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八千精英兵 却无一席适才位

杜红梅

〔摘 要〕音乐治疗作为一门应用型学科传入中国，至今已近37年，但大众对音乐治疗师这一职业仍存误解。中央音乐学院是国内第一个设立系统的音乐治疗专业教学课程的高校，先后招收硕士研究生和本科生，致力于培养专业的音乐治疗师。该学科的硕士生导师刘明明副教授从多年的课程设置、学生的就业情况和近期与中国音乐治疗学会合作出台的执业资格认证标准和培训计划等方面，阐述当前建立国内音乐治疗行业标准的必要性。

〔关键词〕音乐治疗；中央音乐学院；执业资格；中国音乐治疗学会

2017年底北京的深冬里，笔者机缘巧合地采访到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硕士生导师刘明明副教授。此次采访在素不相识中开始，在意犹未尽里结束，又在刘老师的微信语音里得到不断补充。我一次又一次被老师的真诚、耐心和言谈间对音乐治疗的热爱所打动。也如她所言，正是因为对这一行业的热爱，她才从以往只关注学校专业课的教学中走出来，立足于国内音乐治疗的发展现状，积极主动地寻求有共同目标的人，一起为行业的良性发展而努力。

访谈内容共分为两个部分：中央音乐学院（以下简称央院）音乐治疗专业的课程设置；当前建立行业标准、国内音乐治疗师的培训和执业资格认证的必要性。

一、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课程设置

音乐治疗作为一门学科，最初是从美国发展起来的。1919年，哥伦比亚大学为准备到医院工作的音乐家们开设了音乐治疗课。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密歇根州立大学、堪萨斯大学和芝加哥音乐学院等正式设立了音乐治疗的学士和硕士课程。① 此后美国逐步建立音乐治疗协会、创办学术期刊，出台严格的音乐治疗师执业资格认证体系，及审核高校开设音乐治疗课程的标准。

1980年，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音乐治疗专业的刘邦瑞教授在央院做了一场主题为“音乐治疗”的讲座，该学科由此传入中国。自此，国内关于音乐治疗的一系列研究如雨后春笋般展开。1989年，中国音乐治疗学会成立。同年，中国音乐学院在张鸿懿老师的主持下开始招收音乐治疗大专生。1996年，高天作为国内第一位接受学科系统训练的音乐治疗硕士及美国音乐治疗协会认证的音乐治疗师，应张鸿懿老师的邀请从美国回国。央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1996年成立，1999年开始招收硕士研究生，2003年开始招收本科生，至今为止的三届负责人分别是：张鸿懿（1996-2003），高天（2003-2013），刘明明（2013-）。

央院自招收第一届音乐治疗学生起，便参照美国音乐治疗学会的课程标准，给学生提供专业化的理论学习和职业化的临床实践，本科学制五年②，课程包括音乐治疗临床应用、评估方法等专业理论，接受式、即兴式等音乐治疗方法，歌唱、吉他、钢琴伴奏等音乐治疗技能，心理学和研究方法等相关课程及临床实践和毕业实习。研究生则需要在完成本科课程基础上，学习个体和团体的音乐心理治疗，独立完成毕业论文的设计和实施。

刘老师仔细地解释了本科课程中尤为重要的三年六个学期的临床实践。大二开始，老师带着学生每周去一个医疗或康复机构见习。每个学期见习的群体是不同的，比如，这学期是在医院做精神障碍人群的音乐治疗，下学期也许是去康复中心做特殊儿童的音乐治疗。六个不同的群体增加了学生音乐治疗的临床经验，也为他们提供了对感兴趣的群体深入研究的机会。毕业班的学生则需要完成1040个小时，约六个月的全职实习，在實习机构里不仅要做本职工作，还要学习如何与交叉学科的治疗团队合作、以及了解机构的管理模式。

央院至今没有开设音乐治疗博士课程。对此，刘明明老师从国外音乐治疗博士点的建立给出了解释。国外高校设立博士教学点的标准是——是否拥有由该学科领域内研究成果卓著的教授们组成的导师团。学生申请学校的首要考量因素是导师团能否提供给博士生高水准的学习、教学和研究的平台。

目前，国外设有音乐治疗博士项目的大学并不多，如美国的天普大学、明尼苏达大学、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丹麦的奥兰堡大学等，这些学校都有一个强大的导师团提供全面而高质量的课程。刘老师说，这就像是养育一个孩子，要想他长得结结实实的，首先就要保证营养均衡。国内唯一的音乐治疗博士后陈葸静曾就读的丹麦奥兰堡大学的音乐治疗博士项目即是如此。该项目的负责人Tony Wigram教授以自己的学术影响力和研究经费，请到了国际音乐治疗领域的重要教授组建了导师团队，并以高质量的专业课程和研究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二、当前建立行业标准的必要性

“以前我只专注于学校的教学，对社会上音乐治疗行业内出现的良莠不齐，觉得不是我能干预得了的。然而当那些我们付出了时间和心血培养出来的、完全可以从事专业音乐治疗的学生，在社会上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去教钢琴、教其它乐器，甚至做与音乐毫无关系的工作时，我开始反思。”坐在对面的刘明明老师语气温和，但神情严肃，“毫无疑问，这影响了我的职业理想和热情，我认识到，如果我要继续从事专业教学，就必须要面对学生的就业问题。如果他们找不到一份有合理收入的工作，那学科的发展就无法推进。”

从校内的学科教学转向校外的职业推广，是刘老师和同事们做的第一步改变。她们主动去联系有可能合作的机构，如医院、公益组织等，在对方有社会活动时免费提供音乐治疗活动方案，安排学生认真参与。这是给学生争取社会实践的机会，也是有目的地向社会大众推广音乐治疗。一些合作机构因此而开始招聘音乐治疗师，这本是一个好现象，却在一些不专业的“音乐治疗师”被聘用后，又失去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由此，老师们认清了更深层的社会问题——就业问题的根本，是行业不规范造成的社会认知度差。

音乐治疗传入中国后，因对学科认识的局限性及不规范操作，大众一直以来将音乐治疗简单理解为“就是听音乐”，甚至认定音乐治疗就是忽悠人。社会上的音乐治疗师有很多：国外受训回来、持有留学国家执业资格证书的音乐治疗师；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学生；其他高校音乐治疗专业的学生；社会工作坊培训的学员等。所从事的音乐治疗内容大概可分为：针对不同群体以身心康复为目标的规范的音乐治疗；结合五行音乐的音乐养生；以音乐教育的方式做教育干预，等等。乍看之下，万象纷呈，甚为可喜。从专业角度去分析，却深为忧虑。这当中没有清晰的入行标准，没有严谨的资格认证，这就使得大众对这一行业产生误解。

“开始面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恼火的，不由自主地以捍卫者和审判者的态度去指责，但这并不起任何作用，别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否定而改变，对立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刘明明老师无奈地笑着说，“其实，美国或者其他国家的音乐治疗在发展之初也这样，现在也仍然有类似的现象。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像国外音乐治疗协会那样，有权威的资格认证，并向大众普及规范的音乐治疗，才能推进行业专业化、职业化和社会化地向前发展。这就需要在更大的平台上与其他专业的人共同努力，我们于是开始尝试和中国音乐治疗学会合作。”

高天老师在央院任职期间曾经尝试与中国音乐治疗学会合作，未果。学会新的领导——北京回龙观医院的崔勇医生接任工作后，以“不做外行领导内行的事；让学会真正成为促进音乐治疗学科、行业发展的协作平台”的开放态度与央院音乐治疗中心建立起合作关系。其中，硕士毕业于央院音乐治疗中心的陈葸静博士和回龙观医院的音乐治疗师尹誉霏为此做了很多的工作。

2017年，刘老师第一次正式参加学会的会议。此次在上海召开的会议颁布了中国音乐治疗师执业资格认证的标准，并颁发了第一批音乐治疗师资格证书，这两项都是学会和央院音乐治疗研究中心共同制定的内容。制定认证标准和确定认证名单的过程中，不少人对此存有异议。“我们的认证标准是有国外音乐治疗专业的受训背景和硕士学历，同时已在国内从事多年的音乐治疗工作，比如获证的无锡精神卫生中心的李茜（留学澳大利亚）、张一楠（留学西班牙）；北京市残疾人康复服务指导中心的王芳菲（留学日本）；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中心的林思思（留学美国）。我自己是国内培养的硕士，就不在此次获证名单中，也是以此来回应异议。当对学科的认知不在一个层面上时，是很难沟通并达成一致的，这时就需要一个核心的管理团队从中协调，甚至是强势地给出决策。这当中必然会有不满和质疑，但为了大局的发展，只能积极面对，并以真诚的态度去说明情况。感谢学会理事长崔勇和秘书长肖迅的大力支持，他们扛下了这方面极大的压力和烦扰。也正是崔主任和肖老师如此坚定的态度，让我感受到了战友般的支持，更有意愿和热情在学会做更多的事情。”刘老师不过寥寥数句，但我听得出这其中的艰辛，以及，勇气。

学会会议在颁发第一批国内音乐治疗师资格证书之外，也在计划一系列的专业培训课程，以及严格的资格认证考试。国内有意愿从事音乐治疗的人很多，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条件去国外受训。学会认证的第一批音乐治疗师们便是一个高质量的教学团队，她们将从不同音乐治疗流派的理论基础、治疗技术以及相对应的治疗群体给出系统的教学。同时，学会也通过严格的认证考试，给出权威的执业资格证明。这也再一次说明，学会的第一批音乐治疗师资格认证标准，不是否定和排斥有意愿从事专业音乐治疗的人，而是在综合考量现状的基础上制定的一个高标准的起点。

“在这次大会的理事会议上我还倡议成立了‘音乐治疗专业教育联盟，旨在组织国内高校的音乐治疗专业的教师们互相学习，扬长补短、提高业务水平。”刘老师特别补充说明，“当前国内很多高校都开设了音乐治疗课程，拥有各自的教学队伍，专业教师们因受训背景不同而对音乐治疗的理解和掌握情况各不相同。在此背景下成立“音乐治疗专业教育联盟”，也是为了促进国内音乐治疗学科和行业更好的发展。为此，央院将于2018年年底召开音乐治疗专业教学论坛研讨会，进一步落实、深化相关工作。”

音乐治疗本身是一门交叉学科和辅助性治疗的方式，除了学习学科内的知识，仍要补充心理学、医学、神经科学、教育学等学科的相关内容。在此，刘老师谈到，无论是招收硕士生，或培训音乐治疗师，都非常欢迎有心理学、医学等学科背景，同时又有音乐训练背景的人。无论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还是临床实践的角度，多学科交叉背景的人都是珍贵的。

“其实吧，我的态度就是想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教育一切可以教育的人，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机会，目的就是实现国内音乐治疗行业的良性发展。音乐治疗师在社会上得到认可和尊重，提供高质量服务的同时有一份合理的收入，国民也享用到音乐治疗对身心健康的助益。”明明老师说完，我们一起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透过洁净的透明玻璃窗飘出去，与凛冽的空气融为一体，顺着寒风一路飘向那高远而澄蓝的天空。

真心地期待更多的人了解音樂治疗这一科学系统的交叉学科，更多的人从临床治疗中感受到音乐治疗的疗效，更多的人以不同的学术背景进入这一应用型学科的学习，更多的人效力于国内音乐治疗的学科建设和行业推广，一起为中国音乐治疗走向专业化、职业化和社会化而努力。

注 释：

①资料来源于高天《音乐治疗导论》。

②自2018年9月起，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本科学制改为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