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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书(组诗)

2009-08-05高春林

诗歌月刊 2009年6期
关键词:白石

高春林

空谷

没有过多的牌子,这里不需要

路标。道路也可以没入草丛,

红石当作船只,我坐着

或跳到水中,不再构成悬疑。

我“啊——”

我给鹧鸪鸟打电话,

她们有醒着的,没睡的,

在芦苇丛排练与自然的关系

——不是魔鬼,就是天使。

我若选择,就作石缝里的鳗鱼,

借水的清澈沉入谷底。

不走独木桥,更不存在喧嚣。

偶尔看见一处,名叫“阴元石”,

——类似女人的处女地。

但河谷,干净得波澜不兴,

欲望也丢掉诱捕器。

如果杜尚坐在这里,他会重新

勾画Les Vanit e s,那幅万物虚空图。

时间的染缸离散成一个个小水镜,

镜子中是红石粒安抚蓝天,

我安抚我尘世的不安。

现在,太阳越来越高了,

河谷变得明朗,树木

都高出它自己,而遥远的欲念

在影子里一再缩短。

有孩童味的石头裸出了水面。

2008.10.26

夜宿山崖

选在悬崖边的房子住下,似乎

让黑夜更高,或离明月更近。

一些破碎的影子撇在了山下,

我的耳朵轻松了许多。它和夜相似。

那微凉的吹拂,那隐秘,

让我意识到,最纯的图像来了——

万物有其所。我只听见房廊下的

流水,和石头说着什么。

我们也在房廊上闲谈。用一瓶酒,

一谷溪水,抵制了因夜深带来的迷醉。

偶尔,圆月撩人。我们起身往高处,

怀抱一下她的肉身,以及眩晕。

处于心跳,树丛有些晃动,

这让我一再夜醒。我也像悬崖的植物

不再移动,活在传说中。

我敬畏的事物,我的夜,你再别远去。

2008.10.29

木桥

荒僻的木桥,太荒僻了。

溪涧,藤萝,散布其上的湿气,

是我们爱过的。我们从这里通向小镇,

或走向遥远,走向另外的时间。

我听见潺细的水声,从容划过白石。

白石上是水草,是未开花的少女。

我说出这些也就足够了,

但我穿过桥,发现一道光线,不知不觉

在剥落。剥落原木、石柱,甚至

树皮。未及剥落的是桥的拙朴,

沐风者,和新鲜的嗓音。

“挡不住时间的盐……我也像

小镇分离的一个图标。”当黄昏来临,

几只白羊从落日下漫出,越桥

而来又瞬间消失。它们是

今天的野餐者,我朝着它们出现的

方向走,桥木发出轻微的吱声,

恍若叹息,我知道,当我回来,回到

人群,我身上的闲适也将被剥去。

2008.1.13

停下来吧,水在演奏

我选择山谷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失重的树叶,

选择鸟修改的时刻表,除了最初的

萌芽,发音练习……其它,都忽略了去。

野花上,小蛱蝶在粉碎着光,

而一些人、一些曾经的聒噪从身体里消失,

我不再记起什么,预言也显得多余。

零年代,赐予我的藤蔓是关于春天的一张契约。

这一切绝非错觉。很久以前,我苦于失眠,

一只鸟,此刻从肩头滑下,是风,快速接纳了它。

几乎同时,我还扔掉了烟头,风标,

像个失踪者。瓦庙沟不见了瓦庙。

我开始以山谷的名义背叛生活,

我被抛入溪水,听见白石的声音在说——

停下来吧,水在演奏什么。

2008.4.6

夜走断桥

对风景的修复在于人潮退落后

在于夜,断桥,风微凉

不纠缠湖水。话语的鱼可以自由到长翅膀

自由到一种妩媚,然后

是小雨点,然后是我们的不紧不慢

前边是孤山,不是孤单

我们在一条木质长椅上坐下,只是坐一下

不远处有人在爱,他们和杨柳

比妖娆。用夜色,水色,荷色,剧情色

这时候,鼓噪来自身体

这时候想起情感是奢侈的,所以危险

惟一炫耀是,北山的灯很童话,像身边人的

质朴,让安静更安静。而时间走得快

抱别后,成水纹般细碎的远方

2008.5.4

旧宅书

我的主人去流浪了。

我一直细心照料着我的灰瓦,

木门,石壁,和接骨木。

我有力量选择不打碎自己。

我不喜欢褐黄色的蕨草,

蜷伏着,像丢了魂。

它还不如那条失散的狗,

我准它在这儿狂叫,避风雨。

我的主人曾回来过,看我,

还取走了他的桌子和一把伞,

像是到另一个地方定居。

我担心我会成为一个迷园,

我在安静里失眠,惊醒,

看见到处都是藤蔓、斑驳,

世界是一把生锈的锁。

我的主人临走曾回望好几眼,

仿佛火焰,仿佛说,

我是时间的乌托邦,我滋生

过去。你别不信,

别走近我,别进入我的身体,

腐烂的政治会从你开始。

2008.5.11

汝河书

我是清澈的。我的色调,

从近乎鹿色的沙地,过渡

到岸上一卷卷水草。草丛中,

鸟类如星的图谱,排列着

未开化的人类源头史。

我无拘束地流动,暗中充当

它们的眼睛、给养,和望镜。

我看见,你们来了——

这个微凉的下午,你和她,

生命的冲动就是草地上的一吻。

你一定品尝了她唇的芳香,

有点薄荷味的荷尔蒙。你为什么

不放肆下去,这是允许的,

这近乎伊甸园的水域是允许的。

她说到荒凉,或许指身体,

荒凉的本质暗示了渴望\欲望。

我不是先知,我的断言

来自水洗沙滩时的无限快感。

我刚扬起的浪花又回到了夜里,

我很轻地睡去,略带叹息,

为你的柏拉图式和我在此的着迷

这个晚上,神明在林间空地上

跳着恣意的舞蹈,如早先

土著人的劳作。我清澈地流动,

我因这一切,转移了

对不远处那两个淘沙厂的厌烦。

2008.8.17

诗观:诗。是一个人的宗教,是经验的存在和当下生活在独立意识上的内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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