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花

杨圭臬

那是读中学的时候，看到一首诗，标题叫《叶子花》，其中有两句是这样写的：“这里，叶子也争着做花，花开第一百零一。”当时，我生活在小县城，自然不可能见到叶子花，叶子怎么也能变花呢？便觉得十分神奇。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到省城，才看到街道上叶子花多得很，而且多数用来做庭院的围拦，就像我们乡下用来做篱笆墙的野刺花，普通得很。巧的是在我们中文系宿舍的窗前，也有一大蓬，它藤状的茎已爬上了一个铁架，正好遮住了下面的石桌、石凳，给我们搭了个天然的凉棚。也由是，我跟叶子花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了。

叶子花栽在花盆里、置于案头没有半点俗气，而被当作护院的篱笆，仍显得十分高雅。它是那么普通又华贵，美丽而热烈。叶子花的叶呈心脏形，叶脉明显，终年碧绿。有些叶腋间，会长出三片紫红色的叶子，围成三角形，在红色的叶片中又伸出三枚管状红柱，柱头上开着细细的一圈黄蕊——这就是叶子花了。叶子花的三片花瓣很薄，薄得几乎透明，连花瓣上深红的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叶子花的花瓣确实像它的叶子，也呈心脏形，还有锯齿状的叶缘，但它又确实是花，因为它从长出来时就是红色的，而且三瓣围成花朵的形状，中间还有花蕊，所以，叶子花又有个很文雅的名字——三角梅。叶子花的花期很长，几乎一年四季都开花，而开得最热烈的时候是在五月。那时，枝头上几十朵、几百朵连在一起绽放，开得像一团团红绣球、一束束燃烧的火把。仿佛要向人们证明，它不是叶子，它是花！每当我看到街道旁开得如火如荼的叶子花，我心中往往会涌起一阵阵激动，我常想，我也要学叶子花，为人间多增添一些美。

那时，我常常在花下看书、思考。有时，我觉得自己也是片叶子，是片穷乡僻壤普通树木上的普普通通的叶子，但我又确实想做一片不一般的叶子——像花一样的叶子！于是，我就想：叶子也能做花，我一个放牛娃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更有用点的人呢？也由是，我学习便更刻苦了。叶子花的花瓣很薄很薄，可以说是薄如蝉翼，而且，具有叶子的坚韧，倘若有的花朵被风雨打落地面，仍能保持其花形和颜色，只不过花色稍微淡了些罢了。比起那些开得很艳丽，而一旦脱离枝头，就枯萎或腐败得一塌糊涂的花来，叶子花更显示了它生命的韧性。至今，我的纪念簿里还珍藏着一朵大学时代的叶子花，虽然时隔多年，但它仍像刚离开枝头一般红艳。

去年五月间，我又一次回到了母校，叶子花开得正艳，真是“万朵枝头灿欲燃。”我惊异地发现：当年叶子花那藤状的软茎，经年历岁后，竟然长成了手臂粗的树干！特别是在看到校园里那株有水桶粗的叶子花树后，我深深地被震撼了：叶子花竟然从攀援植物的藤茎，长成了乔木的树干，它的一生多么像我们人类呀——小的时候，我们的成长离不开依靠父母和老师，我们不可避免地有点像攀援植物；长大了，我们能自立了，我们才成了乔木。

如今，我已在阳台上栽了一盆叶子花，可以说是朝夕与花为伍了。我常常喜欢伫立花前想一些无边际的事。有时，我甚至觉得：天地间，造物主在造出了成百上千种花外，又造出了这种叶子花，实在是意外之笔、神奇之笔！她似乎在隐示这样一个道理或是禅机：任何不可能又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些以及更远一些的事情，我更爱叶子花了……

(人与自然主持 杨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