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鲁迅小说的讽刺艺术

2009-06-10林爱周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5期
关键词:叙述者祥林嫂孔乙己

林爱周

讽刺在鲁迅美学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他运用的最广泛也最纯熟的艺术。讽刺的对象往往是否定性的形象和事物,但它绝不是简单的否定,而是需要一定的技巧。那么,鲁迅认为讽刺艺术的真谛是什么呢?他认为,讽刺小说贵在旨微而语婉。假如过甚其辞,就失去了文艺上的价值。这些言论说明了讽刺小说在内容上的真实性外,在艺术上尤以“语婉”两字为要旨,即讽刺的含蓄性。这一点在鲁迅的小说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主要表现在以下见个方面。

一、佯为赞誉反语讽刺

这是鲁迅运用的最多也最娴熟的讽刺技巧,即对否定的形象或事物佯为赞誉,而收到对被赞誉者入木三分的讽刺效果。我们且看《风波》中对赵七爷的描写“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这里暂不说作者笔墨的节俭,赵七爷的形象呼之欲出。“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马超表字孟起”这对赵七爷的刻意赞美,使我们很容易想到孔乙己。他所熟记的“茴”字有四种写法,而这种学问到底有多少的现实价值呢?他们是否可以凭这些知识造福于人们呢?或者仅是提高个人的体养呢?但是我们将看到的是一个活的木乃伊,是封建势力的代表,而当“黄帝坐了龙庭”的消息被他获悉,他便第三次穿起了那件竹布长衫,为着仇家的遭殃。而一到七斤的饭桌时,便研究起饭菜说“好香的干菜——听到风声了吗?”将“干菜”和“风声”联系起来,赵七爷的卑劣和阴险已一览无余了。

鲁迅对反语讽刺的运用可追溯到他的第一篇小说《怀旧》,其中有对秃先生的评论为“人谓遍搜芜市,当以我秃先生为第一智者,语良不诬。先生能处任何世,而使己身无几微之疣,故虽自盘古开劈天地后,代有战争杀伐治乱兴衰,而仰圣先生一家。独不殉难而亡,亦未从贼而死。绵绵至今”。秃先生之“智”在于看破历代“官—贼—民”的关系而自居其间,游刃有余。作者佯为赞誉,而被赞誉者之狡猾无特操,已暴露无遗。

二、设置距离双重讽刺

鲁迅小说的叙述者常常被推到隐含作者的对面。这一艺术性的创造带来了怎样的审美效果呢?可想而知,从作者的创作意图来看,叙述者和隐含作者的距离越远,叙述者越有可能成为讽刺的对象,因此,便有了叙述者本身对小说人物的讽刺,隐含作者对叙述者的讽刺,也就是说叙述者和小说人物一起经受隐含作者的审视。而这种双重讽刺就可以深化了小说的命意,是鲁迅的惯技之一。

《孔乙己》的叙述者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学徒,也和一般庸众一样,毫无同情心地取笑孔乙己。最为典型的地方便是当孔乙己在大人那里得不到人世的些许温暖时,便欲在孩子那儿得到一些安慰,于是,他便问“我”回字的写法。并想教“我”回字的四种写法。对于孔乙己来说,当然是迂腐可笑,他得不到人们的同情,而且他所说的又是一些诸如回字的四种写法的无用的问题。而“我”一开始就对这毫无兴趣。“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我们是否也会像这少年学徒一样呢?对读者来说,这是一个考验,小说的讽刺性就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展现。

《祝福》的叙述者是很有同情心的新式知识分子,然而当祥林嫂虔诚地问他人死后有无灵魂时,他却支支吾吾,不知所对;他没有想到,像祥林嫂这样一无所有的贫苦妇女,竟会思考本来应该由他这样的知识分子来思考而事实上他却没有思考的人生根本问题,收到了反讽的效果。同样在他的第一篇文言短篇《怀旧》中这一技法就已经初露端倪。《怀旧》所述现象,都是作者辛亥年间所亲历,小说从村塾学童视觉展开,写了当时的世态,在乡民的眼里,革命就是谋反,这里便有作者对辛亥革命不彻底的辛辣讽刺。

三、寓悲于喜泪多于笑

从美学角度看,讽刺是属于喜剧的范畴的。鲁迅说:“讽刺不过是喜剧的变简和支流。”讽刺艺术的美感作用和喜剧艺术的美感作用有许多共同之处,不过讽刺艺术比起喜剧艺术来,它揭露可笑的现象显得更直接,针砭时弊更为峻烈。作为清醒的现实主义者,鲁迅始终主张要改变中国,而改变中国的根本方法是改良社会。改变世态人心。从《明天》、《祝福》中的女主人公的悲剧中,我们看到了封建宗法制度及其文明对人戕害使她们变得迟钝、麻木和愚昧。而她们自身却没有觉醒,一味地落后,守旧。自然,人物身上这些陈腐的,落后的,无价值的旧思想、旧观念必将成为鲁迅讽刺的对象。如祥林嫂嫁贺老六时的死活不依。“可是祥林嫂真出格,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大家还都说是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祥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了贺家,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这种大哭大闹中透露出的是“从一而终”的封建贞节观,和她在捐门槛前后所表现出来的迷信、落后思想这正是鲁迅所讽刺的一些无价值的东西。而这种讽刺更为明显得体现在《阿Q正传》中,更是我们人所共知的。而对于知识分子,最引起鲁迅关注和思考的。是《端午节》中的方玄绰、《在酒楼上》的吕纬甫和《孤独者》中的魏连殳这一类人物。他们都是曾经惊醒过,奋斗过,而在严峻的现实中,却又失去了勇气,变得意气消沉。对于他们,鲁迅的讽刺不同于一味的指责,鲁迅对讽刺作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秉持公心,指时弊”就是指一个讽刺家,既不应该光是踞高临下的去指责别人,也不应该是一个置身局外的旁观者。对待人民大众的缺点和落后意识,更应该有“共同忏悔之心”。阿Q是一个悲喜剧交融的不朽典型。阿Q的自尊自大、自欺欺人、和自轻自贱种种行动是一些无价值的东西,这些落后的因素是极其可笑的,作者对其的讽刺也是毫不容情的。但是,他的每一个喜剧性行动中又无不包含着深刻的悲剧因素。而且,越到后来,悲剧因素就越浓,当阿Q在受审时一抖一抖怕自己画不圆圆圈时,谁能笑得出来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正是由于这种悲喜剧的浑然交融,使讽刺在悲剧氛围中显得更加沉重,含蓄,而嘲讽更加无情。

四、寓今于古托古讽今

鲁迅的《故事新编》是中国现代历史小说的开山之作,是这

一小说门类中最好玩也最玄怪的一部,首先是它与《呐喊》、《彷徨》不同,它不是取材于现实生活,正如鲁迅在《自选集·自序》中所说,都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其次是它又具有鲜明的讽世色彩和时代精神。文学是精神的产物,是时代的产物。显然,鲁迅创作《故事新编》并不是历史的翻版,而是为讽喻现实而作。如果说《呐喊》、《彷徨》是鲁迅对现实生活中国民的劣根性进行批判的话,那么,《故事新编》便是追根溯源,审查造成中国国民劣根性的历史缘由,并试图审查传统思想在现代的命运。为了突出它的讽刺性,作者还大胆地把现实生活中细节、语言引入历史故事。但又并不因此而混淆历史事实,也不破坏作品的整体结构和气氛。关于这个集子的特色,茅盾曾作过这样的概括:“在《故事新编》中,鲁迅先生以他特有的税利的观察,战斗的热情,和创作的艺术,非但没有将古人写得更死,而且将古代和现实糅合在一起,错综交融,成为一而二,二而一。”正因如此,《故事新编》在历史小说的领域里是别具一格的。

《出关》和《起死》讽刺老庄的“无为”和“齐死生”,旨在批语中国一切以道家哲学鸣高,自欺欺人而百事不做的空谈家,实际上也是对某些虚伪的处世态度的揭露。再如《采薇》中的“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自命清高而最后饿死在首阳山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对当时那些不满现实,又采取消极避世态度的知识分子的讽刺,讽刺他们的迂腐、可悲、自相矛盾。同时也讽刺了“小丙君”那样恬然不知羞耻的变节者,油腔滑调理直气壮的华山强盗“小穷奇”,以及“阿金”之流以平庸自炫而又善于舌底伤人的流言家。

而这种讽刺的巧妙就在于它超越了时代。鲁迅的小说本来就不喜欢交代时代,时间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而联系古今的是历史变化中不变的国人的心,找到了古今人事实质性的相通。假若一味地在历史的垃圾中寻找与今人的相通之处,就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字游戏了,或者成为历史的翻版。而鲁迅讽刺的高超却在于,大胆的插入影射现实的事件。我们看到的,在女娲的两腿间凭空多了个“古衣冠的小丈夫”;在世代英雄羿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强盗式的人物——羿的学生逢蒙的现象:在《理水》中有住在文化山上的各种文人。作品的讽刺性由此得到挥发,这些事件的插入都是对当时现实社会的巧妙讽刺。

猜你喜欢

叙述者祥林嫂孔乙己
《孔乙己》“读写结合”教学设计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孔乙己(下)
孔乙己
文学作品中叙述视角的“上帝”与“凡人”
论祥林嫂悲剧人生中的笑与哭
以比尔为叙述者讲述《早秋》
柳妈的善良是把刀
《祝福》的女性视角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