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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人物

2009-04-24柳奉德

当代小说 2009年4期
关键词:汇川顺子巡警

柳奉德

儿时经常在胡同里路灯下,听摇着蒲扇的老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老安东的逸闻趣事。

辽东重镇安东(现丹东),开埠百年。与朝鲜隔江相望,水陆码头通畅,铁路口岸繁忙。日俄战争之前,俄国人在这里经营。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人在这里占领。殖民强势和政府弱势依附并存;商业发达和民生凋弊对比鲜明;日朝外人和汉满国人矛盾四起。安东人,既有被奴役的无奈,也有善于经营的狡黠,更有义无反顾的豪侠。

这些故事和传说,既是老安东人最津津乐道的历史,也是我儿时梦里的传奇英雄,经久不忘,挥之不去。禁不住录写下来,聊以增加点故里人的谈资,也算是对摇蒲扇老人们的补遗。

汤二虎楼趣事

汤二虎楼楼主汤玉麟,出身绿林。后来投靠了张作霖,在战场上救过张大帅的命。大帅很是宠他,见他虎里虎气,便叫他“二虎”,从此留下了汤二虎这响当当的名字。汤二虎在张大帅的庇荫下,由马弁迅速擢升为高级军官。民国十一年,奉天右路巡防部队改编为奉天陆军第十一师。师长汤二虎兼任东边道镇守使。管辖南到庄河,西至复县新宾,北到安图抚松,东到辑安广大地区的军政要务。成为戍边镇远的大将。

东边道镇守使署设置凤凰城,管辖安东。而安东已开埠,中日朝各方资本大量涌入,繁华热闹早已非凤凰城可比。汤二虎非常想到安东驻扎。但安东是日本驻军地区,中国军队不得进驻。汤二虎心有不甘,屡屡到安东巡游,似已乐不思蜀。

安东兴祥货栈吴老板,在汤二虎巡游其间常陪其左右。既看出镇守使痴迷灯红酒绿的安东,也深知汤师长兵权在握,是辽东的山大王。早就想结识,以做靠山。

这日总商会宴请汤二虎,县署警署还有几家大商号的老板坐陪。酒酣兴浓之时,吴老板突然举杯。“自汤师长就任镇守使以来,辽东秩序井然,安东财源广进。商家之福,地方之福啊!吴某代商家感谢汤师长给安东带来了福祉。”众人热切地附和着。吴老板继续说:“我筹划了一个礼物要献给汤师长。”话说到这,在座的鸦雀无声,心里都格登一下。送礼还有礼未到先到处张扬的吗,他这是什么意思?想送礼你自己送到府上不就完了吗。汤师长可是个邪性的人,你拍马屁可别失手拍到马蹄子上。每个人都竖起耳朵,连汤二虎也瞪起好奇的眼神静静地听着。

吴老板端着酒杯继续说:“汤师长如果能长住安东,把家也搬过来,将是大家的幸事。吴某计划盖一栋楼。虽然本人产业有限,也愿出一半的银两。如果各位同人愿玉成吴某的这桩心愿,汤师长定居安东就为期不远了。我提议为汤师长将要乔迁,干杯!”他走出座席,逐个和大家碰杯。

各家大商号老板心里这个骂呀。你要送礼没人说你行贿。为什么把我们拉上?好人你做了,却要别人给你当配角凑份子。可是当着汤二虎的面,谁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脸上还不得不装出高兴。

汤二虎瞪着眼睛听明白了,仰起脖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尘。朝思暮想的心愿,被生意人揣摩得一清二楚。他那总是虎视眈眈的双眼,这会儿乐得只剩一条缝了。

吴老板送给汤师长的大礼,二层砖结构的汤公馆,坐落在鸭绿江东尖头,与江神庙、漕船公会毗邻。乔迁这天,汤二虎请了戏班来公馆唱堂会。戏台是临时搭的。请来的是当红京戏名角儿王汇川。在压轴大戏《黄鹤楼》里,王汇川扮演赵云。

汤二虎正看得过瘾,突然,身披战袍、背插靠旗的王汇川从空中飞将下来,直冲汤二虎而来。汤二虎翻身躲闪,大喊一声:“有刺客!”汤二虎的额头已被靠旗击中。卫兵冲上去把刺客制住。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汤二虎惊魂未定,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受谁指使到我的公馆来行刺?”王汇川也吓得魂飞魄散,“我不是刺客,是唱戏的王汇川。对不起!汤师长,汤大人,我把前台当后台了。”汤二虎命卫兵搜他的身。卫兵一通翻找,也没找出凶器。汤二虎恶狠狠地说:“不用重刑他不会交待。给我往死里打!”卫兵答应一声就把王汇川掀翻在地。

惧于汤二虎的淫威,在场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但是,王汇川若被打个好歹,一大戏班的人拿什么吃饭。班主斗胆向汤二虎作揖求情。“汤师长,汤镇守使,这王汇川是个戏子,给他八个胆他也不敢行刺大人你啊。他是不慎掉到台下,撞到了大人。我们戏班所有的人这里一块儿给你赔不是了。”说完就弯大腰行大礼。班主身后不管是戴行头还是没戴行头的都恭敬施礼。没想到汤二虎的火更大了。“王汇川是角儿呀!在台上蹦跶了多少年?他能不慎掉到台下?蒙小孩儿哪!”汤二虎让卫兵行刑,非要逼问出谁支使他行刺。眼看京戏名角儿就要皮开肉绽了,班主实在无奈,贴近汤二虎的耳朵轻轻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是个盲人,是瞎子。”汤二虎定睛细看被按在地上的王汇川,他的眼睛里还闪着恐惧。不由骂道:“妈的!他的两眼叽里咕噜转得铮亮。瞎个屁!”班主耐心地说:“汤师长息怒,请你上前仔细查验。”汤二虎近前用军刀直逼他的双眼,他却毫无反应。原来他真是个瞎子!

一个名角儿,在某种程度上要靠扮相靠身段走红。哪个角儿会把自己的疾疵告诉戏迷?所以圈内的人对王汇川的眼疾讳莫如深。班主当然更不愿说出这个秘密。可是汤二虎不依不饶,班主实在没法,只得道出真情。王汇川也真是个梨园奇才,因视网膜萎缩导致失明,但是,他凭着扎实的艺术功底,精熟的舞台套路,再加上对京戏的痴迷和苦练,仍然在舞台上占据着当红名角儿的位置。那今儿个怎么就马失前蹄,掉到台下了呢?

戏剧演员在舞台上的动作、步伐、节奏,是要和鼓点相一致的。而盲角儿王汇川在舞台上的步伐、节奏,只能跟着鼓点走,司鼓就成了他唱戏的“舞台指挥”。王汇川的司鼓回河北老家奔丧了。今天只好临时拉来个司鼓,既是第一次和王汇川配戏,也不知道身负王汇川“舞台指挥”这个特殊作用,还没见过大阵势,一见赫赫有名的汤二虎坐在台下,就紧张。鼓点不免乱了,本该走一圈圆场就退场,司鼓的鼓点却敲了一圈半。盲角儿王汇川随着鼓点退场时,就把前台当了后台。

汤二虎揉着被靠旗刺痛的额头,心里还是恨恨的。好好的一场堂会,被这个丧门星给搅了!命令卫兵重打五十板子,给他长点记性。

兴祥货栈吴老板,一直在焦急地观察着。他看得透明白,打了王汇川的板子,今儿的堂会就算败兴了。汤二虎的乔迁之喜也真就沾上了晦气。连自己耗巨资费心思送的这个大礼,也会大为逊色。

戏班有个唱花旦的女子叫王佩兰。嗓子和唱念的功夫都一般,但人长得妩媚,口齿伶俐,颇有交际功夫。吴老板曾答应有机会给她介绍和汤师长认识。这时吴老板向她使个眼色,她立马心领神会。走近汤二虎娇滴滴地叫一声:“汤师长!我知道你最疼我们梨园之人。”汤二虎眼前一亮!这么俊俏的小女子?吴老板赶紧上前介绍,“这是有名的旦角佩兰姑娘,早就羡慕汤师长是真正的男人,欲结为知己。”汤二虎呆呆地看得发直。经吴老板提醒,才脱口连说了几个“好!好!好!”王佩兰向汤二虎施礼。“今日汤大人乔迁公馆,可喜可庆。这酒还得喝,这戏还得唱啊!千万不能扫兴噢。”软绵绵的话加上浪滴滴的音,把个汤二虎说得心迷意乱。口中连连说:“对!对!对!”王佩兰掏出丝帕,一边轻揉着汤二虎被靠旗击红了的额头一边说:“瞎子唱的戏竟比不瞎的角儿还唱得好。这呀!是汤大人的彩头。所以还得让他给你唱。”汤二虎被红酥软嫩的小手揉得骨头都快酥了。只会一个劲地说:“唱!唱!唱!”

盲角儿王汇川躲过一难。

几天之后王佩兰就住进了汤二虎楼,成了汤二虎的第五姨太。

汤二虎调绥远省任督军,家室也随迁承德。偌大的一座汤二虎楼,就留给王佩兰管持。好动善交的五姨太,哪耐得住独自空守一座汤二虎楼的寂寞,与勾栏私交再续鸳鸯旧梦。

汤二虎虽远在绥远,安东的事仍在掌控之中,岂能戴这顶绿帽子。将五姨太押到承德立马毙了。汤二虎寻思起这事的来龙去脉,心里更恨安东兴祥货栈吴老板。他不送我这栋楼,就不会有堂会上王佩兰替王汇川说情,也就不会娶了这么个倒霉的五姨太。不送我这栋楼,也就不会把王佩兰独自留在安东,独守一座空楼,她也没地方和小白脸鬼混。又命人把兴祥货栈给砸了。

偌大的汤公馆成了汤二虎的伤心之地,在他眼里这栋楼就像一顶硕大的绿帽子扣在那。从此他再也没进过汤二虎楼。

名伶逸事

李小舫和唐鹤年,都是民国时安东梨园行举足轻重的人物。李小舫是公认的梨园才子。既是个红角儿,又能编会导。唐鹤年则是个职业的戏剧编导。在安东戏剧舞台上留下了他大量的作品,有的甚至演遍了全国的戏剧舞台。

安东第一个评剧戏班元顺戏社,因负债累累,老板撇下沉重的债务,出走了。十几号人吃饭成了问题,戏班里能唱能演的纷纷转班投友。头牌菊桂笙已收到几家戏班的邀请。但被丈夫唐鹤年劝阻,夫妻俩冒着巨大的风险,毅然组班演戏,代为还债。为解决十几号人的生计,倾尽所能。

唐鹤年推出他新编的《昭君出塞》,这是组班上演的第一部戏。李小舫被唐、菊夫妇的义举感动,本来娇妻刚刚过世,也慨然助阵,参加演出。

这日正在新明舞台排戏。李小舫照着剧本读台词,唐鹤年给李小舫说戏,李小舫把剧本搁在椅子上。不知谁顺手把椅垫撇到椅子上,盖住了剧本。排完戏,唐鹤年问李小舫索要剧本,李小舫已不记得剧本了,找了一阵也没见剧本的踪影,不由问:“还给你了吧?”唐鹤年听了这话非常不高兴。李小舫继续到处翻找,唐鹤年也焦急地亲自翻找。俩人都没找到。唐鹤年走时一脸的不满。他怀疑李小舫趁机昧下了他的剧本,让他吃了哑巴亏。

靠唱戏吃饭的人,尤其是戏班班主,都视剧本如命。更不用说是自己编的剧本了。唐鹤年把能不能尽快还上债,能不能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全押在这出《昭君出塞》上了。

唐鹤年走后,李小舫终于在椅垫下找到了剧本,赶紧追出去。唐鹤年已回到自己的住处。李小舫心中感叹,自己主动赶这个场子,是敬佩唐鹤年。结果因为意想不到的小事,造成了他对自己的误会。现在如果追到他家还了剧本,他也不会改变我要夺他剧本的想法。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洗不清也得洗呀,终不能让他误会我一辈子吧?

李小舫这人凭才自傲,所以太自信。如果硬是追出去,认个记性不强,诚恳赔个错,也可能就结了。如果弯不下这个腰,低不下这个头,就找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去向唐鹤年说清原委,也不一定消除不了误会。李小舫弯不下这个腰,偏偏又要自己想辙。我李小舫的事干吗要别人插手。唐鹤年不就是沉不住气了吗,那是因为心里有压力,还一心指望新编的剧能让他翻身呢,所以最怕剧本有闪失。我与其死皮赖脸去解释,还不如私下里实实在在地帮帮他。李小舫想出了一个能让唐鹤年把《昭君出塞》演火了的办法。

安东诚文信书局刊发《评剧大观》。编辑知道李小舫在梨园行见多识广,编演过很多戏。向他邀稿,请他把肚子里的戏整理出来。那时各戏班演出的戏,都是导演心记角儿口背,剧本往往就装在艺人的心里。所以这个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剧本”就特别敏感。戏班演出过的戏,被登在刊物上,那是很沮丧的事情。这是梨园行很普遍的感觉。但是精明的李小舫却从出版物上,发现了别人还未知觉的奥妙。他连夜将《昭君出塞》三本中的第一本抄写下来,送给诚文信书局刊发。

诚文信书局刊发之后,付给李小舫四十块现大洋的稿酬。李小舫拿着剧本和稿酬,拜会唐鹤年,要给他报喜。

唐鹤年是个直性子。前一阵,元顺戏社要垮台时,大牌名角儿纷纷另攀高枝。他夫妻俩本是最大的牌最红的角儿,却顶着压力留下来,独撑起戏班。眼下,李小舫先借托词不还剧本,再偷偷到诚文信书局刊发剧本。唐鹤年认定,李小舫是恶意霸占自己的剧本,是诚心要砸自己的饭碗,恨透了李小舫。唐鹤年的直性子又上来了,他留下自己的剧本,将四十块现大洋退回,都没让李小舫进屋。而被凉在门外的李小舫,只恨自己糊涂。已经让人家忌恨一次了,还没记性,让人家再厌恶一次。已经知道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却傻乎乎地再跳再洗。结果怎么样?越洗越脏,越抹越黑。心高气傲的李小舫,偏偏遇上了直性倔强的唐鹤年,这回没辙了。抑郁地离开安东,只身去了大连。

《昭君出塞》在新明舞台演出之

后,一场比一场观众多,一场比一场火。这很出乎唐鹤年的预料。他认为李小舫在《评剧大观》上这么一搅和,还能有多少人来看这出戏。可是一打听,这越来越多的观众,就是因为《评剧大观》上刊登了第一本,吸引了人们想知道第二本第三本的剧情。看了剧本的,口传给没看剧本的,没看剧本的也想知道第二本第三本的剧情。所以,新明舞台场场爆棚。半年时间,唐鹤年便替元顺戏社还清了债务,解脱了这个沉重的压力,终于舒出一口气。

李小舫到了大连,仍然在梨园行打拼。他是个梨园通才,唱了一阵之后,受班主之邀,把经他改编的《可怜的春香》,搬上大连的舞台。本来戏唱得也挺火。却被日本人砸了戏园子,说这出戏有反日倾向。还把导演兼主演的李小舫关押起来。李小舫在大连无亲无故。戏班班主被砸了园子,已经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他。可怜的李小舫被关在大连的牢里度日如年,身心和肉体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一天,看守打开牢门告诉他,你被保释了。李小舫大惊,谁保释了我?是你们安东梨园行的唐老板。李小舫急忙出了大门。守门的告诉他,保你的人让你多多保重,他已经先走了。这个包袱让我转给你。李小舫打开包袱,上面是四十块现大洋,现大洋下面压着一本书,是诚文信书局最新刊发的《评剧大观》。李小舫翻过扉页,登载的第一篇竟是唐鹤年的新编剧本《名伶逸事》。读完剧本,李小舫一拍大腿,决定立刻赶回安东,要和唐鹤年联袂演出这出戏。原来《名伶逸事》,就是唐鹤年依据他和李小舫之间发生的“剧本误会”为素材,创作的一部新剧。

评剧《名伶逸事》由元顺剧社在新明舞台隆重推出。在李小舫的苦劝重请之下,从不亲自登前台演戏的唐鹤年披挂上阵。至于角色的分配,当然是由唐鹤年饰演唐鹤年,由李小舫饰演李小舫了。首演大获成功。全市各界名流纷纷前来捧场,观众不仅被悬念迭出、妙趣横生的剧情所吸引,更为安东戏剧界的头牌名角儿们,写家乡梨园春秋,演自己跌宕人生所感动。

这段逸事,成为安东梨园行里久传不衰的佳话。

贼胆儿奎子

卖苦力的奎子年龄不大,却在港上卸过火轮船,在车站装过铁盒子,赶过马车,还拉过洋车,现在又在金汤街二道桥下打短工。奎子虽然干遍了码头上所有的活,也算上是老码头了,但在苦力们心中,他仍然是蔫蔫的憨憨的蔫憨中透着点犟的小苦力。总是围围在顺子身边。话多好动的顺子俨然是个苦力领袖。遇到使力气的活玩命的活,顺子就喊一嗓子“奎子上!”奎子或者挽起袖子,或者扎个马步,咬牙瞪眼地就把活做了。在顺子眼里,奎子只是个胆小听话的好把式。

从六道口那面走来一个瘸子,个子不高,精瘦精瘦。虽然穿着长衫马褂,却是落魄的神情。苦力们指手划脚地议论着。

“快看!那就是霸占鸭绿江粮市渡口中野源太郎的帮办。”

“扒了皮认识他骨头。仗着小鬼子的势力,干了多少坏事。”

“原来多凶啊!这会儿怎么蔫了?”

“被小鬼子开了呗。”

“他都和小鬼子穿一条裤子了,怎么又被小鬼子开了?”

“小鬼子也感到这小子民愤太大,怕中国人把愤怒撒到小鬼子身上。”

“他怎么瘸了?以前小腚颠起来飘轻啊。”

“这你都不知道。没听女人骂仗时常诅咒说,再使坏!出门就让马车压断你的狗腿。他这就是坏透了腔,遭的报应。”

“你这是老娘们见识,我告诉你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阎王爷派判官带着无常鬼,拎小鸡似的把洋帮办拎到鸭绿江粮市渡口,一件件历数他在渡口上干的坏事。判官宣判完,无常鬼一脚踏断了洋帮办的狗腿,把他扔进了鸭绿江。本意是让江水把他冲到海里喂王八。可是判官接阎王爷令牌时喝醉了酒,弄错了时辰。本来应该在江水退潮时宣判执行,此时却已是海潮上涨,鸭绿江水倒灌。洋帮办虽被扔入江中,却没有被冲到海里,反而随着倒灌的江水漂到上游的岸边。这才捡了一条狗命。”

苦力们开心地大笑不止。顺子问奎子:“你说到底是谁把这洋帮办弄成了这样?这人算是为大伙出了口恶气。”奎子诡秘地微笑不语。顺子从笑中感到了什么隐情,紧追不舍地刨根问底。

恰在这时瘸子走近了,感到了苦力们是在嘲讽他,往日凶狠的眼光又恶毒地扫过来。苦力们下意识地收住笑声。奎子情不自禁地乜斜着他。瘸子觉得这目光眼熟,不由心里一震,竟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在奎子身上扫来扫去。奎子回避着他的扫视,表情极不自然。瘸子突然说:“你是拉洋车的车夫吧?”奎子赶紧说:“我从没拉过洋车。我们是打短工的。”这话先让苦力们犯嘀咕。奎子干吗撒谎?连拉过洋车都不敢承认。瘸子好像又恢复了当帮办时的精神头。“你的目光只是让我想起了那个夜晚,你的声音却让我想起一个人。”说着就拉奎子。奎子一甩胳膊,把他闹了个趔趄。这个趔趄一下子让瘸子从帮办又变回了瘸子。重新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个人见人怒的废人。面对怒目仇恨的眼神,不由得心中生怯。没再敢逞强,只是不停地说:“像你!应该就是你!”奎子一直很紧张很害怕,但从眼神上看出了瘸子的怯意,自己反倒轻松了。话也能递上来了,口气也强硬起来。“现在不是日本人给你撑腰的时候了!你还想在大道上逮着一个人就随便诬陷?”顺子也起哄帮腔。“你觉得还是当初啊 !我们卖苦力的弟兄不听你的邪了。还用给点教训,让你好长长记性?”其他的苦力也跟着撸胳膊挽袖子起哄取乐。吓得瘸子狼狈离去。

瘸子被轰走了。奎子也安静了。苦力们却大惑不解。奎子到底和帮办有什么恩怨?这小子什么时候和这个狗腿子勾搭上了?不行!这里有什么秘密必须让他说出来!顺子更是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缸问出个子午卯酉。奎子却言语颠颠倒倒,支吾中露出内心的悦愉。神情躲躲闪闪,遮掩中透着诱人的神秘。这更引起顺子的好奇。“你小子别心里藏着秘密,偷着自个乐。咱们可是弟兄,有事你必须告诉我。”奎子经不住苦力们的磨磨叽叽,更经不住顺子的软硬兼施,再加上帮办当着大伙的面,将他指认了半天,这个秘密也算揭开了一半。就吭吭哧哧地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日夜色已经很暗。突然一个尖刺而酸溜的声音在嚷着:“拉洋车的眼睛瞎呀!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奎子应一声,拉着洋车过去。却一眼认出,这是码头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恨的洋帮办。帮办坐上洋车嘴里还骂骂咧咧。

到了安东海关,他让车在外面等他。拉车的最怕遇上这样的主,耗着你干不了别的活,还不给耽误了你时间的车脚钱。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不见出来。耐着性子继续等。一顿饭的工夫过去了,还不见出来。奎子犯难了。走吧,就白拉这趟活了,也白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走吧,这也等不起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奎子硬着头皮进了海关,冲着亮灯光的房间轻声问:“帮办大人什么时候走啊?”洋帮办怒气冲冲地出来,破口大骂。“妈的!让你在外面候着是看得起你,不识抬举的狗奴才!”奎子忍着一肚子的气,迈开步一溜小跑起来,他是要借着小跑泄掉心中的愤闷。

到了城西镇江山麓的英国领事馆。在领事馆门前刚一停住,帮办坐在车上根本就没挪屁股,又要调回头再往东去。奎子明白了,这是蹭他的脚拿他寻开心哪!过了火车站,帮办要到鸭绿江对岸的朝鲜新义州。奎子心里犯嘀咕,新义州人生地不熟,黑灯瞎火的。到了那,这小子不知又有什么坏主意。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洋帮办又在车上凶狠地喝骂着。

转眼间上了鸭绿江大桥。洋帮办催他快跑,见他还不跑起来,抬脚便蹬踹他的后背。奎子心想,今天遇上了人见人烦人怨人怒的灾星,真是晦气。恨不得立刻把他掀到鸭绿江里。帮办还在不停地骂:“臭苦力!敢找我的茬儿,到了高丽看我怎么收拾你。”奎子听了这话,心里格登一下。是啊,看今天的阵势,到了高丽,他能让我好了吗!奎子心里担心,不由说:“我伺候得不好。要不,你坐别人的车?车脚钱我不要了。”洋帮办一听这话,更火冒三丈。尖刺而酸溜的嗓音又骂开了:“妈的!在这前不是朝鲜,后不是中国的桥上,我上哪找车?你欠揍!”说完又抬脚踹起来。奎子被踹得已无法拉车。奎子本想认了这半天白跑这么远的道,认了受的这么多窝囊气。可是洋帮办还是不依不饶,难道就等着到了新义州,任他整我吗!蔫憨的奎子被逼急了,突然有了主意。平静地说;“你消消气,我快跑就是了。”说完,拉起车杆,甩开双腿,大步流星向新义州奔去。

下了大桥,是一条泥土路。越走,土路越窄,路北边是一片稻田,路边就是灌溉稻田的水渠。这里是新义州城郊,远远的也看不到一处房屋,只能听到稻田里群蛙共鸣。奎子已经看清了,此时是前无人影,后无人声,天上无月亮,地上无灯光。他憋足了劲,车速不减,突然转身,双臂猛然高举,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凶神恶煞的洋帮办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被抛到空中,又向水渠落下。正巧一道水渠闸门横在渠上,帮办的腿重重地撞到了闸门的横梁上。闸门虽然是木制的,但粗大的方木楞死死地顶住从半空落下的这一百多斤。只听“咔嚓!扑通!”水花四面溅起老高。

奎子倒转车头,拖着空车飞快地逃离了朝鲜新义州。心口窝咚咚地跳个不停,胸腔里乱蹦乱跳的兔子都快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了。

奎子的故事讲完了。顺子还瞪着眼睛等结尾。“怎么?完了?”“完了。”“接下来怎么了?”“你刚才没看见吗?其实我也不是成心想摔断他的腿。”顺子兴奋地喊起来:“哎呀!你小子成了水泊梁山上替天行道的英雄,为大伙除了码头上的一害!”其他苦力也高声附和着:“是啊!真有你的,这不是长了贼胆了吗。”吓得奎子赶紧捂住顺子的嘴,不让他嚷嚷。直向苦力们作揖,求他们别喊别叫。

顺子从过瘾的故事中走出来,突然直盯着奎子问:“这是真的?你没骗我?”奎子虽然一直压低嗓子说话,顺子的疑问却让他提高了声音。“我干什么骗你?骗你是鳖犊子!”“你真有这么大的胆子?”顺子还是一脸的狐疑。奎子觉得受到了侮辱,扭身走了。顺子赶紧追上去,扯着他的胳膊继续追问。奎子甩着胳膊挣脱他的拉扯。

两人挣挣扯扯,到了一条斜街街口。说是条街,其实很短,大约六十米,还挺窄,叫作胡同更合适。胡同这头斜插到金汤街二道桥下,那头斜穿到新安街上的一家戏楼。只见斜胡同里一个巡警正在打一个马车夫。

胡同里有家丝茧栈。丝茧栈门前停靠的马车,都是来送柞蚕丝和柞蚕茧的。丝也好茧也好都很轻,所以马车都装得又宽又高,像座小山,把斜胡同挡住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的路,又走人又走车很拥挤。两架洋车相对而过,就堵住了路,谁也过不去。坐洋车的老爷冲巡警嚷嚷。“这乡巴佬进城不懂规矩,不会教训教训他!”巡警一看车上坐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就向马车夫耍起威风。口中恶声恶气地骂着,还挥拳暴打。马车夫反复地解释:“我得卸车呀。不能不让卸车吧?”一边说一边用胳膊挡着巡警的拳头。巡警被挡得恼怒,解下挂在腰间的警棍,没头没脸地打过来。街上的人虽然心里都骂巡警欺善媚恶,但谁也不敢吱声。

顺子既像是抱不平,又像是看热闹,喋喋不休地说:“巡警太狂妄了!把马车夫打得直往车底下钻。应该教训教训这个巡警。”这时顺子萌生出一个主意,他就是看眼的不怕乱子大。“奎子,你刚才说的事如果不是瞎编,就过去给黑狗点颜色。如果不敢去,那你也就是个骗人的胆小鬼!”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苦力们除了卖力气,打架取乐是他们惟一的精神乐趣。一听到顺子这个恶作剧,顿时兴奋起来。奎子却被这一军将住了。他恨恨地瞪着顺子,而顺子还是一脸挑衅的笑容,他怯怯地望着苦力们,想求得他们的同情,苦力们却清一色的怂恿和幸灾乐祸。他又咬着嘴唇远远地瞪着巡警。最后他转过脸恶狠狠地怒视了顺子一眼。毅然进了斜胡同。

只见奎子靠近一辆已卸完丝茧的空马车。把搂着的车闸松开,抓起马鞭,摇动鞭杆,鞭梢在空中旋了两圈。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巡警手中的警棍飞了出去。巡警呲牙咧嘴地握着手腕,四处寻找袭击他的人。奎子一边驾车一边向巡警扬手。巡警恼羞成怒地冲过来。奎子扬起胳膊,手腕一抖,鞭梢在空中炸雷般又一声脆响,巡警脖子上立刻渗出一道血痕。巡警像车辕里套着的牲口,能听懂鞭子的命令,一鞭掠过立刻钉在那,一动不动。奎子却驾着车渐渐驶出了胡同。巡警突然破了嗓子拼命喊:“站住!”撒腿又追,却和顺子撞了个满怀。顺子笑嘻嘻地把巡警的警棍递过来。巡警夺过警棍,推开顺子,又拼命去追马车。

奎子赶着马车已上了二道桥,巡警炸尸似的尖叫着追过来。奎子笑眯眯地过了二道桥,巡警也疯了似的追上了桥。却突然猛一转身,顺着原路飞快地往回跑,像老鼠见了猫。原来,他看见了道边的日本警察。奎子已经料定,巡警不敢越过二道桥。因为日本人居留地不许中国巡警进入。所以奎子才敢在中日交界地,鞭抽黑狗,智救马车夫。

不起眼的奎子,出冷子干出了这么两件让大家伙儿瞪目结舌的事,苦力们被他镇住了,渐渐开始围围在奎子身边。再遇到使力气的活玩命的活,顺子也不喊“奎子上”了。顺子给他起个外号“贼胆儿奎子”。奎子却吓坏了,“我哪有贼胆?你们别骂我了!”顺子却笑着说:“这是夸你!听不出来啊?”

智除赌窟

刚上任不久的安东知县陈艺,简装素服,只身探访日本居留地内让道尹头疼的华实公司。

前不久,知县被东边兵备道署召见。道尹训示,安东日本人居留地内华实公司实为赌窟。道署多次与日本驻安东领事馆交涉无果。现命县衙限期阻止华实公司设赌坑民。

知县回到县衙,即刻向警长询问情况。警长却向知县大吐苦水。

华实公司老板王化成,明里挂洋招牌充做大生意,暗里却开盘设赌。一些无业钻营之徒和不劳贪利之辈,如嗡蝇逐臭,聚至赌窟。却落得蚀本欠债,两手空回。久之,轻者乞讨于街或卖子典妻;重者潜夜入室或劫道强抢。一时间,老婆哀泣,孩子嚎哭。鸡飞狗咬,夜无宁日。警署召见王化成,却屡被他戏耍。警员又无权到日本人居留地巡查整肃。警长早已备感难堪。

知县这才感到此事棘手。王化成背后有日本人撑着,道署和警署都无可奈何,县衙又能有何作为?看来正面交涉是行不通的。决定亲临赌窟,以探破赌之策。

华实公司地处坝岗街三道桥附近的一栋二层青砖楼内。正厅高高的柜台里备有茶水糖果,两面侧厅里半人高的槅栅分隔成一个个的设局单元,一眼望去,便尽悉赌客的情况。有掷色子的,有推牌九的,有押宝的。还有不少人在局外卖呆凑热闹。说来也怪,这耍钱的主,可绝不仅仅是长袍马褂的有钱人,还真不乏衣衫褴褛的疯狂穷鬼。

“这位爷要玩什么?让伙计给你备上。”掌柜的对这位到处观看的生面孔有点警觉。“我头回来,先随便看看。楼上是什么局?”“楼上的局冷清,很少有人会玩。”“那我得见识见识。”说着就上了楼。掌柜的只好也跟着上楼。

在旋转赌盘前,两个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洋人在下注。知县认识其中的一个英国人是安东海关的关员。令陈艺吃惊的是,操盘的庄家竟是穿马夹领上系花结的日本人。

掌柜的敬上茶。“请问这位爷在哪路发财?”他躬身挑眉,投出询问的目光。陈艺微笑不语。掌柜的应酬搭讪了一阵,作揖再问:“恕斗胆请教爷的尊姓大名?”口气已有些不容回避。陈艺手腕一抖,欻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微微摇动着。掌柜的定眼望去,扇面上书着“桑梓父母”四个字。他注视半天不解其意,觉得这位客人大有来头。在伙计的耳边嘀咕了一阵,让他去喊老板。

王化成来了。他在陈艺身上扫来扫去,又亮着嗓门说:“初次惠顾,不能空手来,空手归。那样不吉利。”陈艺放下茶杯。“听王老板的口音非本地人氏。何时到此地发财?”“我是辽西锦州人。来安东有几年了。”“华实公司这招牌颇有气魄。应是趸水陆万物,储中西金银。为何却开盘设赌,挣营苟小利?”王化成面有不悦,话里有话地说:“各行的生意有各行的规矩,谁也不能坏了这规矩!”陈艺却和颜悦色地说:“有句老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经商应以富国强民为本,人人皆不应偏废此道。”王化成心里恼怒,本想立刻质问你是什么人!却隐隐地感觉到眼前这位也不是个善茬,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由去拿那把扇子,以判断来者何人。掌柜的怕王化成粗鲁把事情搞糟,抢先拿起扇子,再双手递给陈艺。“这位爷谈吐不凡。不仅精儒商之道,亦深明处事之理。本店藏有一把上好的扇子,还请这位爷赐以墨宝,以示教诲。”也未等陈艺答允,唤来伙计笔墨伺候。

陈艺知道这主仆二人,一刚一柔,都是想逼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微微一笑,饱蘸墨汁书道:“商贾者,惟义也。敛不义之财,必遭客稀、朋远、祸近。”题款落的是“陈草乙”三个字。书完扬长而去。

当晚,知县叫来警长,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警长先派人假扮赌客进入赌窟,趁赌客不注意用染房的染料染其衣角,并记住其赌资和赌钱方式。再派人在三道桥中国一侧设卡,凡见衣角着色者,一律拘押,严加惩处。

赌窟渐现门庭冷落。

这日,警长向知县报告华实公司的近况,言语中仍然深表忧虑。“赌窟虽然冷落,但仍然开盘设赌。且王化成已对混入赌窟的巡警有所防范,巡警已很难实施用染料做标记的办法。有的巡警已被拒绝进入赌窟。”警长对下一步怎么办更是着急。“看来我们的办法,只解一时之渴,难救日久之饥呀。”知县却不急不躁。“这第一步棋只是投石问路,我已想好了第二步棋。”又向警长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

警长回去起草了一份安东社会治安报告。其中一部分是关于外国人的情况,里面就涉及到英国人在华实公司参赌的事。并以请英驻安东领事馆协助整饬治安的名义,将报告报送英领事馆。自视很绅士的英国人,突然成了赌徒。感到在中国人面前丢了面子,也在日本人面前丢了面子。英美驻安东领事馆与日本驻安东领事馆,在安东海关和鸭绿江水道的利益争夺上,矛盾颇深。英国领事馆便以英人参赌为名突查华实公司,查到了英国人和日本人在聚赌。当即绑了英国人,羞辱了日本人,硒了那花花绿绿的旋转赌盘。

赌窟再次萧条起来。

日本人为此事大为恼火,把王化成找去狠狠地臭骂了一通。怨怒他让日本人在英国人面前丢了面子。

接连发生的事,虽然还没使华实公司关门倒闭,却使它的钱袋子矮下了一截。王化成自然把所发生的事和曾来过赌场的那位不明身份的人联系起来。他拿出留有那人墨迹的扇子,请高人辨识。明眼人从“桑梓父母”的字意上判断,可能曾经是个为官之人。再一看题款是“陈草乙”突然醒悟,莫不是上任不久的安东知县陈艺!把艺字一拆为二,就成了草乙。王化成如梦方醒,指着扇面上的字说:“难道这‘客稀就是指我门庭冷落,生意萧条?这‘朋远就是指英国人和日本人有隙,进而迁怒于我?原来这一切都是知县早已谋划好的!”他又双眼定定地看着下面的“祸近”两个字说:“难道他还有阴谋在后面等着我?”气得抓起扇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掌柜的把扇子捡起,放在桌上说:“东家消消气。此人即是知县,咱们就不能轻慢。他的‘祸近让咱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容我去拜访这位县太爷,以探虚实。”王化成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抓起那把扇子说:“我亲自去会会这七品芝麻官!”

知县正和警长在谈着华实的事。下人来报,华实公司王老板来访。两人四目对视,警长颇感意外,知县却微露笑意。王化成进得屋来,就猛劲抖开手中的折扇,边摇边望着知县。知县暗想,扇子上的谶语大半都应验了,最后一道谶语看来他已有警觉。突然闯到这来,是想探个究竟。警长严厉地说:“在知县大人面前,如此放肆,礼法何在!”王化成却说:“我可不知道谁是知县。我这是回访陈大人,想请教请教这扇字。”警长正要发怒,知县却哈哈大笑。

“何处不明,尽管道来。”

“我想知道‘祸近是什么意思?

‘祸近又会怎么样?”

“‘祸近是‘客稀‘朋远的延续,是‘敛不义之财的必然结果。只要以义为本,按律经营,还能避免‘祸近。”

“这么说,我的客人被拘捕,我的

赌盘被英国人砸毁。都是你谋划的了?”

“是你开盘设赌,使赌客妻离子

散,使治安每况愈下所致。”

“提醒陈大人,我是为日本人办

事。你这么做,可是毁了日本人的财路。”

“人人均以父母为尊,以国家为

荣。竟有效犬环伺外人膝下者。真乃奇耻大辱!”知县突然愤而训斥。

“陈草乙!你一个芝麻大的县官,竟敢和日本人作对。就不怕日本人找你的晦气?”

警长突然一声喝令:“来人!把蔑视官府污辱知县的奸人拿下。”两个巡警应声冲进来,将王化成反剪双臂,按在地上。

知县踱到王化成跟前,一字一板地说:“别忘了,你跪着的地方,永远是中国的土地。多行不义必自毙。中国人如此!日本人也是如此!”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

王化成狼狈地逃出正厅,刚要迈出院门。警长突然喊道:“等一等!”走过去拿过那把扇子。“这扇子大有玩味,我留下做个纪念。你不介意吧?”

王化成走后,警长问知县:“我正要以藐视朝廷,恫吓朝廷命官的罪名拘押他。你怎么把他放了?”知县有些无奈地说:“有日本人在背后撑着。现在拘押了他,反而会坏了我们的事。”“可是王化成怨恨而去,只会更加疯狂地开盘设赌。我们如何是好?”知县狡黠地瞅着警长。“妙计倒是有一条,却要劳驾你亲自跑一圈。”当下,知县书写一封长信,盖上县衙红印,交给警长,并如此这般地反复嘱咐他。

第二天,警长带上两个随身侍卫,骑上快马,扬起长长的灰尘,消失在官道上。先奔东边兵备道署。道尹也书写一封长信,盖上道署红印。警长继续快马加鞭,再奔奉天府。换了官文,马不停蹄,又奔锦州县衙。递上道府两级官文。经过一番交涉,锦州县衙查抄了王化成在老家的财产,并发下拘捕王化成的通缉令。警长办妥诸多程序,飞马回奔安东。

警长正和知县商议,如何把王化成诱出日本居留地,将其拘捕,并押送锦州县衙。下人来报,华实公司已人去楼空。王化成也不知去向。

智除赌窟之后,道尹备下酒席宴请知县和警长。推杯换盏之中,知县详述了如何微服探窟,谋得破赌三计。警长介绍了怎样按标记拘捕赌徒,书报告反间英日的详尽过程。道尹大喜过望,频频向知县警长敬酒。席间还乘着酒兴夺人所爱,索要了警长手中的那把扇子。从此,这把题款“陈草乙”的扇子,不论春夏秋冬,总在道尹手中把玩。

责任编辑:李菡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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