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不冻
2009-04-30包利民
包利民
那年冬天,他站在西伯利亚无边的寒冷之中,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沉重得像装了一座大山。每年的冬天都是如此,这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而在这艰难的十年之中,他的人生也分成两部分,开始的五年是服刑,1849年他因参加一个激进的革命小组而被当局判处死刑,临刑前被改判流放西伯利亚。这五年是他最黑暗的时刻,而后被释放的他又在那里作为列兵继续服役,虽然身份改变,可心境和处境却没改变。
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就如看不透冬季厚重的天空。不久后,他退伍离开那种单调,回归了曾经的生活。可是他的心底依然是冰封雪冻,就连那些原来热爱过的,都已经失去了兴致。
十几年前,他曾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并有作品轰动全国,可是如今,他竟丧失了拿起笔的欲望。他就这样又在西伯利亚附近生活了近五年的时间,却终是融化不掉心里的坚冰。那五个漫长的严冬里,他苦苦地思索着,试图找回一颗灵动的心,可终是无功嗟叹。
最后一个冬天,他脚步沉重独行于漫天冰雪里。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自己在莫斯科寄读学校读书时的一位老师。当年他有着严重的癫痫病,时常发作,加上生活的许多不如意处,他怀有一种很深的绝望,是那位中年老师在他身边,给他父亲一般的开导,使得他的心里有了浅浅的温暖。想起这个老师,他便给老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倾诉着心里的迷茫与困惑,他在信中说:“西伯利亚的冬天太长太冷了,大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冻住了,包括我曾经火热的心。而身边的世界也如寒冬一般,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他充满希望地把信寄出,然后开始等待。
春天到来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老师的回信。看过信,他心中的暖流开始翻涌,当即踏上返回圣彼得堡的马车。在途中,他一遍一遍地看着那封信,随着景物的变换,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冬季。他终于又拿起了笔,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在写作的过程中,尽管生活依然不如意,可他的头脑中时常想起老师的话:“我曾在西伯利亚待过一个冬天,那里的寒冷是难以想象的,正如你所说,大地上一切都被冻住了。可是有一天我发现,那里唯一活动着不受寒冷影响的,就是浩荡的长风了。所以并不是一切都被冻住,至少还有风在流动。”
1866年,他开始写那部让他流芳百世的长篇小说《罪与罚》,通过这部作品,他的名字被世人广为传诵。如今,陀思妥耶夫斯基已成为文学史中重要的一章,他当年的挣扎与彷徨,已经越来越少有人知道。人们只看到他的才华,却看不到他生活中真实的苦难,除了疾病、服刑、服役,还有贫穷、以赌博还债,等等,他虽然消沉过,却没有让自己长久地沉沦。
在他去世之后,人们在一本书里,发现了他写下的这样一句话:“或许是一种反抗,或许是一种融入,或许是一种超然,总之,让心像风一样流淌,就永远不会被生命的冬天所冻结。”
编辑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