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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文化——当代国际政治理论研究的新视角

2009-03-18尹朝晖

理论导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民族国家政治

尹朝晖

[摘要]冷战后,随着文化因素在国际政治中的地位和作用明显上升,从文化角度研究国际关系和国家对外政策,日益引起学者们的重视,这不仅开拓了国际政治和对外政策的研究视野,而且有利于人们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进行深层次的探讨和揭示。“地缘文化”作为构成综合国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影响着国家的对外战略和政策,已日益成为国际政治地缘政治理论研究的崭新视角。

[关键词]地缘政治;地缘文化;国际关系

[中图分类号]D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09)01-0104-03

在国际政治理论领域,20世纪80年代之后兴起的批判理论颠覆了传统理论对文化的忽视。后现代主义理论指出,权力制造了知识,权力与知识之间存在着相互连接关系,知识领域在一定程度上服务于权力关系。批判理论打破了主流理论的思维定势,揭示出主流理论忽略社会和文化因素的缺陷。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认为冷战后全球政治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多极的多文化的,西方文明是独特的,但不是普世的,多元文化的世界是不可避免的,文明的差异是今后国际冲突的根源。约瑟夫·奈的“软权力论”把价值标准、市场经济和西方文明定义为软权力的因素,提出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无形吸引力胜于军事强制力,推进了人们对文化作用的认识。建构主义则认为:信仰、规范、观念等文化内容,建构了国际政治的基本结构。文化已经走上了国际关系理论的前台,文化互动已经在国际关系中产生出某些成果。但文化如何对国际关系产生作用,还没有形成充分的解释和完整的体系。

在90年代以后的世界冲突中,绝大部分涉及种族冲突、民族分离、宗教战争等等,为了理解宗教、民族、种族的矛盾冲突,必须进一步认识人们的身份认同,思想情感和文化心理。经济全球化以空前未有的速度发展,物质、金钱和人员在世界范围内空前规模的流动,各国之间经济相互依赖程度的加深,使各国间文化互相交流,互相影响的程度不断加大。现在国际社会面临的许多新的问题,我们已有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解释远不足以应付,需要新的国际关系协调解决,为了能对国际事务的进程有总体的把握,文化的研究至关重要。作为地缘政治理论研究的崭新视角,地缘文化日益受到国际关系理论界的重视。

一、地缘文化概念的界定

要理解“地缘文化”这一概念的内涵,首先得弄清“地缘”这个概念。“地缘”一词来自早先国内对西方人文地理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地缘政治学”(Ceop olitics的译名。“地缘政治学”既然是个外来词,从中文译名的角度看,早先国内翻译时选用这个“缘”字想必也是经过推敲的。“缘”在汉语词典中有一个重要词义,就是“因缘”;它也是一个佛教名词,指的是“以事物相互闻的关系来说明它们生起和变化的现象,为事物生起或坏灭的主要条件叫做因,为其辅助条件叫缘”。因此“地缘”的概念并非通常的“地理”的概念,它是专指在国际空间范围内,用于表达国家之间、国家集团之间在各个领域(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乃至资源与环境)的相互关系、对外政策与地理背景之间的关系的一个特定概念。

要理解“地缘文化”,还需弄清何为“地缘群体”。笔者认为,地缘群体即是指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结合而成的社会群体,是一定区域内的社会生活共同体。在血缘群体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的形式,它以居住关系为基础,由同一地方的居民所构成的邻居关系的社会,如部落或村落等。

要理解“地缘文化”,还需弄清何为“文化”。对于“文化”的内涵,不同学科有不同的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文化概念具有狭义和广义两重含义。狭义的文化指以社会意识形态为主要内容的观念体系,是由政治思想、道德、艺术、宗教、哲学等意识形态所构成的领域。广义的文化是以各种各样的民族的、区域的、世界的文化形态出现的,它的本质含义是自然的人化,是人和社会的存在方式,它映现着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人类的物质和精神力量所达到的程度、方式和成果。

从以上概念加以衍生,总结前人对地缘文化概念的种种理解,“地缘文化”其实就是指,同一空间区域内的社会群体因受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影响而形成的具有共同内容和特征的文化系统。这种文化系统包含历史、语言、信仰、道德、风俗、艺术、民族精神面貌、心理状态、思维方式、价值取向等方面。而这种文化系统的共同内容和特殊特征又是以自然地理环境为依托,受人文地理环境的影响,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扩大和充实的。

二、地缘文化的起源

历史研究和其他学科领域对自然环境(地理条件)的关注与分析并非始于当代,甚至可以说它本身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在中国历史上,史学家、政治家和思想家关于地理条件与经济区划、人口分布、政治兴亡和社会发展之关系的撰述是很丰富的。司马迁“究天人之际”,其实就包含了探索人类社会与自然关系的欲求。不过,在中国传统社会的史学中,从星象祸福、山水吉凶等角度,为历史发展、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寻求自然属性者居多,而科学地分析历史发展中的人地关系的例证则较为罕见。

在西方,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创立了环境地理学,他认为,地理环境既是人类生存的物质环境,又是制约社会存在的相关体系。从而把地理环境纳入人类历史和文化考察的范围之内。16世纪的法国思想家J·博丹主张地理环境决定着民族性格、国家形式和社会进步。他认为,北方寒冷,使人们的体格强壮而缺少才智;南方炎热,使人们有才智而缺少精力。因此,统治国家的决定因素也应当有所不同:北方民族依靠权力,南方民族依靠宗教,中部民族依靠正义与公平,简而言之,整个民族的心理特点决定于这个民族赖以发展的自然条件的总和。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的代表之一,法国的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一书中系统阐述了关于社会制度、国家法律、民族精神“系于气候的本性”、“土地的本性”的观点。认为自然地理条件对于一个民族的道德、风尚、法律性质和政体的建立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到了19世纪,地理环境决定论成为社会学中的一个学派,主要代表人物是德国的F·拉采尔。他认为,地理因素,特别是气候和空间位置,是人们的体质和心理差异、意识和文化不同的直接原因,并决定着各个国家的社会组织、经济发展和历史命运。作为18、19世纪是流行的自然主义思潮的一部分,地理环境决定论在反对宗教神学、探索社会发展的客观性方面起过积极的作用。虽然这些论断违背了一定的客观历史事实,也与马克思主义关于地理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的学说背道而驰,但都表明了自然环境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对于一个民族文化特征的形成或多或少有着其不可忽略的关键性作用。继之的法国学者维达·白兰士“可能论”(又称“或然论”)提出了地理环境只为人类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性,而人类又根据不同的生活方式做出选择,并能改变和调节自然现象的论断,再一次证明了自然环境是民族文化、民

族性格、民族心理的成因之一。

19世纪初,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对于地理环境的作用问题做出了较为深刻的论断,他认为应当给地理环境的作用力以恰如其分的评价,对于文化成因,应作自然和人文因素的综合考察。黑格尔说:“一个地方的自然类型和生长在这方土地上的人民的类型与性格有密切关系。可见,一个民族文化的特质,或曰“民族精神的标识”,既非造物主的赋予,也绝不是绝对理念的先验产物,而是从深厚的民族生活土壤里生长出来的。19世纪末,泰纳、勃兰兑斯等文化历史学派也认为,种族、环境、时代是决定民族文化的三大因素,所以,常言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是这个道理。在通常情况下,人类的发展并非由自然环境直接和单独决定,自然环境只为文化发展提供多种可能性,人类对自然所提供的可能性有自己的选择,这种选择受到社会诸因素,如经济的、政治的、心理的等方面的制约。所以,有时在相似的地理环境中也可以产生迥然不同的文化类型,如纬度、气候接近的东亚大陆和北美大陆所出现的文明,无论古代的还是近现代的,均大异其趣;而在同一区域,地理环境并未普通化,或变化甚微,因较大的人文因素介入,文化也可以发生剧变,如在欧洲人抵达前后,美洲大陆上的文明类型便颇相径庭。

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人们对于地理条件和人类社会发展关系的看法,其积极的方面在于,它们在不同程度上肯定了自然的因素对社会发展的影响,这无疑是很有价值的。但是,这些看法或者过分地夸大了地理条件的作用,或者最终还是对地理条件做了唯心主义的解释。在马克思主义出现以前,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尽管已经有了比较丰富的思想资料的积累,但并没有达到对这个问题的科学的认识,马克思主义的出现,才改变了这种局面。瞿林东先生曾从五个方面对马克思主义关于地理条件和社会发展之关系的阐述做了总结,它们分别是:地理条件是人类历史发生、发展的前提之一;不同的地理条件影响着社会生产力的分布状况和发展水平;地理条件还影响着一些国家的政权的形式和政权的职能及其特点;地理条件对社会发展的影响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而不断变化;人类在利用地理条件中也不断地改变着地理条件,并获得对于地理条件的新的认识。综上所述,要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征,势必先了解其赖以生存繁衍的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社会环境。

近年来,在地理环境与一个民族文化缔造形成的相互关联及其作用的认识上,人们又提出了地缘文化、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等以地理环境为基础、与地域性息息相关的概念来重新审视民族文化成因、人类社会发展的未来走向,开启了一系列“地缘”之说。

三、地缘文化的特征

第一,地缘文化产生的物质基础是地理环境。物质决定意识,一定文化的产生离不开其文化生存土壤,而地缘文化产生的物质基础是地理环境。一定区域的地理区位、自然资源会对该地区的产生重要影响。

第二,地缘文化的发展受地缘经济的影响。如果把文化看作是人类对自然、社会和人类心理适应、调节的产物,那么首先产生的是人对生存环境的适应性,因之形成了经济生产方式。处于不同地理环境中的不同民族,形成了不同的经济生产方式,而这种经济生产方式又往往决定了各民族的物质文化形态。为适应地理环境而形成的经济生产方式是决定、影响物质文化形态的根本因素之一。

第三,地缘文化具有区域性,开放性和延续性。地缘文化的区域性是指一个民族在一定地区空间内生活所形成的独特文化系统受该地区空间的区域性约束,因而形成区域性文化;开放性则主要指多个民族在同一地理单元内交错杂居,立体分布因而文化呈现出开放交流与互相影响的内涵。一般来说,越是自然地理呈内部封闭,文化结构的内部整合性特征突出,交通闭塞、单一民族聚居的地区和民族,文化的保守主义较强;越是自然地理呈开放性、交通发达、多民族杂居的地区和民族,社会文化的变迁较易实现。地缘文化的延续性是指,文化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具有相对独立性,它的产生、发展和演变具有一定的继承性和传承性。

第四,地缘文化具有相对性和超阶级性。地缘文化的相对性表现在,任何地缘文化都是相对于一定的参照物而言,参照物不同,地缘的范围也会有所不同,地缘文化也有所不同。地缘的超阶级性是指,一定的地缘是一定范围内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的有机整体,它的形成更多的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和制约,而不同于“国家”是阶级斗争不可调和的产物,是随着阶级的产生而产生,随着阶级的发展而发展的,故相对于国家文化而言,地缘文化具有一定的超阶级性。

四、地缘文化与国际关系

第一,地缘文化是构成综合国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地缘文化是国际关系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政治、经济、军事等因素在确定国家实力、制定对外战略方面占据了主导地位,而文化因素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自美国哈佛大学亨廷顿教授1993年提出的“文明冲突论”之后,越来越多的学者把目光投入到从文化角度研究国际政治中。冷战结束后,地缘文化一词成为国际关系理论中频繁出现的概念,地缘文化以“软实力”的形式越来越在一国的综合实力的构成中占有重要位置。如美国的克林顿政府就曾明确提出,“政治和经济联系由于美国文化对世界的吸引力而得到补充,这是一种新的我们可以利用的‘软力量”。

第二,地缘文化影响一个国家的对外战略和政策。地缘文化深刻影响着国家对外政策的制定,在国家层面上影响对外政策的内容,在个人层面上影响决策者的对外决策方法,从而地缘文化影响着一个国家的对外战略和政策的制定和实施。首先,地缘文化影响国家对外政策的内容和目标。这是早期研究文化与对外政策关系的学者所普遍强调的,即一个民族的文化特性决定这种文化载体对外政策中的特定文化价值观念.冷战结束以后兴起的建构主义理论认为,文化不仅影响国家行为的各种动机,而且还影响国家的基本特征,即所谓的国家的认同。文化的定位功能为确定对外政策提供了观察世界及自身的视角;文化的定向功能决定了对外政策的价值追求;文化的规范功能为对外政策的选择限定了范围:文化的认同功能为对外政策中确定与别国的关系提供了文化基础。从文化角度分析国家对外政策及战略关系的学者认为,国家战略与文化之间存在着内在的联系,即“战略文化”。其次,地缘文化影响决策者并通过决策者影响一个国家的对外政策。外交政策是由能够代表一个国家的文化和民族性的人来制定的。地缘文化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在特定的文化氛围中长大的,能够成为这个国家利益代表的国家领导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反过来,代表国家制定对外政策的领导人则反映了地缘文化需求。他们在制定对外政策的过程中必然有意无意地把存在于他们意识深层的地缘文化价值观体现出来。再者,地缘文化影响对外政策制定的机制和过程。地缘文化影响一个国家基本政治体制和政治制度,而后者则制约着这个国家总的对外政策制定的机制和过程。最后,地缘文化影响到一个国家外交政策执行和实施的方式和手段,从而使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拥有独特的文化和民族特色。

第三,地缘文化差异是引起国家间关系对立和冲突的动因之一。亨廷顿明确地说过:“冲突的差异来自文化差异,冲突的结果则反映了权力关系的变化”。在他看来,文明是利益政治的过滤器,文化实体借助政治实体实现自身伸张,政治实体把所归属的文化价值的伸张视为自身的利益。也有的学者指出地缘文化既不是国际政治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更不是主要条件。地缘文化只为国际政治活动提供背景材料和活动舞台,诚然,关于地缘文化与国家间关系问题,仍是一个刚刚展开的论题,但是地缘文化差异是引起国家间关系对立和冲突的动因之一,已经被大部分学者接受并认可。

[责任编辑:崔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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