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样胖

2009-03-10周锐

少年文艺 2009年2期

周　锐

作者自荐：

有的小说一看就知道是虚构的，但有的小说却真假难分，虚实莫辨，这篇《你为什么这样胖》就是这样。不过只要是小说就肯定存在虚构，虚构得看不出来不等于没有虚构。我说过：生活是草地，作品是牛奶，作家们当然就是奶牛了。奶牛必须要有化草为奶的本事。我通过居住在西半球的妹妹采来德国草，咔嚓咔嚓咀嚼、消化一番，再一滴滴、一碗碗地挤给中国的小读者。

也许你会觉得这篇小说跟一般的小说不大一样。是的。你也许见惯了以故事情节引人入胜的小说，我有时也写这样的小说。但这篇《你为什么这样胖》的可读元素是似可触摸的异国文化背景，小说成为一个窗口，徐徐吹入新鲜的风。我没去过德国，而偏要写这种以密集的信息量为特点的小说，这就得逼着自己对每个细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跟妹妹的邮件问答一天要进行好几个来回。得到素材后，要经过取舍处理。有的材料能用，有的材料不能用，有的材料并起来用——比如乙胖子的材料可以加到甲胖子的身上。另外还得进行挖掘。我对妹妹提供的材料必须站在读者的角度仔细审视，中国孩子会有什么疑问、要求和兴趣点，然后我就代替读者向妹妹提问。妹妹的答复传来后，我又会发现新的问题，于是继续挖掘，越挖越深。

不是以情节而是以有关信息为作品线索，这样的结构容易写得枯燥而且散乱。所以在整个结构很难具有戏剧性的情况下，我要求细节生动、精彩，必须精彩到读者不再注意它们的散乱。当然，对人物的描述和对话也很重要，幽默感不可缺少。

这是威朗德先生的生物课。

“我们身体的组成，其中三分之一是水。谁知道我们每天需要喝多少水？”

威朗德不仅跟其他老师一样喜欢在讲课后提问题，他也喜欢在讲课前提问题。昂纳对爱尔安说过，这正是威朗德狡猾的地方，可以调动学生的注意力，尤其对于像他昂纳这样思想不容易集中的人，如果不想在被问到时丢人就必须认真听讲。

威朗德的目光迅速地在教室里巡逻一圈，停留到正在后排埋头写短信的尤那斯身上，“尤那斯，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说说你自己也行。”

“说什么？”尤那斯慌忙把手机放进抽屉，“水？……我现在不需要放水。”

德国口语把去洗手间叫作“放水”。

全班爆笑。

威朗德第二次点名：“昂纳，你说说看。”

昂纳说：“我想我们每天需要喝的水应该比需要放掉的水稍微多一点，因为还要出汗、呕吐什么的，2升水总是要喝的吧。”

“很好，谢谢。”威朗德表示满意，“2升是一个接近准确的数字。如果要更准确，可以按照每25公斤的体重需要1升水的比例计算。当然这个比例不仅指喝的水，也包括我们每天吃进去的食品中所含的水分。”

“那么，”昂纳笑嘻嘻反问道，“您可以告诉我们一只狗每天需要喝多少水吗？”

“狗？”

“生物课的范围应该也包括狗的吧？”

“当然，包括的。狗嘛，每天喝的水……要看它吃的饲料是生的还是熟的，还要看……”威朗德一边回答一边想词儿。

“还要看它在外面pipi几次？”昂纳插话。

威朗德在刚开学上第一堂课时，和其他老师一样介绍过自己。他说本来他是想当海洋生物学家的，后来毕业前到一所学校实习，发现教室里坐着的学生都比他知道得少，觉得很有信心，就选择了这个诲人不倦的教师职业。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遇见昂纳这样的学生。

“我们的身体每天需要180升的液体维持正常运转。昂纳刚才问的也很重要，每天我们大约要排出2至2.5升的水分。人的一生大约需要——”威朗德转身在黑板上写下“65000升H2O”，“一般来说，四天不喝水就到极限了。所以我要简单而必要地告诉大家，请多喝水。”

爱尔安在下面听着，想到妈妈也总是简单而必要地这么说，冬天的时候还专门给他买了一个小暖瓶，他每天都要带一瓶开水到学校。

史蒂凡说：“我从网上看到，伊朗地震时一个人被埋在废墟里13天，好像就是因为旁边有一汪泥塘，被挖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

威朗德说：“是的，在极端的情况下，少量的水就能救活一条生命。如果身体里面3%-5%的水分流失，就会引起头疼、便秘、疲劳等症状。”

马里欧紧张地问：“我不喜欢喝水，但有时淌汗很厉害，会有危险吧？”

“人的皮肤上有正常的新陈代谢。补充水分最快的是盐水。”威朗德顺手拿起爱尔安桌上的小暖瓶，问道：“这里面是咖啡还是茶？”

“魔水！”理查德在下面叫道。

爱尔安的水瓶让全班同学好奇，他们看见瓶里不是茶也不是咖啡，也不相信是爱尔安说的是白开水。为什么不是矿泉水？为什么还要煮开了喝？理查德甚至亲口尝了尝，的确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尤其是发现爱尔安每次考试时都带着这个水瓶，大家都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秘密，要不然为什么爱尔安每次都考得这么好。

爱尔安老老实实回答威朗德先生：“只是白开水，许多中国人都喝这种饮料。”

他去中国的时候就看见表妹住宿的学校里有很大的开水桶，火车上也免费提供开水。

威朗德说：“其实美国科学家早就得出结论，煮开的水是一种很适合人类的饮料，而且可以帮助瘦身。”

可惜威朗德自己还没养成喝这种“很适合人类的饮料”的习惯，他喜欢喝的仍然是咖啡和可乐。

“开水真能减肥吗？”美拉妮倒有了兴趣。平时她只喝芬达、可乐和带气的矿泉水。她也尝过爱尔安的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这种饮料她觉得很难下咽。但是她想减肥，尽管她一点也不肥。

威朗德摸摸自己腆起的肚子，他对美国人的结论并非深信不疑，“胖人的热量和脂肪积蓄太多，开水具有排毒作用。当然，如果光喝水就能减肥，健身教练们只能回家去——”

昂纳说：“只能回家喝水去，因为他们没钱买别的食物了。”

说到“胖”，史蒂凡问老师：“胖不算是病吧？我认识的胖人好像都红光满面。”

史蒂凡想到他喜欢过的女孩子都是胖点的脾气好，越瘦越难说话。

尤那斯说：“那要看怎么胖了，你没看到网上那张照片，一个7岁的女孩150公斤，一定是有病。”

昂纳从来不需要减肥，但他现在有一点关心不吃肉的事，因为他开始对佛教有兴趣了。他妈妈的工厂和日本有贸易往来，他要去日本旅游，查过许多资料，觉得关于阴阳五行方面的学说很难懂却也很有意思。于是他提问：“威朗德先生，您知道不知道食品有没有阴阳的区分？”

“没有研究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告诉我们关于阴阳和营养的关系。”威朗德喜欢让学生参与，他觉得这样他们才会比较用心地思考，也容易学到与专业有关的知识。“尤那斯说的也有道理，是要看胖的程度。肥胖症是一种慢性病。世界卫生组织认为，肥胖症算是人类目前面临的最被低估和忽视的、普遍性越来越高的一种疾病。野生动物很少有患肥胖症的，但一些由人类豢养的宠物也会患肥胖症。”

“没错，”马里欧说，“我家邻居豪利的那条追风狗卡特，养得跟餐馆的狗一样肥。卡特的身材越来越像豪利，都是圆滚滚的。”

威朗德说：“在西方大约有40%的狗都超重。如果用摊开的手掌摸不到狗的肋骨，那就说明这只狗已开始肥胖。许多人并不在意，也不愿意学习用营养均衡的饲料来喂养它们，有时候干脆就喂和自己吃的一样的高热量快餐食品，而且运动也太少。”

威朗德当学生时就参加了动物保护协会，他最不能忍受别人把狗圈在家里几天不出去遛。他家的牧羊犬皮毛发亮，走在路上谁都羡慕，只是现在多数是由他十岁的儿子带出去遛。威朗德说到这里有点惭愧，心想以后每天至少要坚持亲自遛一次狗。

美拉妮又问：“是不是吃肉就会胖，吃素就不会？有没有吃了不胖的东西呢？还是我们多喝水少吃东西就可以了？”时装杂志上的模特一个比一个瘦，美拉妮很羡慕，但有的时候很难抵抗冰淇淋和巧克力的诱惑。

昂纳故意让美拉妮绝望：“胖人吸口空气都会胖，不管你吃什么！”

威朗德想了想，说：“既然大家对这个问题有兴趣，那么我们这次的小组作业就围绕肥胖和健康来进行吧。观点不作限制，如果你说胖比瘦好，只要能根据我们生物课的知识讲出为什么也行。另外，每个小组还要准备一个切实可行的健康菜谱。给你们两个星期准备，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形式来阐述。”

威朗德教学很宽松，鼓励学习的多样性，认为学生的兴趣会直接影响学习的效果。

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但是也有难处。威朗德布置的作业没有固定题目，同学们就得自己寻找。马里欧和昂纳这次还是和爱尔安在一个小组，美拉妮也加入进来。他们约好星期六下午到昂纳家开碰头会。

但昂纳那儿临时发生了变化。

当昂纳被广告号召到城北新开的一家电脑店时，妈妈想给已有很久顾不上管的昂纳的房间开开窗子通通风。谁知那里面登峰造极的凌乱震撼了她。她左脚刚刚造成超载字纸篓的雪崩，右脚又踩到一堆胡桃壳。快要接近窗口时，稀里哗啦一阵响，原来是衣角挂到了一根电线，带倒了桌上的音箱。

昂纳回来后想活跃一下气氛，说：“妈妈你这还不够水平。我今天上午碰倒了书架上的小铜像，然后铜像把核桃砸开了，你说这不就是一个自动化流水线吗？”

如果在平时，妈妈很容易被儿子逗乐，但是现在她觉得不好玩。因为她从这垃圾箱般的房间里挖掘出昂纳的成绩单——英语居然考了一个四减。

妈妈知道儿子不是不聪明，而是不努力，如果她再不采取一些措施就太不像个妈妈了。

妈妈就提醒昂纳道：“你看看你房间里少了什么？”

在这么乱的房间里是很难发现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的，但由于少的不是小东西，使昂纳的判断还算容易……

他立刻问妈妈：“我的电脑呢？”

妈妈说：“被我锁起来了。我不得不向马里欧的妈妈学习，你必须用好一点的英语成绩来换回这台电脑。”

昂纳说：“妈妈，你可以收掉我的帽子或者鞋子，但你不能收掉我的电脑。”

“为什么？”

“帽子和鞋子是你买的，但这台电脑是我辛苦打工挣来的。而且我们马上要做小组作业，没有电脑怎么办？”

可是妈妈不肯改变决定，她说：“既然是小组，那就不是你一个人，别人也会有电脑的。”

昂纳只好给爱尔安打电话说：“你妈妈告诉我核桃可以补脑子，可我吃了核桃脑子还是不够用，我没办法对付我妈妈……”

爱尔安便答应将小组活动地点换到自己家。

大家在爱尔安家里聚齐时已经三点多了，爱尔安妈妈问他们下午茶想吃点什么。

爱尔安说：“妈妈你不要总是怕谁饿着，我们是来讨论问题的，不是来吃什么的。”爱尔安每到周末也会晚睡晚起，中午一点多钟才用的早餐，现在还是饱饱的。

但妈妈觉得客人来了总应该招待的。目前是草莓上市的季节，家里还有现成的蛋糕底子，她就用了十几分钟做成一个草莓蛋糕。没有吃午餐的马里欧和昂纳都表示愿意尝点，但美拉妮有些犹豫，她已经快半年没有吃蛋糕了，总是听说甜点会使人发胖。

爱尔安对妈妈说：“我们正要讨论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胖人，你的蛋糕就是原因之一。”

妈妈笑道：“其实做这种蛋糕用的是新鲜水果，糖油含量并不高。”

马里欧羡慕地说：“爱尔安你大概从来就不会有饥饿的感觉吧，什么时候都有东西吃。”

但昂纳提醒大家：“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四个人里，马里欧是吃饭最不规律的，却是最胖的。爱尔安天天至少两顿热餐，却是最瘦的。这是为什么？”

蛋糕拿来了，美拉妮问爱尔安：“你妈妈从来都不限制你吃甜点么？”

爱尔安说：“就算不来客人，就算不是周末，我家也会有蛋糕或者点心，她就怕我不吃，怎么会限制？”

这时昂纳一边往嘴里送蛋糕，一边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写‘吃什么不胖这个题目。”

马里欧说：“或者可以写‘吃什么会胖。”

爱尔安说：“我们要是能亲自问一问胖人们，可能会有很多可以写的。”

昂纳说：“对啊，我们可以去采访他们，但是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胖人呢？”

马里欧说：“去马路上等，每天都有。”

美拉妮说：“那可不好办，许多胖人都不愿意和陌生人谈关于胖的问题。”她在想，要是自己超胖，一定很自卑。

爱尔安妈妈走过来问大家：“蛋糕还有，谁还需要加一块？”

爱尔安问妈妈：“你的朋友很多，其中有没有胖朋友？”

妈妈想了想，说：“几乎没有。”

但看见孩子们发愁的样子，妈妈又说：“在我教中国烹调的地方，也有胖人交流互助课，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电话号码。”

大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比在网上搜集资料要好得多。

昂纳说：“打这个电话十分关键，我们必须选派一个‘杀手去执行。”

爱尔安问昂纳：“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选你？”

“不。这种事情最好让女生来做。”

大家便同意派美拉妮当“杀手”。

美拉妮将在星期一晚上拨通这个电话。

星期二上午。

美拉妮一看见爱尔安他们三个就满面羞惭。

昂纳说：“是不是没打通？”

美拉妮说：“打通了，但他们表示，不愿意满足陌生人的好奇心。”

爱尔安安慰她：“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想到当天晚上爱尔安就接到美拉妮的报喜电话：“我太高兴了，他们同意我们星期四晚上去采访！”

“美拉妮你真的很棒！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女孩子的韧性一般还是比较强的，美拉妮也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她悟到自己表现得太正式，像个很难被接受的局外人。于是她将自己进行“人格分裂”，分成美拉妮A和美拉妮B。她让美拉妮A扮演访问者，让美拉妮B扮演被访的胖人。A和B你一言我一语，展开水与火的较量。当美拉妮感到A开始屡占上风时，她便第二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哈罗。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我很胖。”

一个有着厚重的胸腔共鸣的女声问道：“您有多胖？”

美拉妮就报出自己的加了一倍的体重。

“哦，在我们的队伍里，您显得挺另类，您太轻了。”

美拉妮担忧道：“这么说我没法加入你们了？”

对方停了停，“啊，既然您这么迫切，我们只能表示欢迎了。”

“谢谢。”美拉妮便问，“我想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能有什么收获？”

“收获主要是心理上的吧。如果我们不能不胖，也要做个快乐的胖子，自信的胖子。”

美拉妮说：“其实胖人的自卑多数是因为外界的不理解造成的，大家应该对胖人好一点，胖人也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电话那边对这位新学员的悟性表示惊讶：“您好像不需要报名了……”

美拉妮这才坦白说她就是打过电话来的那个学生，她和她的同学只是想更真实地了解胖人的世界……终于得到了旁听的许可。

星期四。

还在学校时爱尔安他们已经开始讨论走进胖人世界要注意什么。

美拉妮说：“也许我们要注意我们的表情。”

马里欧说：“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你来做给我们看看。”

美拉妮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标准。

她说：“反正，最主要的是不能笑。”

“不笑，那就板着脸，像法官一样？”昂纳问。

爱尔安说：“美拉妮指的是会对胖人造成伤害的那种笑。”

昂纳说：“我经常看到胖子，从来没有笑过人家。”

“可是，你平时看到的胖子是单独的，如果一下子看到许多胖子，你能憋得住笑吗？”

昂纳想了想：“嗯，也许憋不住，我得做点准备。”

经过充分的准备，当他们那天晚上同时面对10个重量级胖男胖女时，全都表情得体，谈吐自然。

主持讨论的瓦尔蒂斯女士也是胖子，美拉妮听出她就是电话里的那位。

那天的讨论题目是——胖人对于外界反应的反应。

首先发言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向年长的诸位讨教：“我很想知道，当有人对你无理，你们是怎么对待的？今天我走在路上，一辆甲壳虫小汽车停下来，开车的人摇下窗子对我大喊：‘你这头蠢猪挡了我的道，快闪开！其实我并没有走在路中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有一位光头先生给姑娘出主意：“如果你还能记得那人的车牌，可以告他人身攻击。他骂得那样大声，肯定有不止一个行人可以为你作证。”

马里欧说：“要是在美国，告赢了，对方要赔很多钱的，也许把他那辆甲壳虫卖了都不够。”

有位女士对姑娘说：“伊莎贝，你太老实了，为什么不骂他是头蠢驴？平时有人盯着我看，我就狠狠地盯回去，坚持不了一分钟他们就转过脸去了。”

这位女士穿着黑色T恤衫，上面写着“正常就是不正常”。

伊莎贝谢了光头先生和马里欧。“安妮，也谢谢你，只是我不想和这种人对骂，觉得很无聊。可我又不能无动于衷。”

一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妇女哈哈笑着说：“我可不那么容易生气。谁盯着我时间长了，我就走过去打招呼：‘我们认识吗？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问他们想不想要我的明星照！”

大家都乐了。

昂纳说：“其实最早的维纳斯女神像就是胖胖的，那时应该只有胖女人才能当明星吧。”

美拉妮开始利用这轻松的气氛小心地展开调查：“如果不反对的话，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变胖的？有家族原因吗？”

一位又高又胖的女士回答美拉妮：“我很像我母亲。但你们也许想象不到，我母亲是个时装模特，当年还有些名气呢。五十年代以前的模特都比较丰满，但服装设计师们觉得这样容易喧宾夺主——到底看人还是看服装？所以他们开始找来并不丰满的模特，希望观众把目光集中到衣服上。这以后时装界就成了瘦模特的天下啦。”

“我知道了，”昂纳叫道，“您的母亲是五十年代以前的胖模特！”

“不，”模特的女儿说，“五十年代以前她当不上模特，她太瘦了。所以她总是要求我少吃一点，希望我跟她一样瘦，一样美。正是母亲的这种要求刺激着我的食欲，我会躲着母亲自己找东西吃，半夜里都会去开冰箱。我的身材也曾经美好过，后来就渐渐变胖了。”

爱尔安说：“我想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减肥史吧？如果老是减不下来，会不会就放弃减肥了，从此做一个开心的胖子？我爷爷虽然没有你们这么胖，但他肚子里的脂肪也不少，他好像不怎么为体重发愁。”

小组负责人瓦尔蒂斯女士说：“我的减肥经验可以讲给你们听听。我得了一种叫PCOS的病，由胰岛素分泌失调引起的，短短半年之内长了35公斤肉。但这种病开始时没被诊断出来，我只是痛恨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一起看不起它。”

昂纳吃惊道：“我会对我的身体说，我不痛恨你，你也别生这种可怕的病吧。”

昂纳平时不怎么喜欢胖人，总觉得他们多少有点对自己不负责任，现在看来并非完全如此。

瓦尔蒂斯女士继续述说：“我胖起来以后，全家人都督促我减肥，说否则会引起高血压、糖尿病，甚至中风。当时我只知道我的身体不愿意像我一样生活，但是我对它说你必须跟我一致。我对它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除了节食和吃药，还有艰苦的体育锻炼。当然不是像蹦极、冲浪那样一般人做不到的运动，而是一般人都能做到我却做不到的事情：5分钟之内爬上五楼，连续弯腰擦地10分钟，双手伸直高举20分钟……我还使用可以引起呕吐的各种方法，你们知道其中最厉害的一招是什么？”

“什么？”

“持续看布什照片三分钟！”

昂纳问：“有效吗？”

瓦尔蒂斯女士说：“我真的吐得稀里哗啦。但是我的身体捉弄我，有时刚减了5公斤，没几天又增加6公斤。折腾了好几年，头发都开始脱落了，终于有个高明的医生告诉我，这是PCOS的原因。”

美拉妮说：“从那以后您就停止减肥了？”

“当然没有，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仇视自己的身体了。”瓦尔蒂斯女士说，“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躺在床上的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施虐的罪犯。我的身体是我这一生最忠实的伴侣，陪我穿过所有的幸福和痛苦之门。可是对这样一部宽容的机器，我的恨却超过了爱。感谢上帝，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和我的身体开始了真正的友谊。我现在80多公斤的状况不比我60公斤时差，精神不错，血项检查结果也都好起来。”

“那您用的是哪种减肥方法？”坐在桌子另一头的一位女士问道。

瓦尔蒂斯女士说：“关键在于你不能凌驾于身体之上，不要总想着统治它。我不再需要任何减肥药，不再关心今天减多少明天长多少。我们互相倾听，互相影响。我给它健康的食品，带它呼吸新鲜空气，做它可以承受但也很严格的训练。它让我在理解和珍惜中看到了自由和美好。”

瓦尔蒂斯女士看起来精神焕发，深蓝色长及小腿的连衣裙舒适宽松，却并不显得臃肿，V型领口上面银色的项链穿起一颗不规则形状的蓝色石块。头发的确有点稀疏，但是左上额一个深蓝色水钻的小发夹显得挺有灵气。

爱尔安诚恳地对瓦尔蒂斯女士说：“您真的可以写一本书。”

采访完毕走出来，四个人都觉得今天很有收获。

昂纳说：“我们小组的调查报告一定能让威朗德满意。我想过了，下次如果要写流浪狗的调查报告，我们可以去采访一个收留流浪狗的组织，我认识的——”

美拉妮抢着说：“你想说，你认识的一个人就在这个组织里工作？”

“不，我想说，我认识的一条流浪狗就被这个组织收留了。”

马里欧提醒大家：“威朗德还要我们准备一份健康菜谱呢。”

爱尔安说：“我考虑过了。你们知道中国的火锅吗？”

美拉妮和马里欧都摇头。

昂纳说：“我知道，中餐馆里有的。一个奇怪的锅子，就放在顾客的桌上烧。水烧开了，大家就把蔬菜、肉，还有别的什么，都扔到锅里煮。就这样自己煮，自己吃。一边煮，一边吃。”