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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视野中符号意义的变异与多样性

2009-04-08吴越民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多样性变异

吴越民

摘要:符号意义的复杂性,主要表现为意义“生命”的过程性、意义类型的多样性和意义层次的开放性。意义是作为符号能指和所指同时产生的,它也有一个增长、变异乃至消亡的过程。在类型上,符号意义可以有不同的类别,如内涵意义和外延意义、理性意义和联想意义、象征意义等。我们要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对各种复杂的符号进行动态分析,揭示这些符号在不同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揭示其产生与发展的内在规律与生成模式,深入地挖掘其深层结构中的文化内涵,促进跨文化的言语交际和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关键词:符号意义;变异;多样性;跨文化差异

中图分类号:GO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1—0091—07

一、引言

符号的意义就是符号通过符形所传达的关于符号对象的讯息。在我们生活的符号世界里,周围的符形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传达讯息:商店门上悬挂的招牌向我们传递这家商店卖什么商品的讯息;柜台上标着的数字向我们传达着商品价格的讯息;墙上的海报向我们诉说着关于某种新产品的讯息;大厅里悬挂着的横幅向我们提供有关店庆大减价的讯息。我们从这些符形中获得各种讯息,也就意味着我们理解了符形的意义。

美国哲学家、现代符号学奠基者之一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S.Pierce)不但肯定了外部世界的存在,将符号对象引入符号三角,而且认为符号意义是在认知主体与外部世界的相互作用中产生的。此外,皮尔斯的符号学理论还关心产生意义的生活背景,而不仅仅停留于符号本身。他在论及符号意义时,曾这样说过:“除非我们将指称对象同集体意识联系起来,不然它们不可能具有意义。”这里的集体意识指的就是符号使用者关于生活世界的知识积累,它主要来源于符号使用者的集体生活。这无疑是对符号二元关系的一种突破,使符号的意义获得一种开放性。

“意义”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概念。符号意义的复杂性,主要表现为意义“生命”的过程性、意义类型的多样性和意义层次的开放性。意义是作为符号所指和能指同时产生的,它也有一个增长、变异乃至消亡的过程。在类型上,符号意义可以有不同的类别,如内涵意义和外延意义、理性意义和联想意义、象征意义等。在层次上,符号意义具有无限的开放性,除非现实生活的压力迫使我们中断这种在理论上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意指活动。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Cas—sirer)认为:“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类文化的全部发展都依赖于这些条件。”他甚至把符号同人的本质等同起来,与人类文化的产生和发展联系起来,把人界定为“符号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符号是文化的载体,文化的创造和传承是以符号为媒介的。人是符号活动的主体,各种文化是符号活动的现实化、具体化。这样,通过符号活动,人与文化有机地联系起来。从符号学观点看,不同民族的文化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现象,它反映着一定社会、民族的经济、政治、宗教等文化形态,蕴涵着民族的哲学、艺术、宗教、风俗以及整个价值体系的起源。千百年来,它以一种鲜活的形式承载着人类文化的传播,从而构成了文化的动态化符号。本文拟在跨文化视野的背景下探讨符号意义的变异和多样性。

二、符号意义的变异

意义在不断增长和延伸中可能会出现变异的现象。“变异”一词本来是生物学中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同种生物世代之间或同代生物不同个体之间在形态特征、生理特征等方面所表现的差异性。在符号学中,符号意义的变异指的是这样一种现象,即符号能指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或同一历史阶段的不同场合具有多种不同的意义,而这些不同意义与原意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性。

1新理据与符号意义的变异

符号意义的变异主要是因为新理据的引入而发生的。建构新理据的讯息可以来自符号对象,可以来自符形本身,也可以来自符号所处的环境或符号认知主体的经验。

以文化蕴含丰富的“龟”为例。“龟”有“神灵”意。传说龟千年则能言,《左传》记:“龟兆告吉”。古有“龟经”、“龟旗”、“龟龙”、“龟镜”之说,象征吉祥顺利,因为古占卜时用龟甲。《礼记·王藻》记:“卜人定龟”。“龟”可指货币,古代曾以龟甲为货币,《易·损》载:“或盖之十朋之龟,弗克违,(远吉)”“两朋为一龟,十朋之龟,人象也”。古代人们首先认识到的是龟这种爬行动物生命周期很长的特征,《庄子·秋水篇》;“楚有神龟,死已i千岁矣。”曹操有诗:“神龟虽寿,犹有竞时。”唐朝李群玉诗《龟》:“静养千年寿,重泉自隐居。”因此人们“借龟之名,效龟之行,托龟之庇,以追求长寿,并相沿成习”,现在仍有“龟龄鹤算”之说。“龟”成了中国寿文化的重要象征符号。而到了元代以后,龟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急转直下,由贵反贱,龟寿崇拜的习俗逐渐消失。其主要的原因是人们发现龟常和蛇、鳖在一起,就用龟来指称妻子与他人通奸的男子,明朝谢肇浙《五杂俎·人部四》中记:“今人以妻之外淫者,目其夫为乌龟。”“龟”可用来骂人,如“乌龟王八蛋”。“龟”还用来贬斥怯懦的人,如“缩头乌龟”。元朝尚仲贤《单鞭夺槊》第二折;“如今只学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杨柳在中国文化中可用来喻指“盎然的春意”,《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有春去冬来之意。杨柳风姿绰约,撩人心怀,因此常用“柳姿”来形容女子“姿色”。杨柳柳絮漫天飞舞,漂浮不定,所以,女子用情不专、移情别恋被称为“水性杨花”。南此,“花街柳巷”、“花门柳户”、“墙花路柳”、“寻花问柳”、“攀花折柳”等词语中的“花”和“柳”表达的是“妓院”、“妓女”等意思,杨柳作为象征符号所表达的意义发生了变异。

中华民俗中,处处可见鱼的踪迹。在人们的观念里,年年餐桌有鱼,象征年年有余,生活富足。鱼是表现吉祥主题的重要题材。鱼是怎样获得这种象征意义的呢?这可从上古历史文化背景着眼来进行考察:初民的谋食方式及对司水鱼神的崇拜使鱼成了丰收富裕的象征;而由水生殖信仰演化来的鱼生殖信仰及鱼本身繁殖力强的特性,使“鱼”在传统文化中染上生殖色彩,成为婚姻、爱情的象征物或性爱隐语。

由此可见,如果以符号对象的不同性质为理据,符号的意义就会发生变异。

2场景与符号意义的变异

符号不提供也不可能提供传播活动的全部意义,传播意义的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场景(所谓“言外之意”)。“场景”包含(1)符号系统自身的环境。如书写符号系统的上下文、实物实体符号系统的空间布局、图像符号系统意境配列关系等;(2)传受双方的已知信息背景。包括言语的话题、实物实体的“实用”功能、艺术系列的准备

知识等;(3)系统存在的社会环境。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形态、文化氛围、传受双方关系彼此了解等。符号在传播过程中由于上述因素而衍生出来的意义,就叫“场景意义”。符号基本是我们与周围世界进行有效交往的工具,但许多感受不是在符号之中的,常常是“言不由喻”的。符形所处的环境也会为符号意义的变异提供理据。例如“他是个大学生”,如果在教授前面说这句话,意味着这个人是一个“初学者”、“没有经验的人”;如果在一群工人中讲这句话,则意味着这个人“是有学问的”,甚至可能是“专家”。由此可以看出,一个符形的意义是由其所在参考系决定的,参考系发生变化,意义也会随之变化。

假如没有一定的音乐知识和背景文化,西方的交响乐对中国人来说理解是十分困难的;同样,没有汉字修养和背景文化,中国的书法对外国人同样是不可思议的。系统内在的环境也是十分重要的,人们总是首先从符号系统内部寻找意义,而符号的内在意义不是预先可知的,需要加以分解和处理,了解其组合关系和结构,使意义显现出来。

3认知主体的经验与符号意义的变异

意义变异的理据性支持,有时候还来自于认知主体的经验。由于认知主体的经验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对符形进行解释的依据也会有差异,从而导致符号意义的变异。

《人民日报》海外版曾刊登的一则报道生动地说明了由于认知主体的经验不同而导致符号意义的变异。这则报道叙述的是:一对旅居日本的华人夫妇在东京开设了一家取名为“北京亭”的餐馆。他们拒不接待那些把中国称呼为“支那”的顾客。他说:“一听到有人把中国叫‘支那,我就不由地回忆起日本侵略中国,侮辱、残害中国人的那段历史。为了中日两国人民子子孙孙友好相处,请不要叫‘支那,要称呼‘中国……”。“支那”本是起源于秦代中国的异称,最初出现在佛教经典中,后传入日本,在日语中是古今中国的总称。“支那”在日语中并非贬义词,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侵略军总是使用该词,因此它就带上了一种特殊的语义特征。那些至今还用“支那”来称呼中国的日本人当然无法理解该词在老一辈中国人心中所激起的如此强烈的愤慨。

人们对语言的理解虽然主要取决于符号载体的所指意义,但是也常根据自己的经验或价值观繁衍出许多语用意义。因此,符号的意义常常根据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个人经历而表现出较大的变异。在西方,金发女郎,亭亭玉立,必然会受到老板或上司的青睐,英语中因而常用a fair-haired girl比喻“红人”,但汉语中的“红人”源于“红”象征顺利、成功或受人重视(《现代汉语词典》),所以若用a red haired girl表示“红人”,则是张冠李戴,英美人可能会把它误解为“红头发女人”。同理,西方人读到中国的“白毛女”,往往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而难以窥见a white-haired girl所蕴含的“旧社会使人变成鬼,新社会使鬼变成人”的这种特殊喻义。

又如,rock and roll(摇摆舞曲)的明指意义是a kind of popular music with a strong beatand a simple,repetitious melody,但对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来说,rock and roll可能意味着ex—Citing,amusing,enjoyable,noisy,annoying等。同一个符号的意义,有不同的解释,完全是因为解释者所处环境和个人的经验等因素的不同所造成的。

三、符号意义的多样性

符号的意义是极其复杂的,这种复杂性在意义类型上表现为意义的多样性,如内涵意义与外延意义、理性意义与情感意义、象征意义等等。

1符号的内涵意义和外延意义

内涵(connotation)一词源于希腊语“conno—tare”——“附加”,指附加在词语(和其他传播形式)上的文化含义。一个词语的内涵通常包括其象征的、历史的和情感的内容。法国著名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在《神话学》(Mythologies)(1972)一书中揭示了法国日常生活很多方面的文化内涵,如牛排、薯条、清洁剂、雪铁龙汽车和摔跤等。他说,建议举办一个全世界的“什么事情是不言而喻的”(what—goes—with—out—saying)活动,以此揭示这个世界的内涵,进一步而言,揭示这个世界的意识形态基础。

相对的,外延(denotation)指词语和其他现象的字面含义或外在含义。例如,芭比娃娃(Bar—hie Doll)的外延指一个小玩具,1959年首次在市场上销售,最初它有11.5英尺高,胸围5.25英尺,腰围3.0英尺,臀围4.25英尺。与之相对,芭比娃娃的到来意味着母亲作为妇女支配性角色的终结,意味着消费者文化的重要地位。因为芭比是个把自己的时间打发在购买服装上的消费者,而且她正在与肯(Ken)以及其他玩具建立联系。不像其他玩具,芭比娃娃并不想赋予小姑娘以传统母性的角色——让她们模仿自己的妈妈,照顾“小宝宝”。

现在,芭比娃娃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和政治的象征。甚至有人将芭比视为除可口可乐、麦当劳之外,资本主义势力的另一种代表。在美国许多大学,“芭比学”甚至可以成为专门一堂课,透过芭比现象探讨女性心理、角色、男女关系,以及女性与社会的互动等问题。

符号的内涵和外延现象是一个非常具有能产性的生成过程,因为社会已经从人类语言为其提供的具有第一意义的符号系统,不断地发展出第二意义的符号系统。这样每个符号的演化过程就显得非常接近真正的历史人类学,每个第一意义系统的符号都真实记录下人类认知和行为的历史过程,有的符号当它作为第一意义系统意指的客观事象已经消失,但它却在第二意义系统里作为能指或作为所指获得新的意义而被保存下来。这时,我们甚至有可能从第二意义系统的意指去探求它的初始意义。比方说,“洞房”这个符号形式在第一意义系统里意指远古时代以山洞为家的原始婚姻情况,但在第二意义系统里以能指形式出现在表达层面,其内涵为“现代人结婚的新房”。第一意义系统的“洞房”成为历史词,或者叫“化石”词;第二意义系统的“洞房”成为内涵的能指(外延系统的构成),它与原来的单位在外延上不具有同样的大小规格,不仅在质上有了新的蕴涵,而且在所指范围上也发生变化,例如旅行结婚的旅馆客房也属于“洞房”。在传播符号学的研究中,第一意义系统的符号构成第二意义系统的所指,也就说语言符号被用来描述传播符号系统中的能指,它起着元语言的作用。新婚夫妇在旅行途中租借了旅馆的客房,度过他们新婚的第一夜:“客房”作为文化性符号存在于第二意义系统的能指,其所指如果是一个外延符

号——“洞房”,那么“洞房”又是作为元语言对“客房”进行了重新定义(即被意指)。

由此可见,符号的内涵意义和外延意义并不是永远固定不变的。客观事物本身是发展变化的,随着客观事物的发展变化,符号意义也会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在不同的国家和各个国家不同的历史时期,相同的词语在不同的符号情境中的内涵意义和外延意义也有所不同,这些意义与社会的、文化的和意识形态等方面有着紧密的联系。

2符号的理性意义与联想意义

理性意义是符号解释项中认知主体在判断、推理等活动基础上获得的那部分内容。科学解释就是理性意义的典型例子,因为在科学解释中,情感意义被严格地排除在外。如果说理性意义是语言表达某一客观事物、某一思想概念时所获得的意义,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指称意义,那么符号的联想意义则是人们在使用语言时联想到的现实生活中的经验,表达人们在使用语言时感情上的反应,是符号在认知主体头脑中激起的肯定或否定的心理反应,如喜欢、愤怒、悲伤、恐惧、爱慕、厌恶等。并从广义上显示出特定语言集团的社会文化特征,因此有的语言学家称之为社会文化意义(social—cultural meaning)。

语言中有一类词语的联想意义大大超过它的理性意义。如果观点和情感是通过这类词语来表达的话,信息的情感意义就会超过理性意义,听者和读者对所说的内容便无法作出正确的评价。正如英国语言学家杰弗里·利奇所说“理性意义是语段公开的或者字面上的意义,即从表面上看来,它告诉我们这语段是‘关于什么的。相反,情感意义则是一种内涵的、潜在的意义。”

一个民族或语言社区是在一定社会历史阶段上发展起来的人类群体。它有着共同语言、共同区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这种共性不仅知道和控制人们的心理、情绪,而且为人们提供价值观念、思想方式、行为规范,从而使人们按照一定的导向去生活、行动,形成一个民族共同的精神形态上的特点。这种精神形态的不同又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别的民族的重要标志,它包括思想、意识、感情、心理等不同的精神特征。柳树在汉语中通常被赋予分离、思念的联想意义,在“诗经”中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描述。它比较形象地概括了戎边战士思念家乡和亲人的感情。在中国古代诗词中,借柳树来抒发离别思念之情的很多,如李白的“忆秦娥”中的“奏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春夜洛城”中的闻笛:“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温庭筠的“河传”中的“若耶溪,溪水西,柳堤不闻郎马嘶”。柳树之所以具有这样的文化内涵,是因为中国汉字文化中的谐音造成的。“柳”与“留”谐音,在长期的文字使用过程中,将“挽留、离别、思念”等这样的涵义赋予“柳树”也是很自然的,柳条纤细柔韧,象征情意绵绵,永不相忘,这也恰恰反映了中国人喜欢以物喻人,借景抒情,崇尚自然的文化心理。古诗中一个“柳”字有时竟能确定整首诗的基调及主题。中国画也是崇尚写意,而不重形式的,也许画面中对于柳树寥寥数笔的描绘就完全能使人意会到其中深藏的涵义。

而willow在英语中却与中国文化中的“柳树”有着不同的文化内涵,它常能使人联想起悲哀与忧愁,失去心肱的人等等。如在莎士比亚《奥赛罗》(Othello)中,苔斯德蒙娜(Desdamona)就曾唱过一首“柳树歌”,表达她的悲哀,同时暗示了她的死。在《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Venice)中,Lorenzo提到女王Dido因她所爱的人Aeneas遗弃了她,柳树象征悲哀,她过度悲哀而自杀。在Dryden所写的“Secret Love”中,柳树也有这样的联想意义:if you had not forsaken me,I had you:so the willows may flourish forany branches I shall rob them of,这些都表明willow与汉语中的柳树虽然所指物体相同,但其中所包涵的文化内涵却不同。

由此可见,符号的意义和社会文化是紧密相关的。在言语交际中,由理性概念所产生的字面信息并不难接受,因为字典中对词汇的理性意义一般均有明确的定义。而附加于理性意义之上的联想意义,即文化信息,由于受交际双方文化差异的制约,就不那么容易接受。

四、符号的象征意义与跨文化差异

在符号学意义上,象征是符号的普遍功能,广义的象征可以理解为用一种事物指代另一种事物。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的语言符号和表象符号都是象征符号,象征性可视为符号的一般功能。但是,在文化语境中,语言符号和表象符号的象征性功能要比在认知语境或交际语境中的符号更为复杂一些。

首先,文化语境中的表层符号(包括语言和表象)不仅仅指涉另一个事物或意义。某个词或词组与某种视觉表象或听觉表象指涉另一个事物或意义,而被指涉的物体或意义反过来又表示超出其本身的某种事物或意义或具有一个联想的区域。

其次,一般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必须是约定俗成的,但文化语境中表层符号的这种象征联系既可以是“公共的”,如旭日象征诞生、竹象征气节、玫瑰象征爱情,等等;也可以是“个人的”,如麦尔维尔《莫比·狄克》中的白鲸、布莱克《病玫瑰》中的玫瑰等,它们更多被赋予了个人的独特的指涉含义,其解码也更为困难。

再次,一般符号象征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结合关系可以是任意的,只要约定俗成,得到群体的认同即可。这种任意性表现在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不必存在什么性质上或结构上的相同性,两者可以是“异质异构”的结合关系。能指一旦引出所指,其自身可以完全消失,并不影响符号的象征功能。而文化语境中的象征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关系要求是“异质同构”的,两者具有结构上的一致性,且相互依存不可分解,离开能指(符号的表象或语言的音形)来理解所指,往往使原有的象征性发生变异,甚至导致符号功能的消失。

通过分析跨文化视野中符号的象征意义,我们可以管窥一定社会文化生成与发展的源流与底蕴,对一个民族文化之根进行深刻的挖掘。

作为现象符号的神话主角鹰、蛇,积淀了厚重的文化内涵,鹰蛇喻象形成一套具有传统喻义和道德评价色彩的符号系统,在人类神话系统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鹰与蛇在中西方文化背景下有着不同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

中国南鹰蛇变形而来的龙和凤,经过古人想象,不仅成为华夏民族最神圣的徽号,而且广泛参与喻象符号的生成。如:龙凤用于比喻帝王、帝后。秦始皇被称为“祖龙”,杜甫《哀王孙》诗:“豺狼在邑龙在野”,龙指唐明皇。皇帝登位或死亡称“龙升”,帝王生气为“龙颜大怒”。“龙凤”也用于比喻才德兼备、杰出非凡者。屈原的作品开

辟了“虬龙鸾凤,以喻君子”的传统,后世诸葛亮、庞统分别有“卧龙”、“凤雏”之称。中国古人在创造这一系列符号的同时,也塑造了美好的自我,“龙”“凤”成为诗意浓郁的中国文化环境中鲜活的生命。鹰在中国常作为英勇机灵高洁人品的象征,唐代诗人柳宗元在《笼鹰词》中塑造了勇猛进击、气势不凡的苍鹰形象: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

在西方,鹰蛇喻象出现于文人作品较早的,是古希腊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特斯》三部曲,在悲剧中,阿伽门农出征归来,被自己的妻子克吕墨斯特拉伙同奸夫杀死,剧中克吕墨斯特拉的喻象就是毒蛇。从文艺复兴开始,鹰蛇符号不再是基督教神话中宗教观念的载体,而是贯注了内在的活力,按照人格化的道路发展,直接与人的生命状况相联。这突出表现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莎士比亚多次用鹰蛇作为人的喻象,如李尔王称自己狠毒的女儿是“毒蛇”、“饿鹰”,美丽、狡猾又富于激情的克莉奥帕特拉被她的情夫安东尼称为“尼罗河畔的花蛇”。18到19世纪,鹰蛇作为文学符号也冲破古典主义规则,在文人话语系统中重新崭露其强悍与野性的面貌,并一直延续到现代。此期,有感于现实世界中弱肉强食的惨烈,鹰常作为暴君的象征,如拜伦称拿破仑为“盘桓不去的兀鹰”,穆尔称神圣同盟的君主“犹如掠夺成性的鹰鹫”。

由于宗教、文化、民族、思想意识、价值观念以及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差异,不同民族赋予颜色的情感语义、象征语义和文化语义是复杂的、有时甚至是对立的。同一种颜色以各种联想作为桥梁,与不同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时就会产生不同的情感意义和象征意义。当它与不同的文化相联系时又会产生不同的文化意义。以“黄色”为例:汉语中的“黄色”在中华民族所产生的情感及其象征意义显然不同于英语的yellow在英语文化中的象征意义。“黄色”几乎成了中华民族及其尊严的象征。这不仅是中华民族是“黄皮肤”的民族,拥有“黄土高原”以及母亲河“黄河”,且被认为是“炎黄子孙”的象征。我们的国旗上绣有“黄色”的五角星。在历史上,“黄色”一直是“尊贵”的象征,只与帝王将相相联系。传说皇帝服黄衣,戴黄冕。隋、唐时,华贵的服装被称为“黄衫”,皇帝的文告须用“黄”纸写,被称为“黄榜”。在《野客丛书·禁用黄》中有这样的记载:“唐高祖,武德初,用隋制,天子常服黄袍,遂禁士庶不得服。”在英语文化中,黄色的皮肤被认为是由于嫉妒导致黄胆汁分泌过多的缘故。肝炎患者的典型症状之一就是yellow eyes,面部有一种jaundiced view。有趣的是“肝”曾被认为是theseat of love,因此yellow成为象征jealousy的色彩。早在17世纪,英语中就有了短语wearyellow hose,意思是jealous。在1602年,Mid—dleton把富有嫉妒心理的女性描写为yellow la—dy。1611年,莎士比亚在The Winters Tale中首次使用了yellow jealousy一语。

由此可见,文化语境中的符号往往能以一种人们所不期望的方式影响整个文化。符号的象征意义是人类古往今来文化形态共同的深层“密码”,无论是自然的、历史的还是现实的、心理的,都无法越过文化形态直接获得,所以,我们在自己头脑中对客观事物进行符号思维的时候,决不能忽略符号在不同文化中所表达的不同含义。

五、结语

综上所述,不同民族语言的符号意义,其具体的形成条件往往是各不相同的,每个民族都有着不同的文化历史和文化特征,他们特有的生活习俗、心理定势、思维方式、观察视角等,在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制度中得到特殊的传承、变异以形成与该民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文化特征。在其发展过程中语言符号系统和符号意义的生成都被刻上了社会生活的烙印,反映了一个特定社会独特的文化传统。正如德国著名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Cassirer)所说,符号是把人与文化连接起来的中介物、媒介物。人是进行符号活动的动物。正是“符号现象”构成了一个康德意义上的“现象界”——文化世界,正是“符号活动”在人与文化之间架起了桥梁。符号象征,经由语言才能得到诠释。我们要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中,运用结构分析、功能分析、意义分析等手段,对各种复杂的符号进行动态分析,揭示这些符号在不同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揭示其产生与发展的内在规律与生成模式,深入地挖掘其深层结构中的文化内涵,促进跨文化的言语交际和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责任编辑:陈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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