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尺度
2009-06-04张存学
张存学
当一个突发事件出现时,需要判断。判断基于什么?基于现成的命令式教条,还是基于个人对内心的忠实?回答是后者。对内心的忠实是对未来和过去事实的不后悔,也就是对自己有一种踏实感。这种踏实感是道德的基础,也是道德的中心。道德不是来自于神喻,也不是来自最高标准,道德最扎实的立足之处是个人内心的踏实感。在这个基础上,判断才会立于不偏离状态。判断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思考,思考是将个人的精神扩展为更加广泛的范围内,而且尽可能地将各种看法纳入在思考之中。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剔除各种看法中被遮蔽的部分,看它们是来自何方,是来自于内心的忠实还是来自于席卷性的陈规和席卷性的普遍舆论,如果来自后者,就有必要提高警惕。
经过了事件之后,思考变得重要起来。其中感到悲哀的是如下几个方面,一是犯错者的不忠实状态(主要是对自己的不忠实),自始至终的不彻底。这种不彻底说到底是对自己、对个人的无思。无思状态是没有道德感的前提,无思就是对于外在的影响彻底地屈从,或者说是对外在的力量的屈从。问题在于,一个写作者如果处于无思状态下他或她又如何写作?还可以问,在无思状态下的写作是不是写作?艾希曼是集中营大屠杀的执行者,在纽纶堡审判中他强调了他只是在执行命令,这样一个执行者是处于无思状态的。无思,是阿伦特对艾希曼的判断。因为无思,对于艾希曼来说是无所谓道德感,也就是说,因为无思,他不存在个人内心的判断尺度。无思的恶,是比有意的屠杀者更可怕。那么无思的写作其实就是仅凭感觉和直觉进行的一种文字行为,这种行为更多的是出于功利。
对于这样一个无思状态者不忠实的行为,宽恕是有限度的。宽恕是为了被宽恕者,同时也为了实施宽恕的人,通过宽恕将二者都从灾难中解放出来。按照阿伦特所说,宽恕是为了获得自由。但如果被宽恕者依然坚持在无思状态,宽恕就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就得诉诸公共政治。政治,在这里按阿伦特的说法是人的行动,人参与他人和社会的行为。但是,如果要诉诸政治,诉诸公共场景,就必须有一个公正的公共场景,在中国当今的景况下,只有网络才具备这样的可能性,但可能性不能说是已经成为现实,可能性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它离实现真正的公共性还有距离。所以,感到悲哀的第二个层面是公共场面(网络)混杂的暴力。进行暴力的原因和目的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出于自身媒体的需要,有的是出于一种既成的道德规训,还有的是出于偏执的义愤,当然,也有出于内心尺度对犯错者进行谴责的,最后这一种不能算作是暴力行为,它具有理性层面上的因素。在以上最能显现暴力倾向的是媒体,如果把这种暴力看作是软暴力的话,媒体在一定程度上所显现的暴力是不遗余力的,各种媒体的暴力加在一起,就是屠杀,就是不留任何空间的逼迫,在这种情况下,被追杀者只有死路一条。也可以这样说,如果媒体不具备公共言说的公允性,或者不存在对言说者的约束的话,这种公共言说就容易被各种暴力的力量所左右。暴力在这种情况下显现为极权。相反的例子是,当犯错者承认自己的错但又拒绝低下头,而且他有巨大的力量来蔑视公正评判并趾高气扬的话,他是利用了公众的无思状态。无思状态导致暴力和偏执,也导致盲从和软弱,并导致另一种极权。
极权下的民众是怎样的?在极权下并不存在道德的普适性,极权占有人的所有空间,并毁灭道德的尊严感。希特勒和斯大林时期,所谓普适的道德是不堪一击的。因此,思考对于当下的人来说是走出暴力、盲从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