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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存葆的散文写作

2009-04-17周志雄

文学教育 2009年3期
关键词:报告文学散文作家

近十年来李存葆以大气、恢宏的“大散文”创作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多次获“韩愈杯”、“孔子杯”等散文大赛一等奖;多篇散文进入全国散文排行榜;《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等也多次以头条转载他的散文;2005年散文集《大河遗梦》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

新时期以来,周作人、林语堂、张爱玲等闲适派散文重新风靡文坛,许多作家、学者都加入到记游怀旧、吟咏风月的性灵散文大军之中。李存葆独辟蹊径,将一颗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投入到文化大散文的写作之中。他的散文观与众不同:“散文贵在真诚,散文必须与小农经济生发出的乌托邦意识绝缘。散文应避开无病呻吟的痛苦状,也应远离那种甜得令人发腻的小布尔乔亚的矫情……我们的散文应该更贴近中国人的生活,也应该更关注人类面临的生存危机与种种困境。散文里应该有情感的浓度,哲学的深度,应该有作家的正义和良知。”[1]这种精神的高标与强烈的历史使命意识使李存葆的散文在中国文坛独树一帜,评论家王干称:“李存葆散文骨子里的那种壮美是当代文学的稀有金属。”[2]

从写小说转到写散文不仅是一个文体的变化问题,它直接关乎作家的创作思维、艺术追求、个人才情等多方面的问题。小说和散文是两种不同的文体,按照现代小说家的观点,小说在思想内涵和写法上都要有所发现。比之于散文,小说更需要作家的想象力、生活的阅历和锻造艺术形象的能力。小说天马行空,自由虚构与想象的空间大。而散文抒真情、写真事,篇幅可长可短,比之小说来得自由,不似写长篇小说那样耗费体力。小说像是堂吉诃德与风车的搏斗,散文像是哈姆雷特对命运的思索。前者大浪淘沙在磨难中历经人生的悲欢离合,后者登高抒怀在星星的天幕下诉说内心的愁结。前者往往历经数年而倾注毕生心血,后者大多妙手华章,思接千载吟咏而成。

人们常说少年人适合写诗,青年人适合写小说,中年人适合写散文。对于一个作家,很少有人终生单纯地只写一种文体,优秀的作家常能兼而善之,但大多数作家的才情总使他在某种文体方面比较耀眼。鲁迅早期的小说,中期的散文诗,后期的杂文(广义上散文的范畴)青史留名。郁达夫的小说很有名,但他的古体诗写得也不错。郭沫若写了不少小说,但都不如他的诗出名。巴金早年用青春的激情创作的小说打动了无数的读者,晚年又以真诚的抒怀开新时期散文讲真话之先河。从主攻一种体裁转到另一种体裁是作家艺术创作的阶段转换,鲁迅的杂文比他的小说写得多,固然有杂文能更直接、更有力地针砭时弊的原因,但也跟他思维之深刻、眼光之敏锐有一定的关系。鲁迅的思维力甚于他的想象力,他的阅读面又大于他的生活面。很多年前就有研究者指出了这一点。他没有写长篇小说,与其生活面相对较窄和其理性思维比较突出直接相关。

李存葆从小说转向报告文学,又从报告文学转向散文,这除了年龄的原因,写作时间上的限制(近年来公务繁多,没有大块的集中时间),我觉得还可以从他的创作轨迹中找到一些必然性。李存葆的早期创作就显示了他是个思辨强于想象的作家,他不习惯他的老乡莫言那样天马行空地去虚构故事,他的写作都是建立在实证调查的基础上。当年写作《高山下的花环》,他深入云南前线采访,然后在大量的生活材料面前虚构了故事。在凝思现实的同时,李存葆习惯考辨古今,沿波讨源。他与王光明获得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的《大王魂》《沂蒙九章》,是建立在大量实证调查基础上的文学性“报告”。这些报告文学的成功直接影响了李存葆近十年的散文创作。李存葆是个用写报告文学的方式写散文的作家,小说家的叙事和报告文学的实证思辨造就了李存葆散文的独特性。这主要体现在:

一、实证凝重,精心为文。李存葆的散文写作充分体现了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为文方式。他说写一篇散文常常要花二十多天的时间,加上查资料、做调查、凝思辨察、用心为文,实际上为一篇散文所付出的心血可能只有作者本人知道。这种刻意求工的严谨创作态度使李存葆的散文呈现出实证凝重的风格,他吸取了秦牧散文谈古论今自由联想的知识性散文的特点,又秉承了诸子散文的滔滔雄辩之风。《鲸殇》由鲸的自杀起笔,写到了人的自杀,古人对鲸的记述,鲸的种类、特性,渔民对鲸的供奉,击鲸之场景,人类残酷和狠毒的杀戮暴行,鲸的价值,两个世纪以来捕鲸的三度兴衰,鲸濒临消亡的现状,动物的群体意识与人类的群体意识,自然生态的和谐,鲸群体自杀与环境破坏的悲剧。真可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洋洋洒洒,大开大合,洪钟大吕之音彻人腑肺。举凡其他如《永难凋谢的罂粟花》《大河遗梦》《飘逝的绝唱》《我为捕虎者说》《祖槐》《国虫》《东方之神》等,书中寻章摘句与现实考察相结合,无不旁征博引,倾力而为。

二、内容丰富,气势宏大。李存葆的散文动辄三、四万字,宏大的篇幅之下是才学、是见识,是激情。李存葆的散文最打动人的是他那宏论滔滔的气势和那“拢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的笔力。李存葆的散文给人知识上的享受,他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文中处处见功力。近年来李存葆散文的两大主题是人性生态和自然生态。不论是小题、大题,作者一律“大作”,《国虫》从斗蟋蟀入题,《祖槐》以京剧唱词起笔,文思涟涟,旨归于环境与人类生存的大问题。《永难凋谢的罂粟花》几乎可以当作一篇论文来读,雄辩的气势与深刻的见解足以令无数金学研究者汗颜。

西学东渐以来,中国作家鲜有不读外国书的。李存葆也不例外,他早在文革前后,就阅读了大量的西方文学名著,谈起西方的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海明威、杰克·伦敦、福克纳、马尔克斯等他都是如数家珍。但李存葆又是个不太“现代”的人,他用笔而不是用电脑写作,从不上网,平时的主要爱好就是赏玩字画和奇石。从他的创作来看,他的小说基本是现实主义的,报告文学是高扬时代主潮的,散文是关乎大社会的。李存葆基本上不是一个思想多么先锋的作家,他继承了传统文人的忧国忧民之心,却又丢弃了传统文人顾影自怜的小悲伤的一面,他接受的西方文化主要还是文艺复兴以来的现实主义的文化巨匠的影响,传统文人的主流意识和现代知识分子的批判立场在他身上和谐地统一在一起。

在这个传统与现代、主流与精英文化相互冲突的时代,李存葆似乎没有这样的不适应感。综观李存葆的创作题材,不论是小说、报告文学还是散文,都是敏感的社会大题材、大制作,李存葆几乎没有那种书写自己个人性情的文字。但这并不是说李存葆是个弘扬主旋律意识形态的作家,他的文字引起那么大的反响,除了上文论及的以外,我认为得力于他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和独立的批判立场。

李存葆是一个中国文化学养颇为深厚的人,他非常重视中国的古文:“自老庄以降,辞人才子,文体多变,戛戛独造,各出机抒。美文如同琥珀,历年久而光灼灼;华章如同醇醪,经岁月而味醰醰。我常惊叹,古人谋篇钩深致远,古人行文百锻千炼。若无春蚕吐丝之累,杜鹃啼血之苦,焉能有那令人扼腕的天章云锦……”[3]古典文学的良好功底,首先表现在他作品的语言上。李存葆的散文语言半文半白,骈散结合,加上渊博的学识和飞扬的激情,他的散文文字如长江大河雄奇奔放。他又继承了古人注重炼字的传统,在李存葆的作品中,锦词、妙句、华章随处可见,读来令人击节扼腕。

李存葆写散文用实证调查说话,不盲从、不媚俗,从不发空头议论,面对浩淼的历史长河和沧桑的现实变迁,他深思天道、人道,叩问历史之谜,在他的散文中新见如夜空的星星闪耀,这是智慧的结晶,也是当代文坛的洪钟巨响之音。

注释:

[1]李存葆:《也说散文》,载《解放军文艺》,1997年第5期。

[2]王干:《文学的稀有金属》,载《文艺报》2002年11月23日第3版。

[2]李存葆、王光明:《沂蒙九章》,载《人民文学》1991年第11期。

[3]李存葆:《也说散文》,载《解放军文艺》,1997年第5期。

周志雄,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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