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台湾-湄州妈祖文化交流浅析

王苧萱

[摘 要]妈祖“回娘家”风俗,在全国各地的妈祖信仰文化圈中都有。台湾各大庙作为湄洲祖庙的分灵或再分灵,为了保持和增强与大陆祖庙源与流的特殊关系,增强分庙的灵性,对到湄洲祖庙谒祖寻根都非常重视。只要条件成熟,来往方便,每年或每三年都要回祖庙谒祖省亲,规格庞大,气氛隆重,仪式讲究。受到历史上不同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等环境因素的影响,台湾妈祖“回娘家”、两岸的妈祖文化交流在不同时期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回顾并了解这种现象的历史和现状,探求这种割舍不断的情感根源,对于研究妈祖文化与海峡两岸的关系等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关键词]妈祖“回娘家” 台湾-湄洲 历史回顾 特点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艺术科学课题(编号:05BG067)

在妈祖祭祀活动中,有一种“回娘家”儀式,即妈祖神像返回故乡,分灵妈祖回到自己出生地的仪式。表面上这是一种祭祀海神的仪式,是人们对海神及其出生地的崇拜,祈求分灵妈祖永葆其灵性,同时也表示后建妈祖庙对湄洲屿祖庙的依附性和从属关系。[1]事实上它更体现着人们对祖居地的深厚感情以及华侨落叶归根的心理诉求,体现了海峡两岸同胞共同的文化心理和不可分割的血肉联系,也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巨大凝聚力,显示了两岸同胞实现民族大团结的洪流不可阻挡。回顾并了解这种现象的历史和现状,探求这种割舍不断的情感根源,对于研究妈祖文化与海峡两岸的关系等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台湾人民的祖先大多是来自妈祖的故乡闽东南,“大陆向台湾移民,历史上以闽人居多,闽人又以泉、漳二府为最。”[2]早期福建移民渡海或贸易,交通工具比较简陋,海上形势恶劣,其艰辛与危险非语言所能表达。在惊涛骇浪中,生死未卜,为强化心里支柱,在船上供奉妈祖,祈求妈祖神灵的庇佑,使他们安然抵达台湾。故在移民心目中,妈祖如同救命恩人,在知恩报恩的心理下,乃立祠膜拜,并尊为航海船只的守护神。[3]台湾省的妈祖庙,现在大约有1500座,信仰者多达1600万,占到台湾人总数的70%以上。[4]

由于妈祖肇灵于湄洲,所以追根溯源,湄洲妈祖庙是世界上所有妈祖庙的祖庙,世界各地的妈祖庙皆是湄洲妈祖的行宫。不少文献史料载有各地行宫从莆田和湄洲直接割火分灵的记录,台湾各天后宫也几乎都有溯源到湄洲祖庙的联句。

妈祖“回娘家”风俗,在全国各地的妈祖信仰文化圈中都有。台湾各大庙作为湄洲祖庙的分灵或再分灵,为了保持和增强与大陆祖庙源与流的特殊关系,增强分庙的灵性,对到湄洲祖庙谒祖寻根都非常重视。只要条件成熟,来往方便,每年或每三年都要回祖庙谒祖省亲,规格庞大,气氛隆重,仪式讲究。受到历史上不同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等环境因素的影响,台湾妈祖“回娘家”、两岸的妈祖文化交流在不同时期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一、1987年台湾当局开放探亲前

在清朝统治时期,台湾大甲镇澜宫每隔廿年便前往湄洲进香,1895年台湾割让给日本,与大陆往来受阻,才停止往湄洲进香[5],改为每数年往北港朝天宫进香及“刈火”。[6]但也有台湾信众不顾日本殖民者的禁令,渡海进香。台湾的鹿港天后宫就不定期组团越海到湄洲谒祖进香,其中1917年和1922年两次进香的规模最大。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妈祖进香活动曾中止几年~。

1949年冬国民党政权退居台湾后,为求统治顺遂,对宗教自由的政策有所修正,[7]谒祖进香活动被迫中断。此后至改革开放之前,台湾民众一直无法实现到福建祖庙进香的愿望,他们就将思乡之情溶入到在台开基祖庙进香的活动中,或者是隔海遥祭。20世纪80年代,随着大陆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大陆沿海各地的妈祖庙修饰一新,香火日趋旺盛,1986年的妈祖诞辰纪念日,福建省莆田还举办了妈祖学术研讨会,台湾妈祖信众要求回湄洲进香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他们甘冒政治危险,冲破台湾当局的阻挠封锁,以不同的方式回到大陆寻根,并从祖庙迎请妈祖像回家供奉。据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1982年台湾有4批10人到湄洲进香,从1983年湄洲祖庙寝殿修复后至1987年11月2日台湾当局开放探亲前,到湄洲谒祖的台胞有157批562人,请回神像76尊。[8]

总的来说,这一时期因为受当时政治环境及交通的影响,两地的妈祖文化交流活动时断时续。但是由于台湾信众对前往湄洲祖庙进香仍怀有热切的愿望,除了将思乡之情溶入到在台开基祖庙进香的活动中,他们还寻求来祖庙的各种可能的渠道,形成“官不通民通,民通以妈祖为先”的局面,不过整体上规模不大,也无法形成常态性活动。

二、1987年到20世纪90年代初谒祖进香热潮时期

1987年台湾当局开放探亲后,谒祖寻根的传统又得到恢复,并逐渐推向高潮。这一时期的台湾香客分两种,一种是以庙组团或联合组团,另一种是散客,多为结合到大陆探亲旅游或经商而顺道诣湄洲祈愿或还愿。[9]组团中开风气之先的是台湾大甲镇澜宫,当年10月23日“妈祖千年祭”之日,台湾大甲镇澜宫冲破重重阻力从台湾辗转日本再到湄洲祖庙谒拜妈祖,之后每年都组织信众前往湄洲朝拜。1988上半年,台湾就有500多人来湄洲进香。仅这一年台胞从湄洲迎回去的妈祖神像就有1000多尊。1989年5月5日,台湾宜兰县南天宫率19艘渔船、225名香客,带着5尊从湄洲庙“分灵”去的妈祖像直航湄洲,先后到港里祖祠和湄洲祖庙进香朝圣,首创了1949年以来两岸妈祖信仰活动直航壮举。同年,台湾彰化福海宫组成430人的大型进香团,也抬着本宫妈祖神像和“谒祖寻根”的大匾额,浩浩荡荡到湄洲“回娘家”。[10]这年10月8日,台中县以大甲镇澜宫为首,联合38个宫庙和文化团体组成2000人的超大型进香团,到湄洲祖庙和港里祖祠谒祖寻根,并奉请妈祖圣父母雕像渡台,在台湾引起极大反响。1991年3月21日,台湾嘉义圣恩宫组织327人从高雄乘客轮绕道日本开往湄洲进香,这是台湾同胞首次乘客轮来湄洲岛,结束了两岸同胞不能乘客船直航湄洲的局面。

这一阶段的谒祖进香热潮,体现了台湾民众回祖国寻根和盼望两岸统一的迫切心愿。不仅出现了首次直航湄洲的创举,并且出现了大型的进香团,内容上不拘泥于台湾妈祖“回娘家”谒祖寻根,而且还请妈祖圣父母雕像渡台,这些都是新的尝试。两岸民间信仰的活动,还推动了其他领域的交流,并产生了一定的政治影响。1987年以后,两岸民间祭祀妈祖活动的交流从未中断。

三、1994年到2000年的双向交流起步时期

1993年底至1994年6月莆田市妈祖民俗文物赴台湾巡回展览,吸引了包括一些台湾高层政要在内的80多万台湾信众,引起了台岛内的轰动。1994年5月7日,莆田市政府和福建省旅游局共同主办了湄洲妈祖文化旅游节,一举打响妈祖故乡独特的文化品牌,在两岸关系发展上亦具有重要的影响在此之前,祖国大陆刚刚发生“千岛湖事件”,台湾当局以此为借口,禁止台胞赴大陆探亲旅游。有关部门透过祖庙董事会这个管道,动员了300多名台胞前往湄洲岛参加妈祖文化旅游节,从而打破了台湾当局的禁令,使台胞前往大陆逐渐升温。目前这项活动已成功举办了8届,规格不断提升,历届湄洲妈祖文化旅游节均吸引成千上万名台湾妈祖信众参加。1995年,在湄洲岛举行的“妈祖民俗风情旅游节”,同样吸引了众多台湾同胞参加。此后湄洲祖庙不仅重视组织好当地的妈祖文化活动,起到联系两岸、促进关系的作用,而且积极赴台开展妈祖文化交流活动:

应台湾北港朝天宫的邀请,湄洲庙董事会于1996年4月29日到5月8日组团参加北港朝天宫妈祖石雕像开光庆典,并走访部分妈祖分灵庙。这次访问是1995年两岸交流暂时中断后的第一支大陆民间团体赴台交流,也是湄洲祖庙第一次走访台湾分灵庙。

1997年1月24日至5月5日,湄州祖庙妈祖金身巡游台湾更是影响巨大。妈祖金身在台102天,巡游了台湾18个县、市,驻跸了35个宫庙,受到台湾信众1000多万人次的热烈欢迎和朝拜,从而创下了两岸交流史上活动时间最长、涉及范围最广、行程最长、参与人数最多、在台湾影响最大等多项纪录而载入史册。

1998年4月19日,两岸同胞在祖庙举行了盛大的妈祖诞辰日节庆活动。5月6日,两岸同胞欢聚一堂庆祝“纪念妈祖金身出游台湾一周年”,并参加了“妈祖金像奉赠”和“祭拜妈祖”仪式。1998年6月25日,“湄洲妈祖祖庙回访团”一行9人赴台湾进行回访。11月,福建省又组织了50部、324册族谱和61件家传文物赴台参加“闽台族谱暨家传文物特展”,一个月时间,吸引了6万多人次的台湾民众。

在这些历史性事件的推动下,两岸妈祖文化的交流和经贸往来以及寻根谒祖的热潮方兴未艾。2000年4月29日,由福建、台湾、澳门、天津联合举办的妈祖文化旅游节在湄洲岛举行。数万香客齐集祖庙,再次掀起一股“妈祖热”。其中,来自台湾宜兰县苏澳六艘渔船的45名香客,冲破台湾当局的阻挠,自行组团直航福建湄洲妈祖庙朝拜妈祖。这年,台中县大甲镇澜宫进香团也分别于4月和7月来福建莆田谒祖进香。其中7月份的进香团一行达2000多人,形成90年代以来海峡两岸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一次民间民俗交流活动。仅2000年,300人以上的台胞赴湄洲的“进香团”即近30个。

继谒祖进香热潮之后的这第三阶段,台湾妈祖“回娘家”的热情不减,且有新的发展,这一阶段的突出特点是湄洲祖庙开始积极作出回应,赴台开展各项妈祖文化交流活动,促进了两岸各方面更加密切的交往,两地开始走向双向交流。同时,湄洲妈祖文化旅游节更是妈祖文化活动官民互动特色的主要标志,推动了妈祖热的不断升温。

四、2001年以后的两地互动持续发展时期

2001年元旦两岸“小三通”,马祖各界一行500余人的平安进香团就搭乘“台马轮”,首次从马祖出发进香,经大陆马尾港再抵达湄洲,为两地开启了交流和合作的大门。

2002年5月8日至12日湄洲妈祖金身乘船直航金门巡安,又实现了湄洲岛与金门、乌丘岛之间50年来的首次双向客运直航,为两岸民间交流开启了新的历程,《金门日报》专栏文章:“妈祖巡安金门,彰显出两岸‘本是同根生这一脉香火相传的真实。妈祖是一种无私奉献的文化,两岸亲情相系的文化期待这趟巡岸之旅,不仅可以为浯岛带来合境平岸,更能为两岸开启长长久久的和平契机”。

2002年10月在湄洲岛举行的妈祖文化旅游节中,有1300多名台胞参加了开幕式,创下当时台胞单次进岛人数的新纪录。据统计,2002年全年湄洲岛共接待10万台胞朝拜妈祖,接待台胞团队1300多团。

2003年来湄洲祖庙进香朝圣的台湾进香团有800多批次、10万多人次。根据陆委会统计,台湾在2003年以宗教交流名义,透过小三通方式来大陆的人数约3046人,2004年有5141人,2005年有111333人,人数明显呈倍速增长。

2004年5月10日至12日,湄洲妈祖祖庙祭典团从福州马尾港乘船,首次直航台湾马祖岛,参加马祖天后宫重修开光庆典,与当地民众共同纪念妈祖诞辰1044周年。同年6月18日,莆田市组织了79套161件妈祖文物赴台参加湄洲妈祖文物特展。这是祖国大陆近年来规模最大的妈祖文物赴台展出活动,历时6个月,在台湾掀起了新一轮“妈祖热”。这年10月31日,中华妈祖文化交流协会在湄洲岛成立,包括50多家台湾妈祖文化机构在内的海内外170多家妈祖文化机构申请入会。这标志着在海内外具有广泛和深远影响的妈祖现象被正式界定为妈祖文化,纳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范畴。

2005年3月30日,台湾省彭化市南瑶宫1079位信众赴湄洲妈祖祖庙谒祖进香。2005年4月19日,金门县各界代表300多人组团直航湄洲岛,祭拜妈祖。2005年9月9日,台湾宜兰县苏澳南天宫122名妈祖信众直航湄洲岛朝拜妈祖。

2006年3月,湄洲妈祖祖庙、贤良港天后祖祠和文峰天后宫联合组团赴台,参加大甲镇澜宫八天七夜徒步绕境活动,共同纪念妈祖诞辰1045周年。2006年5月24日上午,300多名金门游客乘坐金门“东方之星”客轮从海上直抵湄洲岛朝圣旅游,这也是湄洲岛与金门的首次旅游直航。2006年9月25日,台湾妈祖联谊会大甲镇澜宫等50家宫庙4300名信众护送40尊台湾妈祖神像“回娘家”,更是轰动世界的盛举。这次来湄洲谒祖进香是历史以来人数最多的、最为隆重的一次,而且此次走的路线是“大三通”的方向,从台中港直接开到厦门东渡码头,意义重大。

2007年5月15日,500多名马祖乡亲又首次以直航方式前来福建省莆田市湄洲岛“回娘家谒”祖进香,这是马祖岛规模最大、级别最高的一次进香活动,开辟了马祖至湄洲朝圣旅游新的通道,成为湄洲与马祖以妈祖文化为桥梁进行文化交流的又一盛事。

2008年11月1日,由海峡两岸携手共同举办的第十届湄洲妈祖文化旅游节在湄洲岛开幕。在“天下妈祖回娘家”活动中,共有323尊妈祖分灵神像回到湄洲妈祖祖庙,其中台湾占了115尊。台湾多家著名宫庙的代表们怀捧百余尊妈祖分灵神像,同谒妈祖,规模之空前彰显了妈祖信仰超强的凝聚力。

2009年2月13日,428名台湾(嘉义布袋)妈祖信众经由海上客运直航抵达湄洲岛祖庙进香谒祖。这是2008年底海峡两岸签订“两岸海运协议”后的第一个两岸海上客运直航活动,也是湄洲岛口岸继与金门、马祖实现海上客运通航后的又一突破。

总的来说,这一时期两地妈祖文化活动的特点是:实现了更加积极的互动交流,并且参与人数明显增多,形式上从开始的间接通航到不断尝试直接通航,内容也更加多样化。

综合以上四个历史过程,我们不难发现台湾妈祖“回娘家”、两岸妈祖文化交流的发展有几个明显的特点,即交流方向由单变双、交流人数由少变多、交流通航由间变直、交流形式由简变繁、交流规模由小变大、)交流次数更加频繁、交流态势更加常规化。迄今湄洲祖庙已同台湾1200多家分灵庙建立关系,来湄洲朝拜妈祖的台胞达148万人次,湄洲岛已成为台湾同胞赴大陆最集中的地区之一。这更加有力地说明了,无论是自然界的大海狂涛,还是人间的政治势力,都无法阻隔妈祖信众对湄洲祖庙的认同和向往。通过历史上的这些文化交流活动,两岸特别是岛内广大妈祖信众体验到了先人对妈祖的诚敬,加深对大陆经济、文化、宗教信仰的了解,促进两岸人民文化、经济等各方面的沟通。相同的文化和信仰是两岸人民心连心的纽带。人同宗,神同缘,两岸一家亲。来自台湾妈祖各宫庙的妈祖神像一次一次地“回娘家”聚首在海峡西岸,一次一次地推动着两岸经济文化的交流交往,一次一次地见证着两岸人民的鱼水深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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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蒋维锬。妈祖研究文集[M]福州:海风出版社,2006

[10]莆田乡讯[N],1988-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