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徐永辉

他们相识在小县城。他家被日本鬼子炸了，一家人只逃出他自己。她家被日本鬼子烧了，三更半夜和家人跑散了。他和她夹裹在逃亡的人流中。

“上哪儿去？”他问。“哪去？我也不知道。”她一脸的茫然。“兵慌马乱的，你一个闺女家上哪去，不如咱们在一起吧”。她咬着嘴唇，低着头点了几下。

晚上，寒气逼人，他就紧紧搂住她。她也尽量往他身上靠。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小子。他们常常痴痴地想，啥时候能有一囤粮食随便地吃啊。

等到办完小儿子的喜事，他70岁了。终于完成任务了，终于可以歇歇了，他长长吐口气，浑身说不出的清爽。现在，他们不但有一囤，而是满缸满囤的粮食。儿女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都吃喝不愁。以前，打死也不敢想能有这样的日月，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力也出了，罪也受了，该享几天清福了。

她依然又喂猪又喂羊。她想，趁眼下身子骨还硬朗再干几年，也给孩子们置点家业。她嫌他懒，一会喊他干这，一会让他干那。他烦，有时候干，很多时候不干。二人就吵架。她说，你不趁现在存点钱，等不能动了吃啥。他说，拉扯儿女干啥的，省吃俭用把他们喂大，不该养老吗。

吵的次数一多，二人就互相厌烦了。他不解，以前那么知冷知热的人，咋就变得这样了呢。她也不解，以前那么勤快的人，咋就这么懒了呢。

他爱喝酒，一天两次，一瓶喝不了几天。他想，不抽烟再不喝酒，不白活一世吗？她心疼钱，总是阴着脸嘟囔他。说轻了他不理，说重了就吵。怄起劲儿来，有时三五天都不搭腔。

因为心情不好，酒量又不似当年，他在外面喝酒难免会醉，东倒西歪地被人送回来。二人就又吵了起来。

孩子们劝劝这个，说说那个，没用。时间一长也都烦了。

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说分家。他也解脱似的，说分就分。儿女们都来劝，说得口干舌燥，没有用。亲戚来劝，也没用。

老两口一个住堂屋，一个住西屋，你做饭你吃，我做饭我吃，你看见我脸一沉，我看见你一白眼，仇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