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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镜头下的上海变迁

2009-05-22胡凌虹

上海采风月刊 2009年5期
关键词:弄堂胡杨摄影

胡凌虹

上海百姓生活流

记者:28年前你就开始做《上海弄堂》专题系列,而且针对的是上海的所谓“下只角”部落,你为何选择这些地方作为你的摄影主题?

胡杨:当时大家热衷拍摄的都是光鲜的照片,带有宣传色彩,缺少“草根性”。我觉得上海弄堂不仅仅是石库门,小资也不是上海的全部,我想弥补这一块内容。同时,1978年中国政府实施“改革开放”政策,1980年上海市政府开始着手城市改造。我意识到“下只角”的弄堂将被拆除,于是决定拍摄记录“下只角”弄堂,以民间的眼光来反映居民们的日常生活,展现底层上海老百姓的生活流。

记者:生活在“下只角”弄堂的居民是怎样一群人,给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胡杨:这里的居民大多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从浙江、江苏、安徽、山东、湖北、四川等地来上海打工的产业工人。由于受经济条件的限制,“下只角”弄堂里居民的住房面积普遍都很小,人均面积2至6平方米左右,两三代人同堂的现象非常普遍。家家户户的门紧挨着门,平日里房门大都是敞开着的,邻里之间相互串门,过着类似于“社群”的生活,被称为“都市里的村庄”。由于长期生活在一起,左邻右舍无形中也建立起了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的和睦关系。弄堂里有一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人们的生活存在着较大的相互依赖,不管谁家发生困难,邻居们都会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互相帮助,相互照顾。

记者:从二十多年的变迁中,你觉得“下只角”居民们生活以及心理层面有怎样的转变?

胡杨:近二十年来上海许多“下只角”弄堂已经被拆除,原先弄堂里的许多居民住进了独门独户,有客厅、卧室、厨房、卫浴室的公寓。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居住的建筑格局的改变,人们之间的关系开始越来越淡漠、疏远了,同一楼层的邻居“住在隔壁,离得很远”。从某种角度看,对自身隐私的保护也是法律意识增强的表现,但是我们还是不禁要反思:难道社会的发展、经济的增长,必须以人情作为牺牲的代价?我要向社会学家、建筑学家提出一个问题,是否可以把公寓房有私人空间的优点和弄堂里的邻里和睦亲密关系结合起来,建设出更人性化的居住环境?

记者:之前有“上只角”、“下只角”地域上的贫富之分,你觉得现在上海贫富差距拉大了还是缩小了?

胡杨:以前只是地域不同,但是每家每户的月工资收入是差不多的,由于种种原因,有些人分到了“上只角”的房子,不过并不表明比“下只角”的人家有钱。但是现在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世贸滨江,汤臣一品等高档住宅区,房价非常高,而虹口、杨浦、普陀区里还有不少贫民窟。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地区,即便是政府提供给难民住的廉租房,人均面积也在30平方米左右,每幢大楼里都有公用客厅,可以租用开PARTY,还有健身房和游泳池。加拿大政府对国民居住的标准定得很高。

记者:你拍摄上海近三十年,实际上也见证了改革开放三十年里上海的变化。从横向看,在不同的年代各有怎样的特征,从纵向看,有怎样大的转变?

胡杨: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全国而言,上海人是很有自豪感的。当时上海每年上交给中央的钱占全国的1/6,许多全国名牌产品都出自上海,外地人以能吃上、用上、穿上上海产品为荣;八十年代,上海人发现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于是纷纷出国留洋谋求发展,“一流人才走出国,二流人才进外企,三流人才留国企”;九十年代至新世纪,上海的经济腾飞了,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国的人才,以及当年出国学成的人才都纷纷回流前来上海寻求发展,上海人又一次有了感觉。但同时又感觉自身竞争实力不强,上海人普遍太安于过舒适的“小日子”,缺乏竞争的勇气和闯劲。

记者:你觉得为何开放的环境没有影响到上海人,虽有经商头脑,但缺失了大胆创业的气魄?

胡杨:上海人虽然“精明”但是气魄不大,缺乏做出“大手笔”的勇气,比较喜欢过舒适安逸的“小日子”。

中产阶级更恋家

记者:2004年1月到2005年2月底,你拍摄《上海人家》专题系列,总共拍摄了500户人家,包括富裕和贫穷的,以及中产阶层。不同阶层的人对“家”的理解、感受应该不同吧?

胡杨:中产阶级更加留恋家,他们喜欢安逸的生活,注重享受。家对穷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富人很忙,在外应酬不断,家就像宾馆一样。

记者:500户人家各有不同,但是否有某些共性的地方?

胡杨:对。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他们都会将自己的家布置得很舒服,有装潢意识和爱美意识。我有一个朋友,他家只有16平方米,但是他很巧妙地隔出了卧室、会客区、卫生间、吧厅、儿童娱乐区,可谓“螺丝壳里做道场”。有人家里穷,没钱买墙纸,就在墙上贴满了超市里的广告促销单,非常有特色;有钱人的家装潢布置就奢华讲究,有人把70、80平方米卫浴间的天花板和墙上贴满金箔;有人把浴缸放客厅里,边看DVD,边泡澡。

记者:上海人很注重家的私密性,这种意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杨:上世纪90年代起,上海人在保护个人隐私方面的意识开始加强了。原因在于,第一,富人不愿意露富,怕税务局、穷亲友找麻烦;穷人也不愿意显穷,怕被人看低。第二,外表不一定能看出是否有钱,但家能体现出来。比如,拍《上海人家》时,我想去一位以前很有名的女歌唱家的家里拍照,她委婉地拒绝了。因为虽然住在“上只角”,但“过期明星”收入不多,丈夫又生病,家里境况不佳了,所以不愿意出现在媒体上。

上海本地青年要有危机感(

记者:继《上海人家》和《上海弄堂》之后,你又推出了《上海青年》专题,通过采访并拍摄了300位生活在上海,出生于1970~1989年的青年,你发现上海青年有哪些特质?

胡杨:根据我的采访,发现70后更有责任心,80后相对较自我。他们的共同点在于穿着和观念时尚,与外国青年差别不是很大,都很国际化。比如对待一夜情等性观念方面,他们可能比外国人更加开放。他们对政治不太感兴趣,更多的关心自己的未来,希望有更丰厚的收入供其享用。大都很现实、很物质。

记者:在采访拍摄中,你觉得来上海闯荡的外地青年和本土的上海青年有怎样的差异?

胡杨:我很推崇 “新上海青年”,上海本地的青年最起码依靠父母有吃有住,而新上海青年是真正的白手起家,租房子、挣钱。在价值观上他们会更现实一些,因为每天都要面对现实,必须比本地青年更努力、更优秀才能不被淘汰,在情感上他们很孤独。很多本地的青年在能力和素质上没法跟新上海青年比,所以上海本地青年要有危机感啊!

记者:你觉得上海青年与上一辈的困惑有怎样的不同?

胡杨:中年人生存压力最大,单位里是骨干,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所以中年夫妻间吵架多,自杀率高。而年轻人有理想有志向,希望事业上有发展,但是在甜水里泡大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交际、组织协作能力较差,成功就相对较难,而且交际圈小,很多当婚当嫁的青年人连找对象都困难。

记者:从年轻人身上可以看到未来,你觉得上海的未来会怎样?有忧虑吗?

胡杨:其实以前我不太看好80后、70后,觉得他们没有50后、60后有责任心,媒体上也是贬义的评价多。但是做完《上海青年》专题后,通过与他们的交流,我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5.12”四川汶川地震期间,涌现了一大批青年志愿者,在国家和人民有危难的时候有所担当,很优秀。所以对未来不必担忧。

上海与摄影师

记者:上海给你的影响,或者说带来的最大的益处是什么?

胡杨:其实原来我不太喜欢上海这座城市,觉得上海男人,就像我自己不大气,太患得患失,目光短浅。于是我就去北京历练了一番,北京的氛围更加大气,回来后我发现自己视野开阔了,气魄也变大了,所以我能从比较宏观的角度来策划、实施我的选题。《上海弄堂》拍了二十八年,《上海人家》至今采访拍摄了500多户人家。所以我觉得上海的男人应该去北京生活一段时期,心胸可以变得更开阔;北京的女人应该到上海生活一段时期,言行举止会变得更有情调。

记者:有一个概念叫“海派摄影风格”,具体看这是怎样一种风格?

胡杨:是海派文化的衍生,其实上海摄影有很多流派,是多种流派的汇合。海派文化包罗万象、海纳百川。

记者:你觉得上海这座城市能给予摄影者怎样的成长土壤?

胡杨:第一,从影像的角度看,改革开放的这三十年里是上海开埠以来最丰富多彩的。有许许多多的题材可拍摄,为摄影人提供了广阔的用武之地。我还有许多专题想拍摄,希望能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努力。

胡杨:

纪实摄影家。作品有“上海影像三部曲”一一《上海人家》、《上海弄堂》、《上海青年》。作品曾在英国国立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法国东京宫美术馆、澳大利亚昆士兰美术馆、奥地利现代艺术博物馆、芬兰国家美术馆和当代艺术博物馆、荷兰摄影博物馆、北京今日美术馆展出,曾参展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俄罗斯摄影双年展、广东摄影双年展、山西平遥摄影节,2009年9月还将参加美国国际摄影中心的展览;摄影集被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和德国科隆火炬手出版社出版,作品被澳大利亚昆士兰美术馆、广东美术馆、山西平遥摄影博物馆以及各国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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