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创造人性下人类符号能力之不确定性分析
2009-03-20万资姿
万资姿
摘 要:符号的使用使人类具有了自由处理自身文化经验、事物关系的能力。人类符号能力既取决于人类的为我性,又是人类实践功能在自身精神领域中的积淀与凝缩,其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在动力和目标追求上的不确定性;基于这种不确定性,人类文化及其符号体系才永远处于不停息的进化过程之中;也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才能感受到自身的自由创造本性。可以说,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就是人的自由创造本性的外显,或者说,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正是根源于人类的自由创造本性。
关键词:符号能力;不确定性;自由创造人性;人为性
中图分类号:C91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605(2009)02-0026-04
人类文化及其进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人类创造本性的不断发挥与增强。“创造是人类的最高本性,也是地球生命圈内更新、变革和发展的最积极力量。”[1]而作为“地球生命圈”中的最高生命存在,也就是惟一能够创造属于自己文化的生命存在的人类,其所进行的创造,从根本上来讲,是基于人类所具有的特殊创造能力,即一种自由创造本性下的人类符号能力。正是由于这种人类所独有的符号能力功能之发挥,人类的历史才表现为一个不断进行自由创造的历史,人类才不断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理想文化世界。然而,深究其源,这一切则都是由这种人类能力之不确定性所决定的。为此,本文试图对人类符号能力及其不确定性进行一番分析,以此确定其最终根源——人类之自由创造本性。
一、对人类符号能力的理解
每一个生物体都有属于自己的功能圈。卡西尔承认,在这方面,尽管“人类世界并不构成什么例外”,但是,“[与动物的功能圈相比],人的功能圈不仅仅在量上有所扩大,而且经历了一个质的变化。在使自己适应于环境方面,人仿佛已经发现了一种新的方法……发现可称之为符号系统的第三环节”[2]32-33。正是卡西尔所言的“第三环节”从根本上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了。可以说,人是地球上惟一具备符号能力的生物。
那么,何谓人类符号能力?人类为何具备这样一种能力?这样一种能力是如何产生的,又具备什么样的特殊性呢?显然,这是我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第一,符号使人具有自由处理自身文化经验、事物关系的能力。符号和它的所指不是一一对应直接关联的,它可以是所指的象征和表示,可以离开现实的所指。这样就使人类获得了关系的观念,人可以通过不同符号间的内在关系去自由组合、建构未来世界,从而具备处理人类文化经验、设计事物关系的能力。因此,卡西尔所说,“关系的思想依赖符号的思想。”[2]48符号的掌握使人发展出一种分离和组合事物关系的能力,这就是人类的符号能力。
人类的符号能力即人类的符号化能力,是人类思维所具有的主客体自我分化的能力,这是一种人类工具性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功能性的能力。在人类所处的各类关系中,主客体关系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主体只有具备一定的特性、能力之后,才能作为客体的对立面而存在,由此才能形成或建构主客体之间的关系。在具体的文化实践关系中,人作为文化主体最重要的规定性,恐怕就在于其能通过信息文化的交流,即具有通过符号来进行认知、分析识别、检索、处理、分析综合、相互交流的能力。正是由于人类使用符号的这样一种能力,人才能得以跨越自然的隔离,通过对各种文化表象的观察和研究,获得经验、技能,从而丰富与发展人类文化对象,形成自身的文化主体意识,自觉地形成关于主观与客观以及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概念,并在不同符号之间、在关系中通过创造性的组合建立起新的意义世界。
在不具备符号能力的动物以及符号能力尚不成熟的婴儿那里,自身意义世界和外部对象世界是混沌一片、未曾分开的,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主体意识是不存在的,因此,不可能形成自觉的主客体关系,也就产生不了能动的文化实践活动。在婴儿那里,只有当他们成长到一定阶段,具备一定的语言符号能力之后,才具备学习和处理各种人类文化经验、创造新的文化关系的可能。在这里,符号能力就成为人与动物、成熟的人与尚未成熟的人相区别的重要标志。
第二,人类的符号能力是由符号的人为性决定的。如上,人类的这样一种运用符号自由处理自身文化经验、事物关系的能力就是人类所特有的符号能力,它的存在归根到底则是由人类符号的人为性决定的。正如池上嘉彦所言:“符号有创造‘虚的世界的能力——这个能力在以严密的传达为目的的符号体系中,完全被吻合‘实在世界的结构所抑制。不过,随着抑制的减弱,符号这种能力作为重要的功能就被突出出来了。”[3]可见,符号自身的人为性不仅使自身生活在一个符号的世界里,而且也使人因这样一种符号的存在而具备了某种特有的创造文化世界的能力。
除此之外,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也表明,文化符号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人类物质实践之结构和功能在人的观念领域内的形式化和内化。具体说来,符号往往同人类文化与文明发展相对照,它是人的自觉或不自觉的活动的历史积淀,是历史凝结成的人的活动的产物。在这个意义上,符号与历史是同义的范畴,它们代表着人对自然的超越,因此,也就相应地具备一定的人为性。
第三,人类的符号能力是实践功能在人的精神领域中的积淀和凝缩。不难看出,人是惟一具备符号能力的存在。那么,这样一种人类的符号能力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是由于人类的生产活动和社会实践所致,还是由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抽象本质所致?
显然,在马克思主义那里,答案是前者。人类的特殊符号能力,植根于人的劳动实践活动,正是在劳动实践活动中,人才产生了使用符号的需要,并推动着人的符号能力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可以说,人类任何能力的发展,没有一分钟能够脱离以物质生产为主的实践活动。人类的抽象能力、概括能力,亦即符号能力绝非什么天生的本能,而是其改造客观世界过程中的一种发展和进化。“数和形的概念不是从其他人和地方,而是从现实中得来的……这些现象以极度抽象的形式出现,这只能在表面上掩盖起源于外部世界的事┦怠…。”[4]由此可见,人的这样一种符号和符号能力并非与生俱来,也不是人主观地偶然地创造出来的,它的发生、形成是人类实践长期发展的结果,是实践结构和功能在人的观念领域形式化和纯化的结果。人类所形成的符号能力的背后,实际上掩藏着千百万年来人类生存斗争和社会实践的事实。
从这样的基点出发,我们说,符号和实践是有着内在同构性的,符号自由处理人类经验、事物关系的能力是实践功能在人的精神领域中的积淀和凝缩,而符号作为一种富于意义和价值的人类思维抽象化工具也是来源于实践工具的抽象性。因此,正如马克思主义所强调的,人的社会性不是既成的,而是实践、历史生成的,是人类在创造“为我世界”的各种语言、风俗习惯、神话、宗教、制度等文化形式中逐渐形成的。可见,人的社会性其实是人的文化实践的社会性,人的文化实践才是人的本性的终极规定。
第四,语言是人类符号能力的重要体现。在实践中形成的人类符号能力中,有一种符号因其以最纯粹的形式表现了符号的感性形式和意义形式而成为人类符号能力之重要体现,这就是语言。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人说,语言造就了人。圣经上也有上帝说了什么,什么就有了的论断,“说”是“有”的开始。这在物质宇宙中尽管不对,但在文化中则是对的。人的自由本性,或人对待周围世界,包括文化世界的自由态度,正是因为人有了语言这一象征符号才获得的。当人“能够使用真正的语言,即是说,能够用声音或其他符号向我们表示……隐藏于身体中的思想的存在”时[5],文化就在形成中。因此,卡西尔说,“自我意识之光乍一闪亮时,语言就与我们形影不离。它陪伴着我们智慧前行的每一步履。人不可能离却这一媒介而生存。”[6]也正是因为有了语言这一人类重要符号能力,人才得以构想、选择和设计自己的理想的文化生活,创造新的文化模式、新的文化行为模式。
二、人类符号能力之不确定性分析
人与动物的区别不在于目的,在于手段。然而,现实的情况是生物进化的自然进程使人类而且唯独使人类具备这样一种特殊的能力——符号的能力。同时,在人类各种文化符号系统的不断进化过程中,在人类实践的不断推动下,“意义始终在改变和滑动,信码的运作更像社会惯例,而不像固定的法律和不可改变的规则。由于意义改变和滑动,一种文化的信码必不可免地会悄悄发生变化”[7]。因而,人类符号及其系统的发展也将处于永不停息的运动变化之中。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人类符号及其系统在存在状态上的“非特定性”。所谓“非特定性”状态,其实就是一种未完成状态,表明人类符号及其系统具有非限定的发展可能。这样一种状态与可能表现在人类的符号实践中就是一种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
当然,这里所谓不确定性,并不是说人类符号及其能力没有确定的结构形式和相应的特定功能,而是指人类符号及其能力所具有的确定结构形式和相应的特定功能在其动力和目标追求上具有非确定性的特点和性质。就是说,它们历史地处在“易变的绝对运动之中”。因此,一方面,这种不确定性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人不仅能使这种符号能力释放出来、发挥出来、实现出来,而且能够使其不断增值、扩充、强化,处于永不停止的变化中。诚然,人类之符号能力具有不确定性,但却不能因此而否认人类符号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决定其符号行为之程度与方式的。这样一来,人就必然需要在现有能力范围内将其释放出来、发挥出来,以实现其目的;与此同时,人类之符号能力的发挥在其现实的文化活动中,又不会停留在某种实现了的目的追求上,总是处在未完成而又力求使其完成、不完善而又力求使其完善的进化过程之中,处在不断增值、扩充、强化、永不停息的变化之中,成为一个确定性和非确定性相统一的人类符号能力世界。这是一个有巨大适应性和超越性的人类能力构造,它现实地表现了人类活动实践的永不停息性。另一方面,作为人类符号能力的一种现实表现,文化创造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人类符号系统及其能力的不确定所决定的。也就是说,只有有了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非特定化,才有人对文化世界的不断开放性创造。
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从维科对人的心灵的思维方式特性的概括中获得启示。维科认为:“由于人类心灵的不确定性,每逢堕在无知的场合,人就把自己当做权衡一切事物的标准。”这一思维方式具体地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凡是人所未知的东西他都把它夸大了”;二是“人对辽远的未知事物,都根据已熟悉的近在手边的事物去进行判断”[8]。用确切的术语来说,这是指:人类不确定的符号能力是人类实现自身文化不断创造的必要和可能。各种文化形式的创造,如宗教、神话、艺术、科学、哲学、语言、制度等等,都是由人类符号及其能力的不确定性决定的。宗教和神话的创造是由人的符号能力在思维上的不确定性特性决定的。人在堕入无知中,就把自己当作衡量宇宙的标准去判断他所不认识的一切思维方式,于是,就创造了宗教和神话;艺术、科学、哲学、语言、制度等文化形式则是由人的符号体系在存在上的不确定性决定的,是人对自己符号系统应有之态和未来之态的制造,于是,艺术、科学、哲学、语言、制度也就成为了人的文化存在方式。人类文化创造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所独有的能力,即不确定性地使用符号的能力,文化创造和人类符号能力之间是紧密相连的。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在于它们之间可能怎样联系,而在于它们是否能够分开。事实上,人类符号系统及其能力的不确定性过程本身就是人类文化的创造过程,也就是人的主体性范围不断扩大的过程,同时,也是人类的历史过程。
由此可见,作为一种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统一,作为人类文化创造之重要可能的人类不确定性的符号能力,在其本质表现上应该是,人在凭借符号(以符号为工具、手段、中介)改造自身自然、创造文化的世界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发展自身的内在冲动和内在欲望。在这样一种内在冲动和欲望的支配下,人类总是不满足自身所具备的符号能力,总是试图在创造中不断提升这种能力,从而不断满足自身的文化目的,使整个人类文化及其符号能力处在永远不停息的进化过程中。
三、人类符号功能的不确定性源于人类的(自由)创造本性
如上所述,人类的符号能力自身不过是人的一种功能,离开了感性的人的存在,便不会有活生生的符号能力。现实文化中所蕴含的符号功能离开了一个个具体的人便毫无意义,甚至就是无,因为这种僵化的符号需要具体的人去赋予它生命,从而去塑造新的人、新的文化。与此同时,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也指的是人以符号为工具、中介、手段改变自身自然、创造属人的文化世界,发展自身的内在冲动和内在欲望,因而也是人性最深层的表现之一。
人或者说人类之本性,在于其自由创造性,人是一种自由创造性的存在。在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的理解中,动物是一种适应性的存在,它的本质是由自然赋予的,而且是被动适应的;与动物相比,人的本质尽管也有自然适应性的一面,但那不是根本性的,人的本性在本质上是一种自由创造性。由此,我们也就不能把处于自然状态下的人看作是充满人性的现实的人。因为在自然状态下人即使有了自我创造和自我发展的内在冲动和欲望,也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只有在把他的超自然的内在冲动和内在欲望变成现实的符号能力进行文化创造时,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这就是说,人的本质不存在于他的自然静态的存在状态中,而在于他不确定的符号能力下的超自然的符号创造活动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是人的自由创造性之重要体现。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日常文化符号生活中,一般的人当然并不知道他们正是在普通的日常文化符号生活中发挥着自身所具备的符号能力。在人类生产力水平、文化程度、社会成员的文化符号意识均低的情况下,人类自我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展示还主要是以精英创造的方式体现出来,有意识地运动不确定性符号能力进行自我文化创造的人还只是社会中少数的精英分子,大多数普通民众则是无意识地被动发挥符号创造能力。但无论怎样,这种功能的不确定性仍然来源于人类之自由创造本性,只不过随着社会成员普遍的不确定性符号能力的发挥与进化,人类之自由创造本性将得到更大程度的展现。
由此可见,人的自由创造性,并不是以纯粹自然的方式表现出来,它是以人类不确定的符号能力及其行为的开展表现出来。人只有凭借不断进化的符号能力才能创造出日益丰富的人类文化符号系统,人类也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才能感受到自身的自由创造本性。我们不难看出: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正是人的这种自由创造本性的外显,或者说,人类符号能力的不确定性正是根源于人类之自由创造本性。借用辩证唯物主义常用的说法就是,人的本质的自由创造是内容,文化符号体系及其功能的不确定性则是这一内容的形式。形式和内容永远是统一的,离开了一方,另一方则无从把握。所有人的自由创造性是根,文化符号体系及其功能的不确定性则是果,人的本质的创造性是文化符号体系及其不确定性的源泉和动力。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势必把人类文化符号体系及其具有不确定性的人类符号能力神秘化。
参考文献:
[1]欧阳康.创造工程——人类创造本性的深度发掘和自觉运用[J].文史哲,1999(4).
[2]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3]池上嘉彦.符号学入门[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7:69.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77.
[5]《西方思想宝库》编委会.西方思想宝库[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17.
[6]卡西尔.符号神话文化[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89.
[7]霍尔.表征——文化意象与意指实践[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62.
[8]维科.新科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82.
责任编辑: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