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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隐论史的独特视野

2009-08-19

文化月刊·遗产 2009年7期
关键词:红颜西施视野

乐 朋

晚唐诗人罗隐,才高八斗,闻名遐迩。但在诸侯割据、门阀等第甚重的唐末,终因其貌不扬,出身寒微,且恃才傲物,性好讥讽而得罪权贵,先后八次获荐赴长安应试,竟一无所获。直到他55岁,东归钱鑃,才混上个钱塘县令。失意官场的一生和飘泊游宦的经历,使之对现实和历史有超乎寻常的识见。在他传世的诗文中,展现了与众不同的独特视野。这种视野的一大独特处,即为罗隐站在被侮辱、被压迫的女性立场,看待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挑战传统的世俗偏见。

咏史诗在帝国走向没落的晚唐盛极一时。与皮日休、陆龟蒙、司空图等齐名的罗隐,写下50多首咏史诗,其中有以下两首:“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西施》)。另一首作于唐僖宗避难四川的时候,题日《帝幸蜀》:“马嵬山色翠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文字通俗明快,立意一反俗见,对“红颜祸水”论大加挞伐、嘲讽。在前人和传统的观念里,似乎西施、杨玉环这些倾国倾城的美女,都是亡国的“祸水”,充当了“美人计”的道具。所以,对她们一再施以怨恨、指责。罗隐拨开历史迷雾,对“红颜祸水”设问、质疑,引领人们去思索吴国灭亡、安史之乱的历史原因。把一个国家或某一朝代败亡的责任,完全放在女人身上,是不公平的,也是违背历史真实的。按“红颜祸水”的逻辑,最高权势者的夫差、李隆基们,他们对国家、朝政该负的责任在哪里?没有他们的奢靡、腐败,信用宵小、自乱纲纪,国何以亡,政何以衰?在皇权主宰的社会中,“怨西施”“怨杨妃”的“红颜祸水”论,其实只是为权势者洗涮罪过、开脱责任的借口而已。罗隐咏史,将批判的矛头指向高居庙堂的皇帝,并全力替西施、杨贵妃辩诬,其论史的女性立场,了了分明。

落魄文人罗隐,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这样露骨的咏史诗讥讽唐僖宗,他的连年不第也就不奇怪了。正像当时一位举子刘赞赠诗所说:“人皆言子屈,我独谓君非。明主既难谒,青山何不归。”留给罗隐的,只有一条归去之路。“一船明月一竿竹,家住五湖归去来”,做了20多年科举幻梦的罗隐,只能无奈回江东。

诗作甚佳的罗隐,又被文学史家推为“晚唐小品文第一人”。其杂文集《谗书》中的历史小品《越妇言》,重构了朱买臣休妻的故事,用以暴露官场的虚伪、丑恶。载于《汉书》的这个故事,本意在颂扬朱买臣,贬斥穷困中抛弃丈夫的买臣之妻,但在罗隐笔下,苦读时扬言“以匡国致君为己任,以安民济物为心期”的朱买臣,一朝功成名就,却尸位素餐,无所用心,“向所言者,蔑然无闻。岂四方无事便之然耶?岂急于富贵未暇度者耶?以吾观之,矜于一妇人则可矣,其他未之见也,又安可食其食?”羞愤的买臣之妻,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乃闭气而死”。作者借买臣妻之口,控诉朝廷官僚的虚假做秀,同时为买臣之妻翻了案:她没有辜负夫君,反为夫君的虚伪丑陋而死。这种为社会底层妇女立言、张目的女性视野,与前述咏史诗一脉相通。其思想的深刻就在,总把批评锋芒对准强势的权力和整个男权社会,不留半点情面。在一千多年前罗隐能有这等境界,殊为难得。清代王乃斌的《罗昭谏墓》诗,似可作罗隐诗文的确评:“晚唐诗笔健,给事老江东。遗稿千秋在,疑阡异地同。”

罗隐论史的这种独特视野,对后世学者、文人的影响,在浙江乡党的鲁迅身上显露无遗。1934年末,蛰居沪上的鲁迅写杂文《阿金》,他说:“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罗隐与鲁迅间的文化传承,如此明显,许是因为他们对现实社会有着清醒的洞察力,又有同样的女性视野的缘故吧。

于今,“情妇诱贪”说不绝于耳,它是否“红颜祸水”论的翻版,真值得我们细细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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