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态的忧思和拷问
2009-06-02靳书刚
摘 要:周大新作为一位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始终怀着“为了人类日臻完美”的审美理想投身创作。无论是展示与剖析丑陋的国民灵魂和畸形的人际关系,还是揭露都市社会的被“物化”、精神的边缘化,都表达了作家对国人精神生态的忧思和拷问,对建构理想的精神生态范型的期盼。
关键词:周大新 精神生态 忧思和拷问 平衡
在当代文学史上,周大新始终带着鲜明的个人特点探索着属于自己的文学天地。他怀着“为了人类日臻完美”的文学理想投身创作,用自己煌煌几百万言的创作构筑了他的“豫西南小盆地世界”和“都市世界”。在这两个世界里,作家忧虑的目光始终关注着人们的精神状态。无论是展示与剖析乡村世界丑陋的国民灵魂和畸形的人际关系,还是揭露大都市中人们精神世界的空虚、颓废,理想信仰的缺席、失落,友情亲情爱情的无处遁逃,情欲滔滔,物欲横流,都表现出周大新对于国民灵魂的重铸、建构理想的国民精神生态范型以及民族文化历史走向、民族精神的现代重建的深沉忧思和热情关注。
一
生于乡土长于乡土的周大新为寻求现代文明逃离故土,走入都市之后,受过现代文明教育与熏陶的他在回头返观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小盆地时,发现平静、封闭的盆地已因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而失去了田园牧歌般的温馨和安谧。旧有的秩序、规范已无力约束如洪水决堤般激荡、碰撞的现实。原本潜藏于盆地子民灵魂深处的善善恶恶大量地释放了出来,并鲜明突兀地伫立在周大新向盆地深处开掘挺进的路途上。周大新真实而生动地展示了这一痛苦而富有生机的裂变过程。他从伦理道德视角作文化层面的思索,表现盆地人的道德裂变和善恶分化,其中尤为关注盆地子民在商品经济大潮中所暴露出来的道德沦丧,心灵“物化”等精神病症,期盼故乡人们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之后精神生活也能够走向丰富和完善。《步出密林》在展示利己主义和金钱意识对乡村文化的玷污方面显得别具一格。沙高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变得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心灵物化,不但残忍地对待关起来的猴子,甚至为了挣钱竟然无视人的尊严与人格,不惜让为他关猴致残的剑平与猴打斗以吸引观众,已经完全变成了金钱驱使下的缺乏人性、人情的小人。《老辙》中的费丙成,腰缠万贯之后却趁人之危,逼迫丈夫伤残而生活窘迫的漂亮女子姚盛芳委身于己,以满足自己本能的欲望。周大新从人性深处无情地批判了费丙成重蹈“老辙”的卑劣行径,揭示出为富不仁者趁人之危的道德沦丧。《香魂女》中的郜二嫂发财致富之后却忘了自己当初因贫困被迫嫁于郜二东的悲惨经历,利用自己手中的金钱,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和求得心理平衡,无情地毁灭了环环美好的爱情,虽然最后人性复归,但可以想见环环一生的悲剧命运已不可避免。《新市民》中的坂子在搬进城市、手中有了些钱之后却要学城里人养情人、包二奶,最终变得极端冷酷、自私,无情地抛弃了曾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和儿子。周大新在揭示盆地子民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道德滑坡、人性裂变的同时,竭诚呼唤传统美德中善的道义的回归,以实现他的“为了人类日臻完美”的梦想,以重铸国民灵魂,重新建构国民精神生态平衡。
二
现代社会的都市化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都市已成为或正在成为现代人生存活动的中心,现代文明社会在经济发展上取得了巨大进步,都市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不断刺激人的各种消费性欲望,使人类理性的精神性力量,日益受到本能的物质欲望的排挤,从而改变了建立在自然经济基础上的人际关系。商品经济的发展,在斩断了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的同时,也“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宗教的虔诚,骑士的热忱,小市民的感伤,淹没在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而竞争和与之相伴随的潜在敌意已渗透进所有的人类关系,人们不得不承受焦灼的压力,尽管有着建立在契约关系基础上的法制的调解,人类个体还是很难保持内心的和谐,个人不得不与他真正的自我相离异,直至疏远人类原始的人性和本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脆弱和敏感。
在周大新的都市世界里,我们可以发现他那忧虑的目光变得更加紧张、焦灼了。他的《21大厦》里的世界充满了物欲和情欲,而精神尤其是健全的精神则可悲地缺席——理想、责任、义务、友谊、亲情、爱情、理解、信任,一切都变得无足道哉、不被所容。整个社会日益被“物化”,所以,作为一种道德和良知的代表,小保安最后以飞翔之姿告别了这个“有病”的世界。
在周大新以小保安的目光来打量这个21世纪人类社会的象征的大厦时,首先他看到的是都市人际关系的病态。现代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与人之间竞争的日趋激烈,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再也不像农业文明时期那样温情脉脉、稳定安详。西方现代文学中经常出现的“畏触感”,已实实在在地走入了我们的生活,害怕与陌生人接触,担心被他人欺骗,因而处处设防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这种日常生活的焦虑感已不再是个别神经过敏者的情感体验。《21大厦》在与农业社会的人际关系的对比中,揭示了中国当代都市生活中出现的这种病态。正如小说中虞悠的调查资料所批露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比上个世纪下降了4个百分点,大约有74%的人经常用戒备、阴沉、冷漠的目光去看他人。”被他人欺骗的恐惧时时笼罩在当代市民的心头。人与人之间信任程度的降低使生活不再充满乐趣反而变成了一种负累。退居二线的表演艺术家,终年闭门谢客,不与陌生人接触,人与自然的联系被切断,老科学家只能靠声光电等现代科技,在房间里营造出田园的风光以慰藉寂寞的乡思。城市生活正像一只无处不在的大笼子,城市人就像那笼子里的鸟,想挣脱却又挣脱不掉。
都市人精神生态出现的另一个严重问题是欲望的极度膨胀。人们对物质的无限贪求导致人们情感的枯竭、心灵的萎缩以及在各种新观念掩盖下的灵魂的堕落,生命在物质的丰盈下反而显得焦虑异常。突出的表现就是都市婚姻家庭的脆弱,纯洁爱情的不复存在。不同年龄、不同教育程度的人都为这种脆弱的婚姻家庭关系困扰着。19岁的少女梅苑,委身于一个同龄青年并怀孕,但这个男青年却耽于享乐而拒绝婚姻,他认为“婚姻是限制人生自由的方法,结婚证是把人关进家庭监狱的逮捕证”。梅苑生下孩子后也从未想到过要建立一个家庭,她认为“婚姻的目的,不就是两个,一个是满足身体的需要,另一个是繁衍后代,不结婚用我的办法同样能实现”。曾被视为神圣、崇高、人类精神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爱情在这里已被放逐。为了享受生活而拒绝婚姻家庭的观念被某些纵情任欲的年轻人奉为时髦,他们相信“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权拿它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上天给我们身体不是让我们等着它腐烂而是让我们去使用去享受的。”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梅苑把自己年轻的肉体奉献给邱总裁,换取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彭仪利用男性的弱点和性的优势,争取到某部长情人的地位,成为21大厦高级私宅的女主人。
周大新通过对都市婚姻家庭关系的描写,意在揭示现代都市人精神出现的种种病相和现代人生存的困境。作者数次描写那只被困在笼子里而渴望飞出去的大鸟,以此象征现代都市人生存的尴尬状态。这实际上是西方存在主义文学所表现的一个重要主题。这一主题,在周大新的笔下具有了残酷的真实性。作者所写出的是他自己感觉和理解的城市,城市的另一面作为现代文明的源头,作为新的文化和思想的强大的辐射中心,它在国家城市化的历史过程中和走向现代的历史进程的意义,尚没有进入作者的视野,引起足够的关注。
周大新的小说作为一种精神性的探索,他提出了许多直面现实、发人深思的问题,他拷问国人精神生态并唤醒人们关注精神问题-—关注民族文化的历史走向和民族精神的现代重建,思考在何种意义上,我们民族的文化生态和文化心理,才算具备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性和现代品格。周大新的小说是厚重的作品,它所启示我们的,又不仅仅是这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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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书刚 河南许昌学院城市与环境学院 46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