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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语言的起源与经济性

2009-04-08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经济性

程 悦

摘要:从经济性入手分析设计系统和建筑语言的起源,提出两者相当于语言深层结构向表层结构的转换生成关系,深层向表层的“透明性”外显联系着设计系统与建筑语言;设计的语言经济性主要体现为动态的建构作用;而作为对设计的设计,还有待建立一种逻辑·挂的元语言。

关键词:经济性;设计系统;建筑语言;建构关系;元语言

中图分类号:TU—8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1—0025—09

将语言学、符号学理论引入建筑领域的尝试,起于上世纪40年代,兴于60年代,至70—80年代后现代建筑运动时达到高峰,产生了广泛影响。然而迄今理论进展不大,甚至已呈衰落状态。究其原因,乃在于过去多将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理论直接应用于建筑,由于建筑的特殊性,此类做法通常削足适履,而未能真正切中设计的实质。建筑语言符号论在背景上与现代哲学的语言转向有关,也是对现代建筑意义缺失的一种回应,故当初曾有以新的语言分析来替代功能分析的设想。不过从实效看,这一目标并未达到,建筑语言论仍不足以作为一种普遍方法贯彻于设计层面。

若从设计的角度出发,对建筑语言论会有怎样不同的看法?以下将就此问题作一解析。

一、问题来源

建筑语言论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学说,它一开始就同围绕着建筑语言概念的争论纠葛在一起。在布鲁诺·赛维写成《现代建筑语言》(1973)时,约翰·萨默森的《建筑的古典语言》出版已十年,查尔斯·詹克斯的《后现代建筑语言》的论文也发表了四年。此时现代主义正受到来自古典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两面夹击,他们都批评现代运动在控制建筑语义和句法方面陷入了失败。

其中,萨默森强调古典建筑规制性的一面。他把“古典”归为两个要义,即建筑的装饰构件采用了古代世界的建筑语汇,并以达到一种可演示的各部分之间的和谐为宗旨。具体说就是柱式和比例。萨默森认为柱式使建筑富有表现力,“使它们说话”,在经过历史的千锤百炼之后柱式已被范畴化,“几乎像拉丁语语法中动词的四种变化形式”,“提供了建筑品性的全部,从粗犷、严峻到纤细、美妙”。他认为建筑的涵义只有放在这样完整的惯例体系中才是可理解的,而这种历史积淀的规制却是现代建筑所缺乏的。

詹克斯从另一个角度批评现代建筑在语言上的缺陷。他认为现代建筑运动过于追求纯粹而导致形式和内容的单一,只重视少数人的精英话语而忽视大众的日常兴趣,结果导致了语言的“贫困化”,终为人们所厌弃。詹克斯用“后现代”来形容“那些意识到建筑艺术是一种语言的设计人”。他主张在诸多不同方向上扩充建筑语言,兼容地使用诸如隐喻、词汇、句法、语义学等各种方式来表情达意。总的来说詹克斯强调文学性的方面,认为建筑应容纳混杂的涵义,提供多重解读可能,使建筑不是按形式而是按语义联结起来。

赛维面对这两方面的挑战,认识到必须使现代建筑运动成为一种语言,否则它就有“倒退到陈腐的学院派老一套去的危险”。他出人意外地提出,惟有现代建筑运动所代表的方向才真正具有语言意义,它既是“反古典的建筑语言”,又是“后后现代建筑语言”。他批评古典主义或学院派是一种超出“柱式”以外的心理状态,在历史上,它曾将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埃及、日本,以至现代建筑的自由结构都简单地加以经典化、规则化。但这是人为的、虚幻的,因而也是陈辞滥调和没有语义价值的,甚至“不是真正的语言,而是与任何新事物都不能相容的抽象观念”。赛维还提出在语言的发展中,创造性是始于例外再逐渐渗入正式语言的,像意大利语的产生就来自对《神曲》等天才作品中语言规则的提取。与此相仿,现代建筑学也全部由例外构成,相对于古典就是“反义词、反语法和反句法”。由此赛维给出了维护现代建筑的语言性的七条纲领性原则(功能原则、不协调性、反透视法、分解体量、结构表现、时空连续和组织原则),它们无一不是针对古典主义的。不过赛维从现代建筑运动中抽象出了不断突破旧规则的动力性因素,实际上也就包含了历史上的各种异端建筑和通俗建筑。后现代在赛维看来可能更接近于折衷主义或手法主义,它是对语言内容的有限创造,而不是对语言规则亦即语言本身的创造。赛维强调语言创造性和开放性的一面,同萨默森侧重规则体系的必要性、詹克斯侧重语用交流的多样性在取意上截然不同。

赛维的这种动态历史语言观与曼弗雷多·塔夫里的看法有不少相似之处。塔夫里在《建筑学的理论和历史》(1968)一书中,将共时性的结构主义原则应用到历时性的过程中,提出历史作为动态结构也需要建立一种价值信码(“信码是多种系统的系统”),因此历史和批评具有同一性;而“建筑(或者广义地说,艺术)就是批评”;以建筑为批评媒介又意味着建筑本身的变形,即“建筑必须从语言转化为符号语言”;最后,“符号批评只能借助类型学实验来完成”。塔夫里虽对赛维多有引借,但他更突出建筑的不定性,认为历史并不存在答案,建立通用语法不过是一种幻想,建筑只是在永不休止的变化中创造自身的目的和价值,使历史具有意义。塔夫里的语言论思想还是比较明晰的。像现代建筑就是建立在对古典建筑的否定亦即批判之上(如赛维把现代语言和古典语言视为民主自由和独裁专制之间的对立),但这种批判针对的并不是个别建筑,而是整体的类型;反过来看,历史过程中交互批评又使得不同类型得以强化---建筑即是在这种既肯定又否定的历史性批评中获得了语义的动态结构。

上述四种观点反映了对建筑语言概念的不同理解和主张,我们可以从中发现“静态与动态”及“单一与多样”的双轴对立关系。萨默森的规制论是静态而单一,詹克斯的双重译码论是静态而多样,赛维的反常论是动态而单一,塔夫里的历史批判论是动态而多样(图1)。

应该说,萨默森、詹克斯、赛维和塔夫里对建筑语言概念基于不同视角的理解,都包含着真知灼见,应予综合的考虑。当然还有其他的观点,像罗兰·巴尔特,恩伯托·艾柯、阿摩斯·拉普h特、克·亚历山大、卡斯腾·哈里斯、罗杰·斯克鲁顿、杰奥弗里·勃罗德彭特、胡安·邦塔、玛丽亚·路易沙·斯卡维尼、布莱恩·劳森等人的。但这些看法未尝不能在该对当图式中找到一个位置,或从中引申出来,所以不妨暂时搁置,而把注意力首先集中于该图式的内在逻辑上。

二、进一步的分析

对当图式对建筑语言论的理论状态给出了初步描述,进一步分析可发现,其中包含了几组重要的对立关系。

首先是外指性符号和内指性系统之间的对立。詹克斯的双重译码论突出了由建筑中诸多意义单位指向建筑之外的“二级语言”关系,塔夫里的历史批判论将建筑作为一个整体,指向历史中与之对立的建筑类型,两者都是外指符号式的。萨默森的规制论强调建筑的形式系统,赛维的创新论把七个原则归为从功能到组合的推演,两者都基于内在逻辑关系。

萨默森和赛维之间又有什么不同?这正体现了第二组对立关系,即建筑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对立。萨默森的“建筑语言”是在历史中形成的具体惯例体系,如“柱式”是与西方石材传统及其加工技术

密切相关的;而赛维关注的是普遍而抽象的设计原则,它超越于特定历史时期。相应地,詹克斯侧重社会文化语境下的结果,这是表层的;塔夫里侧重类型,这是深层的,因为类型可适用于不同的材料技术条件。“表层”和“深层”实质上是基于“现实性”的建筑型制系统和基于“可能性”的建筑设计系统的区分,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索绪尔语言学中言语(parole)和语言(langue)所占据的不同层次。

之所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结构主义中“言语”和“语言”的概念在分析上仍不够彻底,以至承担了两类意义,一方面是“个体”和“集体”的区分,一方面又隐含了“生成中”和“已定型”的区分。尽管语言的动态性已从转换生成语法等新兴语法理论、皮尔士符号学乃至解构主义那里得到许多补充,但作为清晰简洁的表述,在组合关系轴和聚合关系轴的平面之外,仍有必要提出第三个垂直轴向,即建构关系的轴向。惟此才能揭示语言的起源以及语言和设计的关系。组合轴体现了语言既作为内聚性的句法系统又作为指向外部对象的符号而存在的双重性,聚合轴体现了语言的意义既来自表层言语又来自深层语言系统的双重性,与建构轴相关的第三组对立关系,则体现了语言中无形的组织性和作为其结果的形式系统的双重性,亦即逻辑的动态生成和固定形式之间的对立和转换。

静与动、形式与生成、遵循与创造是互相依存的概念。萨默森就提到“一个真正懂得古典语言的建筑师,是因为他师从他自己。他一生热爱并遵从柱式,同时也向柱式挑战”;赛维把语言理解为建筑师的个人创造,但突破常规也要依循设计的内在逻辑,并从前人那里获取营养,最终仍归于整体性的组织原则;詹克斯主张语用的多重译码,这却需要以解读惯例为基础;塔夫里强调建筑在历史中否定性的批判作用,但批判指向的却是静态的类型并且巩固了类型。建筑历史中规制的形成、追随、分解、重组是一个循环相生的过程,没有任何自由的约束和没有任何约束的自由同样是不可想象的,而语言的意义也就在于由限制而达到的自由。语言结构的第三个轴向设置了哪些内容固化为语词和语法,哪些内容属于自由组合运用,它既是突破常规的扩张力量,也是维持系统的凝聚力量。在侧重共时性研究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中,该轴向的作用因被截切而隐没,但对于建筑,特别是被抛诸到语言零点状态的现代建筑,语言建构的意义就非常突出了。

罗兰·巴尔特曾精辟论道:“古典艺术不可能被理解作一种语言,它就是语言,即透明性、无沉积的流通性,以及一种普遍精神和一种无深度、无责任的装饰性记号等在观念上的汇聚。这种语言的界域是社会性的、而非天然的。”巴尔特认为语言的透明性直到西方近代才被发现,此后:文学形式发展了一种独立于其机制和其委婉修辞学的第二种可能性;它使人入迷、困惑、陶醉,它有了一种‘重量。”以此来理解,现代建筑运动实质上开启了建筑学中“语言转向”,不过它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的。赛维曾多次引用罗兰·巴尔特“写作零度”的观点,提出“推翻过去的一切,抛弃每一条语法和语音规则”,“真正的进取精神永远是从零开始”。。这就以否定的方式使语言成为重心。现代建筑运动与古典主义和折衷主义决裂,摈弃了所有的传统规范和标准,使语言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和自由,但另一方面,却由于语义层的稀薄而导致了语言危机。面对失语的焦虑,后现代以折衷主义和手法主义的语义生产方式进行填补。后现代并不反对现代建筑的基本原则,只是反对由此打开的语言维度未得以充分运用。但后现代的装饰性符号常造成意义与建筑本身的分离,把语言视为建筑外在附丽的观点也不令人满意。彼得·埃森曼的解构建筑则采取了相反的路径,主张建筑从自身结构的形式变化中产生意义。这种纯净意义的空中楼阁与后现代或许是殊途同归。此后出现的“疯狂解构”作为后现代外指性讽喻和解构内指性结构表现的合流,以彻底虚无的对抗姿态对语言做进一步的颠覆。但正如塔夫里所揭示的,否定性批判也是一种语言关系。对语言的颠覆最终还是落入到语言中。

在这种复杂的争执中,语言的内在结构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建筑语言作为与三轴结构相关的复合体,有内指与外指、表层与深层、生成与固化的区分。这也是语言的一般模型。语言总与自南相关,现代建筑要求摆脱样式惯例的束缚、依循建筑的内在逻辑来进行设计的方式,正是以设计系统的自立自恰为指归的;后现代建筑则要求了另一种语言的自由,即建筑对场所意义的敏感与呈现。这两种建筑语言论都从古典建筑中分化而来。古典建筑语言是一种未达充分自由的“准语言”,现代和后现代建筑则分别发展了其深层和表层内容。所以不妨说,建筑的根本问题总是和语言交织在一起的。在几十年间所争论的建筑设计的立足点,比如应侧重机器性的功能、还是文本性的书写之类的问题,实质上多属于语言的深层与表层之争。而对这类争论的解决,也应从语言的性质和来源分析入手。建筑语言的复合体结构能使我们更透彻地理解各种流派的对立互补关系,但其中仍需要有个以一贯之的主线。为什么语言中对立的因素会结合到一起?为什么语言既有稳定性的一面,又有流动性的一面?这里确实有一种起源的解释,那就是语言的经济性。

结构主义的共时性研究只关注历史的截面,在静止状态中言语和语言已被泾渭分明地分到两边,这就造成了对语言起源的遗忘。而在建筑中,习俗的惯性没有自然语言那样强大,设计有可能冲击到语言的基底(赛维甚至把粉碎和抛弃陈规视为现代语言的第一道德准则),而第三轴与设计的关系也最密切,所以第三轴的作用较为明显。其实自然语言本身是一种缓慢的设计,只是在强调共时的结构主义中这一点容易被忽略。不仅如此,建构关系本身也更加隐蔽。它是一种不在场的踪迹。当我们说一个房间“整齐”或者“凌乱”,“整齐”或“凌乱”又在哪里呢?建构关系与逻辑相关,而超越于语言的逻辑又被语言学排除在外。这种种原因造成了结构主义语言学本身结构的不完整,将其应用于建筑领域,难免会与建筑设计的本性相冲突,引出许多困惑和争执。所以一个充分而完备的建筑语言论,理应加入第三个轴向,这样才能使语言、设计和经济性得到整合。

三、设计的本质

1经济性

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Andie Martinet)指出,语言运转的基本原理是语言经济原则(EconomyPrinciple)。马丁内发现交际和表达的需要始终促使人类去创造新的、更复杂的、具有特定功能的语言单位;而人的自然惰性则要求在说话过程中尽可能减少力量的消耗,采用最省力和熟悉的表达方式。两种力量矛盾的结果使得语言处在相对平衡的状态。就是说,语言因受到有限性的限制,总是倾向于以尽可能少的基本元素来支配尽可能多的信息,这样就形成了语言结构层次的分化。可以发现,语言的经济原则与设计原则是一致的。正由于设计对经济性的追随才产生设计系统,才产生了建筑语言。

建筑作品不是一个最终的结果,而是一个设计过程的产物。作为最终结果的建筑作品,总是在与其它种种可能性方案的比较和竞争中,因具有更高的价值而得以确定。就是说,设计最终结果的“在

场”是以许许多多可能结果的“不在场”作为交换的。设计的过程就像下棋,棋手每走一步,原则上都是最有价值的那一步。以此来理解设计,会发现设计即是对价值最大化的追求过程,而对价值的判断取舍又最终体现为经济性,因此经济性是设计的第一原则。

需要解释的是,“经济性”是价值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这两种动机的最佳平衡,而不仅仅指节约资金。经济性的概念之所以很少为建筑语言理论所关注,可能是因为学者们常将文学性与信息的冗余联系在一起。。但文学性增加的是意义的丰度和强度,意在提高价值;若增加的是无意义的内容或者败笔,那就属于必须排除的“真正的冗余”了。所以含意理论与经济性原则并不矛盾。

经济性又与有限性相关。设计是一种投入(时间、精力……),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投入,除非投入能换来更多的回报。这意味着只有稀缺的东西才需要设计。空气、阳光、水,只要能够任意地得到的,都不需要设计。但在资源有限或有众多需求者争夺的情况下,设计就有必要了。像建筑物根据朝向安排房间就是典型的例子。建筑的本质是设计,设计从根本上又来源于有限性。从自然资源的安排再扩展到文化资源的安排,也就具备了设计的大体内容。

进一步说,设计实质上就是通过不断调整各元素之间的关系,以达到类似“帕累托最优”(ParetoOptimality)的状态。这一经济学概念是指,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不使他人境况变坏的条件下使自己的情况变得更好,此时就达到了资源配置的最优化。它意味着在完全竞争下,各组成元素通过相互交易而使得边际价值处处相等,使总效用达到最大值。以建筑设计为例,倘若起居室和卧室之间的隔墙,在起居室一边增加10公分(卧室相应减少10公分)能使相关的单元因总体改进而得以升值,设计时就会进行这一交换;反之亦然。这样经过反复调整,最后达到的状态,应是起居室每增加一个单位长度,与卧室、厨房等增加一个单位长度的价值恰好相等(暂不考虑模数等因素)。这个过程体现了设计的一般原理。由于包括功能在内的各种需求最终都会转化为建筑价值,经济性原则也同样适用于设计的其它方面。

2设计系统

由设计发展到设计系统是迈向语言的第一步。赛维提到“在整个建筑史中,建筑语言的经典化标志着建筑学的成熟”,。而设计系统的出现也可被认为标志着建筑学的开端。建筑学本身就是一种语言,它促使设计体系与设计对象相分离,以更有效地处理复杂的建筑情况。“建筑学语言”又分为两类,一是以排除系统内部矛盾为目的的“规则语言”(如制图标准、专业术语等),这是公共性和基底性的;一是以追求系统最大价值为目的的“设计语言”(或称设计系统),这是半公共和建构性的。设计系统如同建立在现实层面之上的一个半透明的网络,它一方面以符号方式替代了具体的建筑对象,一方面又形成一个封闭自调的结构——这使得建筑元素也获得了关联性。所以建筑物与临时棚屋的根本区别,倒不在于美学或象征之类的高雅趣味,而在于前者是通过一个具有语言特征的设计系统产生的。

设计系统的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形成类型、风格和范式等半抽象概念图式,也就是赛维所说的语言的经典化。概念图式通过将设计经验一般化来节省思维。其中,类型是滤除了时间的图式。采用类型概念可使设计者不必过早关注细节,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建筑的整体关系上。类型可以是功能的,也可以是形式或空间的,如“商业空间”、“希腊十字平面”、“古典三段式”等。风格是滤除了空间的图式,是对建筑性格特征(主要指环境中弥漫的整体氛围)的概括。建筑中的风格可能被术语化(如“巴洛克”),也可能是某种未命名的特征。以风格来协调建筑元素的形式关系(比例、色彩、材质、细部等)是语言协同性的要求。风格在微观上相当于“细部感觉”。类型和风格都是对现实的某种超越。类型具有指代词和名词的性质,风格具有形容词的性质。它们与建筑类型学与建筑现象学的研究方向有大致对应的关系。

类型和风格具有类似于语言结构的互补性。索绪尔曾把柱子的不同类型(多立克、爱奥尼、科林斯等)比作联想关系,把柱子跟它所支撑梁板的空间连接比作句段关系。罗兰·巴尔特则从另一角度指出类型和风格有如一类家具(如所有的椅子)和一套家具(如椅、桌、橱……)的区别,两者分别对应着语言中的聚合关系(联想)和组合关系(句段)。从一般的逻辑角度讲,前者是不同时在场的析取关系(V“或”),后者是同时在场的合取关系(^“和”)。

除类型和风格之外又有“范式”。范式是将类型和风格两方面因素根据特定条件联结成一个整体,它具有动词或句式的作用。范式接近于C·亚历山大提出的“模式语言”,但意义更广泛,还能适用于非同类的情况(如一种流行范式可能出现在博物馆、办公楼和住宅上)。

由类型、风格和范式的图式概念再进一步,就产生了对分析性语言的要求。像分析图和草图即是分析性语言的实例。分析性语言通常反映的是设计中的逻辑关系。图式概念描述设计对象,分析性语言等则描述图式概念,因而具有元语言的地位。

四、从设计到语言

1从深层到表层

由类型、风格、范式和分析性元语言构成的设计系统只是一种内部交流用的专业语言,只有当系统的作用外显化了,它才可能被转化为公共语言。像钟表、机械和集成电路的设计,使用者很少关心用途怎样实现,设计系统的作用一般也就被封装起来。建筑的情况却与此不同。凯文·林奇(Kevln I vneh)在《城市意象》中就指出,结构清晰、整体生动的建成环境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产生良好的识别感和认同感。换句话说,人们要适应结构不清晰、内容贫乏的建成环境,将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代价。作为经济性的选择,深层的建筑设计系统便会以各种方式外显到表层,呈现出柯林·罗(Colin Rowe)所说的那种“现象的透明性”。

类型、风格和范式是深层的可能性图式,它们与具体环境结合后转化为表层的现实性图式:层构、样态和意象。层构是环境所呈现的深度层次结构(如内外层次)。样态是环境元素通过比较调整达到的平面配置状态(如主次分布)。意象是对结构和意义的整体把握,它将无形的意蕴凝聚到鲜明直观的形象中。层构和样态分别是类型和风格的具体实现。意象与范式有表里关系,它指向范式并使范式显化。从观察者角度看,三者联系着可读性、可解性。和可意象性。可读性涉及对环境结构的识别,可解性涉及对环境的理解和认同,可意向性是在更高层次上对两者的综合。

值得一提的是,古典建筑通常有较好的可读性、可解性和可意象性,这来自古典语言的透明性。从另一角度讲,现代建筑的语言危机主要还不在于语义不够丰富,而在于语言表层和深层的分裂。

2从内指到外指

现代建筑与传统决裂,削弱了建筑语言的根基,却强化了另一方向,那就是由消极外显而转变为积极表现的“外指性”方向。

现代技术使建筑形式获得了极大自由,更能以象征或符号的方式传达附加意义。由此引起的重要变化是表皮与内部的分离。这又常与符号功能相结合,使建筑语言由“内指”转为“外指”。但“外指”归

根到底是为了增加建筑自身的价值(如建筑通过材料选择如曲面、轻、薄等象征高技时代,同时自指“这是最新的”)。外指作用也有不同的图式,主要是象征、隐喻和类比。象征是以具体的形态特性使抽象观念客观化;隐喻是含蓄借用了两事物的相似特性;类比是两事物在结构上的相似。象征首先来自本体的性质,它是名词性的。隐喻首先来自喻体的性质,它是形容词性的。类比则是结构性或者说句法性的。在此基础上又有更复杂的提喻、反讽和母题。提喻即狭义的符号,是通过类比物的片断来借用其整体性质;反讽是反用类比物的性质,构造出本义和借义的矛盾来自我否定;母题是对结构的抽象化和递归化。以上这些外指作用也就是罗兰·巴尔特所说的“二级语言”。

“内指性”和“外指性”反映了对建筑语言现代式和古典式的不同理解。现代建筑常能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但往往不耐读、不能寓居其问。这也是它倍受存在主义批评的原因之一。不过从积极的角度看,现代建筑在突显了符号的外在超越作用,扩展了语言的表现范围,使“外指性”和“内指性”一起构成了建筑语言的核心。

建筑语言核心部分都是句法性的,作为建筑语言的扩展,向下有意图指号,向上有语言世界,限于篇幅,这里不再赘述。

3从语言到逻辑

在建筑语言(同时也是所有语言)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之下,又有一个元一结构。它由三种先验直观图式构成,即空间直观、时间直观和关系直观。

索绪尔把语言的句段关系(组合轴)和联想关系(聚合轴)解释为不同的心理状态。他说:“句段关系是在现场的;(in praesentia):它以两个或几个在现实的系列中出现的要素为基础。相反,联想关系却把不在现场的(in absentia)要素联合成潜在的记忆系列。”。可以发现,句段关系蕴含了一种空间性,联想关系蕴含了一种时间性。索绪尔是从集体心理的角度来考虑的,康德则将空间与时间作为纯直观形式而赋予了这两者先验(即作为经验可能性条件的)的性质。然而在空间直观与时间直观之外,仍有第三种关系直观。关系直观将前两者综合到一起,它既涉及到空间,也涉及到时间,但又是针对一切空间和时间的,因而超越于两者。如果说组合关系是“和”(现实性),聚合关系是“或”(可能性),与第三种直观相关的建构关系就是“否”(必然性),是由否定而肯定的逻辑生成。

这对于建筑语言和设计来说是非常明显的,设计过程就是不断将非经济性的因素排除,最终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在建筑设计中逻辑是语言的引导,语言中留下了逻辑的踪迹,但在作为结果的建筑作品中,逻辑(或者说设计)已经抽身而去。在自然语言中,逻辑和语言的这种依存关系同样存在,只不过未被恰当地理解。而逻辑学又将逻辑固化为无限的、形式的、符号的系统,更失去了其“逻各斯”(log-os)的本义。“逻各斯”作为“言说”,表现为“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分寸上熄灭”的火(赫拉克利特语),与“水往低处流”有同样的道理,而这也就是经济性。

以此整理前面的内容,类型和层构与空间有关,风格和样态与时间有关,范式和意象与空间与时间的结合(关系)有关。象征是空间性的句段关系,隐喻是时间性的联想关系,类比是关系性的建构关系。提喻、反讽和母题也都属于空间性、时间性和关系性的结合。

五、结论:对设计的设计

综上所述,建筑语言论通常未把语言同设计相结合,使得建筑语言的基础始终悬而未决。另一类相反的语言观强调设计创造否定性的一面,但夸大了这种作用,未看到建筑语言的形成是由否定而肯定的结果。在这种争执中,有必要加入第三个建构关系轴,使语言、设计和经济性在建筑语言论中得以融贯。而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又将要求对设计进行设计,具体说也就是发展一种作为元语言的建筑逻辑学。

(责任编辑:陈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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