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中的哥特女性主义因素
2009-03-15黄芳妮
霍桑的代表作《红字》继承并发展了欧美小说中的哥特传统。哥特小说以怪诞为其最显著特征,常常围绕幽暗的古堡、教堂、墓地展开,充斥着凶杀、复仇、囚禁、强奸、阴谋等惊心动魄的情节,主人公通常是纯洁柔弱遭受迫害的少女和带有权威意义的恶棍式男性,故事的主要冲突也是围绕这二者展开。《红字》在继承了这些因素的同时,又具有了新的特点,尤其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体现出了很多与传统意义上的哥特小说女主人公不同的特色,被称为哥特女性主义。
哥特女性主义文学更加注重作品的现实主义特征,哥特小说中的女主角伪装成腐朽男权社会压迫下的无可指摘的受害者的同时,又运用消极——挑衅和受虐狂的策略来达到战胜男权制度的目的。这种“通过伪装和展示弱点”的策略和意识形态,即 “哥特女性主义”。可以认为,哥特女性主义是用破败的古堡或密闭的房间等传统空间来象征女主人公和文化二者;作为一种心理形式,它激发恐惧、愤怒、敬畏等各种情感,有时引发女性对自身性别角色、女性性欲、女性生理和生殖的恐惧和憎恶。
美国批评家埃布拉姆斯认为女性哥特式是对性别等级和男性控制文化的挑战。戴安·华莱士指出作家可以借助女性式哥特表现女性在男权社会所受的禁锢和无助。女性哥特式一般被定义为女作家书写的带有哥特式特点的作品,那么《红字》不能被列入女性哥特式的范围内,但是《红字》中可以看出很多女性主义的色彩,与传统的哥特小说在处理女性问题上有很大的不同。
女性主义的各个流派都无一例外地把矛头指向了父权制或者说男权制。父权制对女性的控制主要体现在经济和文化两个方面。在传统的哥特小说中反映的多是父权制对女性的戕害。而不可或缺的高大阴森的城堡与囚禁其中的女性更是生动地展现了父权制与女性之间的微妙关系——它们一方面使女性饱受折磨,另一方面又为她们提供了栖居之所,展现了女性对父权制社会既批判又依赖的关系。《红字》中,父权制与女性之间的矛盾关系在经济与文化方面都有体现。
海丝黛虽然没有受到财产被抢占的威胁,却受到了另一种威胁。小说的第七章与第八章写到了发生在总督家的事——海丝黛上门拜访总督并和丁梅斯德牧师一同夺回了小珀尔的抚养权。在这里,剥夺孩子的抚养权和抢占财产有着相似的意味,即否认女性在社会中对自己的创造物或合法所得具有不可置疑的所有权。海丝黛通过坚决地把孩子的抚养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来表达自己的主体性意识。除此之外,海丝黛对父权制的反抗还体现在她维持生活的方式上。霍桑专门用了一章的笔墨来描写海丝黛是如何靠她高超的针线技艺为市镇里的人缝制衣物,养活自己和小珀尔的。女性参加生产性劳动并以此维生大大地减小了她们对父权制社会的依赖,这一点是父权制社会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海丝黛是一个既为生存奋斗,又持家教子,还从情感上帮助他的情人,与她的丈夫周旋,可谓是一个全能式的人物。海丝黛经济上的独立使她不必依附或屈从于任何一种势力,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甚至为她的“男性追求者”即丁梅斯德牧师指明生路,一改传统哥特小说中柔弱少女的形象,成为一个具有很强的主体意识的女性,极富女强人色彩。
在哥特小说中充当施害者角色的通常是男性。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具有权威性、高大、有力,是强大的男性的典型。然而受害的女性对这样的施害者时常会产生一种微妙的依赖心理,这种受害女性对施害男性既恐惧又向往的矛盾心理反映了女性自身对父权制社会并非完全的摒弃,而是在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依赖。丁梅斯德牧师和齐灵窝斯是《红字》中两个最主要的男性,他们与传统的哥特小说中的男性有一些区别。作为恶棍式人物的角色齐灵窝斯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一个“苍白、瘦削、衰老不堪的男人”,“眼睛暗无神彩”,“这个埋身于书斋与修道院的男人身材略微有些畸形,左肩比右肩稍微高一些”。这样一个形象,不是令人生畏,而是令人生厌。齐灵窝斯作为海丝黛的丈夫,既不被她爱慕又不被他敬畏,他对她唯一的制约来源于卑鄙的阴谋。就连这个阴谋对海丝黛的制约也是无力的,当她下定决心,抛开她所顾虑的因素,这个阴谋就立即被粉碎了。这里父权制的代表人物齐灵窝斯再也不是强大有力的,对女性的保护或压制因素都及其微弱。而丁梅斯德更是在两股势力中抉择不下,既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崇高的位置上,又无法对海丝黛母女尽他应尽的义务。海丝黛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相反,为了让他的名誉免受玷污,她独自承担着生活的重担和精神的压力。在牧师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她又勇敢地为他,为他们俩,指明生路。在海丝黛与丁梅斯德二者中,男性是软弱的,女性是刚强的。表现出女性的自身能力更为强大,对父权制的反抗更为彻底。
在《红字》中,海丝黛并不是一个被压迫的纯洁少女。从她一出场,就佩戴着表示通奸罪的红色字母“A”,然而在海丝黛第一次站在示众台上受罚时,霍桑却把她描绘成了一个圣母式的形象。霍桑将这样一个女子塑造成圣母式的形象,而那些看似正派的牧师、官员和示众台下聒噪的妇女表面上遵守着法律与教义,但作者显然把他们归入缺乏同情心的迫害者一边。以柔弱善良的罪人做正面人物,而以道貌岸然的“心灵罪人”做反面人物,使情节更富张力,在表现哥特小说的传统主题——善恶冲突的同时,更加走向人物的内心,探究人性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海丝黛具有独立的思想和反叛意识。物质方面,海丝黛没有优越的家庭背景,没有可依靠的男性,没有可继承的遗产,她是靠自己的双手做女红来维持生活,并且凭借她的善良和慷慨赢得了人们的同情和尊重。精神方面,海丝黛之所以没有像牧师一样精神崩溃,一方面是因为她在众人面前袒露了自己的罪,使她能够反省、忏悔,得到心灵的平静,而另一方面——也是真实的原因——是她具有“非凡的勇气和活跃的头脑”,这些源自于她内心狂野不羁的异教精神。她与牧师在丛林漫步时她这种压抑许久的精神终于得到了全面释放,她不但在牧师问到有没有得到心灵的宁静时“凄然一笑”,泄露了内心的答案,还进一步说出自己的计划,希望和牧师离开新英格兰回欧洲开始新的生活。在得到牧师的同意后,她更是扔掉了耻辱的标志——红字,摘掉帽子散开头发,一刹那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红字》充满了哥特小说的色彩,用独特的笔法塑造了海丝黛这个倍受父权制社会压迫,但却充满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探讨了女性在社会中经济上、文化上的自主性问题和父权制社会本身存在的问题。而哥特女性主义作为一种颠覆性的体裁也具有其自身的缺陷,应该认识到女性追求自由和独立式毋庸置疑的,然而应如何用理性和适当的方式来对待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话题。进入20世纪后半期以来,一贯具有处于边缘位置的“通俗文学”的身份、长期以来被认为是缺乏独创性的程式化创作的哥特小说,获得了批评界空前的重视,走入了学术研究的中心地带,这显然与此时西方文学研究向文化研究的转向直接相关。
【参考文献】
[1](美)纳撒尼尔·霍桑.红字[M].王元媛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
[2]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3]郭爱妹.女性主义心理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黄芳妮,四川大学文新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