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放逐，还是救赎

罗天昊

与以前仅仅推崇黄光裕的天纵英才，或者是国美的“商业模式”的成功不同，张小平将眼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天空，将个人命运置于激荡的社会变迁之中。

在某种意义上说，黄光裕乃至国美的成功，是拜家电行业轰轰烈烈的普世运动所赐。当年国美确立“薄利多销”的策略，以及其以连锁模式实现规模扩张，都促使家电从贵胄来到民间，国美与家电制造商一起，造就了一个宏大的家电普世运动。在这种意义上说，国美的崛起，不仅是凭借黄光裕的商业天才，亦是拜时世所赐。

原罪与现罪的煎熬

命运相搏中，都曾刀口带血，有人成功靠岸，有人却坠落地狱。黄光裕今日的处境，亦是如此。

据传黄光裕的房地产生意中，存在13亿的违法操作嫌疑。黄光裕曾经很羡慕杨国强在地产领域的呼风唤雨，视其为“大哥”。受其影响，黄光裕疯狂圈地上亿平方米，尤其是高调进军中关村，最终使其身陷泥潭。其实，关于黄光裕家族财富的“原罪”，外界一直存在一质疑。或说其当初以走私起家，或说国美收取巨额进场费，并喜延期付款，似有压榨厂家之嫌。不过，这些“原罪”，已经逐步得到“救赎”。到国美时代，走私基本已经绝迹，而与经销商的关系，最近两年亦开始改善。

事实上，在中国商业社会的初期，或为生存所迫，或因法制商规不完善，很多企业起步之时多少做过一些有违商业规则的事，就连一些领袖级的知名企业家也不例外。希望集团的刘永好承认自己赚过昧心钱，柳传志当初也走私过，在一个商业规则不完善的社会，原罪在所难免。但是，当企业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当商业社会日益走向规范与有序时，灰色财富已非吉兆。20年前，牟其中空手套白狼成为商界领袖；20年后，再空手套白狼，那就成了诈骗，他也从英雄变为阶下囚。

黄光裕之所以出事，更太原因是由于其“现罪”。当商业环境已经发生巨大变化时，他却不能及时审时度势，以前辈们过往的行为方式，来立世于当下。最近两年，由于房价高涨，引起社会大众不安，国家对于地产行业控制日严，曾经盛行的权钱交易，亦得到了很大遏制，很多出身地产行业的“大哥”，如今早已经“洗尽铅华”，低调上岸，而黄光裕却仍然迷途未返，不知此江湖早已不是彼江湖。

张小平的《财富真相》一书，超越了“原罪”论，将黄光富裕的前后作为，放在变迁的商业社会中考量。“属于原罪的，不妨让给历史混混沌沌地稀释；属于现罪的，一定要交给法院清清楚楚地审查。”

而同行不同命，绝对不是社会的不公，恰恰相反，它折射的是社会的进步。黄光裕的出事背后，凸显的是一个日益完善的商业社会。从不遵守规则到遵守规则，从混沌到有序，从灰暗到阳光。

因为放逐而重生

黄光裕一案目前还没有最后定论。但无论是最后身陷大狱还是虎归山林，黄光裕的人生都将难以避免地走向放逐之旅。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被放逐?还是自我放逐?

事实上，本次劫难之后，黄光裕需要完成双重意义的新生——对于个体生命来说，他需要完成从“罪人”到“新人”的蜕变；而作为一个企业家，黄光裕还需要完成从天才与英雄到退归股东的转变。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黄光裕与中国顶级家电企业领袖的成长历程：1998年，长虹突破100亿，此时倪润峰54岁；2001年，美的突破100亿，此时何享健59岁：2003年，格力突破100亿，此时朱洪江58岁；2003年，格兰仕突破100亿，此时梁庆德66岁……而在2004年成为胡润首富的时候，黄光裕才35岁。2007年并购永乐、大中后的国美，已经成为年收入超越1000亿的庞然大物，而此时的黄光裕，也不过38岁，正如日中天的他，处于男人一生中最灿烂的季节。

在达到巅峰之后与开始衰落之前引退，是领袖明智的选择。个人蓬勃的生命力，有时候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也许并非好事。所谓英雄迟暮，其潜台词是曾经的英雄早已没落，但是他却仍然霸占历史，由英雄蜕变为“毒物”。

在国美，黄光裕的个人权威太过于强大，使其难以修正自身的弱点。国美的商业模式曾经很成功，但是，在制造商亦日益强大，利益格局发生变化的时候，国美没有及时与经销商重新定位彼此在价值链的位置，导致了国美与制造商之间的矛盾。格美之争，只不过是极端的表现。黄光裕陷入地产泥潭，与其迷信过去的成功渊源甚深。

摩西，当他带领自己的族人逃出红海的时候，他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与领袖。几百年后，耶稣横空出世，《新约》亦开始取代《旧约》，摩西此时已经沉睡在尼波山上。自我放逐，然后新生自我灭亡，然后永生。这绝不仅仅是宗教故事。

同样的故事，曾经在另一个家电巨头创维预演。当初的黄宏生，固为一世枭雄，亦大有“天不生此人，万古如长夜”的自我期许。然而，这个昔日容不下陆强华与其分享人生光荣的企业领袖，在被捕之后，创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舵手”而崩溃，相反，一度消沉的创维在后黄宏生时代，却在“看守内阁”的经营下，获得了新的飞跃。而国美同样面临着一个后黄光裕时代。巧合的是，目前以陈晓及黄光裕的家人和亲信组成的“看守内阁”，似乎亦有再造国美的迹象。

黄光裕的放逐，何尝不是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