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边缘的女人

蒋春霞

我是在一家很上档的美容沙龙里认识莹子的。这家沙龙在当地很有名气，到这儿的来的大多是漂亮而优雅的年轻女子。

那天，美丽的莹子，眼睛微红，有哭过的痕迹，眼圈微黑，满脸满身的憔悴。憔悴的莹子，娓娓地讲着自己的故事，没想到，靓丽的莹子，故事竟是如此的曲折凄美——

我的父亲是南下，的老干部，最后落脚在老家东北，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任职。在那里娶了小他二十多岁的年轻美丽的妻子。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因为优越的家庭条件，我和弟弟吃的穿的都比一般小朋友要好很多，我是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像公主一样被宠着长大的。随着我和弟弟的长大，父亲慢慢地老了，而母亲还正年轻，开始越来越长脾气了，有时候，我和弟弟不知道怎的就惹着了母亲，母亲总是无来由地发脾气。往往是母亲大声地训斥后，接着听到她独自的叹息：老的是不中用了，小的也不给我省省心争争气!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开始住校，暂时逃离了母亲的管束。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晖的。晖坐在我邻座，是不久前转校来的，个子不高，有些黑，刚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一次上体育课，轮到我俩对打乒乓球。我的乒乓球艺可以称得上别说是女生，就是男生，也几乎是打遍全年级无敌手的。许多同学围过来，其实是想看他的笑话，我在心里说：小子，别太狂了，试过手，你就会服气!可一来二去，我竟败在了他的手下，同学们哄笑着，我脸红着收拍而去，心想：哼，这不起眼的小子!

这小子不仅球打得好，学习也是一级棒。那时我就给他玩了一个组字游戏，我写了一首藏头诗，也就是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是：我爱你，你爱我吗?这小子竟轻易地破解了我心里的秘密，我俩的距离也就一下子拉近了。其实我俩早恋的秘密，是考上大学后才公开的。我俩读大学虽在一个城市，却不是一个学校，我学会计，而他则是学的师范。晖是一个非常内秀而聪明的男孩，他弹得一手好吉他，而我则吹得一绝好口琴。每到周末，我们总渴望着相聚。那时，天是蓝蓝的，风是柔柔的，我们的心是软软的，醉醉的，在我们心里已默许是彼此的唯一。

可这短暂的幸福，却在暑假的一个下午猝然破碎。晖去看我，约我出去。母亲看出了端倪，等晖走后，母亲阴着脸问我，那男孩是谁?家住哪里?我毫不隐瞒，说他家在农村，和我同学，是师范的，是我朋友。是男朋友吗?丑话说头里，要是男朋友，我不同意!我很生气，跟母亲据理以争：农村怎么啦?我的幸福，是我自己的。是我选择的，我不后悔。

可母亲，谁敢如此扫过她的面子?母亲恼羞成怒，却不露声色，为了阻止我和晖的来往，竟不让我出家门，等于把我软禁起来。我想到晖见不到我，会是怎样的难过，而我见不到晖，又是怎样的牵挂。可我们无法相见，母亲无形的巨手，残酷地阻断了我们所有通往幸福的路。

为了能见到晖，我横下心，开始绝食，母亲非常气愤，却不妥协，可能以为我只是一时赌气，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可我咬牙坚持着，第三天的时候，我已有些身体不支，虚弱到脸色苍白。母亲可能害怕我真会出事，终于无奈地说：好了，你只要答应吃饭，你们的事，我就不管了，就随你们的便!真的?我已感觉不到饿意，只想做一只小鸟飞到晖的身边。我和晖两人终于得以相见，我是多么心痛，晖比我想象的还要憔悴。晖疯狂地把我紧紧拥在怀里，就好像我是一放手就会消失的宝贝。我们相拥着，陶醉着，我的脸庞上，洒满了晖的热泪。

让我猝不及防的是，母亲的放任并不代表真的同意，这只不过是个缓兵之计。临近毕业，我和晖决定正式去见我的家人。晖在我们宿舍有极好的人缘，我同室的八个姐妹都非常支持我和晖。有时我和晖耍小脾气，我的姐妹都是批评我：莹子，你悠着点吧，气跑了晖，你还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男孩!为了我们的成功，八个姐妹齐动员，一拨负责晖的着装，一拨负责晖的鞋子，整整忙碌了一天，我和晖才在她们的鼓励和祝福里踏上回家的路。

母亲见到我们，就没有好脸色，她不能接受晖是农村人。

我想只要我们毕业后，能够自食其力时，再慢慢地感化母亲。可母亲是谁?她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母亲动用了手中的权力，把本来很有希望分配到市教育局的晖的档案手续，弄到一个乡村中学。而我则被分配到市财政局任会计。我的心里对晖充满了欠疚，当我在那所中学里见到晖，看到晖的无奈和失意时，我无法抑制我的心痛，任由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就在那个风雨之夜，我和晖完成了生命的交接，任由风雨倾听那幸福的颤栗。

我怀孕了，我想以此要挟母亲。可母亲出我意料的平静，只说先让晖带我去流产，后面的事好商量。因为刚参加工作，我和晖也没有很好的主意，只好去了医院。我都这样了，我想母亲应该同意我俩的婚事的。等晖把虚弱的我搀扶着送到家里，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竟听到了响亮的耳光，是母亲，耳光是甩在晖的脸上的。我冲出房间，看到晖双膝跪在母亲的面前，求他同意我俩的关系，可母亲脸铁青着拂袖而去……

等我恢复后，就再也没有了晖的消息，我大病了一场。

我想永远封闭我的心扉，其实，许久了，我的心锁已锈，早已无法开启。偶然听说，晖去了最偏僻的山区小学，他在那儿成了家，爱人是和他一个学校的同事。我的心绪猝然碎裂，孤单寂寞无所依偎。感觉到自己也许需要一个伴了，好虚度这剩下的无聊人生。

捷出现了，他是父亲老战友的侄子，经商，自己经营着一个装饰公司。我得承认，捷非常帅气，谈吐不俗，他是母亲看中的准女婿。我也懒得再看弟弟、弟媳的脸色，我不会霸着这份家业的，就顺手把自己“赌”了出去。

捷对我还算可以，虽然没有恋爱的感觉，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其实我心里清楚我的热情随着晖的离去早已全部耗尽，捷的热情让我感动，只是一种感动，仅此而已。

我和捷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走进婚姻的。初夜，捷热情似火，疯狂过后，我看到了捷失望的神色。精明的捷明了了我过去的一切，我早已由晖变成了女人。以后每次每次，我只是紧闭双眼，只当捷是我的晖。

捷没有说破，我无法知道捷是怎样看我的。我知道男人是非常看重初夜的，都渴望自己的爱人是完美的女孩，只有自己才有由女孩变成女人的权利。只是喘息过后，捷竟没有揽我入怀，就背对着我沉沉睡去。听着捷疲惫的鼾声，我知道这近在咫尺的男人却不是我的晖，我的晖无论是醒着还是沉睡，都会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一夜无眠，我痛知，幸福已离我远去，无人问津的我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

日子就这样过着，淡如清水。捷越来越忙，我们很少交

流，彼此很少关心。捷不问我的工作，我也很少谈及他的生意。后来领导提我为财务科副科长。我觉得生活好像又有了一线生机，一直伤痛着的心也有些许安慰。

这些日子捷也有些变化，回到家也会给我主动谈起他的生意。慢慢地，疯狂过后，他也会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渐渐地我的心已有所依。我发现我怀孕了，是我和捷的孩子，我憧憬着：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是一位幸福的母亲。捷好像比我更兴奋，他的热情空前高涨，一进家就拥着我描绘美好的生活前景。他总是说：宝贝，我一定要把生意做大，赚多多的钱，让我的大宝贝和小宝贝都被幸福包围着。我真有些感动了。

一天夜里，温柔过后，捷把我揽在怀里，一会亲亲我，一会又用耳朵贴近我的腹部，听听捷就兴奋地大喊：莹子，宝贝，我们要发财了，我接了一个大工程，做好了，我们会赚他个几百万，我会为你和咱们的宝贝买一栋大房子，亲自装修。到那时，你只管忙你的工作，我就收手在家里带咱们儿子，你就准备做一个幸福的女人吧!我腹中宝贝的声音，我真好像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了，虽然这种幸福让我感到有些眩晕。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捷说，有一笔款子好像己快到账，好像他的工程还差些资金，让我无论如何要帮帮他，时间很紧，追在眉睫，先应一下急，招标好像是明后天的事，等工程一拿下，款子一到账就直接给我填上，不会有什么问题。问我印鉴在那里，我说在我包里。第二天是个周末，同学有一个聚会，捷开车把我送去就匆忙走了，我竟没有太在意。

捷一直在忙，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在外地。一个星期后，上级来单位检查，对账时才发现账户上少了两百万。天哪，捷竟以我的名义，用我保管的印鉴从银行支走了两百万，已经一个星期，我立即打捷的电话问他钱在哪里，可电话那头是揪心的沉默。过一会捷发来一个信息：我被骗，己无脸见你，多保重!再打过去，已关机。我面前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我睁开眼睛，我竟躺在医院里。我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醒来才知道我已失去了我还未出世的无辜的孩子。我欲哭无泪，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我将如何面对，也许是铁窗生涯，也许……我身体的痛和着心里的痛，撕裂着、纠缠着，我万念俱灰。

总算还有几个同学来看我，帮我周旋，拆借资金。也许因为愧对我，母亲也拿出多年的积蓄，总算把窟窿填上，这事才没有立案。我总算侥幸躲过了牢狱之灾，结果是被单位除名。

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孩子，我无所事事。我在家无聊地翻厢倒柜，竟发现了捷藏在箱底的一本日记。他其实对初夜非常在意，他不能原谅我的过去，他要报复。借钱只不过是他的计策，他已有了情人，是他公司里刚大学毕业的清纯女孩。他带她去了外地，再也不会回来。天知道，看到这些我竟然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恨，这也许是上天有意的惩罚吧!我心里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独自去了那个偏远的山区，费尽周折，我总算见到了我心里永远牵挂但却永远也不会属于我的晖。岁月的沧桑，让我的晖，双鬓已有了霜的痕迹，这让我心碎。我看得出，晖的妻子是个不错的善良温柔女人。晖的可爱的女儿一点不认生，天使一般的小女孩，她是那么脆脆地喊我阿姨，这要是我和晖的孩子该多好呵!就是再苦再累，只要有晖，只要彼此相爱，就是再偏远的山区，又有什么在意!可我连这点幸福的机会也不会有了，这又能怪谁?

晚饭后，晖的妻子边收拾边催我和晖趁着月光出去走走：大姐，让晖陪你转转，月光下的山色真是非常美丽!晖算是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女人，我也就放心了。

走在美丽的月色里，晖一直沉默着。“她知道我们的事吗，你的妻子?”晖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远望暮色的山峦，我知道我和晖今生无缘，来世无份。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心碎而无助，有种虚脱的感觉。我说：晖，你能再抱抱我吗?晖无语地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就这样久久地抱着，抱着许久，已没有了恋人般的颤栗。我知道，所有的思念再也不属于我，晖将永远的远离了我的生命，从身体到心里。这也许是最后的见面了，今生今世。

第二天，我早早地离开了晖的家。晖牵着女儿送我，我看到晖的眼里有泪，这是我生命中的唯一恋人，那沧桑的脸庞仍让我心动，可他已不属于我，他只是我生命中曾经的记忆，是在我生命中留下重重划痕的那个人。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轻轻握了握晖的手：你的妻子是个好女人，你一定要珍惜!猝然转身，任由眼泪如决堤……我走了许久，在脆脆的“阿姨”声里，蓦然回首，雾色里那一对父女还远远地站在那里。恍惚间，我犹如看到了我的前世今生，不由得泪眼迷离。

回到城里我那所谓的家里，我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整齐。用温水服下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然后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上帝呼唤我孤独的灵魂。我放得下晖，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呢?哀莫大于心死，我不会让眼泪毁了我的妆容，就让伤心的泪水化成血潜回到心底。这个世界我已无所牵挂，我以优美的姿势迎接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吧，我以为我已到了天国，睁开眼，竟又看到了母亲。母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跋扈，苍老脆弱，暮气沉沉。看到她老泪纵横，我竟有些报复的快意，只是很快就被心中的痛苦覆盖了。怎么，我依然活着，我依然活着吗?所有放下的一切，又不得不重新收拾起来，再次填塞在生命里?

像所有死过而又没有真的死掉的人一样，我也对死亡产生了恐惧，我只有选择重新活着。我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生活多年的城市。这是我的伤心之地，这座城市吞噬了我的青春，有太多的痛苦和感伤包围着我，有太多挥之不去的记忆包裹着我，让我无法忘记，无法呼吸，无法面对我重新活过来的生命。我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在这里，虽然是举目无亲，我也有些许的犹豫，但我已横下一条心：我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奔波忙碌了一星期，就在身上的钱所剩无几的时候，我终于在一个售楼处，做了个临时的售楼小姐，权作暂时的安身。

我供职的楼市，销售不错，可能是因为地段和设计，设施配套很到位的缘故吧。仅从楼盘的布局细节上，就能体现到设计者的匠心独运，我有时无聊就在想：老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高雅时尚又人文的生活理念，而且能这么完美无暇的融汇到小区的设计理念中去?虽然我不曾见到过老板，可我敢肯定他是一个很有品位很有内涵的人。

一天售楼部经理兴奋地通知：晚上老板请客，在这座城市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庆祝庆祝!我来这儿已两个月有余，与老板还没有谋过面，听说老板是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其他很多项目都在

另一个中原城市，这儿只是一个项目而已。

饭局是在一处豪华而雅致的包间里。柔柔的灯光里，老板是那样的年轻，三十多岁年龄，是那种不是很帅却很丰富的男人。气氛很好，每道菜精致而美味，浓浓的红酒，徜徉在高脚杯里，优雅而有韵味。老板的谈吐幽默而风趣，举止优雅而得体。我心说：怪不得事业有成，如此年轻有为，真是不可多得的绝版好男人。我有些许的落寞。这时老板已举着一杯红酒来到我的身边：莹子，漂亮不一般的名字，我敬你，这个月你的业绩第一!我推辞不过，只好与老板共同干杯。其实我真的不胜酒力，一杯红酒饮下去，我竞有些醉意。什么时候，老板竟知道了我的名字?

此后，我被提拔为销售部经理。与老板接触多了，更了解老板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一天随老板应酬后，和老板一同回去，他让我坐在他的右边，并细心地帮我扣好安全带，我竟有些心动的感觉，心中有暖暖的东西流过。老板亲自驾车，我有些矜持，不便多言。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我有些心不在焉。“莹子，我今天有些累，你能否陪我喝杯咖啡?”我有些犹豫。“不方便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其实，我回去也只是面对寂寞，寂寞对我，无聊而孤单。

这是一问优雅的西餐厅，装修得典雅而明净。我和老板隔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是冒着袅袅雾气的咖啡。许久了，我没有如此放松，这真是交流的最好去处。

“莹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有啊!谢谢老板费心!”“莹子，别叫我老板好吗?我不喜欢，就叫我建吧!…‘可您是老板啊!这怎么可以?”“莹子，对我，你不要太客气，把我当作兄长吧，咱一样是背井离乡。一样奔生活的人，做个朋友吧?可不可以?”我足被他那句“咱一样是背井离乡，一样奔生活的人”感动的。面对如此优秀男人的诚心，竟有些许的动心，竟有些暖暖的感觉，寂寞的心底竟也漾起层层的涟漪。

经过那晚的咖啡，我与建的距离自然的拉近。在这陌生的城市，有建在，有建的关心，生活好像也有了些意义。

建的家也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只是和我是相反的距离。建也是一位性情中人，他会买好票请我去影院看最新的大片，托人买票请我去听音乐会。冷了，他会发短信让我别忘加衣服，下雨了别忘带伞。后来，每当酷暑、雨雪，建总是亲自驾车接送我，我心里虽然不安，可却渴望如此。

我不小心崴了脚，软组织损伤很厉害，无法行走，需要住院治疗。我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正感伤流泪，建匆匆地来了，掂着大包的食品和水果。从那天开始，他白天忙于工作，夜里竟在医院陪了我一个多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他对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像大哥哥一样，宠着我，哄着我，我情绪好时给我开个玩笑，我情绪低落时给我讲幽默的故事。我恍惚着感觉建就是我的晖，除了晖，谁还会如此耐心地呵护我，如此宠着我，哄过我呢?这就是我的晖。可他不是我的晖，清醒后，我不由泪湿长夜，寂寞何处凭寄?

我知道建不是我的晖。

可在那个雨天，当建把我送到住处，热烈地拥我入怀，我没有挣脱，从内心里竟是许久的渴望似的。那一晚建留宿在我的住处，他的热烈缠绵竟让我想到和晖的那一晚，是我压抑的太久了?如果说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而建则是让我重新活过来的那个男人。

既然晖已不属于我，那就让建做他的影子吧!有如此男人的呵护，如此的怜惜，夫复何求?就算不能给我任何承诺，不能给我婚姻家庭，又有什么要紧?女人要什么?我也一样有过爱情，有过婚姻，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不辞而别，另一个亲手给我挖了深深的陷阱，两次经历几乎要了我的小命。建从不和我提起他在家乡的妻子，我曾试着问，他说那是他的痛处，别破坏气氛。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这样我就可以恣意地享受建的爱，不带任何歉意，不去想以往和将来，我只想让我自己一味地沉迷。

建的热烈与沉迷，最终种下了爱的种子，我又一次怀孕。这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可我却要真实地面对。当我忐忑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建时，我以为建会毫不迟疑地让我解决掉。可让我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建竟是惊喜万分，他紧紧而热烈地拥吻着我，一遍又一遍喃喃：“是真的吗?莹子，是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我的好莹子!他的态度给了我意外的惊喜，并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让我竟然有勇气敢面对这件事。我因为前两次流产，几乎做不了母亲。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宝贵的礼物了。我不再工作，任由建养着我。建又多了许多工作，那么个大男人，生意那么忙，可下班后，还要特意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接着还要亲自下厨，炒菜、煲汤，用心而精细，我做梦般做着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儿子出世了，和建如出一辙的帅气。建爱不释手，竟幸福地流下了热泪。我也是激动万分，儿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我没有理由不爱他。儿子在建和我的呵护下健康成长，聪明帅气，稚气地喊着“爸爸、妈妈”，我陶醉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温暖里。我几乎忘了建是有家的人。

儿子两岁的时候，建在这个城市的工程结束了，他要回到他家乡的城市去。我无法割舍建，建无法割舍我和儿子。建在家乡的城市为我和儿子买了房子，为儿子联系了最好的幼儿园。从此我随建来到了这个离我的家乡更远的城市，可我不怕，因为有建在，更何况有我可爱的儿子。

我终于在这个城市安顿下来。可接下去，生活却远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回事。一回到这个城市，建就再也不独属于我和儿子。建想儿子了，会匆匆地赶来，很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难得在这儿过夜，却总是早早地赶回去。建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呵护陪伴我和儿子，但建仍是一个好男人，是重承诺的人，他为我和儿子单立了一个账户，无论他身在哪里，所有的生活费用每月都会按时汇到我和儿子的账户里。从这一点我感觉建是在乎我和儿子的，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可我无法离开建，不仅仅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更是因为真的离不开这份温暖。从心里到身体，我仍是一个需要呵护需要爱的女人，这些谁能给我呢?他的热烈、他的缠绵，以及他紧紧拥着的温暖怀抱，都让我感到生活并没有真的把我抛弃，我依旧是有男人爱着的女人。

之所以我对建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渊源于他与晖有着同样的生活经历。建同样是从农村考出来的苦学生，只是他要比晖多些幸运，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城市的审计部门。那时这个市的主要领导的女儿，正在物色乘龙快婿。审计正是这位领导主抓的口子，审计部门的头儿摸到了领导的心意，就把刚分配来的名牌大学学生，帅气而挺拔的建介绍了过去。自然，领导以谈工作的名义约见了建，结果是十二分的满意。领导选婿，要求不仅有相貌，而且有才气，自己的孩子也就这样了。而选的女婿一

般都是才貌双馨，好为领导支撑门面。其实，这不过是官场的一般的潜规则而己。而建，就是这个潜规则的衍生品。其实，建自从进入那个所谓的家后，才知道和自己设想中的幸福婚姻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妻子和老岳父、岳母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连妻兄虽是初中还没毕业的文凭，却已是一个局级领导，建不能不相信权利的威力。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建也只好矮了下去，其实，不论你找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你的分量是现成的，你的位置是预定的。结婚后父母只来过一次，那是妻子生孩子的时候。妻子生了一个女儿，产后大出血，摘除了子宫。建的父母很是失望，这么优秀的儿子，从此就没有了优秀的孙子，这成了建父母心里的死结，而两位老人在这个家里是没有说话的份的。父母亲带来的是给孙女的小衣服小被子，放下东西，就不知道手应放在哪里，脚又该放在哪里。万分留恋的看看刚出生的孙女，再瞅瞅局促不安的建，老人们的留恋，在妻子的怠慢和岳父母的冷漠里，不敢有所奢望。结果是父母带着遗憾和对建的生活的微微的担心，而匆匆离去。这让建伤心而无奈，他不知道怎样安抚沧桑的父母，又怎样安抚自己那失落的心绪。

妻子因为有了女儿，又受了这么大的罪，而且失去了女人赖以年轻的子宫，不仅居功自傲，而且更是对建有诉不完的怨气，建在这个家里处处感到了压抑，可又无力改变，建的痛苦无处可诉。建总算抓到了一次机遇。在房地产开发热的早期，通过岳父的权利，从银行贷了一大笔款子，又利用岳父的威力标到了这个城市最好的一个地段，以最优惠的价格，开发后，除还了银行贷款，净赚了两千多万。建背靠大树，很容易挖到了第一桶金，从此下海经商，从公务员变成了商人。建给老婆买了车，让她风光地上下班，又给妻哥的儿子置了一套不错的房子，从此建在家里挺起了腰杆，有了扬眉吐气的底气。扬眉归扬眉，吐气归吐气，可他不敢忘了这一切，是靠谁得来的。

在我遇到建时，似曾相识，其实建是一个内心如火的男人。相处久了，我才体会到建有许多要释放的东西，心里的，身体的，其实和我一样，极度的失落过，才遇到相悦的人。只是不仅在错的时间，而且在错的地点。

我心里知道，建不是不能摆脱，而是不会摆脱那个家族的。

一次热烈的缠绵后，建紧拥着我道出了心声：莹子，你是我最爱最心疼的女人，你跟了我，又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儿子，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的亲人加恩人，可我连个虚幻的名分也不能给你。我知道这样的生活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可我不能脱离那个家族，为了我爱的女人和我的儿子过人上人的日子，我就得继续奋斗。我虽然有钱，人前人后也有无限的风光，可我只能告诉你，一旦离开了这层关系，我在这个城市的工程就寸步难行，这就是官场与商场的潜规则，一旦离开，凭我自己，我就什么也不是。我什么都不是了，我拿什么来给你和儿子，我不能想像让你和儿子过那种苦日子，我赌不起，更输不起。你能理解吗，莹子?话说到这份上，我纵有委屈一千万，也只能把所有泪水咽进肚里。

世界有时候真是太小了。一次我带儿子去看演出，远远地我看到从建的车里下来一对母女，那肯定是建的妻子和女儿。我赶紧牵着儿子朝一边走，不想让儿子看到这一幕，可儿子眼太尖，已远远地看到了建：那不是爸爸吗?可那阿姨和姐姐是谁?爸爸不是出差了吗?我无言以对，远远地建也看到了我们，他很快地发动了车，飞快地离去。是爸爸吗?儿子有些怀疑，儿子好像悟到了什么，变得有些沉默。我不知道，面对小小年纪的儿子，要怎样解释，才能让他弄懂这些事?

有时，听到车响，儿子会痴痴地望着窗外，看着无辜又无助的儿子，我无地自容。可我又能做怎样的改变?儿子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牵挂，也是唯一的安慰。

可生活还得继续。父亲病故了，只留下已苍老的母亲。母亲的秉性注定无法与哥嫂和平地相处，无奈之下，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和我同住。母亲一直不知道我的生活状况，我只告诉她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儿子。瞒着家人，其实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让母亲和家人，在人前保留些可怜的自尊而已。

母亲到来后，她就明了了一切，可她没有任何责备，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不接受又能怎样，要如何改变，是她有这个能力，还是我有这个能力?任性有什么用，认命才是能活人的道理。母亲默默地收拾家务，为我和儿子做饭洗衣，而我则是靠逛街，健身，美容，来填补自己虚空的生命。光鲜的衣着背后，是无限的心酸，可自己不说，这种痛又有谁能知道呢!

又是一夜无眠，早晨起来昏昏沉沉。儿子恰好又病了，不仅咳嗽，还有些发烧，我有些心烦意乱。我不敢给建打电话，因为他的妻子多疑。建曾一再叮嘱，不要主动给他联系。我扔下电话，又拿起手机，无可奈何，那熟捻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我不敢轻易地跟建联系，我害怕被他妻子发现，那后果将是无法设想的。我住的小区里，和我相邻的一栋楼里就住着和我身份相同的女子，她的尴尬身份很少人知道，就是有几个人知道，不碍着谁，谁也没有刻意地为难谁。可是有一天就有一个女人一直在小区的门口转悠，起初也没人当成一回事，可是一连几天，女人天天来此，并开始见谁问谁，打昕一个女人，说她是这个女人的亲戚，听说是住在这个小区，不知道是哪个楼和哪个门洞。女人伺的就是我那个邻居的名字，好在城里人人情淡薄，很少关心人家的事，被问的人大多是摇一摇头就走了。小区的门卫知道我邻居的身份，更不理那女人的询问，谁也不愿意找麻烦，找晦气，一个劲的朝外撵。那女人很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放弃，而是天天在小区门前蹲守，终于有一天，女人发现了目标。那天，我邻居正和那个男人一同开着车，有说有笑的从外面回来。女人颇有心计，她并没有当面揭穿那一对男女的关系，而是默默的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和年轻漂亮的小情人一同手拉着手的进了2号楼的中间门洞。不一会儿，西侧三楼的灯就亮了起来，女人不露声色地记下了这一切，转身离去。几天后，这个女人就带着一群男人和女人，怒冲冲地进了小区。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地上了楼。只听见一阵子脆响，我邻居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砸了个粉碎，并把我邻居那个年轻的女子狠狠的打了一顿。

目睹了这件事，我做了好多夜噩梦，梦中挨打的女人是我而不是那个邻家女子。我每天都有些惴惴不安，害怕被别人发现，害怕小区门口有陌生人徘徊，担心有一天会惹些无法收拾的麻烦，我和儿子将何处安身?建是名正言顺的属于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女人，可我又算什么呢?孩子的哭闹，更触发了我的烦躁。一声脆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寻声走进卧室，是建送我的一瓶很昂贵的法国香水，母亲打扫房间时，不小心从床头柜上碰落掉在地上。瓶子被摔得支离破碎，香水洒得满地都是，很好!这不正是我现在的心情写照吗?母亲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匆匆地收拾起来，我没来由的大发了一顿脾气。母亲收拾好，默默地走出了家门。随后，我也匆匆地给孩子喂了些药，没商量地就把孩子送到了学校。我有些恨建，更有些恨自己，恨来恨去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母亲一天都没有回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除了我和儿子，母亲没有另外任何一个熟人，不知道母亲会去哪里。想想母亲也是多么可怜，她也真的老了，如今竟也学会了在女儿面前忍气吞声，早上我还无端地对她大发脾气，心里也生出隐隐的歉意，我有些为母亲担心……

莹子一口气讲完了她的故事，如卸下重重的心事，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莹子说自己得去学校接儿子，还要看看母亲回家了没有。

莹子匆匆地走了，我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