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欲说还休的婚姻

汪微微

世间有才情的女人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像董小宛那样的，她的才情，是过日子的情调，为生活锦上添花，另一类是像李清照这样的，她的才情，是成就自己的资本，在青史标名留芳。所以，董小宛适宜相爱，因为她总能把不堪的生活打理得充满诗情画意。而李清照则只适宜被暗恋，因为她容易让男人有压力，会刺激男人的自卑，伤及男人的自尊。

与才华横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当年，娶了林徽因的梁思成，在和续弦林洙的谈话中坦诚了这一点：“做她的丈夫很不容易……我不否认和林徽因在一起有时很累，因为她的思想太活跃，和她在一起必须和她同样反应敏捷才行，不然就跟不上她。”(林洙《梁思成林徽因与我》)

那么，娶了李清照的赵明诚，在以夫为天的时代，他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有史书记载，每当大雪纷飞的时候，李清照就会诗兴大发，在雪中漫步，寻诗觅句。作为“词女”的丈夫，赵明诚不能拂了雅兴，降了格调，自当陪同前往。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赵明诚的那点才气也散发尽了，后来就只能做个看客，这难免让以读书人自居的他在大冬天臊红了脸。渐渐地，赏雪成了赵明诚的伤心事，一到冬天，他就惶恐与紧张。

还有一则事例更显赵明诚的压力。李清照写下了许多抒写离情别恩的篇章，比如《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据说，赵明诚看到这首词后深受刺激，想自己堂堂须眉，怎能被小女子压倒?于是，他关门谢客，花了三天时间填了50首词，并将李清照的这首词夹在中间，一起送给朋友陆德夫品评。陆德夫玩味再三，选出了三句上乘之作，正是李清照《醉华阴》里的最后三句。

张爱玲说：“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男人要被崇拜才会快乐。”可资质平平的赵明诚，想得到李清照的崇拜，谈何容易!一旦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压力，抬不起头来，便极易滋生自卑感，也更易在其他女人面前寻找轻松和快乐。

在这一点上，梁思成就是明证。林徽因仙逝后，梁思成不管兄妹的极力反对，也不顾儿女断绝关系的要挟，坚持娶了和林徽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林洙，并且满足地感叹说：“原来真正的夫妻该是这样轻松和美地在一起的……”一句话，就把林徽因给完全否定了。

赵明诚似乎也未能免俗。当他们在青州相依为命十年后，赵明诚北上做官，重返仕途，而李清照则独自留下，二人遥分两地。异地分居，乃是婚姻的大敌，对于非常敏感细腻的李清照来说，那肯定是一场身心的煎熬。而当李清照独自伤感之时，赵明诚的感情却日渐疏远。

关于赵明诚移情别恋之事，从李清照的词中也隐约可见。《多丽·咏白菊》中说：“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其中用了郑交甫、班昭两个典故。《韩诗外传》记载，郑交甫是在汉皋台下遇到两位女子，一番眉目传情之后，两位女子就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珠子赠给郑交甫。这是一男配二女的外遇故事，李清照以此影射赵明诚另结新欢后冷落自己。赵明诚死后，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叙述丈夫暴病临死之际，所作的绝笔诗“殊无分香卖履之意”，用的是曹操在遗嘱《遗令》中分配死后遗产的典故——曹操要求把剩余的香分给各位夫人，要求没有事情做的家人学习编织鞋子，卖鞋度日。可见，赵明诚应该也是撇下几位夫人而去的。

相思之苦，那只是一种感伤，但如果加上疏离和背叛，那就是深入骨髓的伤害了。到达莱州后的李清照写有一首《感怀》诗，幽怨味是那么的深，深得李清照叹息自己的人生都因此变得虚无了。才女李清照，也没能走出婚姻中所谓的审美疲劳。套用亦舒一句话，神仙眷侣，也敌不过似水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