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式谷博士谈《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
2009-05-25蔡韧
蔡 韧
张式谷是留美归国的音乐博士,执教于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主要著作有《西方钢琴音乐概论》、《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新世纪儿童钢琴启蒙教程》、《新思路钢琴系列教程》等。其中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是一套借鉴国外先进的成人钢琴教学理念,专门针对成年人学习钢琴实际情况来编写的教材。面市以来,由于教学内容安排合理、特色鲜明,教学效果十分明显,深受钢琴教师和广大钢琴爱好者的喜爱。
在笔者的钢琴教学实践中,无论是大学的钢琴集体课,还是儿童或者成人的业余钢琴学习,这套《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都以其独特的价值和魅力,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本人也因此对教材的种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有机会到北京专门和张老师就全套教材的编写和使用,以及成年人的钢琴学习等方面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受益很多。张老师性格爽朗、为人亲切、思维敏捷。现将谈话的内容整理如下。
蔡韧(下文简称“蔡”): 张老师,您是怎么对成人钢琴学习产生研究兴趣的?
张式谷(下文简称“张”): 80年代初,我在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任教,教过一些基本没有钢琴基础的大学生(他们是以声乐或其他器乐为主科考入的),很快就能感到成年人与儿童学琴有许多不同,应该用不同的方法和教材。
1985年底,我到美国自费留学,得到的是助教奖学金(Teaching Assistantship),工作就是担任电钢琴教室的助教。我先后在三所大学读书,都是拿相同的奖学金、做相同的工作,面对的都是没有钢琴基础或只有很浅程度、不以音乐为专业的大学生。在连续7年的教学过程中,我有很多感触:
首先想学钢琴的大学生很多,成年人学习钢琴这一领域可以大有发展。这门课(Piano Class)是属于最难注册、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美国的大学几乎都开设这门课。一般来说,这门课是一个学期开三个班,一个班三十人左右,一个学期能注上册的不超过一百人左右,这门课是算学分的,一周上一节45分钟的课并安排一周4节课的练琴时间。
其次电钢琴是普及钢琴教育的一件先进乐器,电钢琴集体课教学完全是行之有效的。对于初学者来说,大量是学习熟悉琴键、认识乐谱等基础知识。成年人的理解力强,自律性高,便于上集体课。除此之外,集体课教学更便于用简单的齐奏、重奏来理解节奏及体会音区、音色的不同,增强学习的趣味性。中央音乐学院考级办公室近期推出电钢琴考级项目,这对电钢琴教学、普及钢琴教育无疑起到一个很大的推动作用。
再次,我认识到教学的关键在于教师及教材的选择。美国大学一般没有统一的教材,教师的权力很大,可以自行决定用什么教材。很多时候我是独立教课的,要先写出教案,由教授审定。在教学过程中,我积累了一些曲目及经验。那时已经考虑应对这一领域进行认真的研究和整理了。
蔡: 请您简单介绍一下美国成年人钢琴教育的情况,也请您谈谈您对中国成年人钢琴学习现状的看法。
张: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收集到专门研究美国或中国成年人学习钢琴这一领域的系统分析研究文章及数据。在这儿,我只是介绍一下我所查阅到的一些有关文章和我及周围同事同学的感受和看法。
先说美国及欧洲国家。在这些经济发达的国家里,有一批非职业钢琴家。有一些国际比赛是专门为这些人设计的,如四年一次的范•克莱本业余钢琴家比赛(与同是四年一次的国际顶级钢琴比赛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在同一城市穿插举行),其水平不亚于专业的。在这里,业余(amateur)的概念不是指不正规、程度浅,而是指参赛者各有其他专长,他们以别的职业为生。在美国的许多其他州里,也有类似的比赛或演出。我自己就认识或间接认识这样的钢琴家,他们中有的人是木工、教师、商人,或工程师、医生等,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但弹得一手好琴,酷爱音乐!这些人活跃在教会或各种聚会上。由于这群人的存在,带动了一大批音乐爱好者,成为音乐会的重要听众群。在中国,这样一群人还没形成。但我可以肯定:在我国很快就会有这样一批人出现!近几年,我应邀参加过几次大学特长生的招生考试,每年都能发现一两个非常有才华、受过很好训练的考生,让人惊喜不已。我听过几次清华大学钢琴队学生的演出,水平之高让人非常惊讶感动!今后,这些人必将为我国的钢琴事业带来新鲜血液。
我国现在钢琴普及率高,现有琴童数百万人,每年仅参加各类钢琴考级的就有数十万人,但大部分琴童接触的曲目太窄。我就是希望这套好玩、易弹的教材能让这部分人接触更多音乐,进一步了解钢琴音乐史,保持他们对钢琴音乐的热爱,以后成为成年人钢琴队伍的中坚力量。
好了,话有些扯远了,我想你问的大概不是这些有钢琴基础的成年人的学习情况。是的,国内外都有很多人在成年后才开始学钢琴的。在国外有些人上了大学后选修钢琴课,更有中老年人是跟私人学琴的。我看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老年人弹琴,手指活动敲击键盘,能刺激脑神经,同时锻炼人的记忆力及社交能力等。这些宣传也从另一个方面鼓励了中老年人学习钢琴。在我国,一些琴行、文化宫、老年大学也开设成年人钢琴班,吸引了很多人来学琴。目前,我国的一些大学也开始开设电钢琴集体课面对非音乐专业的大学生,极受欢迎。据中国人民大学调查,80%的在校大学生都想选修这门课。对于小时候没学过钢琴的人来说,在开始阶段进度不错(指相当于第一册程度),挺有成效。但真要坚持下来,就难了。因为练琴太花时间了,而且年龄大了,技术上提高慢,跑不快跳不准,容易紧张,记不住等等,不能期待太高。但如能坚持学习两三年,就能弹一些小乐曲、改编曲,应该说十分成功了。
我觉得能让人们增加对钢琴音乐的兴趣,提高音乐欣赏水平,增强身心健康,这就是我们推广成年人学钢琴的目的。总之,不论国内还是国外,成年人学习钢琴的人数及热情都大大超过人们的预料。钢琴教师有责任采用先进的方法,选择合适的教材,满足人们的需求。
蔡: 您什么时候萌发了写作《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的想法,能谈谈其过程吗?
张: 编谱子的想法在美国时就有了,并已写出了教案、积累了一些曲目。1997年我回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工作,那时除了教钢琴主课外还要教钢琴艺术史大课,工作量已满了,但我十分想将在美国教钢琴集体课的经验带回来。我自告奋勇地要求担任钢琴必修课及继续教育部的钢琴集体课教师。我研究了一些原有的钢琴共同课教材,感到有很多可吸取的思路和内容,但是进度太快,不适宜集体课教学。为了组织好课堂教学,开始时我就用自己在美国时积累下来的讲义和曲目。那时,一个学期要教4个班,我在教学中不断地增加、修正教学内容。几年下来,普遍反映很好,给了我很大信心。2000年,我将一、二册编辑出版,以供教学用。那时我已计划将这套教程设计为五册,一、二册为入门,三、四、五册为扩大曲目。这期间我参阅学习了大量乐谱及教材,直到2005年才完成这套教材。可以说,从开始写《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到完稿出版用了近十年时间。
蔡: 我看到《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五册分别是由几个相对独立又互相补充的部分组成的,您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张: 我早想编一套针对性强的教材,人群就锁定在非钢琴专业(或非音乐专业)的在校大学生及没有钢琴基础的中老年人。考虑到这部分人能够系统学习的时间不可能持续很久,所以应编写出一套能在两三年内达到钢琴入门程度,具有一定的自学能力并尽可能多的让他们接触中外经典音乐、更加热爱音乐的教材。
第一册可行性强,当时就是为了作为教电钢琴课的教材用,其特点是进度不快、目的清楚。用深入浅出的语言,明确的练习,从最基本的认谱、数节奏、熟悉键盘开始,结合简单的乐理知识、指法规律,配合相应的手指练习,弹奏一些短小、悦耳的民歌、小曲。如果学生能坚持每周上课,每天练琴50分钟,半年内大部分人都能完成第一册的要求,这时就可算是“初步入门”了。
第二册实用性强,其特点是按音型分类,内容浓缩。书中涉及了各种常见的节奏组合、伴奏音型、左右手配合、踏板运用及各种音阶、琶音、和弦。在每一个单元中都有相应的短小乐曲配合练习、巩固,激发兴趣。我认为这一册是关键,要下点工夫了。如能完成,通常被认为具备了初步自学能力。
第三、四、五册的小标题都是“漫游音乐文献宝库”,就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弹奏,进一步了解中外音乐经典作品,亲身感受音乐世界的美妙。
第三册是我最喜爱一册,学术性强。由于乐曲全部要选自作曲家的原著,程度又要控制在相当于车尔尼Op.849的范围内,而且必须短小,所以我下了相当大的功夫才得以完成。这一册中的乐曲按照钢琴艺术史的四大时期依次安排。书中介绍了各时期的钢琴、音乐语言及主要作曲家。在每首乐曲前都有作曲家及曲式的简介。弹奏学习这一册,就好像是上了一遍钢琴艺术简史课。除了可以阅读简短的文字介绍,更重要的是通过弹奏这些作曲家的原著,能对不同时期的音乐风格产生感性认识、加深印象,帮助人们提高音乐欣赏水平。
第四、五册有一定的独创性,全部为改编曲,属于音乐博览、自娱自乐的性质,程度与第三册相同。第四册是外国音乐改编曲,按交响乐、歌剧舞剧、歌曲分类,每首改编曲都作了作曲家及乐曲(或剧情)介绍。第五册是中国音乐改编曲,按创作歌曲、歌剧舞剧影视音乐及民歌分类,每首乐曲都作了作曲家简介及弹奏提示。这两册中的旋律都是在音乐会或日常生活中常能听到的,现在通过自己的钢琴弹奏,当然能对这些音乐加深印象,更加喜爱音乐。
蔡: 我很喜欢这套教材的安排,目的明确、脉络清晰,曲目选择丰富,演奏效果都很好,在教材的四、五册,是中外的钢琴改编曲,有一个亮点是其中有许多由著名作曲家改编的作品是以前一直没有见到过的,十分新鲜,您是怎么收集到这些作品的?
张: 第四、五册是改编曲,乐曲的改编者几乎都是我的老同学。我向他们发出邀请,讲明我的计划和要求,得到了许多首发作品。为此我很得意,非常感激他们的慷慨及对我这套教材的信任和支持。
我请我的好朋友、老同学、著名作曲家王立平、郑秋枫将他们的歌曲改编成中、初级程度的钢琴独奏曲。到底是大作曲家,出手就是不一样!王立平的《枉凝眉》,用稀薄的织体、空灵的和声,将这样一首曲调优美委婉、非常民族化的歌曲改成用钢琴来演奏,不仅保持了其韵味,还挖掘出音乐中不甘示弱、抗争的一面,真是十分成功。王立平的另一首广为流传的歌曲《驼铃》,乐曲开头是模仿骆驼沉重、缓慢的步伐,立即制造出一种特定的空旷、凝重气氛,引出真诚深情的旋律,将坚定的信念、厚重的战友之情渲染得极为得当。郑秋枫的《思乡曲》,其曲调本身就适宜钢琴弹奏。乐曲的和声迷人多彩,旋律真切动人,直拨人的心弦,是一首成功的钢琴曲。作曲家晓藕与我是小学时就认识的“发小”,她改编的几首乐曲都很讲究。《让我们荡起双桨》开头用了复调技法,丰富了这首歌曲,从头至尾都洋溢出幸福自豪之情。作曲家舒泽池、龚耀年的几首改编曲,都是精雕细刻之作,值得细细弹奏品味。这几位作曲家朋友能在如此小的篇幅中、钢琴程度限制的范围内,创作出这么美好的钢琴曲,更显示出他们的功力。
我校招翠馨教授一直给了我许多宝贵意见。她告诉我,她改编的几首乐曲都征得了作曲家本人的同意,有的作曲家说很愿意看到他们的作品由另一种音乐体裁来表现。她改编的《激情燃烧的岁月》、《誓言无声》主题曲都十分钢琴化,并准确地传达出激情、崇高、有理想这样一种精神。而《太阳不落山》则营造出一种河水反射出闪闪灯光的迷人情景。优秀的钢琴家、钢琴教师钱致文、陈祖馨、王明、郑颖、陈烁至等都是我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及大学时的同学并一直保持联系的老朋友。他们改编的这些乐曲顺手易弹、好听,有的乐曲和声新颖,有的织体丰富,有的节奏变化奇妙,不乏精彩之笔!
这些改编曲选用的都是广为流传、耳熟能详的中外音乐家们的名作,编得十分钢琴化,程度又合适,没有理由不流传开来!
蔡: 真有意思,不过多不容易啊,工作量很大!我还注意到在这两册中有许多您自己的作品,是您专门为成年人钢琴教学创作的还是您长期积累的呢?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张: 这些我改编的曲子大部分是我在美国时就编写成的。当时我有不少中国小学生,我想让他们弹一些中国乐曲,有些场合也需要表演弹奏中国乐曲或人们较熟悉的曲调,但很难找到程度合适的乐曲。我就选一些群众歌曲、民歌、圣诞歌曲或著名的中外旋律等,自己动手编配。结果学生家长都很高兴,演出时效果也很好。这次编谱时就全放上去了。
蔡: 随着社会的发展,目前很多喜欢音乐的成年人开始学习钢琴,他们年龄跨度很大,有刚刚工作的年轻人,也有花甲的老人,很多人没有条件跟随专业的钢琴老师学习,针对这样的情况您觉得这套教材在使用过程中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张: 钢琴是很难自学的,为避免走弯路,我不提倡自学。当然,钢琴教师水平有高有低,正如习琴者有快有慢,关键是大家都要认真、要坚持。如用这套教材,教师和学生都应先从文字上弄懂,然后一页接一页、一行接一行地弹。弹到能放松了,不紧张了,再学新的,千万不能着急。第一册才113页,是不难完成的。
前面讲到过我在中央音乐学院教钢琴集体课,面对的是有音乐基础的大学生们,效果当然不错。现再讲讲用这套教材教没有音乐基础的成年人的情况。一位美国人,六十多岁,中学文化程度,学东西慢。他学了两年多,能较流利的弹奏第一册乐曲。一位是个外地来京的打工妹,中学文化程度,挺灵的,半年就完成了第一册。另一位是个科学家,70岁了,头脑清楚、手指僵硬,她用了近一年时间,能熟练地弹奏第一册乐曲。以上这几位都是我自己教的。我的一位朋友,从小是学钢琴的,后来上了北京大学,毕业后成了一位工程师。她退休后又练起琴来,并带了一帮中老年初学者,主要是用这套教材,上集体课。有时我会去观摩他们的音乐会,大部分人都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正确地弹奏一些小乐曲。大家都很高兴,经常在一起切磋交流,很有成就感。
我的切身体会是越年轻文化程度越高,学得就越快,而且用集体课形式教第一册(如用钢琴,可4到5人一班)可能更有成效。总之,只要坚持,都能学会。都能有进步!
蔡: 据了解有很多学生,特别是在自学钢琴演奏的学生特别关心什么时候可以出版这套教材的配套的教学音像资料,您有这个方面的工作计划吗?
张: 有。我自己也收到过一些读者及一些地方文化宫钢琴老师的来信,希望我能出配套的教学音像资料。我已跟人民音乐出版社商谈,录制已在计划中。希望对读者有帮助、希望大家喜欢。
和张式谷博士的这次谈话,主要是围绕着张老师主要成果《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展开的,谈话于我而言,是一次启发和难得的学习,张老师爽朗的笑声、乐观的生活态度、严谨治学让我对做学问、做老师、做人有了更深的认识。我把我们谈话的内容写出来,是希望这场关于《成年人学习钢琴之路》的谈话,让更多人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