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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上的红玫瑰

2009-03-15

飞天 2009年22期
关键词:老祖父权奶牛

邓 婷

歌德在他著名的诗歌《野玫瑰》里描写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男孩走过她身边时就想摘下她来,但是却被玫瑰的刺伤害了。电影《斗牛》里就有这样一位像野玫瑰般坚强美丽的女性——九儿,在艰难的环境里,她怒放着自己的青春,也让农民牛二对她痴心不已。她的一生都是个矛盾的综合体,生存、婚姻乃至命运都与她密切碰撞,她的人生在追求爱与自由中辗转,而硝烟弥漫的战火则赋予了她复杂多姿的内蕴。

九儿是一个男权主义的反抗者,然而宿命却让她成为了一个寡妇,失去了男人在那个半封建的农村就意味着失去了话语权。在劳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寡妇如何来养活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成为了最大的生存难题。当九儿看到村里来了一头能产奶的牛时,出于母亲的本能,便跑去央求八路军从供给伤员的“营养品”中匀出一碗来喂养孩子,可是却遭到了老祖和十三叔的怒骂。“克夫灾星”和“外姓人”的头衔,深深地伤害了她的自尊,于是她反抗道:“俺们这些外姓的人在你们村都应该饿死啊!”激烈的争辩中,她用瘦弱的双臂紧紧抱着那盆要来的牛奶。饥饿让她备受煎熬,却激发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撒泼乱骂,连老祖爷爷这样德高望重的任务她都敢抵制,她撕扯着嗓子回应老祖的谩骂,一句“你老伴儿也是个外姓人,你等着你老伴儿把你克死吧”彰显了她对父权制度的极度蔑视,和对半封建社会歧视寡妇极度的控诉。电影用极富写实性的镜头,给予了观众强烈的震撼,同时也用质朴的语言透露了九儿深刻而复杂的心理。当封建父权的矛头指向了一个弱女子,她不得不奋起捍卫着自己的权利,于是我们看到了一身鲜红的棉袄,一脸倔强的神情,在一抹青灰色布衣中跳跃,一个女子犹如朝气蓬勃的红玫瑰在阳光下绽放着刺眼的光芒。

根据马斯洛的人本主义心理学,人可分为五个层次的需要:生理、安全、爱、尊重和自我实现[1]。九儿与父权制度的矛盾,只有在连生命的存在本身都岌岌可危的时候,才变得尖锐起来。因此,在日军来了,村民四散逃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捧着要来的牛奶往家赶,生存的压力让她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一切只源于她想要大胆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是勇敢的,但她一切大胆的举动,在光棍牛二眼里却是欠“拾捣”的,因为牛二也是男性主义世界的一员,他所希望的妻子应当是一个屈从于男性压力的、温顺的女子,对于九儿的勇敢,他认为是一种叛逆,这种侵浸着男权主义的思想与九儿反叛的思想在整部电影中交织不断,对两人关系发展的整个过程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当全村人聚拢在一起,准备抓取领养奶牛的红豆时,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又出现了。没了丈夫的九儿独自撑起一个家庭,按理说她也算是一家之主了,但是她却再一次被父权领导者排除在了候选人之外。此种的“压迫”,正如自由女性者所说“通过激昂妇女排斥在某些特定的生活领域之外而体现出来”[2]。站在一群默无表情只知手持针线的妇女里面的九儿显然是不愿意受这种压迫的,身体里追求男女平等的血脉急速地膨胀起来,她的叛逆充满了激情与渴望,来势汹汹,足足让身为男人的牛二汗颜不已。最终,她以一副英雄的摸样,毫不顾忌地跑上台去,替牛二抓取了一粒豆子,自己被压抑的存在感得到了满足,也成功地完成了一次与父权制度的争夺话语权之战。

如果我们把整部电影解读成一个整体事件,那么牛二的每一次回忆就可以看成是一个具体事件,牛二的回忆里所有关于九儿的细节,都构成了对九儿思想的隐喻性描述,从老祖爷爷宣布要将九儿嫁给牛二的那一刻起,九儿的一颦一笑都象征了她与牛二之间感情的纠葛变化。面对老祖爷爷强加的婚约,她桀骜不驯地坚持道:“现在婚姻都自主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配合妇女工作者般的手势,幽默地表达着自己对这种交易式婚约的不满,一句“要明媒正娶”的反抗将她对婚姻的重视表露得淋漓尽致。镜头里,一个游走于于社会边缘的有血有肉的女子形象鲜活地展现在我们眼前,她像一朵野玫瑰盛放在荒凉的原野,美艳而惹人怜惜。

对于这样的女子,牛二是渴望拥有的,只是采摘荒地上野玫瑰的人,必定会遭玫瑰与生俱来的刺所伤,等到牛二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玫瑰早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深夜,九儿悄悄翻过牛二家的墙,对于自己应承下来的婚事,她的心里暗暗欣喜,因为牛二一旦成为了她名义上的丈夫,就意味着她又有了一个不是不是外姓人的靠山,这样她就不用受村里长者们的气了,潜意识里,她期待着自己与牛二的婚事早些完成,于是便乘夜来探访牛二,可惜不巧的是,她听到了牛二说自己像奶牛一样“欠拾捣”的话,原本以为生活即将接近幸福的心情一下被撕碎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下变成了暴风骤雨。女权至上的九儿眼里哪里容得下一粒细沙,她要的是男人对女人的绝对爱护,而不是大男子主义般的占有。于是她对牛二又撕又打,让两人间思想的矛盾瞬间跃然而出。首先是九儿和牛二一阵唇枪舌战,争论手镯现在的归属问题,九儿着急着要确定自己的身份,牛二则坚持着娘定下的家规。九儿坚决,牛二犹豫,矛盾重重。然后是关于奶牛粮食去向的保密与否问题,九儿觉得牛二不应该私拿损公肥私,两人又是一阵争执,矛盾冲突快速加剧。最终矛盾升级为了,牛二顶着一顶“反革命”的帽子被拉到大路上游行,九儿却站在路旁高兴地观看,她冲牛二妩媚地一笑,那笑里带着报复的快感和暧昧的味道。荒地上的野玫瑰提醒过少年不要轻易采摘,可是少年不肯,当然就会被刺伤,而对于自己的爱慕者,玫瑰的心里其实是喜悦的。

电影《斗牛》中九儿与牛二的爱情由朦胧到渐渐明晰,战火中的恋人却逃脱不了宿命的安排,于是乔治·普罗第剧情模式的第36种发生了:丧失所爱的人。牛二成为战争伤害的眼见者,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残而不能救助。一根家传的银镯子戴在九儿手上,银闪闪的色泽和鲜活白嫩的手臂交相辉映,叫人欢喜,取下来时,只剩下了僵冷的肢体,牛二心酸的眼泪祭奠了九儿对幸福生活的梦想。

小人物对幸福的定义其实很简单,有时只要唱上一段“姐儿呦,南园呦,摘大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历史不会因为小人物的需要而改变,因此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到头来也只能成为枪炮厮杀的殉葬品,好在,电影中有一头奶牛成为了九儿象征,九儿的精神才延续下来,并且与牛二一同见证了和平年代的到来。当牛二苦苦等待的人民解放军终于出现的时候,他深情地望着奶牛说:“别害怕,什么都能过去啊!”那话分明是说给亲爱的九儿听的。

春回大地,牛二与九儿男耕女织的梦想实现了,只可惜山色未变,伊人已逝。九儿是刺痛牛二心中永远的爱,她与社会的矛盾、与牛二的矛盾交织如网,罩在其脆弱的生命之上,像大多数在战争年代手无寸铁的劳苦大众一样,她无法逃避割破喉咙的刺刀,无法逃避悲剧的宿命,她所遭受的苦难正是千千万万中国同胞曾遭受的苦难,是全人类的苦难,她一生所经历的缠绕纠结的生存矛盾与情感矛盾,给那个烽火动乱的年代抹上了斑驳陆离的一记色彩。没有人能够拯救九儿的生命与爱情,电影闪回的镜头,记录下了一段历史,令人深沉回味。

【参考文献】

[1]马斯洛.马斯洛人本哲学[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1.

[2]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143.

(作者简介:邓婷,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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