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费逵与《教育杂志》的创办
2009-04-08王有亮
王有亮
创刊于1909年的《教育杂志》是一份中国近代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专业教育刊物。它不仅是中国近代教育曲折发展的忠实记录者,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中国教育的近代化。
对于到底谁是《教育杂志》的具体创办人这个问题,学术界多有不同意见。早期出版社办期刊有两种形式:一种由出版社负责编辑印刷发行等全部流程并负全部责任;另一种由他人(或机构)负责编辑,出版社负责印刷发行但不负文责。凡由出版社负全责的期刊都可以笼统地说是某出版社创办的。这种说法至多只表明这份刊物是属于出版社的,对于了解这份刊物的具体情况并无多大帮助。而探明刊物的真正创办人对深入研究期刊具有很大的意义。
一、关于《教育杂志》创办人的不同观点
关于《教育杂志》的具体创办人,主要集中在商务的两位领导人夏瑞芳和张元济以及《教育杂志》的首任主编陆费逵身上,大致有如下一些不同的意见:由夏瑞芳创办①;由张元济创办②;由陆费逵创办③。
那么,应该如何看待上述三种不同的说法?哪种说法更符合实际呢?要回答这些问题确实有一定难度。这些说法也都有一定道理。
夏瑞芳是商务印务馆的主要创办者。他出身贫寒,早年在上海的《捷报》做排版工人,因不满受西人歧视,遂与鲍咸恩兄弟以及高凤池相约创立商务印书馆(以下简称商务),初期资本仅有3750元。由于经营有方,最终发展成为我国近代规模最大的出版企业,也是世界三大出版社之一。夏瑞芳既为商务的创办人,又是商务的总经理。将商务拓展出的业务包括各种杂志的创办说成是夏瑞芳所为,这肯定没有什么错,但恐怕并不确切。夏虽为总经理,但商务在张元济加入后即正式设立三所:编译所、印刷所和发行所,分治出版、印刷和发行事务。商务虽有经理总责,但三所所长分别由张元济、鲍咸昌和夏瑞芳担任,且意见经常不一致。[1]而商务所办期刊又归编译所管理。所以说《教育杂志》是在夏的领导下创办的可能更准确。
张元济虽不是商务的最初创办人,但却是对商务的发展功勋最卓著的一个。正如有学者指出,“商务能够走上不平凡的发展道路,主要是因为吸纳了一批知识分子加入,张元济及王云五是其中的关键人物。”[2]张元济原本翰林出身,曾任职刑部贵州主事兼总理衙门章京,因戊戌变法牵连而被革职,受到永不叙用的惩罚。后获李鸿章的推荐,到上海南洋公学担任译书院院长。期间认识了夏瑞芳,二人一见如故。1901年,张元济获邀入股商务,成为股东之一。翌年,商务成立编译所,并请蔡元培出任所长。但蔡因《苏报》案未能到职,张元济决定辞去南洋公学职务,担任商务编译所所长。当时他与夏就约定“吾辈当以扶助教育为己任”,从而为早期商务的发展确立了新的方向,主体业务自1903年始,逐步由印刷转变为出版,并渐及其他与教育相关的事业。
张元济一向重视办杂志。早在担任南洋公学译书院院长的时候,他就和蔡元培一起创办了《外交报》(1901-1910)。这是一份主张“文明排外”(强调:发奋自强;了解外国,知己知彼,从中找到维护本国权益的办法。)的国际性知识杂志,当时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张元济作为一个具有创办刊物经历的人在到了商务后继续创办几种期刊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但若说商务的所有期刊都是张所创办的,恐不符合事实。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没有夏、张的积极支持,商务不可能创办那么多杂志的,包括《教育杂志》。他们在杂志创刊方面的贡献恐怕主要不在亲自做了什么,而是在于积极听取并采纳人们的意见从而做出正确的决策。
二、陆费逵与《教育杂志》的创办
最合乎情理又为实践所证实的说法是第三种,即陆费逵是《教育杂志》的具体创办人。这可从下面几点来看。
1.陆费逵是个出版奇才,且具有丰富的教育及办刊经验
陆费逵(1886—1941),中国近代著名教育家、出版家,中华书局创始人。复姓陆费,名逵,字伯鸿,号少沧,笔名有飞、冥飞、白等。原籍浙江桐乡,生于陕西汉中。陆费逵早年入江西南昌熊氏英文学塾附属日文专修科学习。1902年与人合办正蒙学堂,自任堂长兼教员。1903年转至湖北武昌,参加革命团体日知会,负责起草《日知会章程》,当选为该会评议员。1904年与友人集资开设新学界书店,发售革命书刊。1905年应聘主编《楚报》,积极从事革命宣传工作。嗣因忤逆湖广总督张之洞,遂逃往上海,任昌明公司上海支店经理兼编辑员。1906年冬,入上海文明书局襄助经理办事,并兼编辑员和文明小学堂堂长;同年发起创办上海书业商会,负责起草章程,主编《图书月报》,兼书业商会补习所主任。1907年春,在《南方报》发表文章,批评清廷学部图书局颁行的教材。文明书局与商务印书馆相邻。商务国文部部长高梦旦经常出席书业商会,遂与陆费逵相识,认为他是个出版业奇才。建议商务应该将此人聘来。对此,蒋维乔有记载:
约在民元前三年间,高梦旦常代表商务,出席于书业商会,屡与文明书局陆费伯鸿见面,谈论之下,大奇其才。盖经营书业者,有出版印刷编辑三大部分,互相联系,然能发行者未必知印刷,能印刷者未必知发行,能编辑者更不知发行与印刷。唯陆氏既能操笔编书,又于发行印刷头头是道,故梦旦佩服之。归言于菊生,以为如此人才,文明竟不能识,曲居普通职员,商务应罗致之。于是以重金聘为出版部主任。梦旦欲坚其心,又以侄女妻之。[3]
于是1908年秋,陆费逵被重金聘到商务。担任国文部编辑员约半年后,被提升为出版部部长、师范讲义部主任、交通部(相当于今天的对外交流合作部)部长,兼《教育杂志》主编、记者。在商务馆内兼职的人,都是极受重视、极能干之人。陆费逵身兼三个部长级职务,可以想象他的能力和商务对他的信任之深。
高梦旦也知道陆费逵是位不甘久居人下的人,为了笼络住他为商务尽力,由高做主,将他二哥的幼女高君隐嫁给了陆费逵。
汪家熔先生认为,陆费逵进商务的时间虽不长,但对商务进而对我国教育的贡献很大……他担任《教育杂志》主编和商务师范函授学社讲义部主任,这两件事于我国早期的学校教育关系甚大。[4]
2.陆费逵一向喜谈教育,十分重视教育的作用,是个教育救国论者
陆费逵强调教育发展与国势强弱的关系。他指出:“教育得道,则其国昌盛;教育不得道,则其国衰弱而灭亡,此一定之理也。”进而又大声疾呼:“盖教育得道,则民智开、民德进、民体强,而国势隆盛矣。教育不得道,则民智塞、民德退、民体弱,而国势衰亡矣。然则欲救危亡而强盛无他,亦求教育之得道而已。”[5]为了救亡图存,陆费逵极力主张加强国民的智育、德育、体育。他在《论改革当从社会始》中提出:教育是立国的根本,“治国者……必先谋夫教也,生计教育得道,则人心必变而善;人心而善,则社会之风俗习惯良,而国家以立矣。”他还主张国民教育、人才教育、职业教育三者并存并重,以改变国家之落后面貌。[6]
陆费逵自称“我好言教育,尤好谈学制”。既然好言教育,总要有个言说之地。创办个教育刊物不就是为言说教育提供了一个园地吗?
3.担任《教育杂志》主编一职,是其作为实际创办者的最有力证明
陆费逵是《教育杂志》的首任主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们可以反过来推想,假如不是他的创意,会把主编的重任交给他吗?再假如,他对教育没有什么思考,没有什么想法,商务会让他当主编吗?从《教育杂志》创刊号的内容以及《教育杂志简章》来看,那是经过极其周密的思考而策划出的一个宏大蓝图。《教育杂志》所体现出的那种气魄也正是陆费逵敢于创新、敢为人先的性格体现。
4.陆费逵的创意与商务的追求高度一致,从而得到了张元济、夏瑞芳等领导层的肯定和大力支持
以扶助教育为己任是张元济加入商务以后所确立的商务的出版方针。他们深刻认识到,要想使国力强盛,就必须开发民智,提高民众的文化素质,而教育是实现这一目的的最基本途径。陆费逵提出的“研究教育,改良学务”的办刊宗旨与商务的总体追求高度统一。他的提议获得商务领导层同意并受委托筹办有关《教育杂志》创刊事宜。
从夏、张、陆费三人的行政隶属关系来看,夏为总经理,张为编译所所长,陆费为出版部部长,对于陆费逵来说,夏和张均为领导,他们管辖的事务范围要大得多。筹办《教育杂志》创刊事,不可能由他们具体负责,只能是职位相对较低又有思想的陆费逵来做。当然,认定陆费逵为《教育杂志》的创办人,并不意味着抹杀夏瑞芳和张元济在创办《教育杂志》方面的功劳。正像没有夏求贤若渴慧眼识才,力邀张元济加入商务就不会有商务后来的发展一样,如果不是高梦旦发现了陆费逵是个出版奇才,商务高薪聘请陆费逵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产生广泛影响的《教育杂志》。领导者在事业发展中的作用具有决定性意义。对于《教育杂志》的创办而言,夏、张的作用正在于此。
注释:
①陈科美即持此说:“这年(指1909年,引者注),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夏瑞芳创办《教育杂志》,聘任陆费逵为主编。”见陈科美.上海近代教育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251.
②陈应年先生在《商务印书馆百年回眸》一文中说:“张进入商务后,在夏瑞芳的支持下,又创办了多种杂志。按创办的年代排列,这些杂志是:《绣像小说》(1903—1906年,李伯元主编)、《东方杂志》(1904—1949年,主编先后为徐珂、孟森。杜亚泉、钱智修、胡愈之等)、《教育杂志》(1909—1948年,陆费逵、李石岑、唐钺、何炳松、黄觉民相继任主编),等等。”见陈应年.商务印书馆百年回眸[A].商务印书馆一百年[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589-590.
③汪家熔先生认为“《教育杂志》的创意人是陆费逵,创意被采纳后,商务委托他筹备并任主编。商务当时以《教育杂志》来加强与全国各地学校的联系。”
郑贞文:“这年他(指1908年陆费逵,引者注)刚入馆,还不满二十四岁。他曾当过小书店经理,来馆时初任国文部编辑,不久改任出版部部长,次年创办《教育杂志》,由他主编。”
王益为《陆费逵与中华书局》一书所写的《序》也说:“1908年陆费逵先生应聘到商务印书馆任职,1909年他创刊并主编了著名的《教育杂志》(月刊)。”
再有,在沈芝盈所编的《陆费伯鸿行年纪略》中对1909年作了如下的记载:
1909年(清宣统元年己酉)二十四岁
创刊并主持我国第一个教育专业刊物《教育杂志》(月刊)笔政。该刊以“研究教育,改良学务”为宗旨,发表了许多教育改革和文字改革的文章,为我国教育事业的近代化做出很大贡献。
参考文献:
[1][2]李家驹.商务印书馆与近代知识文化的传播[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52,44.
[3]蒋维乔,张静庐.创办初期之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A].中国现代出版史料[C].北京:中华书局,1959:397.
[4]汪家熔.近代出版人的文化追求[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2003:174.
[5]陆费逵.论今日学堂之通弊[A].陆费逵教育论著选[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46.
[6]陆费逵.论改革当从社会始[A].陆费逵教育论著选[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2.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2008年度一般项目(项目批准号:08JA880034);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研重点项目“《教育杂志》与中国近代教育变革”(项目批准号:NJSZ07023)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研究生处)
(责任编辑:张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