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常态的一次非常态呈现

叶延滨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后,中国诗人和诗歌爱好者以前所未有的激情,书写了大量的诗歌,出版上百种抗震诗集,全国所有的媒体一改拒绝诗歌的“潜规则”,从电视到主流各类报刊以最大的篇幅与版面刊登诗歌,使2008年出现了的诗歌大潮,与历史上的“天安门诗歌运动”有几乎同样的影响力和更为广泛的规模,重塑了中国诗歌精神。而广大诗人在灾难中的担当精神,志愿者、亲历采访者、捐助者等身份,使诗人再次成为社会良心的代表。

研究5·12地震诗歌精神与诗歌现象,总结这一重要的文学事件有其重大的意义,因为这是中国诗歌当下面貌常态在地震这一重大民族灾难的非常状态下的一次呈现。我就以下几点提出自己的看法,供关心中国诗歌发展的诗人与诗歌研究专家参考:

第一,对中国诗歌创作总体状态的认识定位

在中国进入高度经济建设时期,在精神产品日益商业化与传媒巨头将精神产品越来越集团化的今天,作为代表人类情感价值与个人精神尊严的诗歌不可避免地边缘化了。一度退出媒体关注焦点与产业化集团精神产品链条脱节的诗歌,被误读为“没有人看”,“写诗的人可能比读诗的多”的世俗结论。2007年《中国青年报》一篇《诗歌,不再是公共事件》的专题长文,将这一误读变成了书面证词,以便2008年中国文坛和中国社会最大的公共事件“5·12地震诗歌大潮”,宣布对中国诗歌现状的重新认识,是一件必须解决的“公共事件”。成千上万份报刊上整版诗歌的创作者,不是在一天就学会和完成诗歌写作的,如此高产,而且相对历史上任何一次群体书写文学活动水平更高的诗歌大潮的参与者,正是被商业化与传媒化长期遮蔽的诗歌存在的一次非常集团出击。如果说,中国军队的十万大军非常集结是中国军队现实军力的呈现,那么抗震诗歌大潮的涌动,是中国诗歌界改革开放三十年现实的一次全面呈现,群体、精神、水平、优势甚至不足都全面向世人展示。

第二,对诗歌功能的表述和认识的定位

民族大难唤起了诗人的奋起书写,感时忧怀的传统,为百姓代言的良知,5·12诗歌再次重申了诗歌的两个重要的功能:言志、抒情。社会巨大的回响,重新认同和重申了诗歌久远的不可抹杀和删除的功能:言志,这是诗歌精神中的钙质;抒情,这是诗歌精神的基因。因此,在诗歌圈技术性写作者中间一度流行的反抒情写作、叙事性零度写作等极端主张,5·12地震诗歌是一次颠覆性的回归。

第三,对诗歌创作主体的定位

近年来,由于许多主流媒体和产业化文化对诗歌的排斥,在民众眼中看到的诗人越来越少,一类是体制中的制式诗人,一类是学院里活跃的经院式的诗人。体制诗人的相对保守,经院诗人对读者的疏离,使诗人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事实上,由于中国越来越开放,意识形态领域越来越民主,所以,近年来在中国大地上活跃着成千上万网络诗人,在民间报刊上写作的民间诗人,他们脱离了传统纸质媒体读者的视野,但他们的才华、热情与创造力,在5·12后一夜喷发,使我们的视野从此不能忽视新媒体新平台上更为活跃的诗歌群体,他们是当下中国诗歌创作的主体。

第四,对当下中国诗歌存在方式与传播方式的定位

在新媒体与新平台成为新的文学存在的时候,我们如果依旧用传统的纸介媒体,来认识当下的诗歌创作,结论肯定是悲观的。刊物发行量少了,报纸上诗歌的版面少了。而在网络上写作的成千上万的诗歌作者,在民间报刊上发表作品的诗人特别是青年诗人,他们的写作是非功利的,他们自由心灵的呈现为中国诗歌增加了活力和希望。然而,网络传媒对网络诗人“商业化”追求点击率的炒作等,让一般民众以为网络诗人就是写口水诗的人,就是敲回车分行的人。由于网络的高度自由和作者的众多,所以认识新媒体上的当下诗歌写作者,会知道,诗歌依然是中国最多写作者和阅读者的文学样式,只是诗歌存在的方式与传播的方式与旧有的读者之间,需要建立一种新的联系,通往新的诗歌版图和渠道。

第五,研究的定位

目前,一些诗歌研究者面对相对窄小的对象,如学院研究者对新潮和先锋诗歌的集中关注,同时相对漠视传统和其他诗群的存在;而体制内的主流批评家侧重关注主旋律诗歌写作,对学院式研究相对排斥。不同研究者之间的隔阂一度影响着中国诗坛。5·12诗歌沟通了主流、经院、民间、网络等不同版图上写作的诗人,因此,也认真地向中国诗歌研究者们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课题,全面地认真观察、分析、总结中国当下诗歌创作特别是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诗歌发展,将会对中国诗歌更加健康发展做出贡献。

中国诗歌在5·12后再次成为“公共事件”,再次让世人关注中国诗歌的状况。因此,重新对中国诗歌进行定位和思考,将有助于我们了解一个经过改革开放后新的“中国诗歌”生态。愿诗歌再次进入更多中国人的生活,成为中国民族前行的最好伴侣。

评论责任编辑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