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人
2009-04-21黄绍安
黄绍安
序唐朝中期,元和十一年。浔阳江滔滔的流水。江水猛烈地冲刷着礁石,拍打着滩头,发出了巨大的声浪。纤夫们一双双裸露的足,沉重的足步踩在卵石上。他们衣衫褴褛,肩上套着纤绳在艰难地行进,嘴里不断地发出单调而低沉的号子声。
纤绳从纤夫的肩上一直延伸到船的桅杆顶上,桅杆被牵力拉斜了它那高高的身躯。
几条船负重逆水而行,江水涌起的浪花扑上船头。
船上的人惊骇万状,乱成一团,笨重的船身随时都有被江水吞没的危险。
宽阔的满面上,点点江鸥飞掠浪尖。
上游,一艘商船鼓帆顺流而下。
船头,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江风中飘然伫立,她就是饱经人世辛酸,而今漂泊江湖的沦落人韩晓梅。
只见她云髻蓬松、素衣束带,呆滞的目光遥望着长空中那漫漫远去的雁行。
两岸的山峦上,一片经过秋霜的枫林、迎着夕阳的残照,变得更加红艳、壮观。
夕阳西沉,商船在那茫茫流逝的江中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1、江州司马宅黄昏
宅门大开,由里面走出两位官员,前行的胡须斑白,是即将杨州赴任的赵铮。后者便是我国唐代伟大的诗人,丰满年华的白居易,他面容清瘦,目光炯炯。
两匹马伸颈长鸣,侍者从桩上解开缰绳,备好鞍蹬。
白居易一伸手:“赵兄请。”
赵铮:“请。”
俩人翻鞍上马,扬鞭而去。
2、凸凹不平的石子路
富有江南特色的芦竹盈道而生,两只归巢的杜鹃扑面飞过。
白居易、赵铮并马缓行,不时用手拨开竹枝。赵铮神情忧郁地:“如今朝庭朋党对峙、宦官专权,贤弟任上多加留心。”
白居易无限感慨:“可悲黎民遭难,渴望生养休息。”赵铮:“是呀,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内忧外患,国空民虚,局面不知何年得了?”
白居易:“铸剑为犁,抚民安邦;减其笙歌、洁其朝纲;仍不失我大唐之盛矣。”赵铮:“唉,贤弟不可奢想。”白居易愤然地:“我白居易纵毁前程,抛头颅,洒热血,愿为民请命。”一鞭打下,马奔驰而去。
赵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还是那个火爆性子。”3、浔阳江头夜一片宁静、江中倒映着点点船家灯火。
侍者前面手提纱灯,白居易、赵铮携手沿岸边石阶而下。
白居易:“赵兄留心。”
赵铮淡淡一笑:“颠沛江湖多年,这点路么,摔不着为兄。”
船上侍者迎面恭候:“二位老爷!”
赵铮一挥手:“备酒。”
“遵命。”侍者应声而去。
白居易不解:赵兄莫非借酒解愁?
赵铮:“非也,你我弟兄浔阳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见,今夜不痛饮一番,绝不罢休。”
白居易拱手:“愚弟理当奉陪。”
赵铮:“请。”
二人走上船去。
4、船上夜
席前,巨烛通明。
白居易起身举杯:“赵兄此次途经浔阳,弟款待不周,恕罪。”
赵铮接过杯来:“既言弟兄,何出此言。”
他给白居易斟满一杯酒,端起:“请。”俩人一饮而尽。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从江面传来,琵琶声凄切婉转,如泣如诉……
白居易将举到唇边的酒杯放了下来,他侧耳细听,情不自禁地步出舱外。
白居易站立船头,目寻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指着轻声地问:“那是谁家的船?”侍者:“回老爷,一艘茶商船。”白居易催促:“快把船靠过去。”“贤弟这是……”赵铮大惑不解。
5、商船旁夜
商船的舱内烛光明亮,从窗棂中可以看到一个发髻高挽形态娇柔的女子怀抱琵琶挥动手臂时扬时抑,弹出那动人的乐章。官船慢慢驶来。白居易:“听其音,有京都风味,真是他乡遇故知。”
赵铮若有所悟:“这是长安名曲吧?”
白居易:“是呀,此乃(《渭城曲》也。弟左迁江州以来何曾听过,甚是妙极。”
两船相接,船身在轻轻地摆动,琵琶声嘎然终止。
白居易吩咐:“请弹琵琶的娘子。”
侍者走向前喊着:“对面船上来人!”
商船上一侍女掀帘走来,惶恐地:“请问何事?”
侍者:“我家老爷请弹琵琶的娘子回话。”
侍女应诺转身入内,少时复出,言道:“我家娘子说夜不事客。”
赵铮上前:“传我的话,杨州别驾赵老爷要见。”
侍女见其派势,忙又退入舱内。
时过不久,侍女为难地走出:“禀老爷,我家娘子言说,夫婿远行,妻不外出,况天色已晚,恐有不便。”
赵铮面有恕色,白居易忙止住:“赵兄休虑。”他转向侍女恳切地,“请告知你家娘子,本司马姓白名居易,只求琵琶一曲,并无他意,烦劳再禀。”
侍女眼睛一亮,急进入舱内。
侍者将灯笼高高举起,白居易、赵铮期待着商船上的动静。
商船的窗棂上,人影摇动,接着舱门半开,侍女手持纱灯在前,后面走出一个怀抱琵琶遮住了半边脸庞,步履轻盈,身材苗条的女子。
6、官船内夜
白居易亲手剪去烛花,顿时火苗闪亮。
烛光下,年已三十的韩晓梅风姿绰约,忧郁的面庞仍有当年那种迷人之态。
侍者摆上酒肴。
白居易斟满一杯酒,端起:“娘子愿夜献神曲,居易诚敬一杯。”
韩晓梅忙欠身:“奴家才疏学浅,大人且久负盛名,请勿见笑。”
赵铮:“请。”
三人饮酒毕。
韩晓梅从侍女手中接过琵琶,调动弦轴,百感交集。
琵琶弦上,她细嫩的手指在上面“轻拢慢捻”,琵琶声凄凉悲切,划破万籁俱寂的夜空,回荡在星光闪烁的江面……
琵琶声把人们带进了那些历历在目的意境之中。
(叠印):奇峰峻岭中,一注瀑布倾泻而下,溅起了朵朵银花,汇成了一潭碧绿的泉水。
小溪中游鱼追逐,溪水从鸟语花香的树林中流出,小溪被一块大的山石截堵,溪水从山石的缝隙中流出。
一阵雷鸣电闪,刹时滂沱大雨,溪水终于变成了汹涌的洪流,洪流滚滚汇入大江,天空行云残阳,夜幕中江水静静地流去。(叠印完)
7、浔阳江夜
几个纤夫聚坐船头,侧耳静听。
满头白发的艄翁也从舱内走出,细心地倾听着。
一个渔家姑娘轻轻地放下提水桶,坐到船舷。
8、官船上夜
韩晓梅眼含泪花,灵巧的手指在继续弹奏;琵琶声骤然转急……
(叠印):“得、得、得”一阵阵急促的马蹄,扬起团团尘埃。
万马嘶鸣的战场,两军混战,刀剑铿锵,死者哀鸣,惨不忍睹。边塞深秋,叶落花凋。长城上,一队老兵在巡边,他们戎衣破旧、须发皆白。
村庄,田园荒废,房舍残缺。几个神策军强拖一少年入戎,老妪号啕痛哭,在后面紧追不舍。(叠印完)
韩晓梅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点点滴在了琵琶上和手上。
白居易:“娘子为何泪如雨下?”
韩晓梅痴痴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月亮的清辉洒向江面,江水带着沁人的寒意。
白居易:“娘子琵琶娴熟,只是此曲悲凉过度,想必定有隐情在心。”
她仍不答语,久久地沉思。
赵铮同情地望着:“有什么冤屈,就说说吧,憋在心里难受。”
白居易抚慰地:“娘子但讲无妨。”
韩晓梅收泪敛容、沉痛地:“三十年的光阴……”(回忆)
9、临潼骊山下韩宅黎明
丫环手提灯笼引一婆子匆匆走过回廊。
丫环:“我家娘子昏过去两次,现在还没有醒来。”
婆子:“给她喂点参汤什么的,准许会好些。”
丫环:“喂过,她总是不开口呀!”
婆子:“就怪肚子里那个小作孽。”
10、韩宅内黎明
烛光明亮的窗棂内,婆子和丫环焦急地在说着什么,婆子不时地用手比划着,像是以手压腹的意思,丫环不住地点头。
一声嘹亮的鸡鸣,东方呈现出一抹乳白色的云层。
“哇、哇”婴儿落地的哭啼声,哭声阵阵响彻整个宅第。
11、厅堂内晨
韩员外喜形于色。
钱员外拱手:“恭喜、恭喜。”
韩员外:“此乃韩钱两家之喜,少时还请大舅赐名。”
钱员外笑:“取个美名有何难处。只是这指腹为婚一事,可不能返悔。”
韩员外:“你我同庚至亲,怎能见外。”
钱员外伸手:“那一言为定。”
韩员外击掌:“一言为定。”
说着俩人呵呵大笑。
丫环气喘吁吁奔进来,栗然地:“老爷,娘子她……
韩员外猝然色变,他蓦地大步走向厅外。
丫环抽泣着对钱员外说:“娘子她刚生下小千金,就断了气。”
12、韩家后园日
字幕:十二年后。
桃李争艳,蝴蝶飞舞。
弧形园门外一个男孩的高喊声:“晓——梅一”园内寂然无声。十二岁的钱春生奔到门前,他四下张望,一边自语:“她会到什么地方去呢?”一株桃树下,韩晓梅小心翼翼地在捕捉蝴蝶。钱春生手里拿着一支桃花,笑吟吟地走到她身后:“晓梅,给你。”
韩晓梅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一支手轻轻向蝴蝶伸去。
钱春生脱去外衫,要帮助晓梅捕蝶。
韩晓梅的手刚刚触到蝶翼、蝴蝶猛地挣脱飞走。春生一边追逐,一边张开手中的衣衫,网一样向飞着的蝴蝶撒去,蝴蝶落网了。
俩人凑到一起,小心地把衣衫揭开,一只五彩缤纷的大蝴蝶露出来,拍打着翅膀在地上挣扎。
晓梅伸手过去把它捉住。
钱春生惊喜:“多大的蝴蝶,让我看看。”
韩晓梅:“颜色美极了,别弄坏翅膀。”把蝴蝶送过去。
两个天真的孩子是那样专注,仔细地观赏着,送过去,又拿回来。
地上满是飘零的落花。
13、堂前日
韩员外仪表严肃,带着生气的口吻教训着女儿:“常言道男女有别,不可轻浮。往后无事,不得出入后园。”
韩晓梅低着头抚弄衣衫,似听非听,斜视了她爹一眼。
韩员外语重心长地:“你母亲去世之时,要为父严教于你。女儿家应习琴棋书画,不可枉废光阴。为父请来曹伯父赐教于你,以后要专心听教。”
韩晓梅抬起低垂的眼帘,正好碰见坐在一旁的曹善子慈祥的目光。
曹善子和颜悦色:“令媛聪慧敏捷,数年后定是琴中妙手。”
韩员外:“曹兄过奖了。”他向韩晓梅道,“还不上前拜过师傅。”
韩晓梅怯生生地:“师傅。”给曹善子施礼。
曹善子乐呵呵地:“不必,不必。”忙扶起她来。
14、琴房日
房内放着各种乐器,一柱清香缭绕。
曹善子弹完一曲,起身将琵琶递与韩晓梅:“再试一试这支曲子。”
韩晓梅端坐,微调弦音,接着弹奏起来,原来是一支汉代征战乐曲。
曹善子一旁观注着她的指法,神态严肃地:“心静神弛,方可置身处地。这食指……”他欲把手指导。韩晓梅一征,手指离弦,忙把手缩回身后。曹善子诧异:“怎么不弹?”韩晓梅含着泪花的大眼。曹善子爱怜地:“给我看看。”韩晓梅慢慢伸出手来,食指已经红肿,她紧咬牙,终究没有哭出来。曹善子语气缓和:“凡学艺者,不刻苦不能成器也。”韩晓梅语塞地点头。门外,钱春生手拿一支并蒂桃,机警地注视着这一切,难过地闪到一旁。韩晓梅抬头猛然发现春生倚门窥视,眼睛一亮,向他做着手势。
曹善子转过身来:“谁?”追到门前。
15、后园日
钱春生急忙向后园跑去。
曹善子快步走下台阶,韩晓梅胆怯地远远跟来。
钱春生跑出后园,躲进一片柳树林中。曹善子追到门前,四下巡视着。韩晓梅在路旁,小心地拣起那支并蒂桃,爱惜地捧到胸前。
16、官道日
旌旗招展,群马嘶鸣,一队神策军驰马奔来。为首者御前将军上官荣,他年近三十,圆目粗眉,着一身锦服打马奔驰,威风凛凛。钱春生慌忙走出柳林,头上冒着热汗,不时回头探望着,不觉来到官道旁。神策军前面开道,后面一群宫娥彩女簇拥着德宗皇帝和几个皇妃骑着一色白马缓缓行进。
日头高照,皇妃们在遮阳伞下卖弄风流。程妃:“皇上赐浴华清,是妾平生最庆幸之事。”德宗笑笑:“那该怎样报答朕呢?”田妃洋洋得意:“伴君不渝,生死与共。”
德宗佯装不悦:“唉,这死字不吉利,朕乃洪福齐天之人。”程妃摇着德宗的肩头,娇嗔地:“这是我俩的一片真心嘛。”
田妃更是娇气,拉起德宗的手:“我愿与皇上日日夜夜,永不分离。”德宗笑视二妃。杨妃和胡妃在后面满脸不悦,窃窃私语。杨妃:“你看那两个骚货,要把皇上吞下肚去了。
胡妃:“可不是,昨晚间在中和殿借酒发疯,当着众人的面脱皇上的龙袍。”杨妃愤愤地:“不要脸的东西!”上官荣驰马在前,像猎犬一样巡视着道路两旁。他猛然发现前边春生藏在一棵树后张望,顿时,脸上露出狡黠的一笑,暗暗取弓在手,拨出一支箭来。
树前,钱春生露出几乎半截身子,他张着嘴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惊奇不已。
上官荣在马上张弓搭箭,快到树前,“嗖”地一发,一箭离弦飞去。
树前,钱春生一声惨叫,中箭倒地。一注鲜血流湿衣襟。
上官荣翻鞍下马,跑拜德宗马前:“禀
圣上,一名刺客暗藏树后意欲行刺,被臣射死树下。”
皇妃们个个惊惶掩面,不敢正视。
“哦。”德宗故作镇静,斜视了树下一眼。向上官荣道:“卿保驾有功,朕封你为右金吾卫将军。”
上官荣大喜,忙叩头:“谢万岁!”
17、华清池
池内一阵阵吃吃笑声。
皇妃们沐浴池中嘻戏,挑逗。她们身着薄薄的轻纱,坦露的酥胸显然可见。
德宗在宫娥簇拥中来到池边坐定。
皇妃们在池中站列齐声高呼:“参见万岁!”
一宫女手拿大红绣球:“万岁有旨,这绣球抛入池中,谁家皇妃得之,赐锦缎百匹,纹银千两。”
德宗笑颜离坐,接过宫女手中绣球:“朕今日亲自来掷。”
池中众皇妃一片欢腾,田妃和程妃向德宗投去媚眼,高高举起她们细嫩的手臂。
德宗站立池边,将绣球用力掷向田妃和程妃,绣球落在她们之间的水面。
皇妃们奋力奔去,池中溅起堆堆银花,池水溅到宫女们的衣襟上。
宫女们后退,掩面暗笑。
众皇妃在那里争抡着,田妃和程妃各扯住绣球的一半,互不相让,一面推打,一面谩骂着。
德宗在池边乐得仰面大笑。
18、钱春生灵前日
钱员外和夫人泣不成声,悲愤欲绝。
韩晓梅身着素服,眼泪晶莹,望着灵牌出神,眼前现出幻觉:
春生手拿桃花笑吟吟走来;
春生拿着并蒂桃从门前闪过;
树下,晓梅拣起并蒂桃,痴痴地望着。
幻觉一下消失,她忙用手揉着眼睛。
韩员外:“既然无处申冤,上官荣那肯轻易放过你们,还是远走高飞为妙。”
钱员外和夫人泪眼相望,说不出一句话。
韩晓梅一旁伤心地抽泣。
19、钱家宅外黄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官兵打马奔来。
老弱妇童闭门窃视,马蹄掠门而过。
一只狗狂吠奔跑,闯入钱宅大门。
一盏上书“上官”的灯笼高高擎起,官兵们纷纷进宅四处搜查。
少时,官兵向一中军禀告:“搜遍里外,并无一人。”
中军怒道:“哼,让他跑了。”忙从怀中取出封条,牢牢地贴上钱宅大门。
封条,鲜红的两颗方形大印。
20、韩家日
韩晓梅端药入室,走到床前轻声地:“爹,这是曹伯父托人给拣的,专治心痛,趁热喝吧。”
韩员外面色苍白,推推药碗,爱怜地望着女儿,不觉热泪盈眶,十分内疚地对女儿说:“是爹害了你终身。”
韩晓梅强作笑颜:“爹,快吃药吧,您的病会好的。”
韩员外无力地摇摇头:“爹死之后,你要听曹伯父的,要……”一边咳嗽不止。
“爹。”韩晓梅放声大哭,药碗坠地。21、韩晓梅卧室日曹善子老泪纵横,叹道:“真是命苦啊。”韩晓梅身着孝服,在床前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呜咽着。
她将衣物打上包袱,抬眼望见墙上的琵琶,信步走了过去,取下琵琶慢慢坐定,微微调动弦轴,弹了起来。22、韩家宅院日曲声凄切婉转,响彻院落。池中满是漂浮的落叶,托起一座弧零零的草亭。
长空的雁阵“嗄、嗄……”向南方飞去。23、韩晓梅卧室日曹善子忍不住拭去泪花:“晓梅,不要弹了。”
“师傅,您……”韩晓梅停下琵琶来。
曹善子:“听了这曲子,叫人心都碎了。谁作的?”韩晓梅:“是我前些时候胡乱想起来的。”
“是你?”曹善子惊奇地望着她。韩晓梅含泪点头。曹善子:“好,这般妙手,到了京师,不愁无门可投。”
24、长安曲江池畔日
曲坊“仙乐园”车马盈门。
五陵少年接踵而至,他们下得车马,称兄道弟,相互寒喧着……
25、楼堂上日
歌女们浓妆艳抹,轻歌曼舞,一张张天真稚气的面庞。
胖公子大口地啃着鸡腿,一只手打着节拍。
瘦公子洋洋得意,跷着二郎腿的足尖有节奏地跳动。高公子手托腮帮,看得发起呆来。歌女们演完一曲,姗姗步去。不住的喝彩声伴随着掌声,众公子哗然。
胖公子乐得把啃着的鸡腿使劲往楼下抛去。
26、院墙外日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妇忙拣起楼上扔一的鸡腿啃了一口,又急急走向院墙门边。
那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在草堆里挣扎着、呻吟着。
老妇把剩下的鸡腿送到他手里。
老头冻僵的手颤抖着。
27、楼堂里日
公子们兴趣正浓。
胖公子:“今天怎么不见梅娘呢?”
乐园主丁氏胸有成竹地:“回禀诸位公子,今日非有百段上等绢,梅娘不出。”
高公子不加思索地:“我出二十段。”
胖公子伸出三根指头:“本人出三十。”催促地看了一眼瘦公子。
瘦公子摇摇头:“前日不就要五十段?”
丁氏陪着笑脸:“我说公子,不是妾身贪财,梅娘琵琶实属京城一流,人品堪与西子媲美,非有百段缠头,不能饱眼耳之福。”
瘦公子叹道:“其价高哉。”
一侍女走到丁氏面前小声地:“上官大人到。”
丁氏:“诸位公子稍候。”说着急忙走出门去。
众公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胖公子质疑地:“他来干什么?”
瘦公子推究着:“才升任正议大夫,就来‘仙乐园?蹊跷?”
高公子一杯酒下肚:“嗨,哪个当官不寻欢作乐。”
上官荣微服便帽,在丁氏陪同下由楼下走上来。
丁氏:“上官大人光临,妾身万万不曾料到。”
上官荣:“下官是来随便走走,不必张罗。”
“大人是听歌,还是看舞?”丁氏笑着。
上官荣不置可否:“啊,两者俱便。”他们来到楼堂门前。
丁氏欠身道:“大人请进。”
上官荣缓缓步入。
众公子面有畏色。
瘦公子矜持地施礼:“上官大人。”
上官荣笑容可亲:“不必、不必。众位家父与我同朝奉君,都是一家嘛。”微微欠身,“入座、入座。”他接过丁氏递上来的茶杯,见众公子缄默不语,淡淡一笑,“方才哪位公子出的缠头?”
胖公子用手指点着:“高兄、李兄……”
上官荣不等说完:“这样吧,今日的缠头由我一人承担。如何。”
众公子一下活跃起来,胖公子与高公子挤挤眼。
丁氏:“梅娘若出,非百段缠头。”
上官荣茶杯一放,毫不吝惜:“就一百段。”
丁氏心喜:“大人稍候。”说着高兴地走出楼堂。
瘦公子兴致尤高:“人说秋娘为京中美人,我看梅娘胜之多矣。”
上官荣暗自高兴,乐呵呵地:“真的?”胖公子和高公子赞许地点点头。门外传来足步声,众人皆望去。
千娇百媚的韩晓梅出现在门前,她姗姗莲步,含情凝睇来到楼堂。后面紧跟兰妹,怀抱一张琵琶。上官荣不觉一怔,暗暗思忖:“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胖公子凑近瘦公子耳边:“多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花,美极了。”
丁氏奉承着:“这是上官大人。”
韩晓梅施礼。
上官荣竞忘记身份,起身欲扶,韩晓梅忙避开。
韩晓梅接过兰妹手中的琵琶,庄重地坐于堂中,一边调动弦轴。
众公子痴痴地望着晓梅,上官荣更是着了迷似的目不转睛。
韩晓梅弹着琵琶,一边唱着李延年的《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入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上官荣贪婪的眼睛,众公子神魂颠倒的丑态。
琵琶声和歌声融合在一起,回荡在楼堂,回荡在“仙乐园”。
28、晓梅卧室日
韩晓梅放下琵琶,凝望窗外。
池边柳条抽絮,雀鸟鸣枝,徐徐微风摇曳垂柳拂动水面,泛起无数涟漪。
这一切触动韩晓梅无限心思,不觉发起愣来。
兰妹捧茶进屋,发现晓梅发愣的样子:“梅姐,你怎么啦?”
韩晓梅转过身来:“啊!没什么。”
兰妹关切地:“又是桃花的事?三年过去了,忘掉它吧。”
韩晓梅眼睛湿润了:“总想把它忘掉,可就是怎么也忘不掉。”
“那……”兰妹倒先哭出来。
韩晓梅一把搂住她:“我的好妹妹。”她俩紧紧偎依在一起。
院内一树树桃花盛开。
29、客堂内日
上官荣满面春风地品尝着茶味,一边称赞:“这茶味不错。”丁氏:“这是有名的浮梁上等茶。”上官荣故作惊叹:“哦,真乃名不虚传。”
“大人今日听琴筝,还是看软舞?”丁氏讨好地问。上官荣摆摆手,问:“梅娘在吗?”丁氏:“大人尽管吩咐。”上官荣凑近丁氏耳边,唧唧私语。丁氏惊讶的表情,发怔的目光。
上官荣淫恶的眼神:“事成之后……”丁氏为难地摇着头,看得出她惊讶的目光已经变得贪婪起来。
上官荣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递给丁氏。丁氏忙打开来一看,是三支耀眼的金元宝。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30、席前夜烛光明晃。丁氏不停地劝酒:“晓梅,‘仙乐园多亏你撑持,我再敬你一杯。”
韩晓梅带着醉意:“不,我的头有点……”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丁氏殷情地把酒杯送到晓梅嘴边。
韩晓梅语无伦次:“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
丁氏:“年轻时我能喝十杯八杯的,这点算什么,喝吧。”
韩晓梅接过酒来:“就这一杯。”
“好。”丁氏奸笑着。
她头一仰,一杯酒下肚,顿时伏倒桌上,醉成泥人一般。
丁氏向外吩咐:“春香,扶梅娘回房去。”
31、韩晓梅卧室前夜
夜深人静。
两个黑影鬼鬼崇崇窜上楼来,丁氏和上官荣交头接耳。
上官荣:“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丁氏:“保管无事。”随即打开门锁,轻轻推开房门。
上官荣一闪而入。
丁氏窥视左右并无动静,幽灵般离去。
32、卧室内夜
韩晓梅卧床,纱帐低垂。
上官荣已脱去外衫,蹑手蹑足一步步走到床前,用手揭开帐门。
韩晓梅身着桃红抹胸,仰卧床上不省人事,一支手放在胸前。
上官荣猛地向睡熟的晓梅扑去。
“救命呀!”一声凄惨的呼叫。
33、客堂夜
兰妹惊慌地从楼上跑下来,边跑边喊:“快来人呀!梅娘寻死罗!”
丁氏和乐女们从各处急急奔来,七嘴八舌,乱成一团,一张张恐惧的脸。
丁氏行前:“快去看看。”
一双双足步急促地踏上楼梯,走进韩晓梅卧室。
卧室内夜
春香和秋菊正用一块布条给晓梅包扎头上的伤口,她们止不住泪流满面。
兰妹指着一根柱子:“就碰在这里……”柱下一滩血迹。乐女们同情地拭着眼泪,兰妹抽泣不止。
丁氏和春香把晓梅扶到床上,喃喃地:“这孩子真可怜。”
秋菊:“明天上官大人来,我们去告状,请他给梅娘申冤。”
兰妹愤恨地:“把贼人抓住杀了,为梅姐报仇。”
春香:“对,上官老爷一定会给我们作主。”
丁氏假惺惺地掏出手帕,拭着眼泪。(回忆完)
34、浔阳江官船上夜
白居易怒不可遏,一拳头打在桌上。
茶杯“当啷”一声掉地,摔得粉碎。众人愕然。侍者悄悄拾去碎片。赵铮用手示意韩晓梅诉下去。韩晓梅眼含晶莹的泪花。夜色笼罩的浔阳江格外深沉、宁静。江中倒映着一轮姣洁的秋月。(回忆)35、上官府书房日书柜中摆了许多四书五经之类书藉,桌上摊开一本《论语》。窗前挂着一笼鹦哥。上官荣漫不经心地给鹦哥喂食,一边教语着。上官荣:“梅娘。”鹦哥:“梅娘。”上官荣:“秋娘。”鹦哥:“秋娘。”上官荣轻浮地笑着。管家手拿一份简帖走进书房:“老爷。”上官荣收敛笑容:“嗯。”管家凑近,低声地:“奉先令送来纹银八百,供老爷缠头之用。”
上官荣两眼一睁:“若大个奉先,这八百两还不够上一次‘仙乐园。”
官家出示简帖:“这……”
上官荣:“原帖退回。”
管家叩首而去。
“回来。”上官荣说,“就言本大人为官清廉,不敢贪赃枉法。”
管家:“是。”
上官荣怏怏不快走到书案前坐下,随手翻阅案卷,突然一页跃入眼帘。
上书:“奉先县令路伯,讹取民财,抢占民女……”
上官荣眉头一皱拿起一支笔来,用力地在上面打了一个红圈,重重地把笔搁下。
家人匆匆进来:“禀老爷,田公子到。”
上官荣忙掩上案卷,走出相迎。
田玉中风度翩翩地出现在门前,拱手:“两年不见,上官兄已是朝庭栋梁,可慕,可贺。”
上官荣笑道:“贤弟乃当今才子,日后必然飞黄腾达,愚兄不及多矣。”
田玉中:“上官兄过奖。”
上官荣一伸手:“请客厅一述。”
二人步出书房,走下台阶,沿一处红墙走去。
上官荣:“恩师康健否?”
田玉中:“家父告老祖籍,甚是闲逸。”
上官荣:“洛阳富庶,中原之首,实乃名不虚传……贤弟此次进京?”
“眼考期逼近。常言道,十载寒窗苦,功名长安城。”田玉中侃侃而谈。
上官荣伸出大指拇:“有志气。”
田玉中谦让着:“哪里、哪里。”
上官荣:“贤弟素喜琴筝,来日随为兄去‘仙乐园走走如何?”
“弟父家规甚严,不知去得否?”田玉中疑虑。上官荣:“听琴养心,斯文之道,怎么去不得?”
田玉中将信地:“是吗!”
上官荣拍拍他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书呆子。”36、韩晓梅卧室日兰妹小心地给她解去头上的布条。兰妹:“痛不?”韩晓梅微微摇头。兰妹拨开她的头发,高兴地:“梅姐,你看,伤口全好了。”
韩晓梅笑着说:“傻丫头,我看得着吗?”
兰妹认真地:“不信,照照镜子。”拿来一面镜子。
韩晓梅用两面镜子仔细对照着,一边向兰妹:“多谢你的照应。”
兰妹:“嘿,看你说的啥话,我是指望你感谢的人?”
“你与我真像同胞亲姐妹,你比亲妹妹还好。”晓梅亲妮地偎依着兰妹,兰妹扑在她的肩头,一张纯真的面庞,晓梅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这时,从户外传来节奏均匀的织机声。
兰妹抬起头来:“梅姐,你会织绢吗?”
晓梅望着她:“你问这干什么?”
兰妹过去推开窗户:“你看。”用手指着一处民房。
对面破旧的民房中,一少妇背着熟睡的婴儿,坐在织机前全神贯注抛梭织绢,神态悠然。
晓梅明白:“学织娟?”
兰妹似乎恳求地:“你教教我吧。”
晓梅点点头:“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学织绢?”
兰妹不觉脸一红,压低声音:“女孩儿总得出嫁,日后要有了婆家,不会织绢怎么过活呢。”
晓梅深有感触:“我早晚也得奔出这个所在,练一练也好,万一有个好歹,织绢也可以糊糊口。”
丁氏手拿画卷匆匆进来,央求着:“梅娘,人家田公子从早到现在都候你半天了,也该出去见见。”
兰妹气愤地:“拿我们姐妹不当人,就候一百天也不见,看他能怎样。”
丁氏狠狠地瞪她一眼,兰妹没好气地把头偏向一旁。
“啊,你看这是什么。”丁氏展开画来。
一幅栩栩如生的菊花图。
兰妹:“这不是梅姐前日画的那幅菊花,有什么奇怪。”
丁氏笑笑:“这个田公子可是当今的大才子,写起字来又快又好,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韩晓梅好奇地接过画来,上面有苍劲有力的题诗。她低吟着:
小苑暗香九月花,
不动秋色竟芳华,
洁身只作寒门妇,
难为春荣绽奇葩。
洛阳田玉中题。韩晓梅感叹地:“真乃一首好诗。”她内心又在自问,“不知其人如何呢?”兰妹不解地神情。丁氏:“人家田公子两次三番前来,你若不见,我这脸面何存。”韩晓梅:“还有谁人?”丁氏埋怨着:“上官大人公事繁忙,可没有那个闲心天天来‘仙乐园。”
晓梅心动:“这么说只有田公子一人。”丁氏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兰妹,把梳子拿来。”她轻声吩咐道。
兰妹推推她:“梅姐,你忘了头上的伤疤。”
韩晓梅抚肩耳语:“他和上官不一样。”
兰妹仍不服气:“有什么不一样?”
“我先走啦!”丁氏跨出门来松了口气,喃喃自语,“这位田公子真行。”
37、客堂日
田玉中焦急地张望门外。
丁氏笑盈盈进来:“田公子稍候,梅娘少时便到。”
田玉中喜形于色:“她看过画上的诗?。
丁氏奉承起来:“田公子的诗比上官大人的令还灵,那梅娘一见便叫拿铜镜。”
田玉中忙问:“拿铜镜作什么?”
丁氏:“梳妆打扮来见田公子呀!”
田玉中自信地笑了。
38、琴房夜
房内古朴典雅,一柱香烟袅袅直上。
田玉中弹着五弦琴,晓梅伴奏着琵琶,俩人不时相互凝望,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兴奋。
琴声婉转动人。
捧茶的兰妹临去时向晓梅投去调皮的一笑。晓梅并不回避,一双大眼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甜蜜地笑了。
曲终,晓梅放下琵琶,感慨地:“田公子与上官真有天壤之别。”
田玉中:“上官兄乃朝庭命官,我区区一介书生,怎敢相比。”
韩晓梅:“公子才高德重,奴一生唯见公子无与能比,那上官……”
田玉中:“怎么?”
韩晓梅忙改话题:“哦,他不过一武夫罢了。”
田玉中振振有词:“国家兴亡,非戎马之功不可。”
韩晓梅:“公子才貌双全,想必早建金屋?”
田玉中有些腼腆:“学生立志功名,不知已者难配。”
“公子未成婚配?”晓梅内心喜悦。
田玉中叹了口气:“唉,家父早有训示,先成功名,后有家室。”
韩晓梅:“转瞬考期即到,是公子这般才学,必定独占鳌头。”
田玉中:“科举场中有识者甚多,怎敢预料。”
韩晓梅:“公子题菊诗意景交融,情思并茂,奴实慕之。”
田玉中:“梅娘画笔有神,栩栩如生,真是当今少有。”。
韩晓梅:“公子日后勿以‘仙乐园为念,望专求仕进。”
田玉中望着晓梅那双明亮的眼睛,晓梅注视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态。
晓梅迟疑地:“公子有什么话么?”
田玉中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跨前一步:“梅娘,我愿与你终身偕老。”
韩晓梅又惊又喜,羞怯地转过身,低下头不知所措。
田玉中真诚地:“梅娘……”
韩晓梅火一般的爱在心中燃烧,她慢慢地抬起头,一双深情的目光和田玉中期待的目光碰在一起。
韩晓梅的胸脯起伏着,她终于伸过手:“公子。”
一对青年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兰妹手捧茶具从窗下经过,一眼瞬见屋内晓梅和田玉中含情脉脉,难舍难分的样子,不禁停下步来。
韩晓梅在灯下显得更加娇柔,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现着青春的光芒。
田玉中在花瓶中折下一朵花来,赠给晓梅。
晓梅无限深情,唱道:
君莫恋花枝俏,
好男儿志气高,
愿君文章放光彩,
御前受紫袍。
田玉中:学生恐无此福。
晓梅接过花来,丢出窗外。
窗外兰妹不由一闪,花落于地。
田玉中茫然,他斟酒于杯,递给晓梅。
韩晓梅似责非责的目光,接唱:
君莫贪杯中酒,
年华虚度不回头,
愿君仕途宽又广,
荫妻又封侯。晓梅接过酒泼于地上。田玉中沉思片刻,取下手上玉镯,欲赠晓梅。晓梅欣喜地唱:
翡翠镯纹理清,
循无瑕似妾心,
愿与郎君永结伴,
不忘知遇恩。
韩晓梅满心欢喜地伸过手来,田玉中
轻轻地给她戴上。窗外,兰妹抿起嘴唇,沉浸在甜蜜之中。
39、金銮殿日
笙乐齐鸣。
一柱柱面目狰狞的雕龙。
德宗皇帝气宇昂然高坐龙头案前,身后宫女伺立
殿前,站定两班文臣武将。
新科状元田玉中锦衣官帽,磕头礼拜,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40、庆贺筵前夜
宾主频频举杯。
带着醉意的上官荣递上一杯酒:“来,老弟,为兄敬你一杯。”
田玉中忙端起杯来:“不敢当,你我弟兄同饮如何!”
上官荣:“非交杯不饮。”
“好,尊兄之见。”和上官荣交换酒杯。
上官荣:“弟兄者,情同手足也。”
田玉中:“请。”
二人一饮而尽。
胖公子过来恭维:“新科状元海量。”
瘦公子凑趣地走到田玉中面前:“常言说大登科金榜题名,小登科洞房花烛。玉中兄,这喜酒何时赐弟。”
“这……”田玉中一时无话可答。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胖公子:“这可要向梅娘请教了。”
上官荣一旁叹道:“呃……”
瘦公子忙问:“上官大人为何如此?”
上官荣又饮下一杯酒:“且不闻一双玉腕十人枕,半点朱唇百人尝。”
兴致正浓的田玉中面带愠恕:“上官兄怎讲?”
上官荣一边斟酒:“梅娘头上那一伤疤自能言说。”
田玉中不悦地注视上官荣。
上官荣连忙拱手:“失言、失言。”
众人不禁为他的醉意啧啧哑笑。
41、田玉中书房夜
夜深人静,三更鼓响。
田玉中在书房中焦急踱步,心潮起伏。他不禁自问:“梅娘真是扬花水性之人?不,不可能。”
田玉中到书案前坐定,信手翻看一本书,草草看过一章,又心烦意乱地把书推到一旁。
上官荣的画外音:“且不闻‘一双玉腕十人枕,半点朱唇百人尝。”
田玉中望着墙上的“菊画”,走了过去,题菊诗历历在目。
田玉中思绪万千:“她要真的沦落风尘,叫我如何面君,同僚且不耻笑。”他凝视画图良久。42、韩晓梅卧室夜烛泪淋漓。晓梅在昏暗的烛光下,专心地绣着一对黄鹂。她打了一个哈欠,疲倦地放下绣框,以手托腮沉睡起来。(梦境)
锣鼓震耳,唢呐争鸣。
韩晓梅和田玉中在宾客们的欢笑声中跪拜天地,转入洞房。
洞房中,红烛高照,田玉中轻轻揭去晓梅的盖头,晓梅向田玉中投去娇媚的嫣然一笑。
突然,一阵风吹灭红烛。
灯前,晓梅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忙又拿起绣框,继续绣了起来。
43、田玉中卧房晨
金鸡啼鸣,东方发白。
田玉中伫立窗前,毅然地吸了一口气。
家人匆匆进来。
“禀状元,上官大人到。”
田玉中转身来:“请。”
44、客厅晨
上官荣呷了口茶,放下茶杯:“御史大夫之女乃绝代佳人,贤弟真是福份不浅。”
田玉中:“只恐怕她……”
上官荣:“红颜薄命,世之常情,虑她何来。”
田玉中:“婚期何日?”
上官荣:“今日面君,求皇上恩赐凤冠霞披。”
田玉中眉目一展,伸手道:“劳驾上官兄,请。”
上官荣起坐,笑着和田玉中并肩走去。
45、韩晓梅卧室晨
兰妹走进来,一眼瞬见桌上放着绣好的黄鹂鸣枝。
兰妹逗笑:“状元夫人早安。”
晓梅忙收起绣框,指着兰妹的鼻头:“看你这张刻薄嘴,日后准会嫁给一个歪男人。”
兰妹努着嘴:“我才不要呢。”
晓梅笑笑:“你等着瞧吧。”
兰妹不高兴做着鬼脸,很是生气的样子。
晓梅一把将她搂住,一边哄着:“嫁给明经识礼的好男人,对了吧。”兰妹在她怀里撒娇:“我不嫁嘛。”46、状元府日张灯结彩,喜庆的唢呐争鸣,宾客络绎不绝。
田玉中身着官服,披戴红绸,和上官芝恭谦地迎接着接踵而至的客人们,一边寒喧着。
47、府门外日
车马喧嚣。
护卫们驱赶着看热闹的庶民。
曹善子匆匆走来,被一根长戟挡住去路。护卫吆吼:“闪开,闪开。”曹善子惶惑:“这是……”一老妇小声地:“新科状元要拜天地。”一个少年眼灵:“看,新娘的花轿!”锣鼓声中,一乘富丽堂皇的花轿,在武士和伺女的护卫下款款而来。
曹善子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千金?”一老翁:“听说是御史大夫之女。”曹善子点头:“啊!”48、韩晓梅卧室日晓梅纳闷地望着远处高大的楼阁,收眼又仔细地观看手腕的玉镯。
兰妹一旁摆弄着瓶中花朵:“田公子高中,为什么三天不来‘仙乐园。”
晓梅:“想必拜师访友,难以抽身。”
兰妹不服地:“再忙也不打过照面?”
晓梅心一跳,脱口而出:“田公子绝非忘恩之人。”
兰妹正欲向窗外抛去残花,忽然望见曹善子穿过回廊园门。兰妹高叫:“曹师傅。”晓梅忙走到窗前,向着曹善子挥手。一边喊:“师傅。”曹善子笑容可亲地走来。晓梅、兰妹急忙迎下来。曹善子几步上前,乐呵呵地:“两年不见,你姐妹长得更俊俏了。”
晓梅不好意思:“师傅真会笑话我们。”
兰妹瞧着曹善子逗趣地:“哟,还是师傅越活越年轻。”曹善子摸着花白的胡须:“是吗?”晓梅、兰妹含笑点头。晓梅:“真是越活越年轻。”
“哈哈……”曹善子乐得大笑起来,继而端详着晓梅。
“师傅,你看什么呀?”晓梅微侧过身。
曹善子:“我看得出,晓梅近日必定有什么喜事。”兰妹神秘地:“您猜猜。”曹善子手拍前额:“这个……”又摇摇头,总想不出来。兰妹好笑:“告诉您,我们梅姐呀,转眼就是状元夫人了。”曹善子诧异:“状元夫人?”兰妹:“您不信?”曹善子:“刚才我从状元府路过,好生热闹,听说是新科状元拜天地,新娘子乃御史大夫之女。”韩晓梅震惊、恐惧,似乎又是愤怒地摇着曹善子的手:“师傅,这是您亲眼所见吗?”曹善子点点头:“一个时辰之事。”韩晓梅内心热血沸腾,全身颤栗,热泪夺眶而出,她绝望地扭头向后院跑去。
“唉。”曹善子这才明白过来。
兰妹惊呼:“梅姐,梅姐——”急忙追去。49、池塘日一池秋水,波光闪闪。韩晓梅朝着池塘跑来,兰妹、曹善子仓惶追赶。
曹善子气喘吁吁,高叫:“晓梅,
你——不——能……”韩晓梅一个踉跄,摔倒在池边,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手腕上的玉镯摔成几节,昏迷中,嘴里不住喃喃地叫着:“田、田玉中。”(回忆完)50、浔阳江官船上夜赵铮摇头抚杯微叹。白居易激愤地握笔,用力书下:“琵琶行”三个大字。韩晓梅泪痕满面,以袖拭泪。(回忆)51‘仙乐园门前日公子们下得车马,拱手寒喧……瘦公子:“为兄琐事缠身,来迟一步。”
胖公子:“不妨事,好看的还在后边。”二人笑着携手而行,向门内走去。52、庭院中日一树桃花盛开。几个侍从手捧绢缎从树下走过。53、堂上日韩晓梅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柔声轻唱:
佳人早有怀春意,
君子难度好逑心,
曲江池畔风光好,
一代风流一代情。
众公子听得挤眉弄眼,互相挑逗,丑态百出。
临窗的一张桌上,丁氏笑着,清点着侍从们放下的一匹匹各色绢缎。侍从们听得迟迟不肯离去。54、庭院中,桃树挂满了丰硕的果实。
55、堂上日
晓梅仍弹着琵琶,琵琶声高亢,轻快而明亮,非常悦耳。胖公子欲拉兰妹,却被瘦公子一把拖过去坐在自己身旁,胖公子急从兰妹头上拨下一支钏头。
瘦公子得胜似的瞟了胖公子一眼。
胖公子不在乎地用钏头在桌上和着晓梅的琵琶节拍。瘦公子把一杯酒送到兰妹嘴边。兰妹推开:“嗯。”晓梅的手指在琵琶弦上急速地拨弄。胖公子手拿钏头在桌子加快敲击。
“嘎喇”一声,琵琶弦断。
“哐啷”一声,钏头在桌上折成几节。
56、池塘日
池塘内漂满落叶,树枝光条条显得秋深景潇。
57、韩晓梅房内日
韩晓梅正在书桌前作“美女画”,不时给画上润色。
画上,一个十六七岁的仕女羞怯怯地在整容照镜。胖公子从身后叫着:“好画。”韩晓梅听罢将笔递与他:“就请公子题诗一首。”
胖公子一时慌了手足:“这做诗么……他来、他来。”晓梅递笔给瘦公子。瘦公子抬起手来,但又不敢接过笔,矜持地:“学生今日诗兴未达。”他狠狠地看了胖公子一眼。韩晓梅扫兴地把笔投向画上,对他俩轻蔑地一笑。瘦公子惊讶。胖公子忙拾起画笔。少女的脸上留下一笔墨渍。58、‘仙乐园日瑞雪纷纷,屋顶一层薄薄的积雪。堂中央,炉火正旺。韩晓梅正跳着“霓裳羽衣舞”,她体态轻盈,舞姿优美。跳完,兰妹过来给她披上一件殷红色的外袄。席前,晓梅走去坐在胖公子和瘦公子之间,显得那么娇媚而又肆意。
兰妹从炉上取来烫好的酒,倒入杯中,晓梅端起来一饮而尽。
瘦公子:“梅娘,干这杯。”递上满满一杯酒。
胖公子双手捧起一杯酒来:“梅娘,喝我的。”带着醉意的晓梅左右接过两杯酒,右手的一杯饮着,左手不自主地把酒洒在了紫红色的罗裙上。
众公子一旁哄然大笑。(回忆完)
59、浔阳江官船上。
白居易摇摇头,无比痛惜的目光。
“唉。”赵铮一旁也叹了口气。韩晓梅凭窗遥望夜空。(回忆)60、‘仙乐园字幕:十年后。门前冷落,车马稀稀。62、韩晓梅卧室日丁氏吃力地由楼下上来,用手捶着腰走进来粗声粗气:“晓梅,快去献茶。”
韩晓梅杲呆地坐在妆台前,一副憔悴,惆怅的面容,她懒洋洋地将银钿插上云髻。
丁氏一旁猛然发现她眼角初生的皱纹,不觉吃惊。
63、堂上日
韩晓梅手捧茶具,穿过回廊,走到厅堂前,一眼瞬见上官荣。上官荣正抱住兰妹调戏。兰妹用力挣扎着,她气喘吁吁地:“你放开我,放开我。”晓梅捧茶具的手颤抖着,茶具一下滑落到地上,“哐啷”一声。上官荣一惊,松开了手。兰妹放声大哭:“梅姐。”几步扑到晓梅肩上。韩晓梅的胸脯起伏着,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她拾起地上茶盘:“贼子。”猛力向上官荣打去。
上官荣闪过,上前一足将晓梅踢倒在地:“狗贱人。”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丁氏慌忙赶来:“嗨!这是怎么回事?”朝上官荣追去,“大人留步,请大人留步。”
上官荣头也不回,疾步走过回廊,跨出大门。
门前,瘦公子好奇地看着上官荣盛怒而去。
丁氏走出门,无可奈何的样子,向瘦公子道:“如今晓梅年老色衰,就求公子给她找个去处吧。”
“去处?”瘦公子思忖着,突然想起什么:“啊,去处倒有一个,此人乃江南名商,新近丧偶。”
丁氏高兴地:“那真是天降良缘,请公子撮合。”
64、‘仙乐园门外日
‘仙乐园内抬出一乘小轿,小轿走到一条街坊。
韩晓梅掀起轿帘,留恋又痛恨地望着仙乐园‘的楼阁。65、兰妹卧室日
兰妹手把窗棂抽泣着,望着那乘小轿渐渐远去、消失,不禁失声喊叫:“梅——姐。”顿时泣不成声。
上官荣无耻地笑着,走到兰妹身后,抚摸她肩头。兰妹毫不理睬。上官荣一把搂抱住兰妹:“有我陪你,你还不快活吗?”
兰妹气极,用力推开他:“我纵死不从。”猛地翻窗跳将下去。上官荣慌忙中扯住一片罗裙,手在发抖。他伏窗俯视,不慎将帽坠下,惊得张大了口。(回忆完)66、浔阳江官船上夜白居易陷入了往事的沉思……(回忆)
67、宫廷夜
字幕:元和十年。
宫廷一角的幕帷后,一宦官与两个武士打扮的人在窃窃私语。最后宦官恶狠狠地以手作宰杀状。68、长安靖安坊晨鸡啼破晓。宰相武元衡一身朝服官帽,骑马早朝,两侍从跟随马后。房屋上,两个头蒙黑纱的人持刀飞身而下,两侍从猝不及防,死于刀下。武元衡惊骇,催马欲逃。一蒙黑纱人快步向前朝他猛砍一刀。只见血溅朝服,官帽落地。白居易和一般百姓闻声赶来。白居易翻鞍下马,见此惨状,愤慨至极。众百姓痛骂不止。
69、白居易书房日
白居易伏案疾书,在写奏章。
70、御案前日
宪宗皇帝李纯立看罢白居易的奏章,拍案怒道:“这一班乱臣贼子,竟敢谋刺当朝宰相。”
上官荣伺机上前奏道:“白居易身为左赞善大夫,不专侍太子攻读,有越谏官之嫌,若贻误太子诗书,这国基何存,皇恩何在?”
宫庭幕帷后的那个宦官站立宪宗身旁,低声奏道:“白居易之母乃看花坠井
身亡,尔后还作“赏花”和“新井”两诗,恐有伤名教。
宪宗皱眉:“真有这等事?”
宦官:“现已满朝皆知。”
宪宗把奏章往桌上一扔,略思片刻:“贬出朝去。”
71、殿外日
正在等候的白居易焦急万分,不停地踱着步。
上官荣洋洋得意地和宦官走出殿来,另外几位官员面带愁容与他俩避而远之。
上官荣正向宦官要说什么,他发现白居易,傲慢地讪笑着“白大人。”
“不敢当。”白居易怒目而视。
72、灞桥日
桥下水流湍急。
白居易骑马来到桥头,勒住了缰绳。他回首遥望着那高大的长安城阙,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杨汝士快马加鞭奔来,到桥头翻鞍下马。他气喘吁吁地:“追得我好苦。”
白居易急忙下马迎过去:“怎敢劳驾兄长。”
杨汝士拉住白居易的手道:“此去江州千里迢迢,贤弟路途多加保重。”
白居易满腹惆怅:“贬谪实不为居易所叹,吾皇圣明。可恨的是朝中一班权贵佞臣,毁我江山,祸国殃民。”一乘小轿由远渐近。轿中坐着神情憔悴的晓梅,她怀抱琵琶,掀开轿帘,遥望着长安城阙出神。
小轿缓缓走上灞桥,白居易和杨汝士相对无言,目送着这孤单单的小轿远去。
73、汉水日
几艘船负重逆水而行。
岸边,纤夫们肩套纤绳在艰难地挪步。
上游,几支船鼓帆而下,传来一阵歌声:
水长流送行舟,
风徐徐吹衫袖,
江面琵琶声声慢,
纤夫号子句句愁;
云低垂青山幽,
鼓满帆下鄂州,
快快摇浆莫停留。江头,停靠着一艘商船。韩晓梅在舱中低眉信手弹奏琵琶,琵琶声悠扬婉转,回荡在江面。一艘官船鼓帆顺流而来。
白居易站立船头,江风徐徐,吹拂衫袖。他望着那辽阔的江天,心潮起伏、低声吟哦着诗句。突然琵琶声吸引着他。
商船上,正伏在洗刷船板的老船夫抬眼一下认出站立船头的白居易,忙低声对晾晒衣服的侍女说:“那不就是作《秦中吟》的白先生吗。”
74、舱中日
兴冲冲进来的侍女对晓梅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白大人。”她指着江中驶来的官船。
“哦。”晓梅放下琵琶,望着站立船头的白居易,目送着官船渐渐远去。(回忆完)75、浔阳江官船上夜赵铮斟满了酒,叫:“贤弟。”
“啊!”白居易这才从往事中醒来。他端起酒杯,“娘子……”发现晓梅也在沉思。韩晓梅忧郁的面容。(回忆)76、汉水日行进的商船上。韩晓梅伫立船头,呆滞的目光望着雁阵飞来的北方,眼泪簌簌而下。
侍女走来给她搭上披衫:“老爷请奶奶舱内饮酒。”
韩晓梅象没有听见似的,仍然望着滔滔不息的江水出神。
77、舱内日
年近五旬的商贾肥头大耳,正大口大口地吃着酒肉。他一边吃着一边惬意地屈指盘算着:“浮梁茶三百担,一担八百文,合计……”
78、汉水日
商船随波逐流。
船在夕阳反照的江水中行进。
韩晓梅塑像般伫立船头。(回忆完)79、浔阳江官船上夜韩晓梅望着滴滴烛泪,含愤地拨弄琵琶,尽情抒发人生的悲哀。琵琶声异常凄切。80、浔阳江夜几只船停靠在官船四周。老艄公用手拭着眼泪。渔家女以手蒙头,静静地抽泣着。纤夫们聚坐船头,抱膝哀叹。一船妇怀抱熟睡的婴儿,眼泪滴下,流在婴儿的脸上。81、浔阳江官船上夜一支手握笔疾书:“……同是天涯沦落人。”韩晓梅怀抱琵琶弹着,满眼的泪花。白居易的眼泪簌簌而流,滴在书写的字上,字被滴滴泪水浸化……江中倒映着一轮秋月。唯有那琵琶声回荡在浔阳江,回荡在辽阔的夜空……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