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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耀基:中国小提琴的“挖矿大师”

2009-04-07李邑兰

中国新闻周刊 2009年11期
关键词:中央音乐学院维奇小提琴

李邑兰

林耀基有一串长长的头衔,然而唯一被他身边的人们反复强调的身份是:一个好老师

3月22日上午,一场沙尘暴刚刚过去,北京的天空蓝得透明。八宝山的空旷使初春的风显得格外凛冽。殡仪厅外,几个年轻的女学生眼眶红肿。这是中央音乐学院林耀基教授的追悼仪式。两首小提琴曲——柴可夫斯基的《旋律》和马斯奈的《沉思》,取代了传统哀乐,在厅内回荡。

吴祖强、杜鸣心、刘诗昆、盛中国……厅内厅外,晃动着不少国内音乐界泰斗的身影。他的好友、学生纷纷从国内国外赶回,知名小提琴演奏家薛伟一直守在遗体前。

近三十年来,林耀基的学生们在世界各大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获奖40余项。第一位在国际小提琴比赛中获奖的中国大陆小提琴家胡坤、中国小提琴学会秘书长童卫东、著名小提琴家柴亮、薛伟、徐惟聆、刘扬、李传韵……他们都是他的学生。

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教研室主任、特聘教授林耀基被同行称作教学上的“挖矿大师”,曾担任十多个国际小提琴大赛的评委,他的大师课已讲到国际众多音乐学院。

2009年3月16日夜里,由于在临睡前服用了过量的降糖药,林耀基教授在睡梦中静静辞世。72岁的他此前身体状况并不算太差,这一消息令身边友朋都叹息“太突然了”。

“一个好老师”

“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理事”“美国环球弦乐爱好者协会荣誉理事长”“中国音乐家协会表演艺术委员会副主任”……林耀基有一串长长的头衔,然而被他身边的人们反复强调的身份是:一个好老师。

同侪盛中国说:作为政协委员的林耀基“可真没好好开过会”,学生刘霄说:作为教研室主任的林耀基“其实不大管事儿”。在中央音乐学院的校园里,“对搞行政没什么兴趣”的林耀基常常骑着他那辆二八大自行车从琴房下路过,听到学生的琴声有问题,搁下自行车就上琴房。从学生的音乐或技巧问题说起,一讲就是半晌或一天。

他的学生都能回忆起林老师很多细节,而在14岁的郭晨心里,林老师和别的老师的最大不同是:“他讲的每句话你全都听得懂,而且每句都很经典。”

“内心歌唱率两手,两手顺从跟着走,基本要求匀准美,胆大心细精益求。”“快弓如顺风,慢弓似逆风,不快不慢像和风。”林耀基编了很多这样的口诀。并且在他授课时,他会哼唱着、手舞足蹈或者使用各种比喻和描述。比如用纺纱时的抽丝来形容小提琴的运弓,用杯子和水来形容琴曲的硬和软的流动,用玉渊潭秋天的银杏树林来形容圣•桑作品的感觉,想方设法地使学生领悟。

“他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能够让学生少走弯路的教学方法,这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国内(小提琴教授)在教学方面,综合来说好像还没有人能超过他。”著名作曲家、年届80的杜鸣心老人评价说。

正是这种“林氏教学法”,让他在国内小提琴教育界的地位无人能及。

在一般的西方古典音乐爱好者中,林耀基这个名字不算响亮。而国内的小提琴学习者们,可能无人不知这位“金牌教练”的大名。

林耀基曾在生前几次谈起自己夭折的小提琴大师梦,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激动。“学琴很晚”的林耀基14岁自己背着家里,开始在马思聪的学生温瞻美那里学习小提琴。尽管基础不好,他的天分仍然被当时担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的马思聪看中并招收。可在莫斯科学习时,他感觉到了水平的差距,“我觉得不行,没法跟人家比”。加上老师扬格列维奇的劝说,他最终选择转向了小提琴教学之路。

“他(林耀基)不是演奏家,而是教育家。” 著名作曲家、《红色娘子军》《春天的故事》等经典乐曲的作者之一杜鸣心一言以蔽之。

扬格列维奇的学生

1960年留苏的林耀基等人,属于新中国成立后培养起来的第一代音乐人。杜鸣心回忆:中央音乐学院1950年成立后,从1953年开始,每年向苏联派遣一批音乐留学生。目的很明确——参加国际音乐大赛。

“那个年代选拔的标准包括很多政治因素的考察,比如说家庭出身啊、社会背景啊、是否党员啊等等。”直到60年代中苏关系渐趋紧张之后,1964年中国才基本停止向苏联派遣留学生。

从1953年第一批留苏的吴祖强与李德伦、郭淑珍开始,这些留苏学生回国后,成为新中国音乐界主要的专业创作和教学人士。这些音乐学院的特聘教授们即使已经高龄退休,到现在还是都坚持亲自带几名学生,保留着一种淳朴的教育者风范。

1949年后,国民政府建立的南京国立音乐院上海分院改编成为上海音乐学院。南京国立音乐院、华北大学文艺学院音乐系、燕京大学音乐系等7家音乐院系的师生则集合成为中央音乐学院。在当时,这两所学校几乎就代表了国内西方古典音乐艺术的全部力量。

1950~1956年,中国小提琴的开拓者、音乐大师马思聪担任了中央音乐学院院长。

“当时国内的总体水平确实不算很高,很快就有包括作曲、演奏、理论等各个专业的苏联专家到学院来任课一到两年。把一些比较高深的技巧、理论带给了我们。”杜鸣心告诉记者,当时从院系设置、理论教材到教学方式、教学内容基本上是完全从(前)苏联复制而来。不论是从国统区的南京国立音乐院来的音乐教员,还是解放区来的华北大学音乐系师生,“干部人员的成分虽然很复杂,都在(前)苏联专家的教学体系中,形成了比较统一的风格。”

1960年和林耀基一同赴苏的,除了同样学习小提琴的盛中国,还有学习竖琴的左因、学习钢琴的刘诗昆和李民铎。林耀基师从于莫斯科音乐学院的著名音乐教育家尤因•扬格列维奇。北京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梁大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林耀基老师不但把扬格列维奇的那一套教学方法全都学会了,还有自己的创新。”

扬格列维奇教学很有意思,跟老林一样,话不多,但是都是关键的,拉的时候,他就喊“容易一点,容易一点”,轻松一点,一拉得慢的时候,就“安静一点,安静一点”,进入意境当中去。在前苏联的同学、国际著名小提琴家盛中国回忆:他一喊,老林一拉,就会了。拉巴赫的时候,他也不喊,就跟你做动作。

除了在教学方式上的相似之处,另一处巧合是,林耀基和他的老师扬格列维奇都没有上过舞台。盛中国说:“老林是很多名曲都能拉,他(扬格列维奇)只会拉苏联的一个歌曲,《在遥远的地方》,但是教出了很多一流的演奏家。好老师的成果,是能解决问题。”

林耀基生前回忆在苏联受到的影响时说:“我记得大卫•奥依特拉赫说,他听过中国小提琴家的演奏,感觉不错,但基本功不行。如果不解决基本功问题,就出不了人才。这话对我触动很大。我不但仔细琢磨扬格列维奇给我上课的内容,还观摩他给其他学生上课,我在总结小提琴都有哪些基本功,用什么方法让学生能正确地掌握。我现在的教学,就是这种精神的延续。”

小提琴如何在中国“沙漠”上传播

林耀基的学生刘霄认为,从苏联沿袭而来的,除了对基本功的重视,还有强调国际大赛的习惯。27岁的他去年刚获得第二届“帕拉天奴”国际作曲比赛演奏比赛第一名。

注重技术上的打磨——和像国内其他领域一样,对国际比赛大奖的重视,让中国的小提琴学生们现在在国际比赛上拿奖并不困难,但却在国际上得到“在音乐理解上比较被动、保守”的评价。

几年前有媒体曾经用背靠背的采访,对比音乐大师帕尔曼和林耀基对于小提琴和国际大奖赛的看法。与林耀基“我的学生得了十几个金牌,这也算是圆了我一个梦”的激情相比,帕尔曼曾经强调,学习小提琴最重要的是能被音乐所感染,并说:我从不鼓励我的学生参加比赛,会出现很多不公平。

谈起这种对比,刘霄显得有些激动。他记得林耀基老师生前也说过,在中国教小提琴,有点“旱地拔葱”的意思。他打了个比喻:这就像体育的“举国体制”。要在几乎完全没有西方古典音乐氛围的中国“沙漠”上来传播小提琴,只能首先通过少数人在国际大赛上获奖,跻身国际一流舞台,来带动整个中国小提琴界的信心。

“在一些外国人看来,中国小提琴教育里对比赛的重视可能显得有点‘偏激,但是这就是古典音乐发达的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对话。古典艺术家、古典艺术观众,他们大批大批的都有。可是在中国没有这个土壤,如果不得奖,谁理你啊!这是让中国小提琴先在国际上立足最有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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