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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语认知加工之主观语境

2021-02-01祁金善李慧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反语字面主观

祁金善 李慧

(1.安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安阳455000;2.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一、 引言

反语(Irony)用与本义相反的话语表达本义,即正话反说或反话正说。作为一种极具语用特性的非字面语(Non-literal Language),反语理解的关键是如何超越字面义来理解语旨,因而需较高的推理负荷[1]105卷,并对语境具有极强依附性。然而,以往反语研究往往关注客观语境,而未对主观语境给予足够重视。基于此,本文从认知语境视角出发,基于反语认知的神经心理实验证据,对反语主观语境作全面解析。

二、影响反语理解的主观语境因素

认知语境(Cognitive Context)观认为,语境是个动态心理建构体,即语境本质上是听者关于世界假设的子集,而非实际的客观世界制约了话语理解[2]。反语有两层意思:表面一层意思是词语本身所固有的,骨子里的一层意思是特定语境所赋予的。从认知语境观来解读,“特定语境”并非仅囿于上下文及情境语境等客观语境,主观语境作为一种心理建构,对反语义的阐释是一种“内力”支撑。

(一)个体反语熟悉度

个体反语熟悉度即认知主体使用反语的频率或熟悉程度,这是反语认知的背景知识。从本质上讲,反语认知能力是个体在自身体验中逐渐凝练、内化反语经验的提升过程:如形成反语原型的概念知识,个体每当遇到相似的言语交流则与该原型进行比对,高相似度即被认定为反语。来源于生活的体验能使个体形成较强的判断反语元表征(Meta-representation)能力,从而对充满智慧又灵活多变的反语交际有更确切的把握。层级突显假说(Graded Salience Hypothesis)认为,作为主观语境的熟悉度是影响语言突显性的一个重要因素,它在反语加工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决定其认知模式,即随着熟悉程度的加深,反语加工会逐步向自动化靠近。与不熟悉反语加工相比,熟悉反语的加工认知消耗更小,甚至对同一反语表达,个体间因背景知识的差异会产生完全相异的解读[3]。

Filik & Leuthod为验证层级突显假说关于熟悉性对反语加工的影响,寻求眼动(Eye-tracking)和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缩写为ERP)神经加工方面的证据[4]。实验材料含熟悉性反语、非熟悉性反语及对应的字面表达(Literal Utterances)。眼动结果表明,与字面表达相比,读者在线阅读不熟悉性反语时经历了加工困难。尤其当被试遇到关键字时,加工困难更明显,该加工过程会持续到后关键区。然而,在加工熟悉性反语时却无类似情况。ERP结果表明,与字面表达相比,在N400时间窗口内,不熟悉反语产生了一个负向波形,但在加工熟悉性反语时却未发现此波。这表明,被试只在加工不熟悉反语时产生语义处理困难。另外,相比理解字面表达的对照组,无论熟悉程度如何,反语材料都出现晚期P600波形,该波被解释为字面义与反语义间持续冲突的证据。总之,两个实验结果与层级突显假说相一致,预测了因熟悉度不同而导致加工反语时神经认知上的差异。Saban-Bezalel & Mashal针对自闭症成人在反语理解时的困难,实施了短期反语干预实验,欲证实反语体验会提高反语熟悉度,从而提升反语理解水平[5]77卷。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缩写为fMRI)的结果表明,积极的反语干预使自闭症患者熟悉了反语,干预提升了被试的反语理解水平,改变了他们两半脑相似的反语加工方式,采用了与正常人更为相似的主要靠右脑参与反语理解的加工模式。

(二)心理理论能力(Theory of Mind)

心理理论是个人对自己或他人心理状态的认知,并由此对相对应行为作出因果性预测和解释,这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认知技能。其中,二阶心理理论(Second-order Theory of Mind)水平指个体对当事人A关于当事人B心理状态的推论。作为一种语用表达,反语是非真诚性、有意识的。识别反语的语用虚伪性并推断其含蓄的交际意图是反语理解的核心[6],而良好的心智能力成为反语理解的认知基础。研究证明,心理理论能力在反语理解中至关重要,与反语理解能力具有同步性,并随年龄增长而逐渐发展。

有实验提出了意图加工的网络模型(Intention Processing Network Model),包括内侧额前叶皮层(Medial Prefrontal Cortex,MPFC)、楔前叶(Precuneus)、双侧后颞上沟(posterior Superior Temporal Sulcus,pSTS)和颞顶交界处(Temporoparietal Junction,TPJ)脑区,构成了心理理论的一个重要部分。实验表明,当人们试图推断他人意图时,该系统会被招募。此结论已被反语认知实验验证,脑皮层前部(特别是内侧额前叶皮层)和脑皮层后部(特别是右颞顶交界处)在反语理解中起关键性作用[7]。不仅正常人,在自闭症患者身上也发现了高阶心理理论在反语理解中的作用。研究发现,隐喻理解因主要涉及语义理解,一阶心理推理能力是其认知基础;反语理解因与意图识别相关,缺乏二阶心理推理能力会导致其理解失败[8]。

(三)执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水平

执行功能是人们为达到目标而保持适当解决问题定势的能力。广义执行功能包括工作记忆、抑制控制和认知灵活性;狭义执行功能仅含抑制控制。3—6岁是人类执行功能的重要发展期,同时研究表明,该功能作为人类重要的认知功能,对反语理解有调节作用[9]。

相比字面表达,反语认知更为复杂,涉及多重认知加工。在反语理解中,反语字面义在我们的工作记忆中保持不变,从而减少了推理链条。然而,反语之“反”在于其涉及反向推理,但从习惯性正向推理转换为非熟悉的反向推理,体现了人的认知灵活性,需执行功能之一的抑制功能来运作,该过程被称为抑制或消极启动。

Akimoto等人采用的fMRI来研究社会概念知识和情绪反应在反语理解及识别中的作用[10]。结果表明,右脑杏仁核(Amygdala)和海马结构(Hippocampal)更有可能与反语理解积极关联。作者推测,这与听者对反语情绪状态的敏感程度有关,而右脑背外侧额前叶(right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Lobe,rDLPFL)的激活与感知反语幽默程度有关。作者认为,这都涉及解决反语不协调问题,与参与反语社会加工的执行功能有关。Martin & McDonald也采用fMRI实验,并获取了外伤性额叶脑损伤患者反语理解的数据。结果表明,被试反语理解能力不足,除了心理理论的特殊破坏外,其执行功能受损也是重要原因。后者主要表现为因额叶受损导致概念形成能力、认知灵活性及工作记忆能力等执行认知调节能力不足,被试具体表现为采取古板化推理,无力接受如反语这样的“异常”行为[11]。

(四)个体综合语用能力

反语在对立矛盾中洞察心意、体现智慧,反语接收者需借助多种背景知识来识解反语意图。与反语关联的社会因素错综复杂,涉及交际双方的亲疏程度和言者性格、性别、职业、说话特质及交际风格等因素。他们作为“认知线索”参与反语理解,并作为“认知储备”参与加工。考虑到音调、面部表情作为情感交际的重要因素,以及先前研究对言者交际风格的关注不够,文本重点关注这两点。

1.对言者交际风格的了解

反语隐性展示理论(Implicit Display Theory)认为:“非真诚性和某种期待、规约、范式的违背是反语产生和感知的必要条件。”[12]反语故意违背“质”的语用原则,表现为语用无诚意,而对反语言者交际风格的了解是越过“非真诚的反语字面表达”抵达其“内隐反语意图”的一种途径。

Regel等通过ERP实验考察言者的交际风格在反语理解中的表现[13]。实验分为两个阶段,相隔一天时间,两实验中听者都被引导关注两位不同交际风格的言者A和B。第一阶段时,A喜欢说反语而B很少说,反语使用频率分别为70%和30%;在第二阶段,A、B改变交际风格,反语使用频率都为50%。结果显示,在第一阶段,被试对A在使用反语和字面表达时的P600波幅无显著差异,但却对B的反语使用诱发了较大的P600波幅;第二阶段中,P600仅在A使用反语时被诱发,而较大波幅的P200仅在A、B言者的表达与其交际风格不一致时才被诱发。总之,受言者交际风格影响,听者在反语理解时会呈现不同的认知难度和加工特征。黄彬瑶采用了ERP实验,聚焦主观语境是如何参与反语认知的。结果表明,以听者语用能力为代表的认知个体差异和以言者交际风格为代表的非语言信息,共同构成了认知语境的两大要素,但两者作用存在差异。前者不但影响听者感知识别非语言信息,而且还制约非语言语境的形成,两者合力影响反语义及语用义的获得[14]。

2.对音韵、面部表情等多种副语言标记线索的辨识领悟能力

张立新从社会认知平衡角度来分析,认为反语表达言者讽刺、调侃等社会态度,言者、听者与言语事件间的认知情感关系构成反语的态度单元[15]。同时,日常的反语使用是多模态的,涉及面部表情及音韵等多种副语言标记。然而,能否体察到这些细微的反语语用线索,感受到暗含的情感信息,听者需具备“共情”主观语境。

Wang 等利用fMRI手段考察了自闭症儿童理解反语时的脑神经活动特征。实验发现,当被试仅利用韵律线索时,他们的颞区(Temporal Region,TR)将得到更强激活。该发现与先前研究认为的额颞网络(Fronto-Temporal Network)参与情感韵律的结论相一致[16]。Kotz 等和Hesling 等的神经心理实验也表明:在探测反语情感意图时,自闭症儿童需更多的认知投入[17]。Shamay-Tsoory &Tomer研究发现了情绪识别能力与反语理解直接相关。患者如在右腹侧额前皮质(right Ventral Prefrontal Cortex,rVPFC)发生病变,该区域因与社交情感信息相关,造成他们在反语理解时的表现不佳[18]。而Frith & Frith认为,后颞上沟(posterior Superior Temporal Sulcus,pSTS)主要用于解码如面部表情、声调等语用线索,在推理他人心理状态方面极为重要,他们在反语理解中也发现了证据[19]。

三、结论与启发

作为一种“内力”支撑,主观语境是反语认知加工的重要因素。个体反语熟悉度作为图式信息为反语理解提供了知识储备和理解参照,心理理论能力和执行功能作为神经心理基础为其理解提供了生理保障,而综合语用能力作为反语理解的社会结构和常识知识则提供了社会参与保障。几种主观语境因素功能虽独立但又相辅相成,任何一种因素的缺失都将导致反语理解的失败。同时,随着反语认知研究的展开与深入,学者们已注意到了反语的强语境依附性,大多研究针对各种语境元素在反语认知中的作用及语境强弱对反语加工的影响而展开,成果虽丰硕但难形成一致观点。笔者认为,如果能给予主观语境足够重视,基于动态交互认知语境来审视反语加工的研究思路,也许能解决现在的研究困境,使反语研究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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