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并不完美

艾　倩

我有时候在想，表面上看来命运一样的东西，其实大都是由己身的性格带来的。要不然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别人从来不会遇到，而我自己却接二连三经历。做一些事情时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仍不明所以的做下去。不明所以的是，我明明预料到事情的发展轨迹和最后结果对我并不算好。可是还是硬着头皮任其开始，继续，终了。没有趋利避害的顺势砍断，也不故意走向最差的极端，只是平静地落寞地略怀嘲笑地冷冷接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消极处世。而在此过程中，我对人渐渐失望。失望大概是因为我曾以为大家都不是傻子，应该能看出我对事情的已下决心的洞察。可是，偏偏人人心存侥幸挡着脸皮闪着眼神继续做事。于是，我只能跟着装傻，麻木着把里子补上去。我曾试图改变这种牵强的善解人意，因为这让我太难受。而事实上，事情来了，我还是继续傻掉一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眼神空洞地哑掉似的看着它一遍遍地重复下去，重复下去。我缺少那种揭开假面的勇气和魄力。我像一只贝蚌一样，揽沙入怀。沙子太多，精血有限，是磨不出珍珠的。

我想写点东西。我的语言总是令我担忧。我所说的和我所写的仍然无法表达我想表达的。这让我无力的同时，又觉得惶恐。有没有觉得，“我”出现的太多了。沉溺于自我，一是狂热的疯子，一是现实中得不到满足的弃儿。我两个都是，又两个都不是。这个，有时候是一种令人振奋骄傲以及畅快淋漓的事儿，尽管狭隘。当然这或许又是我臆念中另一种形式的误区，可惜我暂没有找到理由来否决它、反驳它、反抗它。

有没有尝试过半醒半睡的时候说稀奇古怪的话，不想再经过大脑过滤的话？

有没有哭着哭着笑醒来，笑着笑着哭醒来？

如果这算是一种虚伪，那么这肯定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虚伪。

我的梦魇。发烧的时候做同样的梦，从小开始就是这样。我终于能记得了。

很多人闹哄哄地看电视，突然就剩我一个。电视开始闪闪闪，屏幕上的黑白雪花开始向外蔓延扩散。我的眼睛是一把装载无限子弹的枪，打哪儿哪儿飞雪花。飞快地眨眼飞快地转移视线，目光所到之处雪花层层附上、重叠……眼睛睁呀、合呀、睁呀、合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白雪花像在棋格子中乘方增加的谷粒一样挤满了视界，硬生生地争先恐后地涌进眼睛。脑袋嗡嗡作响，我都要被挤爆了。

停车场。黑手，很大。方向盘转来转去，整齐排列的蓝色大卡。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静寂并机械忙碌的卡其服工人。我躺在蓝色大卡包围着的小块空地上，像个隐形人，否则为何这么多人对我视而不见。我试了试，动弹不得，嗓音被剥夺，眼珠子像两颗摁进水泥地面的黑色图钉，而身体就是被完全轧扁了的透明纸张。男人诘笑着一声令下，卡其服的工人们抬起一辆蓝色大卡，挪到我身体上方，松手，压下来……还好，不是很沉。我很困惑：哦，原来大卡是只纸老虎，样子吓人，份量不是很重啊！？接二连三，大卡继续抬过来压下去抬过来压下去……这么沉这么沉，我使劲儿使劲儿挣不出来。我喘不过气来了，我要被轧死了！妈，快来救我！我喊得歇斯底里，我妈她听不到，没人能听得到。

有时候，我觉得我做梦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看《The Reader》后的一己之言。

1、汉娜的上吊是对麦克出于理性的审判（“你有没有花很长时间去思考过去？”）的绝望，还是受到了麦克的指责后明白了要向犹太死者赎罪？

我认为汉娜上吊并非仅仅对麦克问她“你有没有花很长时间去思考过去？”的绝望，更多的是对长久以来一直鼓舞她改变自己人生标签的那种爱的希望和期盼破灭的绝望。这里的爱是爱情、亲情和支撑信念的更深刻的感情的多重混合。汉娜在对美的知识的追求中，可能会思考过自己犯下的罪恶，但她压下想这罪恶的念头，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自己和麦克的情感的希望。她觉得有麦克在关心她甚至是爱她，她就是对这个有希望，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剧中汉娜曾向麦克要求多寄一点关于浪漫爱情的故事录音也说明，汉娜的爱很狭隘，只是想着她自己一个人的，而不是对全人类的爱和道义。）希望破灭了，此前全然不顾的罪恶感也来了。

2、法庭上麦克没有指出汉娜是文盲，是因为爱她到极致而帮她一起隐瞒，不忍心揭穿她自认为羞愧的文盲身份，还是出于道德及法律理性的束缚而对深爱的人的失望和谴责？或者仅仅是爱被辜负后（汉娜的不辞而别）的愤怒和报复？

麦克没有指出汉娜是文盲，我这么想过：他在种种思想的矛盾中最终狠一狠心顺应汉娜的选择。这些矛盾缘由很多：有麦克对法西斯背景下汉娜客观上对犹太人造成的犯罪予以正常人道义上的排斥，也有对固执的汉娜隐瞒自己是文盲的个人原因（汉娜不感到自己的罪孽行为是羞耻的，却因为是个文盲而觉得羞耻）的尊重或者麦克认为既然是她自己的抉择，他无法想象自己说服汉娜的难度以及一旦他牵涉进此事后要承担和面临的压力（这压力不只是外界，也有自己，更有汉娜），他无法揣测他出庭作证后的结果。这未知的结果同麦克无论从社会原罪角度（犯罪应受惩罚，即便罪人是爱人）或个人的角度上的爱怨综合作用，让麦克突然做出决定。

3、汉娜是一个平凡的文盲女人在纳粹风潮中被利用的牺牲品，还是以单纯的完成工作为由掩盖自己罪行的冷漠的女人？

汉娜是时代可悲的牺牲品。但有没有想到这个角度：她性格中怪异的固执可能与她的文盲身份有关，人们往往在社会中为了生存变得冷漠，而在对知识的热爱追逐中明辨善恶美丑。这只是一个角度。（传播学中不是说过，相比较而言文化程度越低的人越难被说服，我想，文化程度越低的人也相对来说表现的固执一些）

4、汉娜对男孩的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两人在狱中见面来看汉娜是爱男孩的）？是直到男孩给狱中的她邮寄磁带？还是从她和男孩在那个夏天的两次争吵中就已经微妙隐藏了爱恨的酸楚？（同意后者，因为汉娜误认为公交车上男孩装作不认识她而生气，表现了她对爱人的占有欲。第二次争吵后汉娜痛苦的表情也暗示了即将离别带来的巨大悲伤。但是她的自尊和敏感战胜了她对男孩的爱。）

汉娜对麦克的爱的内容随着时间和事件的不断发展而在不断充实和丰富。从最初的自由到最后的完全依赖，麦克逐渐成为她的唯一的精神支柱。最终，汉娜的爱之强烈程度比她承认自己是文盲所带来的羞耻更痛苦，也比对知识的热爱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