然坚守在灾区并为我们重建家园的建设者流泪……我的眼睛,似乎是没有闸门的,我的泪水,似乎特别多,我似乎变得异常脆弱,我的眼泪,仿佛时刻都在“准备”着,要夺眶而出!

在抗震救灾和随之而来的恢复灾后重建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只要一接触与“5·12”大地震相关的人与事,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无声地流出眼泪来。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的眼泪,为什么突然多了起来,但我知道,我不是变得脆弱了,而是,我变得更理解爱了、懂得爱了、尊重爱了、珍惜爱了。我也知道,爱,在这片古老而伟大的国土上,不是没有,也不是缺少,恰恰相反,爱与关怀,遍地都是。我从前觉得它们很少。仅仅是从前,我不想更深地了解别人,不知道尊重别人,也不懂得爱惜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对于生活给予我们的一切,对于命运赐予我们的一切,都是你必然要面对,而且,必须要你承担起来的,所以,对于它们,我们都应该珍惜。无论它好与不好。无论它幸还是不幸。因为它是我们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是无法复制的独一无二的一部分。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在地震后,在抗震救灾和重建家园的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常常想起已故诗人艾青的这一句诗。我觉得,从我刚刚读到它的二十多年前算起,二十多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却并没有读懂这首诗。现在,在地震发生以后,我终于把它读懂了。我觉得,这首诗,好像是艾青老人专门为我而写的。

经常流泪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因为,我在泪水里揣着的,是一颗感恩的心。

我想,幸福也好,灾难也罢,我既然爱着这家园,这祖国,那么,她的一切,我都会接受,并乐于承担。因为我与她是自成一体,怎么分也不可能分开的。如此说来,使之更好,更美丽,更强大,则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理所当然的使命之所在。麦贡山半日行

麦贡山是文县铁楼藏族乡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全村九十多户,两个合作社,近一千人口,村民无一例外,都是藏族同胞。这些所谓的藏族,自称是古代氐民族的后裔,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文字,他们的语言、服饰、风俗习惯,跟藏族完全不同。他们中的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白马河流域,所以,为了把他们与传统意义上的藏族区分开。本地对他们的俗称是“白马藏族”,或者干脆叫他们是“白马人”或“白马民族”。

这个叫作麦贡山的村子,我是熟悉的。

一个专门研究白马民族的朋友,曾到这个村子里去过无数次,他去的时间,往往在每年春节或元宵节前后。他几乎每一次去或返回的时候,都要到县城来,跟我打个招呼,或略做停留。他也曾多次邀请我,要我与他一同去。因为我对朋友所研究的课题不太感兴趣,所以,一贯率性而为的我,一次都没有陪他去过麦贡山,现在想起来,总觉得特别惭愧,好像自己很不够朋友。其实,我是一个很“懒”的人,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出门去,在“江湖”上行走的。我相交将近二十年的这位老朋友,是知道我这个毛病的,所以,他从来不计较我不肯陪他同去的无礼行径。

2008年,在大地震之后,我听说麦贡山村是全县的重灾区,但仅仅是听说,我没有去看过。一是没有机会去,更主要的,我也不是特别想去。全县的重灾村太多,我太忙。那一段时间,我是真忙,忙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用一句话说就是,手不闲、腿未闲、心难闲。2008年5月下旬,中国作家协会抗震

救灾采访团到文县,曾派几位作家到麦贡山去采访,我虽然也是团员之一,却不在去麦贡山的名单之列,所以还是没有机会去。后来,中国作家协会捐了五万元现金给该村,我受中国作协的委托和本单位领导的安排,所有关于捐款的烦琐的手续都是我办理的,但我还是没有到麦贡山去。

2009年4月9日中午,甘肃省委宣传部安排的由几位本省作家组成的采访团,再一次来到文县,市里,由市文联主席陪同着。这一次,我难以再推托了,一是县里分管的领导点名让我陪同,二是,来的都是很难来一次的老朋友,再不到麦贡山去,里外我都说不过去。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他们就走了。

更主要的是,我也想去看看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子。

到了村里我才知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房屋,都在去年那次地震中垮了。当时没有垮的,由于无法再住,也多半拆了。个别没有拆除的,仍然站在那儿,空在那儿。震后还在家里住的,一户都没有。所有的村民,将近一年了。还住在帐篷里。

我们进了村,首先去找村支书,可是,支书不在。他母亲说,支书到乡政府去了,估计,还是因为灾后重建的事。

我们很快找来了老支书。老支书六十多岁,已经退休了,听了我们的来意,他二话没说,带着我们就走。

全村没有拆掉的,也就五六座房子。我们特意去看支书的房子。他的房子,没有拆。

支书的房子亮堂堂的,一排五间,外墙都贴上了瓷砖。我想,这应该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据老支书讲,支书的房子是刚刚修好的,但是,支书一家人,一天都还不曾住过,就不能住了。我们进屋看了看,果然。从远处或外面看,还看不出什么来,房子好像挺好的,进屋一看才发现,坍塌下来的屋墙把镶在墙与墙之间的木头都硬生生地给砸断了。人还怎么住呢?支书没有把房子拆掉,可能是他没有时间拆。支书太忙了。更主要的,我想,支书是不想拆了它。辛辛苦苦盖起来的屋,不曾“享受”一下,又得拆掉,换了谁,都不甘心。

不能搬进去住,又舍不得拆掉。这是怎样两难的一种矛盾心理呢?

支书的房子里,堆积着一些杂物,我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房子没有上锁,也用不着锁。村民们,都住着帐篷,同样是无法用锁来锁的。他们的帐篷里,只有简陋的床铺、被褥、炊具等等,我看了几家,几乎家家都一样,这些财产加起来不足一千元钱,是无须用锁来锁的。

我眼前的。是一个无锁的村庄。

听说村里有个老人在地震中受了伤,我们决定去看看他。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我们去的时候,他一人呆在一间简易的棚子里烤火。天气的确很冷,在山下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这个海拔将近二千米的村庄,就像没有穿衣服一般,浑身都冷飕飕的。老人受伤的腿至今没有痊愈。我看见他身边的地上。横搁着一支拐杖。老支书进了棚子,想把他扶起来,我赶紧上前去帮老支书。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扶到他儿子住着的帐篷里,并让他坐在火炉旁边。帐篷只有十二平方米,厨房兼卧室,现在又成了客厅。立即显得狭窄、局促。老人的儿媳,赶紧四处给我们找凳子,我们分头在凳子或床上坐下后。老人的儿媳又从杂物里翻出一箱酸奶,犟着,非要我们喝,但没有一个人接。这应该是她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好最时兴的待客的东西了。我虽然觉得渴,但仍想给她省着,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这么高的礼遇。

从交谈中知道,老人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抓去当了兵,并在解放前起义后,加入人民军队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老人退伍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老人已经有些糊涂了,但看得出来,他很乐观。对于使他伤残的地震,他说得更多的,是庆幸,对于生活,他说得更多的,是满足。

说话间,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吧,老人的一个儿媳,在另一个帐篷里,给我们热了满满一大壶本地特产的泡酒,提了过来,她要给我们一一敬酒。老人的另一个儿媳,很快弄了一盘腊肉炒鸡蛋来,搁在帐篷中间的火炉上热着,让我们当作下酒菜来吃。我的一个作家朋友,惊讶于“鸡蛋炒腊肉”这种如此奇怪的做法,我明白的,却是白马人的拮据与赤诚。鸡蛋和腊肉是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里,白马人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招待了。这个村子虽然贫穷,但由于白马人所具备的独特的风俗习惯与民族风情,到这个村子里来的天南海北的客人,这几年,却异乎寻常地多了起来。他们对所有的客人都热情招待,不管熟悉不熟悉,也不管客人的身份是贵或贱。今天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让人受宠若惊,却又在情理之中。我曾不止一次听人说:白马人总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此言不虚。

同行的一个本地朋友,知道白马人的风俗习惯,他要她们一边唱敬酒歌,一边敬酒。老人的两个儿媳略做推辞,就唱着酒歌,敬起酒来。

我不能不喝一杯。因为我面对的是对我非常陌生却又格外热情的普通村民。我想,麦贡山的确是个民风淳朴的村子,白马民族,的确是一个待人非常诚恳而又无比善良的民族。虽然我见到的,只是他们中很少的几个人。我还想,白马人是无愧于“能歌善舞”的美誉的,因为他们的歌舞,我在此前就已经欣赏过无数次了。

据说,白马人喝酒有酒歌,锄草有锄草歌,敬神有敬神歌……一句话,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们自己的歌。他们一边歌唱,一边劳动、祭祀,或休闲娱乐。白马人生活在歌声里,所以,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可是,他们看上去,又是那样贫穷。这是怎样一种让人感动而又令人深思的生活态度与人生状态呢?

我觉得,我们得到的待遏,在这样的情境中,虽然简朴,却近乎奢侈。

由于时间有限,由于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们匆匆告别出来,继续我们的采访。

在只有一个老师和十七个学生的麦贡山村学,在不足二十平方米、却有三个年级的学生同时上课的活动板房教室里,在“古老”得摇摇欲坠的桌椅之间,我看到的,是一群天真的孩子。地震虽然破坏了他们的家园,摧毁了他们的校园,可是,孩子们的脸上。依旧灿烂,孩子们那一颗颗无瑕的童心,依旧纯真。地震让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更加艰难,但在他们心里,却是没有阴影的。在这个难以见到房屋的帐篷村庄里,这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让我高兴,使我快乐。在这个村子里,我的心,是愉悦的。

老支书告诉我们,麦贡山是全县一百多个震后整体重建的村之一。我看到了,孩子们的新校园,就在旁边,已在动工兴建之中。

天快要黑了。在离开麦贡山的时候,我眼里看到的,是正在重建的楼房,这儿一排,那儿,又有一排,因地制宜。根据设计,它们一律是砖混结构,每家每层,面积约六十多平方米。这些房子,有的已经盖好了,有的还在挖地基。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最迟,在2009年的冬天到来之前,生活在麦贡山的白马人,都能搬进自己的新居,他们不用再害怕了,也不会再寒冷,他们将会有一个比地震前更安全更温暖的新家。

这是不争的事实,同时,也是我对他们,最美好

的祝愿。

在碧口附近走了走

2008年5月中旬,《南方周末》发表了记者柴会群的一篇采访文章,题为《甘肃文县:被低估的震灾》。文章发表后,甘肃文县这个不属于四川省的重灾县。终于得到了新闻媒体和全国人民的广泛关注。

我从内心深处,是感激这个名叫柴会群的记者的。

在玉垒乡稍事停留

2009年4月10日早晨,匆匆吃了早点,我们从县城出发,动身去文县碧口镇。碧口镇和附近的三个乡,由于跟四川省青川县接壤,灾情比本县其他的乡镇,要更重些,它们是文县这个重灾县的重灾乡镇。

我还是地震前去的碧口。地震后,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大约一小时后。到了玉垒乡乡政府所在地。我们停了车,下车后,我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但我没有找到原来的学校,也没有找到原来的乡政府。它们都不见了。

政府当然存在着,学校肯定也在。只是,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我们没有去乡政府的办公地点,而是直接去了农户家里。

我们随便进了一家。

我看得出来,这是个不错的家庭,女主人用一顶帐篷开了个日用百货铺子,里面的商品,还比较丰富。女主人估计不到四十岁,看上去,也是一脸精明。帐篷旁边是早已平整好的宅基地。宅基地所在的地点,地震前,是她曾经的家。宅基地上,堆积着杂乱的砖头、石块和沙等建筑材料。这个村子不是灾后整体重建村,由村民自建。女主人说,她家早已备好了所有的建材,但找不到承包商。女主人还说,她曾经先后跟三个包工头签订了合同,但是,都半途而废了。

这是什么原因呢?

女主人解释说,第一个包工头,干了两天,只弄了几米长的地脚,工人嫌他给的工资太低了,包工头又不愿意涨工资,工人就走了,不干了。这个包工头再找不到工人,只好放弃承包。第二个包工头带的大工(技术工)水平不高,小工干了几天,炒了老板的鱿鱼,又弄了几米长的地脚。没有工人给他干活,第二个包工头不得不放弃了承包。第三个包工头带领他的工人干了几天,弄出几米长的地脚后,另外一个工地有了更大的重建工程,这个包工头也放弃了合同,带着他的工人,又走了。

我们在她家的宅基地上看了看,发现,前后三拨人,连地脚也不曾做完。

女主人说,她的房子,计划盖四层,现在还是没影子的事儿。

她不为资金发愁,她为找不到承包商而发愁。

从女主人的嘴里知道,如今在本地,技术工的工资在每人每天一百二十元至一百三十元之间,小工的工资是,每人每天六十元。比地震前,涨了很多。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关键的是,根本找不到工人。另外,建筑材料(尤其是砖)价也涨得厉害,从前每块砖运到家里是三毛钱左右,现在,由于灾后重建需要大量的砖,已经涨到七毛多一块了。即使这样的价格,还是不容易买到。女主人说,几天前,她在白水镇(属四川省)足足等了五天,才运了一车砖回来。

我知道,灾后重建工作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建材和人工的涨价。有关方面虽然严禁涨价,但是,即使涨了价,也不容易买到砖,更不容易找到工人。地震后,政府资助、扶持,在全县新建或扩建了数十家砖厂,又多方协调,从邻近的四川省和陕西省,调了一些来,这些砖到文县后,往往一抢而空,女主人几天前运回家的那一车砖,据说,是从陕西省成阳市调过来的。

砖供不应求,承包商难找,工难招。等米下锅,在自建村或自建户,是普遍的现象。女主人的新屋什么时候才能动工?没有人知道答案。

这一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差的人家,又怎么办?听说,国家给重建户的三万元贷款。由于种种原因,到现在为止,真正落实的,还不到一半。钱拿不到手里,怎么重建?

这是摆在所有自建户面前的难题。

半小时后,我们又上路了。

远处,是碧口镇,更远的目的地,是中庙乡。

在中庙乡

《甘肃文县:被低估的震灾》第一部分《十里不同天》所描写的,就是文县中庙乡与青川县姚渡镇在震后那几天,截然不同的境遏。

这篇文章,我复印了一份,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过一段时间,我就拿出来看看,每一次阅读,我都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途经碧口,中午才赶到中庙。这个乡,我来过好多次。乡政府附近,陌生中依稀还有熟悉的影子,略远点,已经面目全非,已难以在记忆中辨认出旧时的样子了。

2008年10月,中庙乡党委被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授予“全国抗震救灾英雄集体”的光荣称号。

在中坪村重建工地,陪同采访的乡长向我们透露,地震一周年的时候,中庙乡党委和乡政府计划在中坪村搞一个纪念活动。这个计划已经在实施中。我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创意,而且,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的确是应该被人们永远记住的。

中坪村是乡政府所在地,属于深圳援建的整体重建村。这是一个新农村建设与灾后重建相结合的村,目前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乡长领我们采访的时候,是有着几分自豪感的。听乡长介绍,该村计划建三百户,每户占地一百八十平方米,房屋建筑面积统一为六十平方米,全部由深圳市政府援建。2008年12月6日动工兴建,目前已建成一百八十九户。地震一周年的时候,全部农户,都可以入住。

中庙乡联丰村,也是深圳援建的整体重建村。该村毛沟坪社九十八户,年前已经喜迁新居。

我们在联丰新村四处看了看。

听支书讲,地震当天,该村有四人遇难。遇难者分别来自两个家庭。其中一家,爷爷奶奶和只有六岁的孙子,被地震当场夺走了生命。

有人提议到这个家庭去看看。听了这话,随行的村支书,当即给我们指了指那一家的新屋。我发现就在十多米远的地方,很近。但是,又有人说,还是不去的好。我们想了想都认为,不去比较好。

一个小小的家庭,三条人命留在心灵深处的痛,究竟有多深?的确没有必要再去触摸那块藏在心里的、永难愈合的伤疤。

在余家湾村

中庙乡余家湾村,与青川县姚渡镇,在白龙江的两岸,中间只隔着一座桥。

这是一个甘肃省最南边的村。

由于地理位置在大唐碧口水电厂库区,这个村,据说是个移民村。村里有家震后才建成的砖厂,县政府还出面借了二十万元给厂里,用于砖厂的建设。听厂长说,这个砖厂日产一万五千块砖,每块砖的成本是四角二分,县物价部门规定的出厂价是五角,再去掉无偿的装车费用,每块砖的利润大约是七分钱。余家湾砖厂有二十三名工人,返乡农民工占了一半。所有的工人都是本地人,因为是计件给工人发工资,月工资约为二千元。

我们在砖厂采访的时候,工人在忙着,做坯的做坯。烧窑的烧窑。我四下里看,整个厂子里,成品砖不到两千块,品相还不怎么好。很明显,这些都是卖不出去的残次品。

这是一个没有库存产品的生产厂家。

地震前,整个碧口地区(三乡一镇)只有两家砖

厂,现在,仅仅在中庙乡,就有九家。砖仍然供不应求。

去年,我参加工作不久的侄子,安排在县石油公司。地震发生时,他一个人在余家湾加油站值班。听侄子说,余家湾加油站被地震破坏得比较严重,侄子也在地震中。多处受伤。他是一周后才回到县城的。不久,他也调离了余家湾加油站。我本来想去这个加油站看看,但听说从加油站到村里,还有一段距离,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只是想,加油站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采访结束后,我们过桥去,到姚渡镇看了看。晚饭由中庙乡政府安排,在姚渡镇一家餐馆里吃。我估计,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余家湾街头,虽然有店铺,但没有饭馆。

夜探友人家

我的朋友、同行的市文联主席毛树林的家,在中庙乡政府对面的岳家湾村。从余家湾返回的路上,我们过了江,到毛树林乡下的家里去,跟他一起,看望他的父母。

到他家的时候,天已黄昏。

毛树林的父亲退休后,跟他母亲一起。住在乡下。几个孩子都在外面工作,老人的身边,显得冷清了许多。

他家的房子,跟别人家的并无两样,垮了。毛树林带我们去看,只看见半堵残墙站立着。椽子和木头,横七竖八,小一些的,在废墟上摆放着,较大的木头,仍被废墟掩埋着,只露出很短的一部分。快一年了,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抽得出时间来,帮助两个老人,拾掇拾掇。村里,部分村民的新房,已经初具规模了,可他们家,老人没有能力,小一辈的,没有时间,怎么重建,连一个计划都没有。毛树林说,他想另外给老人想办法。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在村里,再给老人建新房了。

他的父母住在帐篷里。帐篷距离坍塌的家,只有几步远。帐篷后面,两个老人自力更生,用木板和椽子,临时搭了一间“风雨无阻”的木房子,这样的房子,住当然是不敢住的。他们把它当厨房来使用。他的父亲还很得意地,非要带我们去参观参观。有人问他,这房子能住吗?老人很自豪地说:“咋不能住?结实得很呢。”

逗留了大约一小时,我们又回到乡政府。毛树林则没有跟我们同行。他要留下来,陪父母在帐篷里住一夜。

即使只住一个晚上,对于老人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对毛树林来说,则少一分愧疚。

当晚,其余的人都住在中庙乡唯一仅存的、一家很小的私人旅店里。如果同行的再多一个人,这个旅店就不够我们住了。

留下一场春雨

11日早晨起来,天降大雨。

春雨贵如油。

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无法继续采访不说,还怕道路阻断,回不了县城。国道212线,文县至碧口这一段,一直沿白水江而行,这一条路,落石塌方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由于地震对山体的破坏,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危险不用说了,道路一旦阻断,就会影响我们的行程。

吃完早点,立即返回,往碧口赶。

在碧口镇,简短地跟镇党委书记和镇长打听了一些情况,又匆匆忙忙地回县城。

雨一直没有停。

滑落在路上的山石、泥土,随处可见。好在,路并未被阻断,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雨下了整整一天。这是今年下得最大最透的一场雨。

12日,前来采访的作家朋友们,就要离开文县,返回市里去了。他们还要去别的县,继续他们的采访。

心里,总有些舍不得。

他们走了。他们留下的,是一场春雨。

但愿这一次的采访,像这一天的雨一样,是一场及时雨,能够抚慰这多灾多难的土地,也能够让我的灾区乡亲,在这块充满希望的土地上,种下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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