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清：“日本鬼子”如何变成“日本八路”

1月23日，一名日本老兵小林宽澄的葬礼在日本东京举行。他的葬礼，在中国引起了相当的关注，这是因为小林宽澄曾是一名八路军。2015年，小林宽澄曾来华参加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并获得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

在抗日战争中，像小林宽澄这样的“日本八路”有一批人，在他们身上有着很多传奇故事。比如下面讲到的这个人——小林清（与小林宽澄曾隶属同一个部队），其从“日本鬼子”变成“日本八路”的思想转变很不容易，体现了当时八路军对日军俘虏的善待及感化。

“死”了一回的经历，让他从“日本鬼子”变成“日本八路”

小林清，日本大阪府松原市三宅村人，其父小林熊太郎曾经是明治天皇的皇宫警卫。

1938年春，小林清参军，被编入大阪师团37联队1中队3小队。1938年11月，小林清来到中国胶东的烟台福山县，被分到独立混成第5旅团19大队2中队。1939年夏，他经过机枪射手训练班考核合格，升为上等兵机枪射手。

1939年秋末，小林清随队出发“扫荡”，到山区寻找八路军主力作战。可一连多天也没找到，他们就烧村子，还抓了一名老乡带着去找八路军，结果被带到八路军的伏击圈里，被打死了一多半。

最后，小队长野村下令小林清机枪掩护，自己带队撤退，最后小林清成了俘虏。小林清跟那时很多被俘的日本兵心里想的一样：我作为一名“皇军”士兵，宁可被八路军杀了，也不能投降，做对不起天皇的事！

小林清说，每天早上，听见八路军的号声心中就无比凄凉，看见敌工科的那几个人就感觉非常讨厌，时时刻刻想着逃跑。终于在一次夜行军时，他找个机会逃跑了，后又被抓了回来。

八路军五支队政治部主任仲曦东对他说：“你如果非要回去，我们也可以送你回去。但是，日军可能送你上军事法庭，甚至出现过日军枪毙被俘后逃脱的士兵的情况。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建议你还是留下来。”

从此，小林清决定不跑了。可是他的思想还没有“扭”过来。从“日本鬼子”变成“日本八路”，这个转变十分不易。促成小林清思想转变的，是“死”了一回的经历。

在后来的一次战斗中，八路军五支队抓回来一名俘虏，正是小林清的班长。小林清从其嘴里知道，那次战斗后，中队长亲自到战场，把那些死了的士兵都火化了，骨灰装在盒子里，送回日本各家了，里面也有小林清的骨灰盒。

小林清一听很生气：我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结果却把别人的骨灰寄我家去了。可见那些被送回日本的骨灰盒里，装的都不知道是谁的骨灰。

在那段时间里，小林清陷入了极大的苦恼之中。敌工科抓住时机，纷纷给他做思想工作，小林清开始转变思想。

“‘日本八路也是八路，给他一挺机枪，让他上！”

1940年9月，五支队送小林清与胶东被俘的另外3名日本兵去了延安。在延安，他们进入日本工农学校，接受系统的反战教育。之后，小林清正式参加了八路军。

两年后的1942年8月，小林清回到胶东八路军五支队。小林清回来不久，正赶上日军对胶东地区大“扫荡”。1942年11月，冈村宁次集中了日军1.5万余人、伪军3万多人，对胶东进行大纵深的“拉网式合围”。这是抗日战争中，胶东地区最狠的一次大“扫荡”。

12月初的一个夜晚，小林清和敌工科反战同盟的同志在突围途中转到一个山沟里，正好遇上胶东军区司令许世友。不一会儿，日军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了。许世友一跺脚，下命令：警卫连不惜代价，撕开一个口子，掩护老乡和军区机关突围出去。

小林清一看，关键时刻来了，就向敌工科长请求，参加警卫连战斗。那時候，八路军一般不让“日本八路”参加战斗，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另一方面是考虑对手也是日本人，甚至可能是他们的老部队，怕心理上有障碍。

敌工科长不同意，小林清就去找军区参谋长，参谋长还是不同意。多次请求无效后，小林清直接去找许世友。许世友痛快地说：“‘日本八路也是八路，给他一挺机枪，让他上！”

在战斗中，小林清为中国老百姓、为战友、为集体可谓是舍生忘死。在一个地势很高的阵地，小林清迅速架好机枪，猛烈射击起来。就在这时，一发炮弹落在机枪旁边，弹药手头部中弹牺牲，小林清只觉得胳膊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知道，自己负伤了。但他顾不上包扎，继续抱着机枪横扫，掩护其他人撤退。这时，司令部和老乡已经突出包围，走远了。小林清边打边撤，突出重围后，才被送往后方医院。

“那个小林清早就死了！你要明白，我是八路军！”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八路军胶东军区主力部队于8月16日解放威海，8月24日占领烟台，而后兵分三路向青岛挺进。在青岛近郊，八路军包围了小林清的“老部队”——侵华日军混成第5旅团的一个大队。该部由日军大队长西田中佐、中队长松本大尉和中队长西村大尉指挥，企图退往青岛，登船回国。

八路军向日军发出24小时最后通牒，小林清等“日本八路”也向他们发出优待俘虏的通告。西田中佐提出请八路军派代表谈判。八路军军区领导决定，委派小林清为八路军的全权谈判代表。

谈判一开始，西田中佐问道：“阁下，请问您是日本人吗？”小林清身后的八路军参谋说：“这位是我们八路军胶东军区全权谈判代表，小林清上校！”西田一听，立马起立、立正、敬礼！

然后，小林清用日语严峻地宣布了八路军的要求，表示只要放下武器，缴枪投降，八路军保证将他们遣送回国。西田还要抗拒，说必须到青岛集中，向国民政府缴械。小林清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如果不按波茨坦公告的规定向八路军交出武器，我们就把你们全部消灭！”

西田这下软了，提出了实质问题：“你我身为军人，八路军优待俘虏、放我们回家的条件都能保证吗？”小林清说：“我就是保证！我们这些日本军人，被俘以后没有一个被杀的。”西田弯下身子，点点头：“是！听说阁下原来是我们这支部队的？”小林清说：“对！不过那个小林清早就死了。你们不是把他的骨灰盒送回日本去了吗？你要明白，我是八路军！”

谈判之后，这支日军部队投降了。

（《瞭望》新闻周刊 卓朝阳、王正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