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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派文学辞典

2009-06-04

延安文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历史

贾 勤

G

我极不情愿在一个名词前面加上“永恒的”,这意味着我又要失去它了。我要找到更好的方式挽留它。然而我又愚蠢的在好字前面加了“更”。一些词语,否定了我的写作。不会再有更上一层楼了,只有更能消几番风雨,只有更与何人说。

观察

如何观察自己?如何替心灵的发现保守秘密?觉得自己十分好笑之时,其实那个好笑的人却十分严肃。观察到堕落的细节与过程,观察者陷入两难,——他不能思索,要随之堕落;他无法提醒,要继续观察。所以,官能(五蕴)的现代性似乎是一种假象,心灵无法驾驭它们。心灵无法回到当下。比如绰号,仿佛抓住了对方,而无需考虑对方的过去未来。绰号是性格的副产品,无意识的抵制着观察力的进程。而心灵从不放弃对芸芸众生的观察,徒劳无功再所不惜。心灵譬如网络,搜索之际,是非轰然。心灵索要全部,而世界注定无法在刹那间全部给你。叶公的矛盾在于:他追求的东西正是他避免的(就像死亡)。于是,这种矛盾遂成就吾人之生命感。

官能

身体的异化是爱情的坟墓,婚姻暂时从表面上承担了这一恶名。身体是现代性的,人的回归只能从身体开始。官能独立,保证了人的尊严。

过分

崔橹《华清宫》绝句:“红叶下山寒寂寂,湿云如梦雨如尘。”——沈祖棻说:“而夕阳西沉之后,却又下起雨来。”这真是无端潇潇雨,正黄昏。崔又说:“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阑干。”——厉太鸿却索性将栏杆也毁了:“朱阑今已朽,何况倚阑人。”诗人们都太过分了,怎么忍心说这样的话呐?李叔同年青的时候写道:“将军已死圆圆老,都在书生倦眼中。”后来,果然出家了。话说到一定的地步,生活也必将出现危机,诗人的退路都被语言切断了。美在美的预言中提前看到了可怕的结局。

H

寒山寺

诗意在很多情况下会荡然无存!1937年12月31日,吴湖帆《醜簃日记》:“王季迁、陆丹林来,云今夜无线电中日军在苏州寒山寺以钟声佈音,真是怪事雅事,又可谓杀风景事。余无以名之,名之谓吴中警声也。莫愁古寺千年响,但听吴中惨淡声。”——日本一向热爱中国文化,他们对张继的绝句也是极熟悉的,这一次,在战争的推进中,伴随着中国的败退,日军敲响了寒山寺的千年古钟!所有诗人的苦心经营都于此时破碎,使人惊心的钟声与信仰无关。此种怪异的音响突破了一首绝句,吞噬了孕育它的金钟,从黑夜中出发,却宿命的抵达了遗忘。于是,若干年后,诗意在经过休整之后,以一种相当虚弱的形式再度出现,仿佛经过了人类的考验又一次回到我们身边。

汉字

1582年,利玛窦在澳门见到了汉字,他对中国的印象由此建立。此前,他对中国的猜想几乎全部落空。他发现“中国字”超越了语音,在声音的背后有一个极为庞大的象征体系,他称其为“万能象形结构”。他决定研究汉字中蕴藏的“记忆体系”,以他渊博的修养打通这个东方民族的古老历史。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但是上帝派他来中国,仿佛是为了让他认识中国。他与徐光启合译了《几何原本》,1610年他长眠于北京,但愿中国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么陌生。

而庞德,这个现代诗学理论与创作的巨擘。一度醉心于汉字,以为世界上最适合用来写诗的语言非它莫属。更早的时候,维柯已经说过,中国人是用歌唱来说话的。庞德发现,汉字直接呈现了意象,这符合他的观点:“不把意象用于装饰,意象本身就是语言。意象是超越公式化了的语言的道。”——汉字不仅仅是符号,它的结构对应于自然。西方的语言学加上中国的文字学,就可能还原(重建)世界元始的象征体系。——诗人正当的成为语言的创造者,他们代天立言,用歌唱来回答神的提问。数十年之后,罗兰•巴特补充道:汉字从一开始就实现了“文”的乌托邦。这是他的“文之悦”,文本的诞生势必牵涉到文的纯粹形式,在天则天文,在人则人文,文的概念经过天垂象的引导之后,自然界广泛的文一一归位,凝结。这样,东汉的许慎最终才有可能建立他的世界秩序。

合成

白居易集中有一首很特别的诗,诗序中使用了“合成”一词(一种特殊的运算法则,不是数学式的),将全体时间的叠加看成是个体生命得到的充实,令人大感意外。诗人总是在平淡的生活中突然进入幻境。——何其真实的感觉呵,不是吗?我们人类作为一种类的生存,难道不应该在此种叠加中感动!现在抄出这首罕见的诗歌。《胡、吉、郑、刘、卢、张等六贤,皆多年寿,予亦次焉,偶于弊居,合成尚齿之会,七老相顾,既醉甚欢,静而思之,此会稀有,因成七言六韵以纪之,传好事者》:“七人五百七十岁,拖紫纡朱垂白鬓。手里无金莫嗟叹,樽中有酒且欢娱。诗吟两句神还王,酒饮三杯气尚粗。嵬峨狂歌教婢拍,婆娑醉舞遣孙扶。天年高过二疏傅,人数多于四皓图。除却三山五天竺,人间此会更应无。(原注:三仙山、五天竺图,多老寿者。)前怀州司马安定胡杲年八十九、卫尉卿致仕冯翊吉皎年八十六、前右龙武军长史荥阳郑据年八十四、前慈州刺史广平刘真年八十二、前侍御内供奉官范阳卢真年八十二、前永州刺史清河张浑年七十四、刑部尚书致仕太原白居易年七十四。以上七人,合五百七十岁。会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于白家履道宅同宴。宴罢赋诗。时秘书监狄兼謩河南尹卢贞,以年未七十,虽与会而不及列。”——我们注意到,宴会中有同名卢贞者,而后者因为年纪不到七十,所以没有将他的生命进度合成到此五百七十岁中去。在此,我们发现,似乎有一种新的时间观念得以成立,似乎由于诗人的独特感受促成此等时间观念,似乎受到佛典之影响,而又折衷于儒家人伦之序,故能尊老惜幼,能借时间之演进吐露其无限之生命赞歌,终非释家之虚无与双遣,还人生以原初、慰我心于寥寂者也。玩其词,甚矣!当此种新时间观念成立以后,你并非一人,时间不能独享,与你同在者,俱分裂此无限之光阴而自为阵,其分裂有时可全而常泯,有时可复而常无,无者以其人,存者亦以其人也。所谓“合成”云云,使人惊心不已,如此则时间之无量(与无限交互而补充)亦可知矣,化线性之单轨为叠加之多维,则一单纯之时间观念复又衍为复杂之人生活动,即以其表现内容而言,不可不谓之广大深远,而其中所见之情感固不朽矣!呜呼,我愿为此合成之数,而不愿为时间之划分者也,自时间上观之,吾人生命又有何等意味大可商榷,而一旦变时间为液态,则每一分子中都有活动之迹象,而吾人所处者乃波澜不惊也。

荷马

伟大的荷马呵,人们总是误解你。于是勃特勒批评道:“注解荷马的人们总是瞎了眼睛的,所以他们一定要说荷马是个瞎子。他们把自己的瞎眼移到荷马身上去。”

黑暗

我如何深入广大的生活。我行走在太阳遍及的地方。我也在经历某种黑暗,我认出了它的象征之物:黑色、下坠之花、坚硬的果实、温柔的水、任意起飞的风、无处安息的火、来自身体的电、以及光明之中的昏眩。我熟悉它们携带的信息,它们在人类的眼中早已成为象征之物,已没有深入其中的可能。

回忆

回忆的途径:时间、形状、数字、色彩、声音、动作。体积并未进一步解释空间。始终有一个对象在那里,艺术家要简化它,更好的解释它,不是改变它。那个对象的存在有时却并没有说服观众(读者)的力量,它只是在那里实现着自己,在更加广大的领域中纵横,实现其内在性。它就是自然的本质。在此,我不想夸大人的作用。意义即使有,也并不意味着总是要寻找它、逼迫它、抓住它。意义是自由的,而自由在本体之外。

伙伴

数十年之后,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童年时的伙伴。我没有开口叫住他。他领着小孩正与妻子散步。我无法锲入当下的关系之中,我停留在过去。我根本就不可能开口叫他。只能看着他远去。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深陷其中?世界以极大的耐心还在等待着什么?现象世界不值一提。某个人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总是只能被诗人纪念(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她最美的时刻)。比如鲁迅心中的闰土。——“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比如彼特拉克心中的劳拉。——“美丽的圣母身披霞光,头戴星星缀饰的花环……”

I

I

我是谁?这样的提问没有意义,但是这个句子并不算错。我是我。这样的回答没有意义,并且这个句子也几近于无聊。“我是我,我是我,我是我。”——昆德拉的人物在绝境中喊出的九个字没有意义。

存在者如何找到我这个字?同样不是积极的提问。真正的秘密是:与我平行的那些字——吾,余,予,朕,孤。这些共同的人称主体定向突破,呼应了百变其身的传说。“德不孤必有邻”,而我偏偏只能是孤,无论是出于道德上的谦卑还是存在中的谨慎,孤都令人不能快慰。而那个偏执的朕,迁于乔木,满足了帝王的口感,但是它从来都没有遗忘那种作为第一人称的寂寞。接下来,我周旋于吾、余之类,继续寻求语气上的援助,无论是今者吾丧我、还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都是在我的内部循环,至于这种循环有什么样的企图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却悄悄的在我后面加了们,企图扩大问题的影响。与此同时,I与me也在狡猾的摆脱对方,而其实大可不必,最重要的不是们,还是我。

Idea

麦哲伦横渡大洋之际,另一个我——在一个真正的内陆国家无所事事。但是,我没有放弃观察。我深知,人的秘密隐藏在他们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命运当中。智慧有时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它就耗尽了。茨威格说的好:“这无关乎人,关乎命运。”命运,这个被雨果刻在石头上的拉丁字母,随后它又与海水一起波动。如果,命运确实就是礼物,可以说它来的正是时候。聂鲁达承认自己历尽沧桑。但是当初,究竟有谁祈求过什么吗?谁对天起誓撒下了弥天大谎?面对真正的龙,那至大的光明,人势必昏眩,一种无法接受的真理最好是让它永远呈现于幻想。如同上帝,如同Idea。

J

佛教称诗为偈,称文为莂。诗史中最著名的偈是慧能作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偈针对神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而作。前者是顿悟,后者是渐悟。最后,这两首诗中所显示的得到真谛的不同方式分裂了禅宗,形成了南能北秀(南宗北宗)的局面,遂使禅宗在六祖之后再无七祖!后来,佛门作偈的风气愈演愈烈,作的也越来越空洞,虽然出现了像皎然那样写过《诗式》的极有见地的诗僧也无补于事。后来终于有一个笑话,大慧杲临灭时,时侍僧了贤请偈,师厉声曰:“无偈便死不得吗?”援笔曰:“生也恁么,死也恁么,有偈无偈,是什么热大。”掷笔而逝。——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而且他最后还是写了几句!在辞世之时竟然还是这么无奈!可话又说回来,本来我对偈语一向是抱有好感的,那却是因为《水浒传》。可爱的鲁智深于六和寺安度他的晚年,有一天听到钱塘江的潮信声,这才想起师傅智真长老送他的法偈:“听潮而圆,见信而寂。”于是沐浴,烧起一炉好香,完美的辞别,也不等宋公明哥哥的探望。我们鲁先生最后所作的颂偈是:“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血肉之躯,不待作茧,罗网天地,究竟心灵。奈何?世界试图引导我们放弃直接理解的要求。纵感天动地,亦不能从头说起。存在于刹那间常常表现出惊人的诗意,此种诗意有时甚至十分残酷,伴随着人类的迷惘与日俱增。仿佛勃起,阳具的亢奋毫无征兆。出其东门,有女如云,真是不小的打击。“能事未毕吾其谁?”血肉之躯亦非真相,过去与未来早已栖息于一片“和平之地”,它迎接葬送,安忍坚固,足以启发我们洗心革面。心跳,作为在场的监督迫使人生要求精确,要求一步到位。这一切正如中锋用笔,千古不易。

今天

我的任务是:让今天结束。“云来气接巫峡长”,我甚至用不着写出这样的句子,我对今天没有信心。今天,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文章中有多么频繁的使用“我”字。对于一个只有内心生活的人来说,我,几乎是惟一的借口。这种片面的表达企图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天地简直不可能。今日,吾丧我;今日,世界仍然没有找到它的方向;今日,地球盲目的自转否定了未来。

拒绝

拒绝那些迎面而来的东西。拒绝词语,让它们回到辞典。拒绝携带,完璧归赵乃是一种人生的传说。我没有忘记孟法师的碑文:“时历夷险,怀赵璧而无玷;年殊盛衰,鼓吴涛而不竭。”——这只能是一种盖棺定论的人生理想,如果涅槃路远如果解脱缘深,那么此种传说恐怕就更加的使人留恋了。我们无法再次回到现场,所以也就无法拒绝传说。出于谨慎的拒绝导致了信仰的怀抱虚空,而人生,我们都知道,那是一种需要建立在更加虚空的基础之上的微尘。在此,虚空成了一种真正的基础,而非一种修辞。一切都要在虚中诞生,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未来的世界属于诗人,未来的世界已被他们摄住。纷错的万物一旦打开回归的正途,和谐的永恒就将落实在虚空。自有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此轻非物非心。雨果说的好,“海和命运随着同样的微风波动。”此时,如何拒绝,成为首要的难题。诗人的一生何其漫长,他们在锤炼拒绝的手段。

K

可笑

所谓的寻找“自己”,是多么虚假的事件呵(无论这个自己是什么自我、自身、自由等等),而寻找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尤其可笑。号码背后的人并不值得期盼,那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曾经过所有的你,如果这话仍然有效,那么你就知道,他人与你吻合的机会并不多,曾经认识并非今日仍要追寻的理由。并且,今日已经没有再认识的必要了。相遇并非缘分,而正是为了了断此种机遇。看上去满足它,其实断送它。这有点像婚姻与性欲的关系。吉胜利说:“呼死于吸,吸死于呼。”呼吸尚且如此,在生活中何必又强求某一个人呢?号码背后真的有人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此便捷轻易的手段,让你得逞。号码并不意味着可能。这不同于点菜。短信群发是一个反证,人们称之为垃圾信息。性爱一词的重点仍然是爱。如果重点是性,那势必停留在动作上,那么,“现代性”三个字就出现了。如果动作与回忆有关,那么古典时代就结束了。今夜,既没有动作之美,也没有成人之乐。

哭泣

《全梁文•张融遗令》:“以吾平生之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想我今生的风调,还不致于使你们伤心;而你们的哭泣,有损于我的声名。生而为人,肯定已没有更多的缺陷,这本身就是完美主义者的颂辞。

狂喜

在熟悉的环境当中创造陌生,我简直狂喜。如同在生活中欣赏女人。在女人的身上发现陌生,我简直狂喜。如同在照片上想像童年的无知。在自己生命中追溯童年,我简直狂喜。如同在他人的故事中探索奇迹。在奇迹中回到现在,我简直狂喜。如同在女人中找到了母亲。

L

历史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于是,美国诗人梭罗说:“历史即吾人垂钓之溪。”又有人说历史就是与过去无休止的对话。也有人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更有人说历史就是我口中说出的事情,而我能说什么则非我所能预见。甚至有人说历史是小姑娘任人打扮。或者也有更幽默的说历史被阉割以后只能听到小便的回响(已没有创造力)。更加急促的类似的描述出现在高行健的小说《灵山》中。他这样写道:“历史是谜语。也可以读作历史是谎言。又可以读作历史是废话。还可以读作历史是预言。再可以读作历史是酸果。也还可以读作历史铮铮如铁。又能读作历史是面团。再还能读作历史是裹尸布。进而又还能读作历史是发汗药。进而也还能读作历史是鬼打墙。又同样能读作历史是古玩。乃至于历史是理念。甚至于历史是经验。甚而还至于历史是一番证明。以至于历史是散珠一盘。再至于历史是一串因缘。抑或历史是比喻。或历史是心态。再诸如历史即历史。和历史什么都不是。以及历史是感叹。历史啊历史啊历史啊!历史原来不是历史,怎么读都行,这真是个重大的发现!”——所以,不要说历史,要说在循环中仍然不可能接近的真相。张岱论明史云:“国史失诬,家史失谀,野史失臆,故以二百八十二年总成一诬妄之世界。”而春秋公羊传中早就提醒过了:“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历史啊历史,我已经不说了,但为何已习惯了追寻你,为何又于无人处落泪!

恋爱

至此,一切就绪。就是没有女人。我不想说,就是没有你。你是谁?我势必陷入自己的圈套。我只能说,我仍然在奢望你回来。可是你真的要来,我却仍将拒绝。第二次拒绝。第一次是针对另一个你。那时我以为不会有第二次。我自以为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但是我却仍然在经营一个圈套。仿佛无限的时间都要分解你。我不敢确指任何一个你大声叫停。我将这一切称为以静制动。同时也识破了此种诡计。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动也很好。那时候,我才刚刚认识你。一味的,只是想要你的身体。管它动静。我如此卑鄙,利用你,打击你。仿佛急切的想让你看透我,然后否定我。可是男女间尤其没有公平,恋爱的发生真是千奇百怪。你使一个恶人甚至没有用他最坏的手段就得逞了。你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你说过,你仅仅是要检验一个人能否坚持(哪怕是伪装)到底?今天看来,我们的确不是在恋爱,我们索要更多的东西,我们抓住了世界的把柄,我们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们惊奇的发现了隐藏的自我,一个永恒的秘密。然后,在这个秘密面前揭露对方,其实是摧残自己。原来,死亡与不朽,折磨人的手段如出一辙。就好像王牌既是王本身,又可以代表任意一张哪怕是最小的牌。王强调自己的同时,甚至毁坏降低自己。王在每一张牌中实现(重复)着自己。虽然,我们并未要争着作王,但是我们太想知道彼此究竟谁是王?这哪里是恋爱。但世间男女除了恋爱,还有其它追问方式吗?我们在配合此种连环妙计。穷尽了语言、声音、动作,然后放心的出卖了自己,如此彻底,连对方都吃惊。这哪里是恋爱?今天,我终于可以这样反问之时,我仍然怀念你。因为时空成就了一件更奇妙的事,而我也无法拒绝此种奇迹:恋爱的后果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种尴尬使得一切诉说都好像是自言自语。现在,我不管你身在何处,都万无一失。存在将人类推上了高潮。我永远不会忘记世界的真相是一多无碍。——或一或多,一是我们,多是男女。无论如何,都包括了我和你。

六经

六经当看作一部书来读,无论是六经皆史、六经皆文,等等,都说明了这个问题。饶宗颐说,古代诗用于乐,而乐备于礼,故诗、礼参读,方可识其大端,否则只为文字所限,终隔一层。古人于文字十分敬畏,文字背后的寓意要先搞清楚,这不仅仅是小学工夫,还须通经,经就是此等文字贯彻落实之处。文字导源于心灵,故天地间只有一种文字,不曾磨灭,当寻绎此等事业之所在。又,新出土的《诗序》中说:“诗亡吝志,乐亡吝情,文亡吝言。”——这是彻底的来讲,故能如此通脱。志之所在即情之所在即言之所在,三者全部敞开,皆展现为纯粹之人性理想,此为儒家文艺学之最高宗旨,诚内在而超越。超越于文艺,内在于人心(生命感)。如此则不必再争许多俗解谬误,亦无许多假矛盾假冲突矣。

轮廓

真理只有一个轮廓而已!甚至非概念本身所能澄清,真理在转移。我写过这样的句子:“有一天某人手抚朱弦秘密追随转移中的真理,从容觉醒的歌者甚至认为他的歌唱可以稍息。”——那么,我们所廓清的东西正是真理的边界。这总算是对自己有所交待。

伦理

吾今日于《孟子》独取万章上“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一章。也许文明修饰过的伦理(人生)能使我们降低对命运的惊奇感。也许不能。我们仍然对命运感到万分惊奇。有时,我们别有用心的使用“他人”一词,替代“命运”这个赤裸祼的表达。四千多年以前,大舜对生存进行哲学式的审视之后,发现凡举世间一切功名富贵俱不足以消解其存在之思,追溯生存现象之初,则父母如天亘于当时,“号泣于天于父母”,此之谓也。司马迁说:“人穷则反本,反本则莫不呼其父母。”盖父母者,天也。天之原始意象遂化为父母之形象,遂衍为日月推迁、天地交泰、寒来暑往等等,皆是吾人之天。故天者,先天后天。后天者吾身之天,先天者吾父母之天也。双重上天,追溯的同时拒绝一切水源,所谓上游,此之谓也。不独为水之上游,亦人之上游也。然舜在追溯之时亦同时开创其事业,所谓功名富贵者是也。他在否定之时创造出他的世界,惟天为大惟舜则之,惟舜为能通天下之志!圣人与天同行,不独有追溯之能力,亦有不息之热情。这样,他终于在回归之时就能落实了他所有的理想,而理想之附庸如功名富贵之类,更不在话下。盖彼类俱不属生存本原问题,或者只是生存现象缤纷于吾人生命中耳,特借吾人之活动引发其全部印象与可能性之价值。然此种活动,或者亦将为生存内容之大概。如此则不至于偏颇,以证得吾人在否定之时亦有肯定之力量。诗云:“沔彼流水,朝宗于海。”此之谓也。盖流逝之时未曾放弃,否定之象转成无限肯定之实。如此种种寓义与联想,端在吾人之取舍耳!子曰:水哉水哉!此之谓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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