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联理论看话语语境对词项语义认知的效应

洪文翰，彭永爱

(1.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6；2.湖南外贸学院 外语系，湖南 长沙 410015)

认知语言学启示人们凭借语境来推断话语含义与恰当使用语言，有利于信息传递通畅。掌握语境信息是帮助听者获得说者的真正意图而非字面意思的明智举措，语境在句法层面和词汇层面都有较大影响。语境对词义的影响有两个：一个是缩小和放宽词义，即语境的正面效应；另一个是引发对词义的误读与偏离，即语境的负面效应。

上世纪70年代，Paul Grice(格赖斯)发展了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把它分列为数量、质量、关联、方式4个准则。[1](P65～67)他致力于使用这些准则解释说话人的交流方式而非说话人所说内容，并在交际中发现了“关联”这一现象，然未深入研究且忽略了交际中交流者的认知过程。到了80年代，Dan Sperber 和Deirdre Wilson联袂出版名为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的专著。 他们在书中提出了一个新理论——关联理论，强调交流与认知的重要性，并解决了如何更恰当地理解话语的问题。[ 2](P459)Sperber 和Wilson 的关联理论发展了Grice的初始观点，认为“关联”是解释人类交流的关键。“关联”是一个以人类认知为基础的观点，目的是去标记心理过程的属性。据此，“关联”被定义如下：如果语境有一定的语境效应，那么处在这一语境中的假设即是关联。本文拟以关联理论作为切入点，诠释语境对话语中词项的理解效应，包括正面效应和负面效应。

一、语境分类与功能的利用

语境可分为三种: 1)上下文,即在话语推进过程中明白表达出来的一组假设。2)会话含义,即运用语用原则推导出来的一组假设。3)百科知识, 即涉及到上述两类假设中相关概念的知识或经验。[3] (P15)波兰人类语言学家Malinowski把语境分为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John Rupert Firth 把语境分为语言语境和情景语境。Sperber 和Wilson提出 “关联理论”，认为语境的选择是由关联研究所决定。中国语言学界对语境也进行了探讨。有学者根据语言因素和非语言因素，把语境分为语言环境和非语言环境；还有学者把语境细分为语音、语法、语义、情景和背景等语境。语言学界正致力于语境研究的各个层面，语境对语言理解无不产生较大影响。语境的功能从上述的分类中便可见一斑。日本学者西稹光正把语境功能归纳为绝对、制约、解释、设计、滤补、生成、转化、习得这八种功能。其中，制约与解释是基本功能，语境在语言的表达和领悟方面起着制约作用。例如：

(1)How do you do?

(2)How are you?

(3)Hello.

(4)Hi, Tom.

(5)Good morning, Mr. John Smith.

(6) Morning, John.

以上都是表达问候的句子，但他们使用在不同的语境。(1)通常用在当与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2)和(3)用在熟人间；(4)用在挚交之间；(5)用在相识但非熟知人之间; (6) 用于相知或亲朋之间。这些不同的话语表达形式也折射出语境的迁移。因此语境能解释交际中的一些语言现象，并能帮助交流者增加或减少信息，以便消除歧义。例如：

(7) A: That’s the phone.

B: I’m in the bath.

当听到这对话时，你可能顿生疑虑。因B的回答似与A并不相干。倘有一个特定的语境，我们就能使语义连贯。假设：当B正在洗澡时，电话铃响，而A正好叫B接电话，所以就有了上述对话的出现。透过语境，A能轻而易举地理解B，即B暂时不便接电话。当然，浴室、卫生间装有电话分机的，则另当别论。语音语境在言语表达中很重要，语气神态不同，意思也就大相径庭。例如下文这样一句话，可用不同的语气或突显某个词语传递出不同的含义：

(8)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

(a)“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可能有人这么说)

(b)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我确实没有这么说)

(c) 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我是这么暗示的)

(d) 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可是有人偷了)

(e) 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可是她对这钱做了某些事)

(f) 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她偷了别人的钱)

(g) 我没说她偷了我的“钱”。(她偷了别的东西)①

从头至尾一字不差的一句话，语气、神态、声调不同，就会有如此不同的含义。若别人给你传来一句闲话，你怎能轻易下结论？在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探讨这类语境功能，难道不会给我们以启迪？

二、语境信息与语义认知

语言有主要词汇范畴和次要词项范畴之分。前者指开放范畴，允许新词加入；后者指封闭范畴，不允许增加新词，且其中的词项是固定不变的。Geofferey Leech 在他的《语义学》著作中，把词汇意义划分为概念、 暗示、文体、 情感、 折射、搭配和主题7种意义。下面提及的显性意义和隐性意义，实际上涉及了上述各个细分的含义，从含义中可以透视出不同的语境信息。话语形式要和表达的内容一致，使受话者一接触说话者的字面意思便能对其内容一目了然，毫无朦胧感，这种表述称之显性意义。语言形式有时和要说的内容并不一致，在交往中，由于某种原因，语言的意义表达通常有一定程度的隐含性，外在的语言形式和实际要表达的语言内涵有差距或完全相反。这种形式所隐含的言外之意称为话语的隐性意义。此外，话语中的多义词和不同搭配也常容易引起交际误会，这便是语言中的歧义现象所致。歧义经常发生在多义词上，一词多义的现象承载意义的方式不尽相同，有对照性和互补性两种类型，对照性歧义指一类词含有至少两个完全不同互不相系的意义，如同音异义词(weak, week)。而互补性歧义的语词都含有一个核心意义，其余意义是围绕核心义根据不同语境作相应调整，不论是哪种类型，语境信息都可以缩小其意义确定出具体义项。

歧义现象经常发生在特定语境下人们不知如何确定一个词的具体意义，特别是同音异义词、同形异义词、词义变化和多义词，添加了人们努力的付出。不仅要根据自己的语言知识对词项的字面意义进行解码，同时还必须对话语所发生的场景非常敏感。故听者可据此推断，从多种意义中挑选出自己认可、适合语境的意义来。例如：

(9)Mary can’t bear children.

这句话至少有两种可能的解释：(a) Mary is unable to give birth to children. (b) Mary can not tolerate children.关联原则试图在话语的语义结构和语境之间建立起联系,寻找其最佳关联点,以此确定话语可能意在传递的信息内容。就例(9)而言,听话人一方面要通过语言知识辨认此句为歧义句,另一方面要知道与此句相关的语境知识(此例出现在讨论妇女不孕症的上下文中)。根据关联原则,可以从若干可能的语义表达中选择一种能获得足够语境效果的表达手段,作为对此句意图的解释,在给定的讨论妇女不孕症的这一话题下,例(9)a较之例(9)b与语境的关联性更强,因此,例(9)a是此歧义句实际所要传递的信息内容。[4](P6)搭配引发歧义也是值得考量的，有一个典型的实例：

(10)“Look at those pretty girls’ dresses.” (看看那些漂亮的小女孩的连衣裙。)

这句话存在歧义，因为不清楚是“小女孩”还是“连衣裙”是“漂亮的”②。

话语中限定所指是一种确定特指个体的表达，即标定某一具体事物。它还涉及确定所指真正内涵的心理陈述过程。例如下句(11)中“it”指杰克想要写的书。

(11)It is going to be a best seller.

(12)The book Jack is going to write is going to be a best seller.

在这一过程中，既讨论了限定所指，又突显了听者对这一表达的心理反映。换言之，听者把语义陈述发展为一种特殊的所指陈述。

词项信息的认知技巧有助于领悟话语处于不同语境的多个意义，每个词都有一个核心意义或概念意义。不同的环境挑选出这个词的明确义项，其过程就是这个词的所有义项与其语境产生冲突而后找到平衡的。如果一项词义因适合语境凸显出来，那么它就被语境挑选出来了。按Sperber 和Wilson的话说，挑选词义就是通过推理一系列假设中找到最佳关联，从而达到足够的语境正面效应。

Sperber和 Wilson在总结Grice的理论基础上，建立起了一个新的推理模式。他们认为语言交际是一种演绎推理过程，其中交际者将新信息置入语境。根据这个模式，人的知识或信息在人脑中分为三种类型储存在概念范畴中，大多数概念包含逻辑、百科知识和词语三种信息。[5](P177)请看一对夫妻在商店的对话：

(13)Bob: Look at that, Mary. Truevalues are going to sell Sony’s for 30 pounds. I’m going to buy one. We can save at least ten pounds.

Mary: Yes, but I want a new TV set, they look good.

Bob: Yes, but a tape recorder is more important than a TV set. It is always convenient to take a small cassette tape recorder with us wherever we go.

Mary: Ok, let’s get one.

Sony 是一个著名的日本家电品牌，它的各种家电在中国广泛应用使人们习惯用Sony来称呼它旗下的所有家电产品，在句中我们注意Bob提到“tape recorder”，这个范围被缩小的信息给听话人足够暗示来帮助她找到与说话意图的真正关联。整合对话，听说人得出结论，“他们想买索尼录音机”。找到上文Sony’s的真正含义需要的是我们认知环境中的百科知识。

三、信息传递技巧与隐性意义的结缘

话语的语言形式与听话人根据语境得出的命题可能没有非常明显的联系，但说话人宁愿用婉转而非直接的方式表达其交际意图，相信听话人用更多的付出来获得语义是值得的。而隐性意义常常是字面意义的扩展与延伸。获取隐性意义的过程中，听话人除获取解读词项的字面意义外，还得建立比得到显性意义时更多的假设，结合语境信息对各种假设进行推理，筛选出最佳关联的语义，凭借这一过程根据语境获得词项的隐性意义。而负载隐性意义的语境亦或可以赋予多种信息传递技巧，如采用词项临时意义、社会文化含义、修辞意义等。请看下面分解:

(一)词项临时意义的联想

词项的临时意义指其某个意义只适用于某个特定场合，语境对这种意义的影响是可想而知。例如：

(14)A man’s home is no longer his castle. 这句话源于英国俗语“An Englishman’s home is his castle”, 强调英国人的家居生活的隐私性；而现代生活的快节奏和高技术的通讯设备往往冲击家庭生活的宁静，不时的电话铃声会迫使家人不得不去应对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作者套用这一句，便是赋予话语的临时意义。

(15) What will parents do without“the electronic babysitter”?

此处的“the electronic babysitter”指the TV set,纯属即兴发挥所致。当说话人想使用隐性意义时，他必须确定其想表达的涵义对于听话人是明白的,即说话人与听话人的认知环境是部分互为共识的。这样词语的临时意义才会被听者有意识地解读出来。所以词语的语境关系不同于语言体系中的一些关系,语言体系中词语的关系是依赖于一定的语法规则组合在一起发生联系的,语境关系除了这一关系之外,还有临时的语境下词语所产生的关联。

(二)社会文化含义的渗透

话语语境分类中，社会语境是一个重要分支。了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根植于人们心中的价值观念等，对理解在社会中生活的说话人意图是大有裨益的，这诸多信息标记都储存在人的认知意识中。如果话语对于交际双方都是明示，即使认知环境不尽相同，明示的共享认知环境也有助于彼此沟通。例如：

(16)When the wind is in the east ,it’s neither good for man nor beast.

(17)When the wind is in the west ,the weather’s at the best.

上面两例，国人和西方人有着不同理解。英国的东风是从欧洲北部吹来的寒风,与中国从东海岸吹来的东风内涵相反；而英国的西风则是从大西洋吹来的,近似于中国地域东风带来的效应。因此，这种地理气象上的差异使east wind, west wind这类词项具有国俗语义,隐含着不同民族文化色彩。east wind与汉语“东风”,west wind与汉语“西风”,客体意义(风起何方)相同,而国俗语义恰好相反。这种对一个词项的悟性差异是缘于生活地域环境、文化积淀的不同，导致双方认知迥然有别。

(三)修辞意旨的识别

话语能够用来比喻任何与其语义或逻辑性质上相似的抽象事物，比如说“他是一本活词典”，人们不难推测此人掌握的词汇量之大非同一般。话语其实就是说话人意图的表现，基于人在交往时有一种自觉寻找关联的意识，说话人常采取隐喻、反语等修辞手法，旨在用相似性或相反性来形象表达意图，丰富词语的言外之意。例如：

(18) DoctorThompson is a butcher.

对隐喻的语义诠释是以语义异常为前提。然不少情况下,语义完全正常的句子也可以是隐喻,如例(18)。若Thompson是医生同时又是个屠户或肉贩子,那么这个句子只是陈述一种事实,不存在深层次的隐喻设喻。但如果Thompson只是个医生,并不身兼屠宰或肉食贩卖有关的职业,那么这个句子就是一个巧妙的设喻:这位叫Thompson的医生想必是医道拙劣、凶狠残暴、动辄对病人动手术,犹如屠夫对牲畜的任意宰割。句中doctor与butcher之间并没有语义上的冲突,显然单从语言内部、语义角度分析,对这类语义正常的隐喻是难以作出辨认和解释。一事物之所以能拿来比作其他事物不是因完全雷同，而是基于某方面相似，听话人由此可悟出相关的意图。

人们交际中有时为了强调、搞笑或挖苦,常故意用反语。反语是指词项的字面意义和说话人的意图相反，它常引发话语交际中的模糊意识。交际中可能有两种意义：字面义和比喻义，二者存在某种相关的联想。关联理论认为寻求关联是正确认知的基础,对隐喻、反语的理解与话语的间接性有关。要理解话语的这种间接性,听话人要比字面上直接明示的话语理解多付出一份思量。因此,要理解反语,从反语里获得语境效果的最好办法就是设法寻找关联。例如：

(19) Peter: It’s a lovely day for a picnic.

(They go for a picnic and it rains)

Mary (sarcastically) : It’s a lovely day for a picnic indeed.

在反语手法中，人们说的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表达的，要正确了解说话人的真实意图，则务必紧密结合语境信息听出它的弦外之音。例中的天气环境已暗示了lovely的真正含义。说话人之所以用反语，除了间接表达意思外，更重要的是表现说话人一种强烈的讽刺。换句话说，说话人自信在语境的提示下，其设定的假设很快会被解读出来。本意即：(a) The speaker believes that it is not a lovely day for a picnic. (b) The speaker believes that it is ridiculous to think that it is a lovely day for a picnic.虽然，说话人言语和意图相悖，但还是能引起听话人的足够重视。因他们总会为听话人留下一些找到话语真实意义的线索。

四、结论

关联理论阐释了如何在语义理解中根据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利用交际双方已有概念系统、言语符号、显性意义和隐性意义等相关因素,获得最佳语境效果。话语和文化语境处于一种辨证关系,话语受到文化语境的制约,同时也在影响文化语境。在跨文化交际中，由于一方(或几方)对另一方的社会文化传统缺乏了解,不同文化习俗对于特定情景里的恰当行为有不同的规约,因而出现不当行为,乃产生交际故障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理解话语的过程中，必须把语段、语义、语境因素整合起来达到对词项的定义定位和解码。同时语境学习可以培养人们的交际能力，它包括语言知识能力、社会文化能力、篇章能力以及语言的辨析能力。探究语境也可以提升人们的翻译能力、话语分析能力，更好地研究人际策略。简言之，学习语言的同时关注语境迁移是一种有效的科学学习方法，有利于降低交际运行成本，也更有助于尽可能发挥话语语境在交际中与时俱进的正面效应。

[注释]

①肖剑《青年博览》2008年第9期。

②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四版增补本]P41, 2002年1月。

[参考文献]

[1]HE Ziran. Notes on Pragmatics [M]. Nanjing：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Press, 2006.

[2]Vyvyan Evans and Melanie Green .Cognitive Linguistics An Introduction [M].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6.

[3]罗靖.论语境对话语中词汇理解的影响[J]. 西安：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1).

[4]周双.从关联理论角度试析语境在英语词汇教学中的作用[J].上海： 国外外语教学，2007,(3).

[5]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