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中俄文化交流中的东正教因素
2009-03-19张玉侠
张玉侠
摘要:中俄之间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俄国东正教传教团是1917年前中俄文化交流的主要渠道,尽管传教团具有明显的政治目的,但它在客观上促进了两国文化交往的发展。
关键词:俄罗斯;文化;东正教;中国
中图分类号:K512;G125;B97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1-0059-03
中俄之间有着悠久的文化交往传统。中俄文化交流最早可追溯到13世纪,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建立金帐汗国后,蒙古人把先进的中国文化带到了俄罗斯国家形成以前的罗斯诸公国,但当时中国文化在俄国的传播还是偶然的、少量的。中俄两国的正式外交联系始于17世纪中叶。1689年中俄两国签订了《尼布楚条约》,开始了以贸易为主、兼有文化交流的两国关系。在贸易交往带动文化交往的同时,俄国也与中国直接进行文化交往,即东正教传教团与中国的文化交往。在早期的中俄文化交往中,东正教和东正教会起了极其特殊和重要的作用。
一、东正教与俄罗斯文化
俄罗斯东正教是世界东正教最强大的一支。它是由基督教分裂而来。基督教起源于公元1世纪罗马帝国境内的巴勒斯坦地区。公元395年,罗马帝国正式分裂,形成东、西两个罗马帝国,基督教也随之分裂为东西两大派——天主教和东正教。其中西派教会以罗马为中心,东派教会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形成了通行拉丁语的天主教会和通行希腊语的东正教会。
公元988年,“罗斯受洗”是俄罗斯人信奉基督教的开始。1453年东罗马帝国灭亡后俄罗斯东正教会便自命为东正教的中心和首脑,宣称俄罗斯是罗马帝国的继承者,莫斯科为“第三罗马”。从此,东正教及其信仰就越来越深刻地融入俄罗斯民族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之中。
东正教对俄罗斯的文化气质和民族精神具有重大影响。别尔嘉耶夫指出,“东正教表现了俄罗斯的信仰”;俄国当代一位神学家甚至断言,“俄罗斯民族文化是在教会里诞生的”。长期以来,东正教成为俄罗斯民族的思想寄托和精神归宿,在俄国对外版图扩张和文化交往过程中,东正教当仁不让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东正教传入中国
宗教交流是中俄文化交流的源头。俄国东正教进入中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沙俄向黑龙江流域的入侵。17世纪中叶,沙俄将其扩张矛头指向我国黑龙江流域。1685年和1686年,清政府在雅克萨之战中,抓获了大批俄国战俘。这些人一部分被释放回国,一部分被作为战利品送到北京。清政府称这些人为“阿尔巴津人”。清政府对他们比较优待,为了满足其宗教信仰要求,拨给他们一座关帝庙做临时祈祷用,由1683年从雅克萨投诚来的列昂节夫主持庙中教务。不久此庙改建为东正教堂,称“尼古拉教堂”,后改称“圣索菲亚教堂”。这一教堂即后来的“北馆”,即今天的俄罗斯联邦驻华大使馆所在地。这是东正教在中国的第一所教堂。这部分战俘后来与中国人通婚。通过他们,东正教文化和习俗在一定范围内对中国社会有所渗透和影响。
清政府尊重东正教的政策和措施引起沙皇和东正教会的重视。沙皇彼得一世想以北京的圣索菲亚教堂为据点,作为窥探清政府的窗口。1700年6月。彼得一世下令建立驻北京传教团。1712年列昂节夫去世,圣索菲亚教堂需要新的司祭,1714年修士大司祭伊拉里昂及其随行人员被派来华,于1716年经蒙古抵达北京,建立了第一届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1727年,俄国政府坚持将在北京建立教堂并派驻传教士和学生的内容写入主要用来解决中俄贸易和划界问题的《恰克图条约》。根据该条约第五款的规定,俄国正教会可以定期向中国派遣传教士和学习汉语的学生,生活费由清政府官费承担。准许俄国正教会在北京建立新教堂,新教堂地址定在东江米巷(今东交民巷),1732年正式落成,称“奉献节教堂”,即后来的俄罗斯南馆。此后,俄罗斯南馆成了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的固定驻地。
1917年以前,俄国东正教传教士团始终是中俄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传教士团的活动不仅限于宗教,而是涉及了社会文化生活的许多方面。
三、东正教:中俄文化交流的桥梁
《恰克图条约》不仅调整了处于紧张状态的中俄政治、经济关系,而且开辟了中俄文化交流的新时期。条约签订后,俄国传教士团和留学生来到北京,在他们中产生了俄罗斯的第一批汉学家。他们虚心学习中国文化,全面掌握了满、汉、藏、蒙等多种中国语言文字,广为涉猎和搜求,翻译中国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等多领域的典籍,为中国文化在俄国的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1715年俄国传教士团来华之后,中俄在各个领域的交流无一不是以传教士团为媒介。
中俄两国自17世纪中叶开始频繁接触以来,迫切需要训练通晓双方语言的人才。这种需要通过北京传教士团得到了满足。为了培养俄语翻译,清政府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建立了“内阁俄罗斯文馆”。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所俄语学校。而北京传教士团的传教士和留学生是俄罗斯文馆俄语教习的来源。俄国对满、汉语翻译人才的需要也是通过北京传教士团来满足的。俄罗斯最早的汉语教学与汉学研究机构是俄罗斯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通过北京传教士团成员的语言学习和教学活动,传教士团成为中俄联系的语言纽带。作为培养满、汉语人才的双重机构,传教士团无论对中国还是俄国,都是不可缺少的工具。
图书交流是中俄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在俄国的中国图书收藏历史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发挥了重要作用。俄国东正教传教士团自组建以来就重视中国图书的收藏,每届领班换班时都要进行馆藏图书交接。传教士团成员在中国大量收集中国典籍,丰富了俄国各大图书馆藏书。在1818年7月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批准给传教士团的指令中称:“传教士团必须尽可能利用拨给它的资金为传教士团图书馆搜集图书、地图和城市平面图……当发现好书和珍贵物品时,应该购买两份,一份留给传教士团,另一份运回俄国。”几乎所有的传教士团成员都拥有私人藏书。1795年第8届传教士团在北京俄罗斯馆建立了一座中外书房以收藏中国图书,同时收藏传教士团成员的手稿。19世纪下半期,该图书馆成为俄国最大的中国文献收藏地之一,是俄国最早、藏书最丰富的图书馆之一。与俄国的汉籍收藏相比,传人中国的俄文文献在规模和数量上均不可相提并论,而且传播的主体是俄国人,而非中国人。以第12届传教士团为媒介,中俄两国间第一次实现了政府间的图书交流。1844年,俄国来文请求清政府赠送一部佛教经典《丹珠尔经》,道光皇帝命令将雍和宫藏本八百余册赠予。作为答谢,1845年,俄方将十箱书籍运抵北京。俄国回赠的图书涉及非常广泛的领域,其中有些书籍反映了俄国及世界最新科技成果。但清政府并未认识到这些书的重要价值,因而未能及时翻译介绍给国人,失去了一次了解俄国、认识世界的好机会。
汉学研究是传教士团文化活动成绩最为突出的一个领域。俄国最早的汉学家就出身于俄国东正教北京传教士团教士及留学生,比较著名的当属18世纪的罗索欣和列昂节夫、19世纪上半期的比丘林、19世纪下半期的瓦西里和巴拉第。这些汉学家经过在北京的长期刻苦学习,不少人精通满、汉、藏、蒙文,熟知中国的传统文化,为两国的文化交流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们的研究涉猎了中国的哲学、宗教、语言、文学、历史、地理、社会、法律,甚至农业、天文和经济等领域。第9届传教士团团长比丘林被誉为“俄国的中国学奠基人”。他在北京居留了13年,喜爱中国文化,经常身着中国服饰,深入北京社会,观察民情风俗。他翻译了中国古代典籍《资治通鉴纲目》、《大清一统志》、《蒙古志》等。他把《四书》及其全部注释译为俄文,并把《三字经》译为俄文。他先后三次获得俄国科学院的杰米多夫奖,成为俄国汉学界权威。比丘林除了把中国文化介绍到俄国外,还纠正了西欧传教士过去对中国猎奇式的描绘。巴拉第自愿参加俄国驻北京传教士团,成为第12届传教士团成员。他先后三次来北京,居住时间长达31年。巴拉第最主要的成就是主编了《俄罗斯驻北京布道团成员著作集》第1卷(1852年出版)、第2卷(1855年出版)和第3卷(1857年出版)。这是十月革命前俄罗斯唯一的一份汉学连续出版物。他调查收集了大量有关中国文化方面的资料,并将其介绍到俄国和西欧。他们的学术活动起了沟通中西文化,特别是中俄文化的桥梁作用。
四、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在中俄文化交流中的作用评价
在中俄文化交流史上,俄国东正教传教士团的活动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对俄国来说,北京传教士团的建立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个传教士团是当时唯一一批常驻北京的俄国人,而且,“从这时起直到1860年外国人在北京建立使馆时为止,俄国传教士团是欧洲在中国的唯一代表”。这种特殊地位使其他任何一个西方国家都望尘莫及,为俄国提供了深入了解中国的有利条件,促进了俄国对华政治、经济、文化联系的发展,对以后中俄关系的变化产生了很大影响。传教士团的汉学研究活动产生了俄国第一批介绍中国语言文化、历史地理和社会制度等内容的学术性著作,第一次向俄国人民描述了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勤劳勇敢的伟大形象。
自18世纪开始的西化思潮或多或少地对俄罗斯文化产生影响,在中俄交往过程中,东正教又或多或少地将西方文化的内容介绍到中国。如传教士团在北京进行了一些科学传播工作。1905年,传教士团设立了北京第一个气象站。东正教传教士团下设“北京俄国传教士团印书馆”、“东方启蒙”、“俄罗斯书馆”等印刷和出版机构,除了出版宗教方面的书刊外,还印刷了大量的语言教材、词典、教科书、史书、游记、外交文件汇编等书籍。此外,传教士团还办有纺织厂、机器厂、造胰厂、养蜂厂、机器磨粉厂,以上各厂都由俄国技师指导管理。但是,东正教会在中国过于彰显的政治使命影响了它在促进两国文化交往中作用的发挥。
与其他西方教派相比,北京传教士团政治色彩更加浓厚,其派遣的目的是为了加强沙俄政府与在中国的俄国人的联系。俄国在中国长期以宗教名义维持这一机构,是为了保障其在华贸易和政治利益。传教士团在北京的几乎所有活动都由俄国政府控制,其影响更多表现在政治和外交层面。其文化活动尽管内容丰富,但对中国民众和社会的影响非常有限。
北京传教士团在华的一切活动完全听命于沙俄政府的指挥,执行沙俄政府的对华政策。历届修士大司祭来华前都接受详细的政府训令,其工作内容是“对中国的经济、文化进行全面的研究,并应及时向俄国外交部报告中国政治生活的重大事件。”在这种方针的指导下,俄罗斯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自然就会把兴趣主要放在搜集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的情报资料上,而忽视了传教活动本身。在为俄国政府效劳的过程中,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传教士团不自觉地扮演了文化交流中介的角色。
责任编辑: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