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牛牛
2009-03-10杨奕
杨 奕
你肯定能上,我发誓,嗯,我发誓。预测录取结果的时候,牛牛小鼻子一抽,一串精致的烟圈就不疾不徐地冒了出来,同时他小嘴一张,一道烟雾冲口而出。“烟龙入海”,他得意地说出这个招式的名字。我目瞪口呆,感觉自己成了功夫熊猫里的阿波,看到乌龟大师,崇拜得五体投地!嗯,肯定上,我发誓,我发誓。牛牛见我木头一样地立着,又把他的口头禅重复了两遍。
其实,牛牛长得并不像牛,相对于牛的高大魁梧,他的一切都显得小巧玲珑。小眉毛小眼,小鼻子小嘴,麦子看见他第一眼就这样评价。小眉毛?我眯了下眼睛,习惯性地觉得这话不通,但还没等我反应出来哪里不通,麦子拽拽我说,别发愣了,他开始自我介绍了。
哦,忘了说明一下,牛牛是我高三的数学老师。
一语道破天机
听说你想上R大?好,我告诉你,你有这个实力,我看好你哦。我发誓,我发誓。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们各路人马还在算计着怎样对付高三诸位先生们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敬爱的牛牛同志已经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丢人的好问精神,兴师动众地和我们的所有前任老师进行了私人会谈,结果是,他把我们那点自以为了不起的小根底摸得一清二楚,哎,看看,看看,人家那双小眼睛,那光聚的,简直就是透视眼,人人都被照得底儿朝天!
你有这个实力,你有这个实力……我像碎嘴老太婆一样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一句话,感觉有点飘,有点晕,然后,一颗心紧跟着往下一沉。牛牛后来得意地说,沉就对了,那是因为你光荣地获得了我要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责任。
牛牛的眼睛很亮,真的,是那种特别真诚的人才可以拥有的光芒。他说话总分不清前后鼻音,有时连升降调都搞不太清楚(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直到今日,在没有高人指点的情况下,他还会执著地把“犹豫”说成“鱿鱼”!),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愿意听他的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幼儿园,又回到了全天候做乖宝宝的时代。
呵呵,看着我的录取结果,牛牛得意地说,我当年(其实才一年没到而已)可是一语道破天机呀!我就说你上的么,我发过誓的呀!
瞧他那样!我忍住笑,在心里悄悄地说,牛牛,老师,我多感谢你的天机,那一声勇敢的道破,赐予我多大的追求理想的勇气和幸福!
早恋疑云
文科班呀文科班!很复杂呀很复杂!如果你是班主任,说不定抓头抓成秃子了,真的,我发誓!在牛牛第N遍向我诉说文科班有多复杂理科班有多单纯之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摆了一个迄今为止我认为最难看的苦瓜脸,还好,牛牛住嘴了。
只是,和那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班干部相比,我实在是太不够格了,耗了这么半天,居然没看出来牛牛是在担心早恋问题呀!更没想到的是,他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我!
那是个即将飘雪的冬日……(不好意思,依照一个文科生的抒情标准,一般说到和那个什么搭边的事时,都应该渲染点气氛)悄没声息地,我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望望桌上堆得海高海高的参考书,我硬着心肠对自己说了N遍“充实”之后,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再想巧克力蛋糕。就在这个时刻,啊,我可爱的同学们,本着团结友爱的原则,给我送来了生日的祝福,当然,有精神上的,就有物质上的。自称中国第一帅的本班班草,怀着祝我生日快乐的好愿望和让我越吃越胖的坏心肠,送了我一大盒巧克力!我光明正大地抱着一大盒德芙回到座位上,牛牛的小眼睛一亮。可是,我和班草只是死党,再说了,如果有什么恋情,我哪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抱着巧克力招摇?除非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让牛牛真正激动起来的是晚自习,按照惯例,我又是踩着铃声才溜到座位上,凭着我无比敏锐的第六感,我感到牛牛的小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再回头发现左邻右舍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紧跟着又发现我的桌上有一杯奶茶,上面还有一张纸条,YY,祝你生日快乐!怎么啦?我心里嘀咕,一看就知道是麦子写的嘛,懒虫,永远用缩略形式叫我。
我说,你还是去解释一下为好,刚才牛牛盘问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呀!同桌摸着下巴,诚恳地提出建议。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讲台边上拦住牛牛,压低了嗓子说,老师,昨天的奶茶……
牛牛的小眼睛像台灯一样,嗖地调节到了最亮,估计他觉着我是来自首的,没准儿还准备给我宽大处理呢!
铁血女侠的作风促使我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最关键的话,老师,那是麦子送的,我没有谈恋爱!
从此,牛牛就对我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只是,之后的某一天,他很疑惑地问我,叫你丫丫,酸不酸啊!
天哪!那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是“YY”。难怪!
我的数学
看到席慕容的散文《几何惊梦》的时候,我真有种遇见知音的感觉。数学啊,天啊,天啊,数学啊。
别叫天了,今天的作业还没订正呢不是?牛牛踱着小碎步(我很奇怪,既然是小碎步,他是怎样走出“踱”的感觉的)走过来,柔中带刚地说。
今天开始,我正式启动对你的监控工程!我盯上你了,我发誓!牛牛一脸严肃,我傻傻地站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被监控以后的首个任务——三道那种我一看就立马发晕的函数题!唉!
哎,哎,我说,你的爱好是叹气呀?牛牛笑眯眯地望我一眼,悠闲地吐出最后一个烟圈,顺手把短得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摁进烟缸里,开始给我讲题目。哎我说,你抖什么呀?我是老虎吗,会吃了你吗?只不过是一道简单的小题目而已啊。牛牛的语气里,分明带着一丝得意。我恨恨地想,您当然不是老虎呀,您是犀牛呀!厉害呀,有角,还长在鼻子上!
一晃就到了圣诞节了,夜空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飘起晶莹的小雪,不过,高三的压力,附着在冬的寒意上,倒是一点点地向着心灵逼近。
今晚,有很多人都在许愿吧,如果上帝真的会赐我一分怜惜,请让我在数学的深山里摸索出一线微弱的曙光吧!
牛牛的办公室。我很安静地坐着,这么长时间的监控工程,不知道我的水平提高了多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学会了镇定。
牛牛笑眯眯地看着我,手里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东西。
天哪,难道今天的题目放在饭盒里?
我打开——
牛牛笑眯了眼睛,说,看吧,这是火鸡。
瞅着我那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和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牛牛的眼睛几乎笑没了: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女孩子嘛,总是大惊小怪。
牛牛说,平安夜,总该有点新鲜的节目呀。估摸着你也没吃过这个,抓住机会尝尝吧。
我们同时伸出手,各抓了一块火鸡肉,大嚼起来。
嘴里还塞着鸡肉呢,牛牛就含混不清地说,许个愿吧。
紧跟着他又说,其实我知道你想许什么愿,真的,我知道。
他又说,会成真的,你会有好结果的,真的,我发誓。
我没言语,是的,就,就那样忽然没有了言语。
故事讲到这里,忽然以一个戏剧性的结尾收场,我没忍住心中的感慨——“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牛牛的小眼睛瞪得很大,嘴也张得很大,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最后,他说,要不,我们再来做几道题目吧……
构思这些文字的时候,牛牛带着他虎头虎脑的儿子,出席了我用稿费买单的超微型宴会。捧着他宝贝儿子吃剩的一碗鱿鱼拌饭,满头大汗的他吃得正香。
在我们共同的舞台上,他永远是本色出演,尽管他没有长出一张明星脸,也没能混成腕儿,可是,他能给你带来的,是绝对宝贵的坦率和真诚。
所以,不打算给这篇作文起什么花里胡哨的题目,就像我平时偷偷在心里跟他打招呼的那样喊一声吧——
嗨,牛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