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2009-04-09张变芳
张变芳
一
林伯涛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紧锁双眉闭着眼睛想:昨天晚上我为什么又要对着她咆哮呢?她不就说了句“一个没娘的孩子,小时候能吃什么呢?现在这么挑剔吗?”为什么我会发疯一样一下把饭桌掀了个底朝天呢?今天她在家该如何度过呢?女儿在幼儿园又将如何度过呢?
林伯涛抬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屁股重新坐好以后接着想:我为什么就不能平静下来呢?前妻秀只和我一起生活了半年,然后不顾周围亲人和朋友的反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以后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然后的八年,没有女人敢嫁给我,2000年,秘书小丹勇敢地说:“让我试试吧,无论如何,我起码陪你过五年,而且保证给你生个孩子,无论你如何对我,我不会像你妈那样选择自杀,如果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一定要放我走。”
现在,女儿心洁已经四岁了,小丹还努力地坚持生活在他的身边,林伯涛也觉得小丹很不容易。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起,林伯涛双眼瞪圆,仿佛一头被惊醒的睡狮,很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大声问:“哪位?”
“你回来吃晚饭吗?”小丹轻声问。
“还不知道呢,你和心洁先吃吧,不用等我。”林伯涛刚一说完就把电话按在了话机上。
他重新闭上眼睛,双眉间又耸起一座山峰。但没过多久,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响起,他拿起电话大声喊:“不是说让你和孩子先吃饭吗?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烦人呢?”
“哥,我是伯文呀,你为什么不开手机呢?”
林伯涛一听是在香港工作的弟弟林伯文在电话另一头说话,立即来了精神,他在椅子上坐正,山峰消失了,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了许多,他问弟弟:“伯文,你最近不错吧?侄子和弟妹都好吧?”
“他们都好,心路经常念叨你呢?他也很想念心洁。”林伯文不紧不慢地说。
林伯涛十分欣赏弟弟的从容,弟弟似乎从来都不会发脾气,可他自己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一头可能随时随意伤害身边人的疯狂狮子。
“哥,你最近如何?嫂子和心洁都好吧?”林伯文问。
林伯涛沉默片刻,说:“凑合吧,和我生活在一起,他们还能好到哪里?只不过吃喝不愁罢了。”
“哥,别折磨自己了。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虽然比你小几岁,不是同样受到伤害吗?我一直努力调节自己、开导自己,而你却始终不肯放下那个沉重的包袱,结果背的时间越久它就越沉重,而且伤害的人就会越多……哥,难道你不想让嫂子和心洁在你身旁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生活吗?”
林伯涛没回答,但也没生气,就弟弟能这样说他,如果换成别人,他早就又成一头咆哮的狮子了。
“哥,该解决了,心洁一天比一天大了,就当是为了孩子吧。”
“找心理医生吗?”
“是,而且不是一般的心理医生,一定得水平高,一次解决问题,否则依你的性格,就再也不会相信另一个医生了。”
“必须吗?”
“哥,必须。”林伯文很肯定地说,“你不愿意在郑州找医生就来香港吧,一切由我负责。”
“在郑州就行,我自己解决吧。”
“哥,你要尽快去做。另外,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林伯涛见弟弟半天都不接着说下去,就说:“快说,什么事儿?”
“听完你能保证不生气吗?”
“我跟谁都能发火,可我什么时候对你发火了?”林伯涛有点儿不耐烦了。
“哥,表弟张勇想去看你。”林伯文轻声说。
林伯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还竟然压制住了。停了好一阵儿他终于问:“他不是在长春吗?你什么时候和他联系上了?”
“哥,我们早就有联系了。他前天来香港了,而且现在就在我身边,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林伯文小心地问。
“不!”林伯涛很快地回答,“伯文,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哥,别放电话!听我说完!”林伯文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当确信哥哥并没有挂断电话以后又赶紧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说,“哥,表弟和我们一样没多少亲人,他说他实在太想念你了,他准备一个月以后去郑州看望你。哥,在他到之前你一定先去看医生,这对你、对我、对表弟、对嫂子和心洁都很重要。”
“好的,伯文,放电话吧。”
“哥,保重!”
放下电话,他又重新闭上眼睛。
电话再次响起,他重新拿起电话,但没有吭声,只听小丹在电话里说:“伯涛,回来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好的,我一会儿就到家。”
林伯涛离开公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早,他告诉秘书小王说:“小丹说家里有点儿事情需要我帮忙处理,我先走了。”
小王见经理今天和往常多少有点儿不一样,可他不敢多问,赶紧说:“好的,有什么重要事情我打电话告诉你。”
在回家的路上林伯涛又买了一个新手机卡,他的手机本来就可以安两个卡。
林伯涛进门见小丹笑着在迎接他,他本来想说的那些道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全忘光了。吃饭时,女儿心洁见父母似乎都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争吵,父亲还很听话地把妈妈夹给他的菜全吃了,于是她高兴地对林伯涛说:“爸爸,我在幼儿园得奖了。”
“是吗?”林伯涛放下筷子,眼睛里散发着特有的温柔,轻声问女儿,“是什么奖呢?”
“我绘画得了一等奖。”心洁骄傲地说。
“有奖状吗?”
“有,妈妈替我贴我房间的墙上了,本来想让你帮忙贴的,可……”
小丹对心洁说:“吃完饭带爸爸去你房间看看,爸爸一高兴说不定会奖励你呢。”
心洁扑闪着一对大眼睛,紧盯着林伯涛,她在等着看爸爸的反应呢。
“有奖励。”林伯涛重新拿起筷子说,“先吃饭,今天你妈妈烧得菜特别好吃,咱们多吃点儿。”
吃完晚饭,林伯涛陪女儿一起玩儿了一会儿,快九点半的时候,他对心洁说:“早点儿睡觉吧,爸爸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小丹问他:“你今天睡哪个房间?”
“我自己的房间,最近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给我些时间。”
小丹笑一笑说:“你去洗吧,我去给你铺好床。”
“给我把最近的晚报都拿过去。”
“好的。”
林伯涛独自躺在床上一张接一张地翻看晚报,最后他终于停住,随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开始编写短信:涛先生早年遭遇心灵重创,需要一名男性著名心理医生真诚帮助,庸医勿扰。他把自己的新手机号码输进去以后,就把短信发走了。
第三天上午,林伯涛看到晚报上登出了自己寻求心理医生的广告。下午三点钟,林伯涛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涛先生,我今年45岁,原来是个脑外科医生,五年前做了心理医生,如果您相信我,咱们约个时间好吗?”
“你接触过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吗?”
“当然,原来我给病人治疗脑疾病,那都是有形的疾病,后来我发现无形的疾病对人脑的伤害也许更大,于是我改做了心理医生,但愿这次我能帮助你。”
“你贵姓?”
“叫我王大夫吧,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林伯涛突然想大笑,觉得这医生为什么比病人还着急呢?但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着急是想早点儿了解你的情况,早点儿替你设计治疗方案,早日让你康复。”
“明天下午我有时间,王大夫,你有时间吗?”
“我有,你愿意来我诊所吗?”
“可以,在诊所我不会碰到别人吧?”
“明天下午三点半你准时过来,除我之外,我保证不会让你见到任何人。一会儿我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咱们明天见。”
二
根据王大夫发过来的短信,林伯涛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准时来到了王大夫的诊所,这个诊所位于一条大街的一条死胡同的最里面。林伯涛进门后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笑,男人身材魁梧,林伯涛估计他身高最少一米七八,体重也不会少于85公斤。尽管这个笑着的大夫五官端正,但让林伯涛感到可笑的是他的头顶上什么都没有,仿佛一个发光的盘子,而他的脸型也像个圆圆的盘子。
王大夫向他伸出右手,笑着问他:“你就是涛先生吧?这么准时,一定是个认真的人。”
林伯涛想和他握手,但又不想伸手;想对他笑一下,却没成功,只好开口问:“有我这样年龄的大男人来做心理咨询吗?”
王大夫也没有介意,他转身把门关好,又给林伯涛看了座儿,然后微笑着说:“无论男女,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有自愿来的,也有被家人逼着来的。涛先生自己亲自来,问题不会太大,最多三次就可以让你放下起码百分之八十的包袱。”
不知道为什么,王大夫叫他“涛先生”的声音让他感到自然而亲切,有生以来他从未被人称为涛先生,此刻他忽然感到身心一阵放松,仿佛他不是林伯涛而成了另一个人。他本想说声谢谢,但话从嘴里出来时,却成了:“是应该先谈谈收费吗?”
“一看涛先生就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咱们不谈收费,最后你随便给。我有工作,利用业余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我这儿只讲看病的效率,不讲金钱的收益。”王大夫的脸上始终挂着真诚的微笑。
林伯涛第一眼看到王大夫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以为一个心理医生一定得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人,否则如果心理医生身上没有阳光,那他如何能照亮别人心理隐暗的角落呢?
王大夫说:“涛先生,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的情况吧。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82年进上海医学院读大学,大学毕业后进郑州一家省级医院做了一名外科大夫,其实我现在还在那家医院工作。九十年代初读了医学硕士,从98年开始研究心理疾病,2001年开始接待需要帮助的人。”
林伯涛听王大夫把“有心理疾病的人”称作“需要帮助的人”,又对他更添了一份好感。
王大夫接着说:“做心理医生的人,我觉得他自己的心灵也必然经受过一些熬煎,他穿越过一段黑暗坎坷的道路,所以他知道它对人的心灵能达到何种程度的危害,也才能给现在还处在坎坷之中的人们指点一下迷津。”
“这么说你也曾经有过心理问题?”林伯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些好奇地问。
王大夫点头,接着说:“其实很多人都存在心理问题,轻一点儿的恐怕自己都注意不到。再说,大多数时候,人们多是靠自己的毅力在无意识当中克服了一些心理障碍。”
林伯涛问:“你和所有来找你的人都先这样开场吗?”
“哈哈哈……”王大夫仰头笑出了声音,笑声之大让林伯涛有些吃惊。笑完他接着慢慢说,“不是,因人而异,看涛先生必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把你当朋友了,在你面前我有什么说什么。”
林伯涛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王大夫发现,林伯涛最好的表示就是点头,他几乎不会笑。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林伯涛问。
王大夫问:“信任我吗?可以和我说说知心话吗?”
林伯涛想了想,说:“试试吧。”
“除红色以外,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那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
王大夫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林伯涛说:“咱们进里屋吧。”
林伯涛这才注意到这诊所还有一个套间。
“没注意还有个套间吧?如果能坚持来我这里三次,以后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会在第一时间把那里的环境认识清楚的。”然后王大夫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了……”
进了里屋,王大夫先他把房门关好,接着开了一盏蓝色的灯,那灯光十分柔和,让人感觉很舒服。借着灯光,林伯涛看见屋内正中放着一张看起来既干净又舒服的单人床。
“床单和被罩都是刚换的,涛先生,你躺下吧。”王大夫对林伯涛说。
“坐着说话不可以吗?”林伯涛回头看他一眼。
“相信我,这样你会更放松一些,一会儿也可以在这里睡上一觉,试试吧,如果感觉不好下次再换方式。”
林伯涛把西服上衣脱下挂在旁边的衣服架上,又开始坐在床边脱鞋,让他没想的是王大夫这时给他端来一盆洗脚水,并且蹲下说:“我给你洗一下脚,水正好,解乏。”
“这可不行,哪里能让你给我洗脚呢?”林伯涛有些惊慌。
“别紧张。其实人的脚并不脏。我是想给你按摩一下脚底的穴位,对你很有帮助。”
林伯涛只好顺从地把脚伸进那盆热水里,他感觉王大夫的那双大手用力正合适,他闭上眼睛,隐约感觉多少有些像小时候妈妈给自己洗脚时一样温暖。妈妈……妈妈……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呼唤,一种久违的难以言表的感觉,仿佛一阵慢慢升腾的雾气,从脚心冉冉而升,直抵他的四肢,他的全身。
王大夫帮林伯涛按摩双脚用了将近15分钟的时间,然后让他在床上躺好,又帮他盖好被子,最后轻轻地说:“闭上眼睛,回忆过去,想说的时候就说,想喊的时候就大声喊,不要有任何的顾忌,这里环境幽静,无论发多大的声音,外边的人什么也不会听到。”
林伯涛闭上双眼安静地躺着想着,王大夫开始坐下轻轻帮他按摩头部。
渐渐的一阵莫名的倦意上来,林伯涛觉得自己回到了东北,重新成为乡下一个九岁的调皮男孩……
爸爸推着卖豆腐的车子刚一进门,妈妈的脸立即拉长。
“又去看你堂妹了?给她钱了还是给她豆腐了?”妈妈怪声怪气地问。
爸爸并不搭理妈妈,一边放好车子一边给林伯涛招手,大声说:“伯涛,去帮爸爸买盒烟。”
“不要脸,和妹妹一起高兴了,回来还要烟抽。”这是妈妈最近常骂的话。
林伯涛已经从爸爸手里接过了钱,他正准备往外走去帮爸爸买烟,不承想妈妈把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林伯涛突然听见爸爸像狮子一样大吼一声:“臭娘们!你十天半月一直这样骂我!你想让老子忍你到什么时候?你这个臭娘们一点儿良心也没有,丫是我的堂妹,林家两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二叔二婶走了,丫丈夫也死了,给她留下一个病恹恹的张勇,再改嫁别人都不让她带孩子!张勇的大娘也不是一个善女人,张勇的大伯也就不敢帮他们。我和丫从小一块长大———当年,她有一块糖都会分我半块儿吃,现在她有难了,你说我能不帮吗?”
“是呀,一块糖都分着吃。你们自小吃对方的口水吃多了,现在如何分得开呢?现在她丈夫死了,你去她家就更方便了。”妈妈毫不示弱。
“你血口喷人!”爸爸在吼。
妈妈突然指着愣在那里忘记去买烟的林伯涛说:“伯涛告诉我你们在她家里搂抱了,对着两个孩子都敢搂抱,没人的时候什么不敢做呢?”
爸爸看看林伯涛,想了想说:“那天我带伯涛去看丫,正好丫和一个男人见面刚回来,那人相中了丫,可同样嫌张勇有病。我一进门,丫走到我跟前扶在我肩膀上就哭,我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别怕,别怕,有哥吃的就有你吃的。就这么简单,你想哪里了?不信,你可以问伯涛!”
“我不问!我觉得你们两人的事情见不了天,可我就是不清楚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妈妈停顿一下,又说,“也可能在你没娶她没嫁时就睡觉了呢。”
“好埋汰的女人!”爸爸跨步上前给了妈妈两巴掌,大声叫,“去死吧!”
妈妈坐在了地上,脸立即肿胀起来。林伯涛向妈妈身边跑去,爸爸拦住了他:“快去给爸爸买烟,她一会儿就好了。伯涛,长大你不要娶媳妇了,因为有了媳妇你就必须舍弃一切亲情。”
爸爸几乎是把他推出门的。他出门没走多远看到了比他小四岁的伯文。伯涛对伯文说:“爸妈正吵架呢,你和我一起去帮爸爸买烟吧。”
伯文更不敢看爸妈吵架,他听话地拉着哥哥的手一块往大街上走去。
他们买烟回来一进胡同,就见胡同里站了很多人,马三婶大声说:“完了,完了,喝了多半瓶子,估计没救了。”
有人问马三婶:“因为什么争吵呢?还是因为丫吗?”
马三婶仍然大声说:“就是因为丫!两口子因为这事儿闹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伯涛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家出事儿了,他拉起弟弟疯狂地向家里跑去,等他们赶到家,妈妈已经咽气了———妈妈喝农药自杀了。
爸爸搂着躺在地上的妈妈大声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弟弟扑到妈妈身上大哭起来,林伯涛傻了,他出去的时候妈妈明明还活着,怎么转眼人就没了呢?林伯涛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刚买来的那盒烟已经从他手里滑落在地上……
三
林伯涛躺在床上开始打哆嗦,王大夫赶紧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对他说:“别怕,不要睁眼,什么也不要想了,安静地躺一会儿吧。”
“不,快憋死我了,让我喊出来吧!”林伯涛闭着眼睛急切地说道。
“可以,只要你能承受,想喊就喊吧。”王大夫温和地说。
林伯涛连续大叫了三声,叫声凄凉而悲怆,连站在一旁的王大夫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仿佛有一股浓浓的黑色烟雾从口中冒了出来。等他终于喘着粗气平静下来,接着又回到了东北那个给他带来无数痛苦的小乡村。
妈妈死后那天夜里九点,舅舅和姨妈带着几个人来了,村长和几个邻居都在,妈妈这时已经被安放在一个厚厚的棺材里,那棺材本来是村长给自己老母亲准备的,村长怕妈妈的娘家人来了找事儿,以为用一个上等的棺材多少可以安慰一下妈妈的亲人们。
舅舅一看棺材哭着叫:“可怜的妹妹呀!”
姨妈一看棺材几乎要昏过去了,半天才哭喊出来:“苦命的姐姐呀!”
舅舅突然跳到了爸爸的身旁,伸手“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大喊:“姓林的,今天你如何跟我交代?”
村长和几个邻居赶紧上前去保护爸爸,爸爸推开众人,站在舅舅面前说:“涛他妈骂我半个多月了,今天我生气打了她两个嘴巴,没想到她就喝了农药。”
“她为什么骂你呢?因为什么呢?”姨妈哭着问。
爸爸不说话,舅舅大叫:“快说。”
爸爸只好说:“丫妹妹死了丈夫,儿子又有病,我有时卖豆腐过她家门口给她割块豆腐,有时接济她几块钱,涛她妈不满意了,最近只要我一进家门她就开始骂,吃饭骂,躺下睡觉还是骂。”
舅舅立即说:“不过一个堂妹罢了,人家丈夫死了还有本家人呢,如何就轮得着你去管闲事了?”
爸爸说:“我没想到会这样,要知道就不帮丫了。”
“丫,丫,叫得怪亲呢,让人听着就恶心。”姨妈生气地说。
爸爸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涛他妈反正是活不过来了,其实我现在就想跟着她去,今天你们都在,我想说:假如舅舅和姨妈能帮我照顾涛和文,涛他妈喝了半瓶农药,我当着你们的面一口气喝一整瓶的农药。”
村长忍不住了,说:“两口子就没有不拌嘴的,大都是床头生气床尾合,哪里就该喝农药呢?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再逼死一个就能解气了?多为两个孩子考虑考虑吧。”
舅舅和姨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舅舅先说话,他指着爸爸说:“我们认倒霉了,不过还有我妈妈呢,她那关你如何过?你最好一次性给我妈些补偿。”
爸爸说:“说个数吧,只要我能承受。”
“一千,不多吧?”舅舅问。
“谁家有那么多钱呀?”村长说。
爸爸看看村长,最后看着舅舅说:“好,我答应你,不过一次性恐怕不成,三年给清。”
舅舅似乎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爸爸答应的竟然会这么的利索,因为他知道,实行包产到户还不到一年,农村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能有存款呢。
姨妈见舅舅不说话,自己赶紧说:“就这样吧,村长做证明,赔偿我妈一千块钱,三年给清,埋我姐姐那天先给第一笔———四百,剩下的六百接下来两年给清。”
“我依你们。”爸爸无奈地说。
舅舅和姨妈终于带人离开了,他们两人始终都没有与伯涛和伯文打个招呼。
由于妈妈不是正常死亡,邻居都不愿意妈妈的棺材在家里呆太久,村干部开始做工作,爸爸答应他们第三天让妈妈入土为安。
送妈妈走的那天,村里很多乡亲都来家里帮忙,但爸爸却仿佛傻了,只会坐在屋里的一个角落发呆,马三婶负责照顾伯涛和伯文哥儿俩。
灵棚搭在了大街上,快起灵的时候,林伯涛听马三婶在他旁边叫:“怎么这丫头来了呢?涛舅舅能饶她吗?”
马三婶刚说完,林伯涛就听见丫姑姑进灵棚大声哭:“嫂子呀,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呢?”
林伯涛听丫姑姑哭得凄惨,自己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自从妈妈离开以后,他整个人就傻了,邻居都奇怪怎么这个孩子在妈妈棺材前一直不落泪。
弟弟在他身旁又一次大声哭喊起来。
突然,林伯涛感觉有人在身后拉他的衣服,他回头,看见是舅舅在叫他。舅舅把他拉出灵棚,带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看着他的眼睛说:“伯涛,你弟弟还小,只有你才能为妈妈报仇了。”
林伯涛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舅舅不说一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仇人就是你丫姑姑呀,不是她,你爸和你妈就不会吵架,不吵架你妈就不会喝农药,不喝农药就不会死人。伯涛,现在回棚里把她推出去,大声骂她,使劲用手抓她的脸,男子汉怎能不为妈妈报仇呢?”舅舅挥着拳头在说话,他的脸已经扭曲。
看着舅舅那张扭曲了的脸,林伯涛立即回忆起妈妈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的悲惨情景。
“报仇!”林伯涛在心里大喊一声,回头疯了似的向灵棚跑去。
丫姑姑蹲在地上扶着棺材哭喊着嫂子,她哭得好凄惨,那凄惨的声音多少有些让林伯涛犹豫,但是犹豫只是瞬间的一个念头罢了,他终于冲到了丫姑姑的面前,大喊:“混蛋,滚出去,不要哭我妈妈,我妈妈就是你害死的。”
丫姑姑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这时,林伯涛的右手向她的脸上狠狠地抓去,瞬间,丫姑姑的脸上出现了几个血印子。
丫姑姑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妈妈入土了,林伯涛和弟弟回家坐在小板凳上发呆。马三婶对爸爸说:“大哥,你吃口饭吧,你一直这样,孩子们可就傻了,你得打起精神来,日子总得过下去呢。”
爸爸点头,又对林伯涛说:“伯涛,带弟弟跟着三婶去吃点儿东西,爸爸一会儿再吃。”
林伯涛看看爸爸,没吭声也没动弹。
支书对马三婶说:“帮他们把菜端过来吧。”
农村办丧事有人负责做饭,马三婶出去,一会儿端了两碗大锅菜回来,她喊:“伯涛,伯文,接住。”
林伯涛和弟弟一人接住一碗菜,马三婶又说:“好孩子,我去给你们拿馒头和筷子。”
马三婶刚出去不久,进来一个高个子男人。看见那男人,村长立即站了起来,急切地问:“张大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刚低着头的爸爸猛地抬起了头,他也站了起来,问:“大哥,出什么事儿了吗?”
“兄弟,你可得要撑住呀,这事情我不能不告诉你。”高个子男人脸上已经挂满泪水,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弟媳妇她想不开,上吊了,我们设法救了,可不行呀。”
“丫,她……”爸爸没说完就摔倒在地上,他昏过去了……
四
林伯涛躺在床上又开始哆嗦起来,王大夫再次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对他说:“别怕,什么也不要想了,安静地躺一会儿,今天就回忆到这里了。”
“就是因为我,丫姑姑才走的。由于深感愧疚,所以我一直不敢见姑姑的儿子张勇。”林伯涛闭着眼睛大叫。
“当时你只有九岁,即使你有错误,她也不应该选择自杀。”王大夫温和地说。
“爸爸和妈妈吵架也是因为我!”林伯涛再次闭着眼睛大叫。
王大夫轻声安慰他:“如果你妈妈当时明智,无论你告诉她什么,她都不应该轻易相信。退一步讲,即使她怀疑的情况属实,她都不该走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林伯涛的双眉间耸起一座山峰,他不再说话,却开始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两侧流到枕头上,头发上仿佛也在冒着热气。
王大夫接着说:“你把妈妈和丫姑姑两人的死都归结到自己的头上,这份心理负担简直太重了,这么多年了,需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呀,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尽快从这份痛苦中走出来。记住:那绝对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王大夫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毛巾,一边轻轻替他擦去汗水,一边说:“今天就这样吧,让你重新回忆那么多痛苦的往事,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了。”
“今天让你笑话我了。”林伯涛终于睁开眼睛,轻轻地说。
王大夫赶紧说:“怎么能笑话你呢?其实在很多人的心里都隐藏着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特殊经历,我也经历过痛苦,只不过比你早从痛苦中走出来罢了。”
“做人难呀!”
“是的,有时还不是一般的难……”王大夫只说了半句,轻叹一声,然后用双手按了一下林伯涛肩膀,问,“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不,我马上起来。”说着林伯涛就坐了起来,“中间我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呢。”
“对,有二十分钟左右吧。回去的路上你什么也不要想,开车的时候就想着如何把车开好,一进家门对迎接你的家人笑一下,吃饭时和孩子轻松地聊几句,总之做一些简单的你原来认为没必要的小事情。”王大夫说的很慢。
林伯涛点点头,他想对王大夫笑一下,但仍然没有成功。
王大夫亲自为林伯涛开门,又看着他走出小胡同,转过身后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在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笔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王大夫合上笔记本,手握着笔在那里发愣,渐渐地,在他的眼前一个破落不堪的山村出现了……
王大夫的父亲是小山村的支书,那时还是人民公社,一个大队支书的权力在当时贫瘠的小山村是至高无上的。父亲是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母亲既软弱又胆小,加上娘家成分又高,最后在父亲的威逼下,母亲被迫成了父亲的帮凶,无数次她被父亲安排去约父亲相中的女人来家里鬼混。有的女人过来高高兴兴地投入父亲的怀抱;有的女人为了生存被迫过来把自己的肉体出卖给一个土皇帝;有些女人满眼的忧郁在儿时的王大夫看来似乎快要顺着脸颊倾泻下来了。
在东屋那张土炕上,父亲究竟和多少女人在那里快乐过、嚎叫过,王大夫实在是记不清楚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绰号叫“老三”的女人十分喜欢和父亲胡来,那女人在东屋一嚎叫立即会让北屋战战兢兢的王大夫想到狼嚎;而猪倌杨立庆的女人那一脸的忧郁甚至使王大夫有一种奋不顾身地去救她逃出父亲的魔爪的冲动。
在东屋的窗台下,他曾经听父亲威胁过这个女人:“你的第一个男人是方圆三百里最富有的地主,他不是自杀了吗?可他给你留下了一个儿子,现在的杨立庆有多窝囊你还不清楚吗?如果不是我罩着你们一家人,你们能活得这么滋润吗?你家的二丫头就是我的种,将来我安排她上大学,因为保送谁家的孩子上大学那可是我说了算的。”
王大夫听那女人在低声哭泣,父亲立即生气了:“哭什么?难道委屈你了不成?要不是你确实有些姿色,我怎么会要你这个被地主老财玩剩下的女人?以后再哭我可真生气了。”
女人不敢再出声,父亲开始和女人嬉笑:“来,让我再吃一下我丫头吃过的奶子,看今天还能吸出奶水不。”
母亲突然悄悄过来把王大夫领走,进北屋小声说:“你不想活了?”
“我想杀了他!”
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孩子,咱不能招惹他,咱得设法活着。”
王大夫没有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可是父亲最后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去公社开会的路上———人是被掐死的,而且生殖器被连根切掉。这个案子后来始终没有破,因为小村所有的男人几乎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结果真凶反而查不到了。
以后他和妈妈、弟弟一直生活在全村人鄙视的目光之下,可是妈妈死活都不答应再改嫁,她对王大夫说:“孩子,你长大一定要做一个让女人放心依靠的好男人。”
村里有年纪大的人曾经在大街上对他喊:“小子,长大可别学你那混账的老爹,以后和弟弟也不要找村里的丫头结婚,你爹作了孽,你两个要是不小心娶了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你爹的罪就更大了,在世上他被人连根切了,说不定在阴间阎王还会剥他的皮呢。”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学会了沉默,母亲就知道默默做农活,他和弟弟就知道默默读书。他发誓:长本事后尽快带母亲和弟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机的音乐声打断了王大夫的沉思,他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接通手机。
林伯涛离开诊所,来到大街上,他走到自己的汽车前。他先打开手机,然后开开车门,坐在车里以后他开始看小丹给他发来的5条内容相似的短信:伯涛,你为什么没去单位又关机了呢?我很担心,晚上回来吃饭吗?看到信息后尽快回复。
林伯涛按好妻子的手机号码,准备给她打个电话,最后他却又改变了主意,简单地回复了一个短信:我马上就到家。
他还没来得及把车发动起来,小丹又回他一个短信:我放心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伯涛看了一下时间,知道已经六点半了,他赶紧开车上路,并在心里对自己说:什么也不要想。
小丹一见林伯涛进来就对女儿心洁喊:“爸爸回来了。”
心洁上前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开手机呢?妈妈去幼儿园接我一路上一直叨唠,她怕你出什么事情。”
林伯涛看了小丹一眼,又看着心洁说:“能出什么事情?爸爸去和别人谈生意了,怕人打扰,就关手机了。”
小丹接过林伯涛的上衣,说:“心洁,和爸爸一块洗手去,咱们马上开饭。”
林伯涛想对小丹笑一下,但也没有成功,于是他赶紧拉着心洁一起去洗手了。
吃完晚饭,林伯涛对小丹说:“你带孩子看电视吧,我上网查些资料。”
林伯涛进书房开了电脑,和往常一样他先打开自己的QQ,看到“心灵热线”并不在线,他心里又嘀咕了一次:为什么在家里的电脑上她的头像始终就亮不起来呢?
林伯涛进新浪网看了几条新闻以后,又看了看自己的QQ,见“心灵热线”还不在线,心里嘀咕:明天再给她说吧。
他关了电脑,走进客厅,看见小丹正在陪心洁一起看日本动画片《樱桃小丸子》。
“看的光盘?”他问。
小丹赶紧说:“对,孩子喜欢,我就给她买了。”
“好看吗?”林伯涛摸了一下心洁的头问。
“好看。”心洁看到爸爸今天心情不错,赶紧从茶几上拿了个香蕉递给林伯涛,“爸爸,吃香蕉吧。”
“好孩子,来,爸爸帮你剥开,你吃。”
林伯涛索性坐在沙发上揽着女儿心洁一起看起了日本动画片《樱桃小丸子》,看到高兴处,小丹突然听到林伯涛和女儿一起轻轻笑出了声音。
小丹赶紧起身进了洗手间,从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眼圈有点儿红了。她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真的要有转机了吗?本来以为自己快坚持不住了,谁能让他改变呢?几年来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他身上,一点儿也改变不了他,多少次说好不会生气了,可转眼就把桌子给踢翻了。
小丹之所以敢把自己交付于林伯涛,那是有原因的———刚担任林伯涛秘书时,其实她对他十分反感,要不是为了生活,她早提出辞职了。有一次,小丹妈妈被车撞了,肇事司机也逃了,医疗费对当时的小丹一家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这时候,林伯涛正和一家公司谈一笔生意,小丹利用秘书的便利给对方透露了一些自己公司的信息,顺便从对方手里得到了一些好处,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敏锐的林伯涛发觉了,他开始对小丹咆哮。
小丹战战兢兢地说:“因为妈妈住院我才这样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一次,请允许我晚还几天。”
说完小丹闭着眼睛等待林伯涛再次发难,半天,却听林伯涛快速地说:“缺钱为什么不找我借呢?为了那么一点儿钱值得出卖公司的信息吗?下不为例,钱也不用退了,合同就按你的意思签吧。”
小丹大吃一惊,令她没想到的是林伯涛竟然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那次事件以后,他再没有提过这件不光彩的事情,而是仍然一如既往地信任她。
第二天林伯涛早早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进门就开电脑,这次QQ上“心灵热线”的头像是亮着呢。他坐下用双手敲击键盘,很快QQ对话框里出现了下列文字:
海盗7:55:38
好
心灵热线8:01:19
你好
海盗8:01:30
在等我吗?
心灵热线8:02:22
我刚上来,昨天下午真的等你了,你为什么没上呢?
心灵热线8:06:12
为什么不说话呢?走了吗?
海盗8:07:56
在呢,昨天下午去看医生了。
心灵热线8:08:25
你生病了?
海盗8:09:07
看的是心理医生
心灵热线8:09:43
啊,早就该去看了,为了孩子,也为了你的她。
心灵热线8:18:45
效果如何?晚上回家夫人看出来你和往常不一样了吗?
海盗8:20:06
她看不出来吧,昨晚我陪女儿看动画片了,没想到日本的动画片还有点儿意思。
心灵热线8:22:11
我有时也看动画片,你今天这么开心,我也很高兴。
海盗8:23:46
谢谢你,陪我聊了好几年了,耐心听我讲那么多悲惨的故事,你真是个有爱心的女人。
心灵热线8:26:01
女人大都心软。最近还去看心理医生吗?
海盗8:27:31
起码要去三次,约好每周三下午过去。
心灵热线8:28:57
一定要坚持下来。是什么促使你下决心去看心理医生的?
海盗8:29:43
表弟一个月以后要来看我,我必须得使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
心灵热线8:30:31
你丫姑姑的儿子吗?
海盗8:30:58
对。
心灵热线8:31:46
他的经历一定很不一般。
海盗8:32:28
等我了解到他的情况后一定讲给你听,现在我马上要处理公司的一些事情,你先忙,一会儿我再找你聊。
心灵热线8:33:07
好,再见。
心灵热线8:33:35
再见。
“心灵热线”说完,同时给他发过一个伸舌头的笑脸。林伯涛望着这个小小的动画笑脸,觉得仿佛看到了“心灵热线”高兴的样子。
五
林伯涛第二次见王大夫时,跟他说了自己心里一直装着的另一件事。有一次,林伯涛在一家商场偶然遇到了前妻秀,谈话的时候秀抱怨说和林伯涛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常常无意识的侮辱她。王大夫建议他找机会跟前妻深谈一次。
一天下午,他终于在原来的那家商场看到了秀,机会难得,正巧就她一个人在悠闲地看服装呢。
林伯涛上前问:“孩子上学去了?”
秀看见他突然出现,吃了一惊,听他问话后赶紧点头。
“我们出去喝杯茶好吗?”
秀再次点头。
在附近一家茶馆坐好以后,秀问他:“你找我想说什么呢?”
林伯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呆了老半天,他终于说:“你上次说和我一起生活期间我经常羞辱你,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伤害你的。”
秀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林伯涛异常和蔼地说:“说出来了吧,就算是为她好,她很敬重你,好像我和她结婚之前你找过她一次。”
秀猛地抬起头来,很快地问:“今天来找我完全是为了小丹吗?”
“是。”
“你没问她?”
“为什么要问她呢?她并没有说我羞辱过她呀。”林伯涛很诚恳,接着说,“因为我觉得你所说的羞辱不单单指我脾气不好,所以现在我想问清楚。”
“你变了,真的变了。”秀慢慢地说。
“能告诉我吗?”
“你还能当面求我了,变化不小。”秀停了半天,又说,“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一定要离开你。”
林伯涛说:“原来以为你嫌我脾气暴躁。”
秀似乎有些难于启齿,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她问林伯涛:“你知道你和女人在床上时最喜欢说什么话吗?”
林伯涛摇摇头,眼里一片迷茫。
秀红着脸说:“人家如果没反应,你会喊:木头呀!人家如果有反应,你会说:我不喜欢太骚太犯贱的女人。很多时候你还会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一点儿破事情,值得让那么多男人为此付出代价吗?”
林伯涛呆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好像仍然会讲这些给小丹听。
“索性全说了吧。”秀红着脸停顿一下,接着慢慢说,“多少次了,你会当着我的面选择自己解决,这对一个女人来说,难道不是侮辱吗?”
林伯涛更加不能开口说话,额头上竟冒出了一些细汗。秀站起来说:“好了,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
林伯涛也跟着站起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大脑里一片空白。
秀对他一笑,走了。
林伯涛重新坐下,突然他觉得小丹很可怜,她想:面对羞辱,秀还敢用离婚来抗争,而小丹却选择了忍耐与沉默。
林伯涛猛地站起来,他急匆匆地离开了茶馆,开车回到办公室,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电脑,开开QQ以后,他不由自主地自语一句:幸运,她在呢。
海盗16:13:11
好!
海盗16:13:27
你好!
海盗16:15:07
你在吗?
林伯涛想,头像亮着怎么就不在电脑前呢?
对方仍然没有回话,林伯涛呆了半天,只好去新浪看网上新闻。
心灵热线16:19:13
你好!
林伯涛的心一热,扔下新闻,慌忙坐好,快速打上字。
海盗16:19:58
刚才干什么去了?
心灵热线16:21:02
在网上看食谱呢,没注意到你来,今天下午忙什么去了?
海盗16:21:43
逛商场了。
心灵热线16:22:16
自己吗?
海盗16:22:59
自己,其实我是想找一个人,结果真让我给撞到了。
心灵热线16:23:43
是谁呢?让你这么上心。
海盗16:25:52
我的前妻。
心灵热线16:26:18
为什么见她呢?
林伯涛忽然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怕“心灵热线”误会,他连忙解释。
海盗16:28:03
上次偶然遇见她,她说以前我羞辱了她,我不明白,想问清楚,因为我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还继续伤害着小丹呢。
心灵热线16:28:43
她说了吗?
海盗16:29:04
说了。
心灵热线16:29:47
她说什么?
海盗16:30:15
你感兴趣?想知道?
心灵热线16:30:55
如果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讲。
海盗16:31:56
我和她同房时经常说一些蔑视女人的话,这使她感觉自己很没尊严。
心灵热线16:33:15
啊,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海盗16:34:01
问题是小丹对此始终没表示过任何不满,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我的无理。
心灵热线16:34:46
以前,你前妻不是也没表示过不满吗?要不,为什么你现在才知道?
海盗16:35:35
最后她不是用做流产和离婚表示了反抗吗?而小丹却选择了忍受。
“心灵热线”没有说话,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此刻林伯涛真想浑身长满嘴,给她解释,但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呆呆地望着屏幕。
海盗16:38:41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了?
心灵热线16:36:52
等你说呢。
海盗16:37:32
自从她嫁给我,我除了给她吃喝穿以外,剩下的恐怕就是痛苦和折磨了。
海盗16:38:43
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心灵热线16:40:22
你和我聊天每次谈论的都是她,可见你也很爱她,可能她能感觉到你爱她,因为有爱,所以她才能忍受。
海盗16:41:19
是这样吗?
心灵热线16:41:53
所以你不用为难自己,争取早一天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你脾气顺畅了,她才不会暗中流泪呢。
海盗16:42:21
你如何知道的?
心灵热线16:43:39
凭女人的直觉。
好了,我得出去一趟了,下次再聊,祝你开心快乐,再见!
海盗16:43:57
也祝你快乐,再见!
“心灵热线”的头像一下变暗了,林伯涛望着她的头像自语一句:今天“心灵热线”怎么了?过一会儿他只好关了自己的QQ,他喊来秘书小王问了几句话,然后说:“最近我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你多上点儿心。”
秘书赶紧答应。
林伯涛说:“今天我还得先回去一会儿,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林伯涛出公司后开车去了一家超市,进去转了半天,他没买别的,就买了一些水果和饮料。
小丹一看林伯涛破天荒地买了好些水果和饮料回来,高兴地对正玩儿着的女儿喊:“心洁,爸爸给你买水果了。”
心洁过来问:“爸爸,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林伯涛这次真笑了,而且声音很大,他说:“你妈妈不上班在家负责家务,采购东西本来就不该我操心的,今天进超市看见水果不错,就给你们买了。看你们这么喜欢我买东西回来,以后我一定多买。”
小丹一边帮林伯涛往厨房放东西,一边心里想:今天该是个特别的日子了。
确实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晚上,林伯涛见心洁要睡觉,他就去洗漱了,完毕后进了房间。从进门到结束,他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小丹的眼睛,再没有了污浊的语言,有的全是无限的柔情。
小丹终于流出了眼泪,心想:因为他的善良我选择嫁给他,因为他的暴躁我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盼头。感谢秀姐姐最初及时提醒我,有了思想准备,才使我能努力坚持到今天。现在她又一次提醒了他,终于帮助我见到了天日。
林伯涛替她擦干泪水,紧紧地搂住她,小声说:“别哭,宝贝,我以后再不会伤害你了。”
六
林伯涛第三次准时来到王大夫的诊所时,王大夫看见林伯涛对着他先笑了一下,他只是笑却并不想先开口说话,他终于听林伯涛对自己说:“对不起,今天来晚了十多分钟。”
“没关系,看来涛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今天如何进行?”
“涛先生悟性好,今天再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王大夫轻松地说,“咱们开始吧。”
林伯涛准备往里屋走,王大夫笑着说:“坐下吧,今天咱们就在这里说话。”
林伯涛坐好。
王大夫问:“找你前妻了吗?”
林伯涛点头。
“问题解决了?”
林伯涛再点头,然后慢慢地说:“在床上,无意识之中我老说侮辱女人的话。”
“是这样的,你妈妈因为怀疑你爸爸和你丫姑姑关系不正常才骂人,结果引出了大乱子。听你说你爸爸以后拒绝接触女人,他对女人的态度对你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从小时候开始,在你的潜意识中,对女人的蔑视就在不知不觉中滋长起来。男人离不了女人,又蔑视女人,污秽的语言在特殊的环境中就会脱口而出。现在好了,你已经知道症结所在,那么问题就能解决了。”
林伯涛微笑着点头。
“可能我再说几句话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什么话?”
“无论和谁交往,必须先考虑对方的感受,你以前只考虑自己的感觉,根本就不顾及他人的颜面。”王大夫停一下,接着说,“再就是:不要以为你自己的遭遇是最糟糕的,其实经历过磨难的人多着呢,人活着就必须往前看。也许父辈真的给我们带来过不幸,我们绝对不能再把不幸带给下一代。”
林伯涛不由自主地说:“早认识你就好了。”
王大夫笑了,说:“认识涛先生我也觉得很幸运,涛先生是个聪明人,我再多说都成废话了,以后有时间,涛先生要常来我这里坐坐。”
林伯涛站了起来,从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到桌上。信封鼓鼓的,王大夫知道是钱,笑着说:“是不是太多了?”
“就这些了,我说了算,好吗?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林伯涛轻松地说。
“好的,你说了算,最后我祝涛先生永远开心健康。”
王大夫送走了林伯涛,回身打开信封,吓了一跳,足足有三万!
“这家伙简直是疯了!”王大夫笑着叫一声,摇摇头,决定明天打电话让他再来一次。
他重新坐在桌子旁边,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那本子的封面上写着“涛先生病历”几个字,他翻开笔记本,在上边认真地写起来。
王大夫合上笔记本,又把笔放在桌上,他用双手使劲搓了一把脸,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潮湿了,因为她想到了可怜的妈妈和弟弟……
那时候,由于学习努力,王大夫考上了上海医学院,他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弟弟也进了高三,弟弟学习似乎比他还要好。那时,王大夫已经看到了希望,他计划大学一毕业,就带母亲离开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无限耻辱的地方。可是就在那一年,家里再次出了事情,一天晚上,独自在家的妈妈被邻居杨立庆给强奸了。
在县中读书的弟弟被舅舅叫回家以后拿起一把锄头去了杨立庆的家,他红了眼睛,进杨家门以后见人就砸,一连伤了四口人,其中杨立庆的二丫头最后没有被医院救活。为此,弟弟被判了无期,而杨立庆却只被判了三年。
等王大夫在法庭上看到杨立庆时,杨立庆笑着对他说:“二丫头本来就是你爹的种,你们自家人相互残杀,这就是老天对你们一家人的报应。你娘我也玩儿过了,才判我三年,你弟弟却是无期,这次我值了,太他妈的值了!让你那王八蛋老子在阴间哭吧,哭吧,哈哈哈哈!”
弟弟被关,妈妈也疯了,由于王大夫还没毕业,就暂时由舅舅一家人照顾妈妈。可是,农忙的一天下午,别人都忙着收庄稼,放松了对妈妈的看管,结果她自己爬到附近的山上跳下了山崖。
妈妈的离开让当时的王大夫悲痛欲绝,他觉得天塌了地陷了,在校医院,他迷迷糊糊整整躺了一个月。
大学毕业以后,进了郑州一家大医院脑外科的王大夫一站在手术台前心就跳,手就哆嗦,他无法正常工作。后来,医院送他回上海进修,在那里,他接受了严格的心理治疗,用了三年的漫长时间,才最终彻底战胜了自己心头的那份恐惧。正因为他自己走过那长长的一段黑暗的道路,所以他做心理医生以后,就更清楚患者的痛苦,也就能耐心为他们服务。
前几年,在政府的帮助下,弟弟在监狱开了一个图书馆,他热心帮助其他犯人学习,已经被减刑了,再过两年他就能出来了。
七
吃晚饭时,林伯涛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突然停住,他问小丹:“白天在家干什么了?你上网聊天吗?”
小丹一惊,想了想赶紧说:“会呀,不过和你结婚以后就没再玩儿过,QQ号码也早忘记了。你经常聊,对吗?”
林伯涛不说话。
放下筷子,林伯涛说我上网查查资料。
小丹急匆匆走出餐厅,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按好号码,然后小声说:“妈妈,你快上我的QQ,和里面的他聊几句,他已经怀疑我了,QQ号码与密码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小丹着急地说:“妈妈,快放下手上的活儿吧,赶紧点儿,我不想让他知道一直和他聊天的人是我,我不想他有被欺骗的感觉。”
小丹又说:“别和他多聊,打声招呼就行。”
林伯涛打开电脑后又打开了自己的QQ,看“心灵热线”的头像确实暗着,他把以前自己和她聊天的记录调出认真看起来,就在他一边看一边思考的时候,突然他发现“心灵热线”的头像在电脑右下角闪动。
心灵热线19:57:01
海盗你好!
林伯涛停了一下,才动手敲击键盘,他觉得这称呼有点儿怪,“心灵热线”最近是怎么了?
海盗19:58:54
你好!今天晚上怎么有时间上了?
心灵热线20:01:33
上来看一眼,一般晚上没时间聊天,马上就得下呢。
海盗20:02:02
不能聊吗?
心灵热线20:02:57
明天聊好吗?
海盗20:03:11
好的,晚安!
心灵热线20:03:33
再见!
“心灵热线”的头像重新暗下来,林伯涛愣了半天,苦笑一下,自语一声:这个“心灵热线”!他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把头伸出门喊:“小丹,一会儿给我泡杯茶水好吗?”
“好,稍等一会儿。”小丹在客厅答应他。
小丹过来给他送茶水,笑着问:“没聊天吗?”
“没……查东西看新闻呢。”
小丹快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告诉林伯涛:“下午伯文给你打电话了,你关机他又打给我。”
“说什么了?”
“说张勇最近几天要来郑州开会,还说你知道他要来。”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林伯涛接到了张勇从酒店打来的电话,他说:“哥,我住在郑州豪格酒店816房间。”
“我知道了,我马上开车去接你。”
“哥,你和嫂子打声招呼吧,你过来以后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咱哥俩儿好好唠一晚,明天我再和你一起回去拜访嫂子和孩子。”
林伯涛想了一下,说:“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林伯涛赶紧给小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明天上午带张勇一起回家,让她晚上只准备她和孩子的饭。
豪格酒店在火车站附近,林伯涛开车用了二十分钟到达那里,他停好车,进了大厅,等他一踏进电梯,感觉自己的心脏“嘣嘣”直跳。
来到816房间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伸手敲门。
“来了。”里面说话的人声音很响亮。
门开了,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人站在了他的对面,那男人对他一笑,说:“哥。”
“你……”林伯涛觉得自己的眼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似的,他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很面熟似的。
没等林伯涛说话,张勇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说:“哥,进来说话。”
林伯涛再看张勇,就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有错觉了。他长得很像丫姑姑了,这样一想,眼睛立即有些湿润了。
张勇赶紧说:“哥,咱们见面不容易,应该高兴,今天咱们光拣高兴的事情说。”
林伯涛心想:从五岁起你就没了爹娘,经历的辛酸故事一定比哥还要多吧,怎么看着就比哥气势好呢,哥想知道你是如何走过来的。
林伯涛说:“咱们出去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聊。”
在餐厅落座后,张勇问:“嫂子和心洁都好吧?”
林伯涛一笑,说:“就你哥这个臭脾气,只能说她们吃的好穿的暖。”
“哥现在的气色不错。”张勇说。
“张勇,看你这么开朗,我很高兴,能给我说说你后来和大伯一家如何生活的吗?听说你大娘很凶的。”林伯涛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心急呢,不能等吃完饭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吗?
“哥,妈妈走时我刚五岁,起初我很害怕,因为我听别人说你已经不让我再进你们家门了,大娘也凶得很。”令林伯涛没想到的是张勇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停一下,淡淡一笑,接着说,“多亏了大伯,我有一个好大伯,他招特别多,是他设法保护了我。”
张勇看着林伯涛,知道哥一定以为自己小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他想告诉哥,虽然自己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却在大伯家平安、快乐地生活了下来,而且还考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最后进了长春一家研究所工作。
林伯涛把身子在椅子上坐正,耐心听张勇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张勇慢慢说:“起初大娘对我是不好,为了改变大娘,和我商量好以后,大伯开始明目张胆地欺负我,渐渐有邻居开始当面指责大伯,大伯不但不听劝告而是愈加刻薄地对待我。两个堂哥首先受不了了,接着大娘也觉得大伯太过分了,她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开始出面保护我。看到大娘对我好了,大伯开心了,就这样我的日子就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林伯涛听呆了,他已经忘记了用筷子夹菜。
“哥,动筷子呀。”张勇微笑着看着林伯涛,慢慢地说:“大娘是个很善良的人,后来,对我真就比对两个堂哥都好。现在两位老人跟我在长春住,两个哥哥在家里种地顺便做点儿小生意。”
林伯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张勇的经历会是这样。
“我读大学时两个哥哥正好都要结婚,舅舅及时地送去了学费,伯文哥再一次去送学费时,大娘一个劲儿对我说:我和你大伯以后得设法还人家。”停了一下,张勇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想见你,可你就是不答应见我,后来舅舅也走了,我想:难道我和涛哥哥真的就没有机会坐下来聊聊了吗?”
“我大学快毕业时你舅舅去了,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我,让我把它分成三份。”林伯涛说。
“结果你分成了两份,给了我和伯文哥,但是却仍然不肯见我。”
这顿饭,林伯涛和张勇一滴酒也没喝,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家里的小丹把手机给了女儿,说:“给爸爸打个电话,看他们在做什么?”
在电话里,心洁听爸爸说话了,赶紧说:“爸爸,你别说,让我说,你和叔叔吃饭了吗?叔叔明天什么时候到咱们家呢?我能和叔叔讲话吗?”
小丹轻轻推一下女儿,说:“别一直自己说,听你爸爸说什么。”
心洁回头看看妈妈,再听电话时,听见里面的人问她:“是心洁吗?我是叔叔。”
“叔叔,你和爸爸在喝酒吗?”
“没有,我们在说话。”
“你明天来我家吗?”
“是,还给你带礼物呢。”
“那就说明叔叔喜欢我,对吗?”
张勇笑了,说:“对,小机灵鬼,早点儿睡觉,明天就能见到叔叔了。”
张勇和心洁通话时,林伯涛突然觉得张勇的嘴巴特别像丫姑姑。一想到丫姑姑,他的心又疼了一下,泪水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
怕张勇发现,他慌忙跑到卫生间去洗脸,照一照镜子,心里感慨万千:哎,我和勇弟都老了!他擦好脸,嘴里喃喃地说:姑姑,安息吧,我和勇终于坐到一张桌子旁边了,虽然有些迟,但我们的结终于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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