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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史铁生的文学创作与心理疗伤

2009-07-30王文胜

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史铁生

摘要:对苦难的坦然接受、对困境中的人的意义分析、对目的预设、过程创造的强调、对爱情的救赎力量的肯定,构成了史铁生的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从中我们既看到他生存的智慧,也能注意到他所提供的意义分析对突破人生困境的有效性。形成其存在主义心理学的精神资源,既有西方基督教文化的身影,也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因素。虽然他对后者很少提及,但他对生存智慧的强调、对乐感的追求,特别是对人自身努力的注重,分明显示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史铁生的文学创作既使他完成了对自我灵魂的救赎,也将为中国本土大众的心理疗伤提供有益的借鉴。

关键词:史铁生;存在主义;心理治疗

中图分类号:1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508(2009)03-0156-05收稿日期:2009-01-20

作者简介:王文胜,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210097

21世纪伊始,全世界范围内人们更为频繁地与灾难相遇。地震、战争、经济危机……不间断的天灾、人祸似乎在考验着人类的承受能力,又在提醒着人类注视自己固有的局限。许多人正如约伯一样顷刻间丧失了自己本拥有的一切:财富、亲人乃至自己的健康。这一切为何会发生?苦难中的自己又该怎样活下去?这许多的约伯们再次跌坐在炉边,懊恼着自己的存在。相比于灾后的家园重建和经济复苏,受难者的心理疗伤其实更为重要,也更为艰难。

那么,21世纪的文学能为此分担些什么?中国的作家又能提供些什么呢?“艺术活动能通过从前认为只有艺术家才具备的方式使那些需要精神帮助的平常人得到灵感并充满活力。”文学的疗伤功能早就被精神分析学家们所认同,21世纪的作家们必然推卸不了这样的使命。在此背景之下,作家史铁生创作的文本中所提供的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就显得格外有意义。

一、意义探寻: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之一

史铁生因苦难和心理伤痛走向了写作。他在谈及为何要写作时,就说到是“为了不至于自杀”。史铁生笔下的主要人物形象是一些身体上的残疾者:瘫痪病人、盲人、癌症患者等,这些形象多少都有史铁生自己的影子。更为主要的,他一直在书写着内心的创伤。《务虚笔记》中下肢残疾的c在结婚登记处接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他人对他男性能力的怀疑;WR、z都有着童年的创伤记忆;N、O、F、z的叔叔都因着时代的原因注定要品尝爱情的苦涩。在《务虚笔记》的叙事中,各个受伤的角色他们的身份常常互相重叠,一个个的“受伤者”已成为史铁生文本中的隐喻,指涉了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创伤记忆。“你能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人曾经是平等的吗?你能告诉我,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人可以是平等的,是一样被重视、被尊重、被热爱的吗?”尤其是苦难中的人如何能穿越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幸、不平、不公而活出尊严、活出意义、活出快乐来呢?

这也是史铁生自己首先要面对的问题。1972年他因脊髓上长了肿瘤而下体瘫痪,从此成为一个残疾人,那年他才21岁。这一事件猛然间将他掷人生存和精神的双重困境之中,看到人生一扇又一扇的希望大门对他关闭,他突然就要面对生命中一个又一个的无奈:“比如说,你终于明白你再也站不起来了。比如说,才只有21岁,你却不能上大学,大学已经预先把你开除了;你也找不到正式工作,好像你已经到了退休的时候;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会称赞你的坚强,但是有一个前提:你不要试图成为他们的女婿……”除了自身的遭遇之外,史铁生住院治疗期间,也接触到一些因偶然事件而变为不幸的人。像一个家住偏僻小山村的七岁男孩,只因偶然一次淘气扒汽车而摔成了终身的瘫痪,不管他事后如何向大人承认错误都不可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还有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大学生,有着甜蜜的爱情,已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定好了行程,可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使他不得不耽延一个月,但就在这一个月里这个男子遭遇了医疗事故,瘫痪了,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这些切身的体验使得史铁生在面对海德格尔所说的人是被“抛入”世界上来的时,格外颤栗于那股超越人自身的强大力量。

“颤栗”,是他面对这种超越性力量的内心感受,也是他踏上精神之旅起初的姿态。正因如此,史铁生的精神探寻也呈现出了别样的地方。他很少去追问苦难为什么会发生,而是把思考的方向投向苦难的意义。由此他不自觉地接近了存在主义心理学,接近了存在主义治疗学家弗兰克尔提出的“意义疗法”,即“着眼于人存在的意义和人对于存在意义的探索”。面对“存在的挫折”,意义疗法的任务“就是帮助患者发现人生意义”。史铁生的整个文学创作的线索也正是对“意义”的寻觅,而这条线索也呈现了史铁生自身从走出“存在的挫折”通向澄明、进入自由的人生历程。由于他人生经历的特殊性,史铁生对“意义”的追寻首先是从探讨苦难的意义开始的。

受难中的史铁生并没有从“否极泰来”、“祸兮福之所倚”这些中国传统乐感文化的理论基础中找到自己精神的平衡点,他对苦难的理解更多地受到《圣经·约伯记》的影响。无论是在随笔《病隙碎笔》中,还是小说《我的丁一之旅》中,他都提到约伯这个人物。

《约伯记》是《圣经》中关乎苦难奥秘的篇章,这似乎也是一个神学难题。史铁生从《约伯记》中读到的主要有两点,正是这两点提供了他面对苦难的精神资源:第一,是上帝拥有绝对的主权。当《我的丁一之旅》中丁一质问“无缘无故的,凭什么我就该受这份罪?”的时候,我“想起在丁一之前很久很久上帝就曾对约伯说过的话:‘当我创造世界的时候,你在哪儿?”第二,就是约伯的信心。“约伯的信心是真正的信心。约伯的信心前面没有福乐作引诱,有的倒是接连不断的苦难。……上帝把他伟大的创造指给约伯看,意思是说:这就是你要接受的全部,威力无比的现实,这就是你不能从中单单拿掉苦难的整个世界!约伯于是醒悟。”所以史铁生一方面认为任何苦难发生的原因都属于上帝的奥秘,他对此心存敬畏;另一方面史铁生认为约伯的信心、他的人生都因着遭受的苦难而得到锤炼,这便是苦难的意义。这使得史铁生能够坦然地接受苦难并由苦难发现意义。

史铁生的小说《原罪·宿命》虽然表面上看是提供了一种宿命式理解苦难的方式,但从根本上看作者所提供的思考与宿命论之间却有着差异。叙事者莫非以事件的结果作为叙事的开始:“我因为晚了一秒钟或没能再晚一秒钟,也可以说是早了一秒钟却又没能再早一秒钟,以致终身截瘫。”作者的全部叙事要完成的就是“到底是怎么了呢?”“以往的一切便烟消云散烟消云散,烟消云散之后世界转过身去把它毫无人味的脊梁给你看”,一个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可以出国深造的青年人瞬间命运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这是谁的错呢?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出于“一至五秒的耽误”,这耽误竟最终归于窗外一只狗放了一个很响却发闷的屁。并没有任何人做错了什么,其间发生的一切完全合情合理,但悲剧却悄悄降临了。莫非

的命运竟是被一个狗屁改变了!谁又能掌控一只狗的屁呢?宿命论者只能将此解释为命中注定,在宿命论者看来人似乎是可以被任意摆布的棋子,任何事情的发生背后并没有积极的意义。但史铁生的感慨却明显地区别于宿命论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一

声闷响?

不为什么。

上帝说世上要有这一声闷响,就有了这

一声闷响,上帝看这是好的,事情就这样成

了,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七日以后所有的

日子。莫非因此成为了作家。看到苦难的意义是史铁生不同于宿命论者的地方。史铁生在不止一篇文章里都提到苦难存在的必要性,谈到人类的生活就好比是一出戏剧,里面会需要有各类角色,苦难的角色与幸福的角色一样是被需要的。史铁生从这样的一种思考中找到了一种使命感,对于他来说他的人生使命便是努力出演好上帝给予他的受苦者这个角色。这就是史铁生所感受到的他的人生的价值,他存在的意义。使命感的获得使得他具有了战胜受苦者常会有的自怜自艾、绝望这些情绪的可能,这同时也满足了他内心自尊感的需求。残疾既是上帝命定的诸多角色之一,它衬托出的是健全者的幸运,那么他就有理由从此角色的承担中获得尊严。

至于“谁该充当苦难的角色”,他同样不止一次地谈到偶然性,谈到上帝任意的安排,没有公道可言。这里史铁生的观点又显得比《圣经》中对苦难的看法消极。在《新约·约翰福音》中便记载了耶稣和门徒的一段对话:“耶稣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生来是瞎眼的。门徒问耶稣说:‘拉比,这人生来是瞎眼的,是谁犯了罪?是这人呢?是他父母呢?耶稣回答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非但如此,上帝道成肉身为担当人类的罪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基督教里的上帝自身就是背起十字架承担苦难的。

二、生存智慧: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之二

史铁生对上帝本身作为受苦者的形象、对苦难与恩典的关系并没有清晰的认识,所以他要追问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有时史铁生会显露出他对人类存在的悲观性态度:“人类是要消亡的,地球是要毁灭的,宇宙在走向热寂。我们的一切聪明和才智、奋斗和努力、好运和成功到底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我们在走向哪儿?我们再朝哪儿走?我们的目的何在?我们的欢乐何在?我们的幸福何在?我们的救赎之路何在?我们真的已经无路可走真的已入绝境了吗?是的,我们已人绝境。”因为史铁生没有看到苦难与恩典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更多地强调人自身努力从苦难的经历中追求自我超越,这就是过程的重要性。在史铁生看来,人在经受苦难的过程中,慢慢地使过程变得精彩,这就是自我的超越,受苦者从中也发现意义,从而得到快乐。

然而,精彩的过程需要有一个崇高的目的作为前提。史铁生并不认为世界的存在本身就具有目的,不认为存在着目的的本体。他是从“过程”的需要推导出“目的”预设的重要,而对于史铁生而言,“目的”的实质是虚空,它是人为了“过程”而虚设的,但一个好的目的预设会带出一个精彩的过程。无论目的预设还是过程创造,都是人自身的作为,可以看出史铁生将救赎的希望还是放在了人的存在自身,而并没有真正像约伯那样将眼光投向上帝。

正因如此,史铁生更看重生存的智慧。《命若琴弦》中那张在几代说书的盲人中传承的空白字条所展现出来的就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它预设了所有的盲人都渴望抵达的一个目标——得见光明,并规定了抵达目标的方式:必须弹断一千根琴弦才能抓药吃,吃了药就能看见了。这样弹琴就不仅是一种卖艺谋生的手段,它还被赋予了更高的意义,这构成老瞎子七十年来拚命弹琴的全部动力。然而一千根弦终于弹断了,那张写着药方的纸却是空白的。绝望的老瞎子最终还是像他师父当年所做的那样将空白的药方封进了小瞎子的琴槽里,并交待他“记住,得弹断一千两百根”。因为他知道这遥远的虚设的希望是盲人活下去的力量,老瞎子情愿小瞎子一辈子也不要知道真相。因为与其使在困境中的人知道人生的真相而绝望,倒不如让他们在善意的瞒和骗中心存希望,让他们能因着盼望而生活在一个过程之中。

《命若琴弦》表达出了史铁生对人类生存的一种理解,即人生目的的设立是生存的重要策略。史铁生并不能够在永恒的意义上探讨人生的目的,他也并不认为人生来就有与生俱来的目的,他认同的是“空观人道主义”,即认为“目的皆是虚空,人生只有一个实在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惟有实现精神的步步升华才是意义之所在。”在对目的的认识上,史铁生也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他强调只有信目的为真才可能振奋精神,另一方面他却又提出要明白目的为空。如何信一个空的目的以为真呢?史铁生打了个比方,“我们从原始的梦中醒来,天地间无比寂寞,便开始讲一个动人的神话给生命灌入神采,千万个泥涅的小人才真地活脱了,一路走去,认真地奔向那个神话,生命也就获得了真实的欢愉。”

目的之于史铁生就是那则动人的神话,他强调的是人要在所历经的的每一个处境中发现自己生命的意义。就像那位老瞎子,虽然目的是虚假的,但他每弹断一根琴弦时因着那个虚设的目的而拥有的快乐却是真实的,是这些快乐和希望支撑了他的人生,这构成了他人生的意义。当老瞎子发现真相时,梦破灭了,意义感丧失了,顿时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一直到他想到小瞎子需要他的帮助时,他才重新发现了人生的使命和意义,能够站了起来。我们可以说,帮助小瞎子走出人生困境成为老瞎子活下去的目的,如此看来小瞎子的受苦本身就是有意义的,这又是小瞎子存在的意义。史铁生以《命若琴弦》表达了他对困境中的人类的出路的思考,那就是无论是自己预设也好,或者是看到他人的需要也好,只有那些能够赋予自己人生使命的人才不至于在困境中绝望。而让在困境中的人看到他们的责任、他们的使命,为他们提出意义,正是对他们的爱。这符合存在主义哲学家尼采所说的“知道‘为何活着的人几乎能够忍受任何‘如何”,也与意义疗法的建立者弗兰克所提出的人生观相合,即“真正重要的不是我们对人生有什么指望,而是人生指望我们什么。”

在史铁生看来,置身困境中的人若想完全摆脱死的诱惑,“可能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设法把自己变成傻瓜,一是在明白了过程就是目的之后。”史铁生竭力推荐后者。“上帝给人们设置了很多障碍,为的是展开一个过程,于是才能有趣味有快乐。”在他看来“人要是不能从过程中体味幸福和欢乐,生命就成了一场荒诞的苦役。”这便是史铁生的生存哲学,他设定有些东西是命定存在的,比如说苦难和死亡,认为人虽然没有可以选择逃避它们的自由,但却有选择以何种心态来面对它们的自由,而面对困境时的心态能决定人最后的出路。

史铁生在《对话四则》中坦率地承认在最初知道自己的残疾之后强烈地想到过死,在被问及为何没有自杀时,他提到卓别林在一部喜剧作品

中所说的“着什么急?早晚会死的。”正是这样的想法不仅阻止了他自杀的念头,还成就了一位优秀的作家。他的小说《毒药》写的是一则向死而生的故事。一心想死的“我”得到了两粒可以让人无痛苦地死去的剧毒药丸之后,非但没有走向死亡,相反却活得越来越幸福。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我”每当在困境中不安时,就将那两粒药丸拿出来看看,明白了自己反正有个死的结局等在那,倒可以定心尝试生的各种可能性了。史铁生认为“死本来是绝望,但卓别林轻而易举地把它变成了一种希望。”正是这种希望的存在可能,生成人活下去的力量。

史铁生将卓别林的台词阐释为:“一是说,要是你真的再没有力气了,你放心吧,那时死神肯定会来搭救你;二是说,既然如此你何必不再试试呢?说不定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高兴高兴呢。可不是么?你活着已经苦到了头,你想死而死又是那么样地可靠,你还怕什么呢?你还会再有什么损失呢?你就再试试呗。”通常人们都习惯于做生活的减法,计算自己在遭遇厄运之后剩下多少,尤其是那些对人生已丧失希望的人,他们更常常是因自己所剩无几而绝望。可是史铁生从卓别林的台词中看到了另一种生存的智慧,那就是困境中的人要学着做生活的加法,设定我们已站在了死亡线上,我们已一无所有,那么从此出发我们人生的每一次尝试都提供一种收获的可能。这种做加法的生存方式便让人看到希望,激起绝望中的人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三、爱的颂歌: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之三

史铁生在他的文本中所列出的另一符合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的条目便是“爱”。他说“宇宙那宏大浑然的消息被分割进肉体,成为一个个有限或残缺,从而体会爱的必要。”这让我不禁想起弗兰克尔在回忆自己被囚禁在纳粹集中营的生活时所写的以下文字:

“在漫长的路途中,因为路面结冰,我们时常摔倒。彼此不时相互搀扶拖曳着往前走,谁也不讲话,但心里都明白,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妻子。我偶尔抬头,望望天空,晨星稀疏,一片黑云的四周正泛出淡红色的曙光。但此时,我脑海里只有我的妻子。我在心中急切地勾勒她的形象,她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显现在我的面前。我听到她答应我,看见她在微笑,神态那般坦诚,令人精神振奋。无论真实与否,此时此刻,她的面容粲然,胜过即将升起的朝阳。

我怔然感到,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认识到古今诗人所一再吟咏的、古今思想家所一再称颂为人生最大智慧的真理——爱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我领悟了人类诗歌、思想、信仰所欲授予人们的最高天机:人通过爱并在爱中得到拯救。”

史铁生是一个非常重视感情的人,他的身边也有一群爱他的人,他在回顾他21岁的那段日子时曾说“我没有死,全靠着友谊。”。《我二十一岁那年》不仅记下那些可爱的同学、也记下了暗中帮助他的护士、医生;《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中写到纯朴的乡情;《合欢树》、《我与地坛》中都有对深沉的母爱的回味,在困境中,母爱成为他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史铁生感慨他的幸运,因为他拥有满意的爱情。他在给朋友李健鸣的信中提及他的爱情:“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只是一同默默地发愁,和一同以听天由命来相互鼓励。恰是这默默和一同,让我感到了爱的辽阔和深重——爱与性之比,竟是无限与有限之比的悬殊!那大约正是因为,人生的困苦比喜欢要辽阔得多、深重得多吧。所以喜欢不能证明爱情,困苦才能证明。”在史铁生的人生体验中,残疾与爱情是“上帝为人性写下的最本质的两条密码”。甚至他将残疾与爱情类比为原罪与救赎:“爱情属灵,是梦想,是对美满的祈盼,是无边无限的,尤其是冲破边与限的可能,是残缺的补救。”爱情具有救赎的力量,史铁生用了许多笔墨来强调残疾人爱情的权利,这并不是因为他从世人对残疾人爱情能力的怀疑中看到了根深蒂固的对残疾人的歧视,而是出于一种形而上的思考。他其实更强调残疾与爱情之间的关系,这里的残疾就不单是残疾病人,而是指向处在各种局限和残缺之中的人类。人类正是因着各自的局限和残缺而彼此隔离,人们为此陷入孤独,而爱情正是残缺的个体在灵魂深处对与同样孤独的另一半复合的呼唤。史铁生将爱情比作是人在地狱却心向天堂,将它看作是宗教意义上爱的现实实践。他是由残疾人爱情的可能性来探讨残缺的人类救赎的可能性,就此而言,史铁生是心存希望的。

总体来看,对苦难的坦然接受,对困境中的人的意义分析,对目的预设、过程创造的强调,对爱情的救赎力量的肯定,构成了史铁生的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方案。从中我们既看到他生存的智慧,也能注意到他所提供的意义分析对突破人生困境的有效性。他的存在主义心理学形成的精神资源中既有如前面所提到的西方基督教文化的身影,也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因素。虽然他对后者很少提及,但他对生存智慧的强调、对乐感的追求,特别是对人自身努力的注重,都凸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所以说史铁生的文学创作既使他完成了对自我灵魂的救赎,也将为中国本土大众的心理疗伤提供有益的借鉴。

责任编辑: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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