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秘密的事情
2009-04-24尹慧萍
尹慧萍
夏晓蕾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晚上从安小米家里出来还没有太大感觉,可一躺到床上,袁东海问起安小米家怎么了,夏晓蕾细细地给他复述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夏晓蕾就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仔细回想当时的细节,的确是有的,还不能跟袁东海说。夜里睡下了,夏晓蕾翻来覆去在床上贴锅饼,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了。
夏晓蕾和安小米是音乐学院的同学,不同班,俩人一个主修古筝,一个主修的二胡,没有太大的竞争,也没有太多直接的联系,不过因为是近老乡,在学校时偶尔也会有了走动。毕业后回到老家也没怎么联系过,谁也没想到的是,报到以后才知道,俩人竟然都分到了艺术馆。俩人头一次在单位见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会心地笑了,俩人握着手说:“缘分啊。”
这下子夏晓蕾和安小米近乎多了,老乡加同学又是专业人员,又都是靓得扎人眼睛的女孩儿,再加上名字里都有个“小”字音,一来二去的都知道艺术馆分进来俩能电人的小姑娘。再后来夏晓蕾和安小米好得跟掰不开的烂姜似的,一块儿逛街、吃饭、看电影,干啥都一块儿,连洗澡都一起,谁身上有块痣,谁后背有个雀子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再后来,俩人找对象才更热闹,虽说身后都有追随者,她们还是用的最原始的办法找另一半:要媒人介绍。于是一个去见面,另一个一定要去做电灯泡的,也要替对方把把关的,常常是仨人一起谈恋爱,搞得对方小伙子不知道介绍的是谁,只觉得看花了眼睛,不过另一个人就会在旁边挤眉弄眼笑得弯了腰。
夏晓蕾找了个骨科医生做老公,安小米嫁了个在建设银行工作的,已经是客户经理了呢。都有了家,安生了,不光得忙着自己的二人世界,住也住得远了,除了工作时间再在一起就没那么方便了,俩人都还有点遗憾。
这不,艺术馆这两年效益不错,头头脑脑的挺操心,竟然给大家伙儿盖起了家属楼。夏晓蕾和安小米从知道消息的第一天起就盘算着分到一起。楼盖好了,也都做好了各自老公的工作,如今的老公可不都是乐得听媳妇儿的吗?再说了,男人们毕竟是应酬多的,银行里经常要请客户吃饭的,医院的班又是几班倒,男人们不在家的时候自己的媳妇儿能互相有个照应,也能多个吃饭的去处,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两家都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了艺术馆的家属楼,还对门。拿到钥匙的那一天,俩人各自携自己的老公,颇有成就感地在外面大撮了一顿。
的确是方便得很,平时有个大事小情的敲敲门就行了,谁家做个好吃的,一准儿不能忘了对门,谁买了件好衣服好家具什么的,也一准儿第一时间拉了对门来看的。有次袁东海上夜班,夏晓蕾下了班才发现忘了拿家里的钥匙,不光在安小米家吃了晚饭,连睡觉也是在安小米家对付的一宿。虽说袁东海性格内敛一些,安小米的老公肖邦要活泛得多,也不妨碍两个男人也成为了好朋友好哥们儿。果真是好处很多的。
晚上夏晓蕾吃完饭看了几集韩剧,袁东海又在上网查他的医学资料,眼看着到了十一点多,快该睡觉了。却听得安小米家传过来断断续续丁丁当当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安小米尖尖的声音像是生气的感觉。夏晓蕾跑到书房和袁东海商量怎么办,俩人贴着自家挨楼道的门听了好久,果然安小米家是战火连连,一会儿肖邦大声,一会儿安小米大声,持续不断的样子。要搁夏晓蕾自己在家,她早过去劝架去了,可是袁东海一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多架都是越劝越升级的,有些时候两口子吵架发泄一下也没有什么妨碍,可别掺和出什么不好来”,搞得夏晓蕾心急火燎的坐立不安,老是担心安小米家的战争会不会升级。
好不容易听得安小米家消停了,
夏晓蕾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平时虽说两人关系好得很,可很少真正触及太多实质性的问题,尤其感情上那些破事俩人也不是很屑于谈的。夏晓蕾想明天只要安小米不主动说,自己决不能问她。她一边洗漱一边思忖着。正想着,电话铃倏地响了,夏晓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着是不是安小米的电话,虽然两人在家时几乎没怎么用电话联络过。
夏晓蕾赶忙跑过去接了,果然,安小米在电话里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方便去你家,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一股豪气顿时在夏晓蕾胸中升腾起来,她二话没说:“好,我马上过去。”
她换下睡衣,临出门袁东海还嘱咐着说:“到人家里好生劝说,别给人家劝反了。”夏晓蕾白了他一眼。
肖邦开的门,手里的香烟快烧着了手指还浑然不觉,一头浓密的头发乱糟糟地刺棱着,脸上苦笑着指给夏晓蕾说在卧室,又趿拉着拖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夏晓蕾才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安小米钟爱的玩具熊玩具狗扔了一地,一把椅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好像还有杯子摔在地上的痕迹。
夏晓蕾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安小米盖着薄薄的毛巾被弓着身子在床上坐着,睡衣上的肩带悄悄地滑落了,露出莲藕一样的胳膊还有香肩,两只手支在膝盖上,一张俊俏的脸搁在手背上很是无助。
夏晓蕾在床沿上坐下,她看到安小米脸上有泪水滑过的痕迹,她能想到刚才安小米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她拉过安小米的手,轻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只一句话,安小米的泪水又应声滑落。夏晓蕾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还没见过她这么柔弱的样子呢。夏晓蕾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任由她默不作声地悲伤着。
安小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说:“蕾蕾啊,跟你说我都觉得丢人。肖邦今天回到家都十一点多了,我一直没有睡等着他,觉得他在外面应酬少不了喝酒,还给他冷上了一大杯子凉白开。可他回来,身上又是酒味又是香水味,衣服领子上还有一点淡淡的口红印,你说我能不问他吗?可他说,请客户吃完饭去唱歌了,在什么皇族神话唱的,找了几个点歌员,可能是唱歌跳舞时不小心蹭上的。蕾蕾啊,你说,什么点歌员啊,还不就是小姐吗?他竟然出去找小姐,你说我怎么能受得了啊?!”
夏晓蕾赶紧接了话说:“我以为什么天大的事情呢,看你这么不依不饶的。小米我跟你说,点歌员和小姐可是两码事,你可不能随便给肖邦乱扣帽子啊。”
“他也这样说。可反正都是小姑娘啊,在那种气氛下,再喝点酒,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他还说他本来不想要的,可是客户都点了,他要不点跟看不起人似的。你说他怎么这样啊,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安小米很是愤愤不平地说。
夏晓蕾笑了说:“哎呀小米,那么多人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事情啊。他做客户经理的,可不能跟客户上别劲,可劲地顺着还保不齐结果怎样呢,要是再弄得很清高似的还怎么成事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安小米说:“其实我也知道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想起来就是个气啊。他经常说要应酬客户,经常不回家吃饭,我知道他忙,吃饭喝酒回家晚也就认了,可指不定他唱了多少次歌了呢,还找小姑娘,我心里别扭得很啊。”
“你可别一回就把他一棍子打蒙
啊,一次这样并不代表他每次都这样。再说了,唱歌跳舞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这也就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罢了,别把这些事情看得太重了。尤其是肖邦这样的单位和岗位,你得多理解他,他平时这么忙忙活活,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个家过得更好一些吗?”
“唉,理解,他也说让我理解他。蕾蕾谢谢你,你这样一说我感觉好多了。只是你说唱歌跳舞真的是很平常吗?”
夏晓蕾说:“小米啊,别说唱歌跳舞,现在在外面花花草草的事情不多了去了。如今这个社会比起以前要看得开多了。不过你家肖邦可不像那种人。”
安小米噗嗤一声竟然笑了:“看你跟懂多少似的,真有那么多事情啊。”
看见她终于笑了,夏晓蕾一阵成就感袭来。她也笑了:“应该是吧。对了小米,告诉你个秘密吧。”
安小米赶紧配合着支棱起了耳朵。
夏晓蕾下意识地回头往门口看了看。“林涛,他吻过我。”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
安小米不由得“啊”了一声。
“那是上次五一节参加市工会的
演出,要调咱们两个专业节目,你没参加,我和林涛去的。演出挺成功的,演出后安排去喝庆功酒了,那些领导轮流敬酒,我差点喝醉了。后来林涛开车送我回家,在路上他就拉我的手,就在咱楼下,他吻了我。”夏晓蕾不好意思地说:“看我也是很贤惠的吧,竟然也会犯了这样的错误。”
安小米咯咯地笑了。
劝人家两口子和好,效果倒是挺好,可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夏晓蕾越想越后悔,这么隐秘的事情,是该烂到自己的肚子里也不能说的。再好的关系,可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涛是他们单位有名的“小王子”,民族通俗加美声,没有一样他不在行的,全市的大小演出少不了他的身影,人长得也帅气十足,经常会有小姑娘借故到艺术馆来找他,大家都心照不宣呗。
按说林涛身边有那么多的漂亮姑娘了,不应该再惦记夏晓蕾这样的已婚少妇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经常到夏晓蕾的办公室转悠转悠的,没人的时候会吹吹她的头发丝撩拨她,开荤荤素素的玩笑,有时又会用无比深情的眼神看着她,说她妩媚有女人味,常常搞得她恼不得怒不得又有一点点的心猿意马。不过她知道像林涛这样的男人是典型的花匠,不能有真格的事情。那天要不是喝了酒估计自己也不会那么半推半就的就顺了他。
虽说吻了就吻了吧,反正也没有太出格。可安小米能信吗?怎么觉得她听了之后表情怪怪的啊?她会不会觉得她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啊?那可要冤死了。
安小米在床上辗转反侧,肖邦想她还在耿耿于怀刚才的事情,又赔了一阵子不是还是浑浑噩噩地睡了。
安小米已经不生肖邦的气了,夏晓蕾的劝说是管用的,想想现在各大银行之间竞争那么激烈,他在外面工作那么辛苦也挺不容易的。再说了现如今这个社会的确是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只是夏晓蕾的秘密还是真的惊着了她,虽然当时她只是咯咯地笑了。
她想起夏晓蕾说的上次市工会的演出,也就是没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安小米没参加,还不是因为市工会演出的节目都是从全市工会系统内部选拔的,专业节目只请了艺术馆的两个,还点名要一个声乐一个器乐,说是提升一下演出质量。声乐没的说,肯定是林涛的,可是器乐人家又说要当地特色的,那不表明了想要古筝吗?谁不知道古筝之乡啊?要是不这样要求,如果只说要一个器乐,馆长肯定会定了安小米的二胡的,多能代表中国的古乐啊。安小米知道那次市工会给了不少的演出费呢。
还有林涛竟然会吻了夏晓蕾!林涛经常会在自己身边打转的,说自己清纯脱俗,她就会说林涛打趣她,都结了婚的人了哪里还来的清纯,林涛总是说这是两码事,清纯脱俗中还带了一丝的典雅和婉约,特别能打动男人的心包括他自己。安小米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却也会自信地笑了,于是他下次还会发出同样的赞美。
小姑娘们来找林涛,安小米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两厢情愿的事情管自己什么事?可是林涛吻了夏晓蕾,安小米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像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在别人那里出现了,真的怪怪的。可是安小米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喜欢林涛。还说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可他林涛还是一直在自己身边转悠啊!
开全体会了。安小米看到夏晓蕾和林涛时,她冲夏晓蕾偷偷做了个鬼脸,还私下里指了指林涛的背影,把夏晓蕾弄了个红脸。再转头看林涛时,安小米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一点的哀怨,有点戚戚的。林涛有些惶惶然。
马馆长说近期市里要带几个节目到省里参加文艺汇演,要大家都各自做好准备。大家都在揣测,曲艺节目,估计应该是老胡哥的坠子,别的相声什么的到省里根本不具竞争力,只有坠子在地市里没有人能比得上,歌曲恐怕依然得是林涛的,舞蹈还是燕子的《木兰从军》吧,有英气又有灵气,器乐会带谁呢?会是夏晓蕾灵动优美的古筝?是娟子行云流水的琵琶?还是安小米古韵悠长的二胡,反正不可能都去的。一切都是未知。
安小米正趴在办公桌上胡想八想,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林涛像个影子似的悄没声息走了过来,看她正发呆,借机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吓得安小米心里“扑腾扑腾”的。安小米白了他一眼。
林涛乐了:“想不到你也会抛媚眼啊?”
“谁有心思给你抛媚眼啊?别自作多情了。”
“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林涛正色问她。
“你舍得给我帮忙啊。给别人献殷勤去吧。”安小米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有点酸溜溜的。
林涛忙不迭地表白着:“我只围着你一个人转,还有谁值得我去献殷勤啊。”
安小米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纯粹的假话,可她还是觉得很受用。“德性。”她嗔了他一句,又趴在桌子上了。
林涛问她:“我猜你是为去省里汇演的事发愁吧。其实凡事都是要积极争取的。还有几天的时间呢,还不够你做工作的吗?”
安小米坐起身来:“做工作?这事儿还不都得领导定吗?领导说让谁去让谁去。”
“你这话算说对了,还真是领导
定,所以你才得做工作啊。最起码你得向领导表示你有想去的想法啊。”
安小米恍然大悟。
林涛又拍拍她的肩:“要不这样吧,你去做做工作,我也帮你游说一下。凭我和馆长的交情,他怎么着也得给我几分面子的。你就兒冒桑八九不离十的。”
安小米有点感激地抬眼看了看他。
安小米和林涛一起走出办公室,林涛顺势搂了一下她的腰。安小米想躲来着,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动。一出门,刚好看到夏晓蕾从馆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林涛跟没事人似的把手抽了回来,还在嘴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夏晓蕾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亲昵地跟他俩打了招呼。安小米很是有些尴尬。
安小米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去馆长的办公室。毕竟是好姐妹,凭本事谁能去就谁去吧。可转念又想,去省里汇演的机会一年还赶不上一回,自己吃的这碗饭,可不就盼着这样的机会吗?再说了,夏晓蕾也去找馆长了,自己如果不去,像林涛说的那样领导不知道自己有想去的想法,说不定就不考虑她了呢。等夏晓蕾离开了,她一扭身进了马馆长的办公室。
夏晓蕾看到林涛搂着安小米腰的小举动,她着实有点意外。看样子他们很是亲昵。那天和安小米说秘密的时候,安小米跟听故事似的看了她,不曾想原来她早就和林涛关系好得很啊,自己也就是在醉酒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让林涛吻了一下,可她安小米在单位里都能和林涛搂了腰,可见关系肯定不一般。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她安小米竟然不光什么都不跟自己说,好像还对这些事情懂得很少的样子,自己倒是让别人像听笑话似的听自己的秘密,指不定怎么笑自己傻呢。唉,人心还是隔肚皮啊。
夏晓蕾有点沮丧。
刚才去馆长办公室送材料,她有心想和馆长多说上一句话的,毕竟去省里汇演谁都想去,很难得的机会。可她的嘴张了几张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有点不忍心。她们这几个器乐都是水平相当高的,都是要强的小姑娘,不,女人,大家平时都是铆足了劲练功。每次出去演出要不是邀请方明确提了要求,馆长总是觉得难分伯仲,很难取舍的,总是跟人家说让她们几个都参加,各人代表一个种类嘛,好多时候也就一起去了。可这次不一样啊,一个省有那么多地市还有那几个大企业,可一台演出满打满算能有几个节目啊,一个地市也就几个指标,就算什么都往西部倾斜让多上个节目,也不可能这几个器乐节目都能参加的。夏晓蕾颠过来倒过去想了乱乱的一阵子,终于还是没有张开这个口。唉,听天由命吧,谁去算谁运气好。
可这会儿,夏晓蕾有点后悔了。
看见林涛和安小米在一起,她不仅只是意外,夏晓蕾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安小米应该知道林涛是个花匠啊,还那么和他亲近。
又看着安小米林涛一起去了馆长的办公室,她沮丧得更厉害了。
几天了,夏晓蕾觉得艺术馆里的空气似乎有点怪怪的,即使回到家里也有种让人想窒息的感觉,挥之不去。夏晓蕾觉得憋闷得怪难受的。
好几次,夏晓蕾想找安小米聊聊,哪怕什么都不谈,只是侃一阵子呢,也要比这种感觉好得多。可在家时,每次手都要敲了安小米家的门,她却又回来了,躺到床上她就又会想到单位一定好好地和安小米闹上一会儿,要不就拉她逛一趟大街,不就什么都不想了吗?到了单位,却每每觉得安小米像有意识地躲避了自己,她就又想何必呢,自己又不和她抢演出的机会,又不跟她争林涛的宠,干嘛要上赶着热脸贴个冷屁股呢。
安小米有些怕见了夏晓蕾。
看样子原本马馆长真没打算让安小米去省里的。安小米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马馆长一阵子没有吭气。安小米有点紧张,害怕失了面子,毕竟从来没有张过口,她瞄了瞄一旁的林涛。
林涛赶忙给馆长点上了一根烟,嘻嘻哈哈地搭了腔:“馆长,谁去谁不去,谁合适谁不合适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您的话最权威。再说小米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二胡还是最能代表古乐水平的不是,您瞧小米在台上那气质那风度,肯定不能让咱丢了份儿的。还有上次市里演出不都没让小米去吗,轮也该轮着小米一回了啊。”
马馆长停了停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让她们几个都去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只是宣传部领导露过意思,还是要带有地方特色的节目,大家都知道咱们是古筝之乡,说实话原来我是打算让夏晓蕾去的。不过好在还没跟她说,也没跟部里的领导汇报。安小米就你去吧,就用你那曲《空山鸟语》,这几天抓紧准备。不过先不能透漏这个消息。”
安小米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她松了一口气冲林涛笑了,林涛对着她挤了一下眼睛也笑了。
几天了,安小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夏晓蕾。有心想像以前一样和夏晓蕾玩乐玩乐,其实她也注意到了夏晓蕾见到她时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样子,可她的心里总觉得虚虚的,于是她就想办法躲开了。
她抢了本该属于夏晓蕾的机会,她真觉得对不住她,她还担心自己不小心露出什么,担心夏晓蕾会看不起自己。
安小米私下里做着准备,可心情很多时候高兴不起来。有那么一刹那,安小米甚至想放弃了,她甚至觉得什么都不如心情阳光起来最重要,和夏晓蕾还像以前那样多好。可她总又会劝了自己,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自己的艺术水平又不差,不能因为自己的专业不是地方特色就一次次失去了机会,再说了,到了省里,大家不就是要看谁的水平高吗?什么地方特色不地方特色的。不能把辛苦争取到的机会再拱手让出去了。
安小米告诉自己,甩甩头,不要想那么多。
马馆长终于宣布了赴省城参加汇演的人员名单。老胡哥,林涛,安小米,燕子,宣传部文艺科的齐科长和马馆长带队,下午就走,晚上在省里住,第二天白天彩排,晚上演出。中午都回家准备好行头。一班人热情地祝贺他们。
夏晓蕾隐隐地有点失落,不过不妨碍她也向他们祝贺,包括跟安小米,她上前跟安小米热烈地拥抱了,她是真心地为她高兴。
中午回到家,夏晓蕾把给自己准备的一套新化妆品拿了出来,给安小米送去了。安小米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夏晓蕾就想别把我想得太小心眼了,我不难过呢。
她说:“小米啊,能去省里参加汇演,说明你确实能代表咱们市里的水平,我真为你高兴啊。不瞒你说,我以为自己有机会去的,还专门买了一套化妆品,咱单位平时用的那套质量不好,太伤皮肤。这个就送给你了,你带上吧。”
安小米轻声说:“你留着以后用吧,我有呢。”
“怎么了,还跟我分那么仔细啊。这套真的不错,你试试就知道了。”
安小米还在推让。夏晓蕾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她的脸有点沉了下来:“你如果用着不喜欢,回头再还给我好了。”说完她觉得自己有点生硬,就又笑了。
安小米就把化妆品装进了行李箱。
眼看着马馆长他们一行的面包车渐渐驶出去越来越远了。夏晓蕾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安小米走的时候脸上是有笑容的,可却很少留给夏晓蕾一点。突然间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是不是要失去安小米这个朋友了?
整整一个下午,她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袁东海又去上夜班了。夏晓蕾一个人一点也不想吃饭,她换了睡衣,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脑子里乱乱的,似乎好多事情想不通。
她觉得不能啊,要说是安小米生自己和林涛有点暧昧的气了?可是自己不知道原本安小米就和林涛好,俗话还说呢不知者不为过啊。按说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自己那么信任安小米,把那么秘密的事情都说给她了,她却没有告诉自己她原本和林涛也是好得很的。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啊。
想着想着夏晓蕾就真的生起气来。她跳下沙发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还是上次安小米和肖邦在她家吃饭时打开的,那次她和安小米俩人喝了一瓶还不尽兴,就又打开了一瓶,结果第二瓶喝了没多少就头昏脑涨了,于是袁东海和肖邦就给她们夺了下来,后来他俩还笑话她们喝醉酒的样子。
好像才没多久的事情,那时两个人多好啊。
可现在怎么了?难道真是自己错了吗?真的不该说出那秘密?
夏晓蕾对着瓶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也不觉得红酒像以前那么难喝了。眼看着一瓶酒就快见底了。
呵呵,安小米,不行,这样不行,我得跟你说道说道,我到底哪里惹着你烦了,不然我连觉也睡不安生。不行,我得去找你说说。
听得对门“砰”的防盗门关门的声音,蒙眬间夏晓蕾看见表好像快十点了,她说安小米你可回来了,等着我找你去。
夏晓蕾拎着空空的酒瓶子,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大声地敲着安小米家的门,嘴里叫着安小米的名字。
门打开了,正在洗漱的肖邦顾不得自己穿得乱七八糟的,搀着扶着把夏晓蕾搁到了沙发上,嘴里还不停念叨:“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夏晓蕾嚷嚷着:“你们家安小米呢?怎么不出来见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晓蕾,小米不是去省里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不愿意见我,就跑到省里躲起
来,你干什么安小米?啊?我怎么你了,你对我爱理不理的,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啊安小米。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啊安小米。你说话啊安小米。”说着说着夏晓蕾哭了起来。
肖邦看夏晓蕾喝醉了,知道也跟她说不出个道道来,赶紧拿了毛巾递给她擦脸上的泪,可夏晓蕾拿了几拿就是拿不住毛巾,肖邦定了定神给她擦起来。可夏晓蕾身子控制不住地就歪了过来,让肖邦抱了个满怀,她还浑然不觉地哭哭啼啼,肖邦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就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说着,“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夏晓蕾哪里听得进去,伸出手吊住肖邦的脖子勉强撑着身子,一根肩带不觉中滑了下来,露出光滑的肩。怀抱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女人,肖邦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对着夏晓蕾的嘴吻了上去。
浑浑噩噩的夏晓蕾猛地睁开了眼睛,越过肖邦的头发,她一眼看到了挂在客厅墙上肖邦和安小米大大的婚纱照,安小米偎在肖邦身上幸福地咧嘴笑着,雪白的牙齿上闪着颗颗星星一样的亮光。夏晓蕾的胃里猛地一阵泛酸,她一把推开肖邦,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肖邦端了一杯水,尴尬地站在她的身后。
吐得一塌糊涂,夏晓蕾觉得胃里舒服多了。她抚着耸得微微有些难受的胸口,抬头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由自主惊得“啊”了一声,一股血流从脚底“腾”地就到了头顶,她的脸瞬间红得像红布一样。她再也不敢抬头看肖邦一眼,用手掩了胸前的睡衣,慌不迭地夺路而逃。打开安小米家的门,看见自家的门大敞着,她低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赶紧把自己关了进去。她听见肖邦在她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应着,“没关系没关系。哦,对不起对不起。”
夏晓蕾倚在门后头,好大一会儿,跳得扑通扑通的心才从嗓子眼缓缓落回原处。她摁着发疼的脑袋,自嘲地“嘁”了一声。
热热的水流从头顶一直不停冲洗着,夏晓蕾说,“夏晓蕾你好浑啊,还怎么见小米啊?”
一车人说笑着热闹得很。
安小米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地看不停往后疾疾走着的树木和庄稼。夏晓蕾送她的化妆品也静静地躺在她的腿上,她不时用手抚摸着。
安小米脑海里不时闪过夏晓蕾给他们送行时的样子,夏晓蕾的脸上挂满了笑容,热情地说着,“一定要好好演出啊。一路顺风啊。”安小米觉得她的笑容很是亲切,可好像又有很多的落寞在里面。她和林涛都上车的时候,她越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夏晓蕾,林涛也对不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怎样在她身上停留。她很不安。
吃完晚饭,马馆长让他们都早点休息,好养足了精神准备第二天的演出,一班人都笑着说知道了。
安小米和燕子同屋。燕子去和在省城的一帮同学吃饭了,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安小米没和旧同学联系,她觉得就两天的时间还紧紧张张的怪麻烦的。她替燕子把行李放好,也想赶紧睡了,既来之则安之,何苦想那么多呢。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按摩着,镜子中的她果然是很清纯典雅的。
“咚咚”,安小米听见敲门的声音,她仔细听听,的确是自己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房门,果然是林涛站在门外。
林涛嬉笑着走了进来,替安小米把门关上了。安小米刚想说句谢谢他请他坐下,林涛却轻轻一推她,把她倚在了墙上,他紧紧地靠着她。
他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小米,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好久了。”他不由分说把嘴盖在了她的嘴上。
安小米弄不清自己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抗拒,她只觉得耳朵边热热的,心里边也热热的,身体里也热热的。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迷幻,有点不知所以然。她木木的,接受着他。
他的手已经游到衣服里面了。他又在她耳边轻声说:“吻你,真好。”
一刹那间,安小米面前出现了夏晓蕾的脸庞,她那句压低了声音的“林涛,他吻过我”不合时宜地闪了出来。安小米瞬间冷了下来。她轻轻却又很决然地推开了林涛,她说:“对不起,你走吧。”
林涛看她冷冷的样子,不知所措地离开了。
安小米拿了衣服去了宾馆的花园。一丝柔和又清爽的风吹过她的发梢,很舒服,空气很让人惬意,花草间有了虫子的鸣叫声。她坐在廊亭里久久不舍得离去。她想起了好多事情。在学校时不熟悉可是彼此欣赏,成为了同事她发现她们神交已久,她们一起为了某个电影争论不休,她们怎样一起为甩掉不喜欢的男朋友而欢欣不已,她们结婚是彼此的伴娘,她们相约要一起当妈妈,她们带了各自的老公喝酒醉得不成样子却又无比开心……她有点想念夏晓蕾。她甚至想要不要和夏晓蕾道歉,她想即便她说了她也会原谅她的。
天晚了,空气有点隐隐的凉。安小米看见宾馆门口的小夜市还在,她逛了逛,看见一只戴了花边礼帽穿了花裙子的卡通猫,她觉得像极了夏晓蕾的样子,她对着猫笑了,要下了它。
她掏出房卡对着感应器,两次微微的“嘟嘟”声响了,用手拧了拧把手却又打不开,她正想喊了楼层的服务员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是燕子回来了,说着,“这扇门可能坏了吧。”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红晕。安小米应着进了门,只看见林涛悠闲地坐在床沿上。安小米看了燕子和他,衣服似乎还是板正的。
安小米以为林涛会解释什么的,他却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你们了。”他很轻松地走了。
安小米的胃一阵翻腾。
安小米兴冲冲回到家,正掏出钥匙开门,却见对门夏晓蕾家出出进进几个人在搬东西,她不禁进去看了。夏晓蕾和袁东海正在收拾大包小包的,见安小米进来,她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抬头说了句:“小米你回来了,演出挺顺利吧?”
安小米应了:“还行吧。反正就那么回事。你这是干嘛呢?”
“搬家啊。也没来得及和你打招
呼,我想趁着星期六赶紧的。”
安小米心里一沉:“住得好好的干嘛搬家啊?”
夏晓蕾站起身拉了安小米坐下:“真不好意思,我爽约了,原本约好一起做妈妈的,看样子我要在你前面了。呵呵。”
“天哪,你怀孕了?”
“是啊。这里离袁东海单位还是太远,尤其是上夜班太不方便,有点大事小情的他也不能赶回来照顾我,我这一怀孕他就更担心了。所以要搬到他们医院家属院了,再说那里离我妈家也很近,我也能多蹭几回饭。”夏晓蕾想着慢慢说着。这两天了,她怕极了跟肖邦打照面,总是逃也似的进了自己的家。
“那恭喜你了。”安小米为夏晓蕾高兴,可掩饰不住满脸满眼的失落。她从包里掏出那只卡通猫“给,送给你的。”放到夏晓蕾手上,转身默默离开了。
夏晓蕾看了她的背影。
她想,许多失去的东西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下了班,夏晓蕾和安小米很不习惯地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回家。娟子从身后撵上了夏晓蕾,悄声对她说:“蕾蕾,想不想听个秘密啊?”
热烈的阳光放射出金属色的光环。夏晓蕾倏地打了个寒噤。
责任编辑:刘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