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村庄
2009-08-17程鹏
程 鹏
打工村庄
和平村,山沟下,天是锅盖
笼罩百里,山是棱水是瓢,村落参差。全村不足千人
如今只剩老与幼。老翁扶犁三月,老妪锄禾无力
新幼捉鸡墙头,夕阳西斜
坡上茅梗,田地生荆柯,桔柚衰老
母亲生儿满月走,世上还是奶奶好
十八打工外出,四十儿女走打工路
偶尔回家来,儿女不相认
先是叫阿姨,后是叫姐姐
校舍倒闭,教师外出打工去。乡村合并
村长妇人掌管,村妇女主任阿爷替
阿爷大女打工去,如今远嫁外省,水乳相隔
大儿打工去,进了城市,倒卖白粉,进了监狱
二儿工地挥砖挥汗,为讨工钱,一刀送进监狱
三儿被机器咬断左手,生活无从寄托。阿爷村头眺
望
村头村尾,河水污染,工业代替
村头村尾,斗牌斗赌
肥起来的阿叔,学会城市包二奶
几年不见阿爷面,新坟故意添几多
青山不见烟头,一芥碧色,渐行渐远
下一站 沙尾
啊?我曾选它为我的墓床,葬送我多年的时光
我种下爱情,诗歌,月光和大蒜。一株
灰色高温铁皮房的植物。一柄
男人出租屋的自摸声。被村子浸染
我把整个的身体和感情摆放在这个村庄
炒粉,百事,缩写的方便面。这,我异乡的生活
一年年我活在灵魂的流离失所中,乡愁得不能自已
站台空无一人
这南中国的城中村,埋葬了我的青春
直到我的魂魄来访
仍是被隔在门外的野鬼
我不知道怎么会进入
公共汽车小姐的报站
下一站 下沙
下一站 上沙
下一站 啊?
……沙尾
月
月光是一片会飞的白钢
在我的老虎钳上流淌
黑夜荒芜巨大的河床
月光也是一片静止的白钢
轻轻地被叼在老虎钳
月光是白色的钢芒
螺丝钉尖锐的钢芒
月光是白雪的钢芒
月光是母亲白发的钢芒
搅拌机很静,桩声全无
老虎钳撞到脚手架
一地的白色的钢愁
一堆堆皓皓的白愁
钳 月
啵的脚手架上听到敲月声
漫不经心月亮被钳在手里
它红得像山坡上的橘柚
朦胧的光是我童年的梦
乡间的田坎走着母亲的背影
我是一只小蝌蚪在月光里游
母亲的一件红薄袄跨过门槛
我在我的玩具箱里寻找漂泊
直到月亮在瓦上洒满了缸
泡在木桶的南瓜盈满月光
我低下头青色的泪滑过脚手架
这时月亮挣脱老虎钳的手
啊是一片钢在夜空里漂
落 日
蜷曲的钢构成落日
纵向水泥灌浆的灰色大海
连同桩声发出悲壮的轰鸣
他擦擦脸。汗珠对着落日
像巨轮滚向尘土掩埋的海面
大地张了张嘴吞下
饥渴的落日瞬间闭合
罢工事件
钢被溶解,锻打,铸造
贴上合格证
钢被切割,弯曲,焊接
将力构成几何
钢的精神:干
钢的信念:打
谁也无法理解钢的疲倦
十指的茧虫 咳出的血锈 内裤的遗精
饥饿的艺术
旷 工
在饿的间隙奔走。我是电
我在10千伏的高烧中疼痛
电感冒:止痛片,白+黑,维他命
葡萄糖,盐水
也没止住涌动出的铜锈
钢蓝色的火苗跳了跳
滋地发出低低的嚎叫
电有豹的速度也没追上时间
在脚手架撞出的一声
旷工——
责任编辑 郭晓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